明朝好丈夫 - 第24章
上山打老虎額
劉伴伴的額頭上不禁滲出冷汗,這個小主子可不是好伺候的主,自小就好武藝和打仗,每年不知請來多少名師,一旦見了厲害的武師或者是高明的拳腳功夫,便連吃飯睡覺都不香了,現在他這副樣子,八成這幾日都甭想消停下來。
劉伴伴猶豫了再三,才道:「瞧這架勢,應當是傳說中的瘋魔刀法。」
到底是什麼刀法,劉伴伴也猜不出,可是這小主子有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子,你若是不回答,他非得現在跑下去問一問不可。可是一旦下了樓,若是有了什麼危險,那可就真正糟了,所以劉伴伴只能隨口胡扯。
公子聽了,眼中更加放光,忍不住拍手道:「好一個瘋魔刀法,好一個高人,這樣的英雄好漢,我一定要和他打一打不可。若是他勝了,便請他來做我的師傅,若是他敗了,也正好以武會友,劉伴伴,這個人的底細,你去查一查,打聽清楚。」
劉伴伴連忙道:「是。」
第五十章:老實人也瘋狂
煙花胡同的打鬥其實還未動手就已經傳遍了內閣六部,不過那些知道內情的人既沒有表現出驚愕,也沒有露出驚愕之色。甚至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連一聲議論都沒有。
大家仍然按部就班,該如何就如何,別人說起東廠和錦衣衛,總會以廠衛二字代之,豈不知這個廠和這個衛的矛盾已積蓄得太久太久,以至於突然爆發出來,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太適應。
弘治朝是個有特色的時代,明朝延續到現在,要嘛是衛所占了上風,要嘛就是東廠掌握了主動,誰和皇上的關係好,誰就牢牢地握住了權柄。可是如今的弘治皇帝卻有一個特點,他既不喜歡錦衣衛,對東廠的興致也不大,一方面限制了錦衣衛的權利,另一方面對太監的管理也很是嚴格。
如此一來,這廠衛的權勢就大不如前了,從前的諸多好處也一下子不見了蹤影,大家守着一畝三分地一起吃西北風,這矛盾自然就出來了。
油水只有這麼多,大家都想要,東廠仗着自己宮裡有人吃得多了一些,錦衣衛自然不滿,錦衣衛的構架比東廠要大,憑什麼你們吃香喝辣,我們吃西北風?再加上現在大家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又憑什麼你們占着便宜?
柳乘風這個傢伙……
轉眼之間,一個小小百戶的大名居然讓不少占據要津的官員耳熟能詳,不過提起他,便有人搖頭,這真是個無風不起浪的呆子啊。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沒有柳乘風,廠衛之間的關係也未必能好到哪裡去。
大家對廠衛之爭,都是抱着看熱鬧的態度,不過對牟斌來說,這熱鬧,他是看不下去了。
北鎮府司里。
牟斌慢吞吞地喝着茶,今日一大清早,衛所里的同知、僉事全部聚集,往常便是天大的事也沒有今日這般凝重,大家各自坐在牟斌的下首,或是喝茶,或是咳嗽,誰也沒有率先發言。
錦衣衛同知陳讓時不時發出冷笑,目光偶爾朝溫正身上看過去。溫正卻微微闔着眼,連理會他的意思都沒有,故作養神。
另一個同知看不下去了,指揮使大人不說話,這陳讓和溫正又是這個樣子,事情緊急,再裝傻有什麼用?他咳嗽一聲,道:「最新來的消息,已經打起來了,東廠那邊也有了動靜,劉公公坐了轎子帶着一隊人正往那裡趕,諸位總要想一個辦法才是。」
「想個屁辦法。」陳讓冷笑,尖酸刻薄地道:「事情是那個柳乘風挑起來的,他挑的事,自然是他去處置,我倒要看看他一個小小百戶,怎麼和劉公公斗。」
溫正手裡抱着茶盞,聽了陳讓的話,隨即狠狠地將茶盞磕的一聲按在桌几上,冷笑一聲道:「開口劉公公,閉口劉公公,劉公公是你乾爹嗎?叫得這樣熱絡,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錦衣衛是柳公公的爪牙呢。」
陳讓臉色一紅,隨即惱羞成怒,陳讓雖然不是劉公公的乾兒子,卻得叫另一個公公為乾爹,溫正這句話的諷刺意味十足,是故意來揭陳讓的短的。
「哼,總比咱們衛所里有些人要強,養着一個女婿卻不知道管教,儘是給咱們衛所里添麻煩。」
陳讓爭鋒相對。
溫正拍案,氣得嘴唇發抖,道:「你說誰?」
陳讓冷笑道:「公道自在人心,怎麼?許人仗着岳家的勢去胡作非為,還怕人說嗎?」
沉默了良久的牟斌冷起了臉,森然道:「我最瞧不起的就是吃裡爬外的傢伙。」這句話意有所指,讓陳讓的臉色驟變。只聽牟斌繼續道:「柳乘風帶着人拿下了煙花胡同,這是大功一件,現在東廠要奪回去,要鬧事,要給錦衣衛所臉色看,怎麼?還有人給東廠說話的?」
牟斌寬闊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一雙虎目狠狠瞪了陳讓一眼,惡聲惡氣地道:「劉公公去了,本指揮使也要去,他們東廠有人去出頭撐腰。可不要忘了,在煙花胡同里還有咱們衛所的兄弟。來人,知會下去,各千戶所把手頭的事都放一放,東廠這樣做是太不將牟某放在眼裡了,今日,就讓他們見識見識錦衣衛的厲害!」
一聲令下,再無爭議,只是誰都不曾想到,一向老實的牟指揮使這時候竟會雄起一次。
陳讓的臉色又青又白,想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卻又識相地住口了。
牟斌這時候心裡卻在苦笑:「柳乘風啊柳乘風,這一次本指揮使算是被你坑了,你惹來的事,卻要讓我來給你擦屁股,這個傢伙到底是個呆子,還是早就算計到了我的頭上?」
站在牟斌的角度來講,這一趟他非去不可。這次參與了煙花胡同事件的不只是一個煙花胡同百戶所,臨近的百戶所都不能倖免,現在東廠一副氣勢洶洶的架勢,若是牟斌置之不理,這衛所上下,他這指揮使的威信算是徹底地蕩然無存了。
若說一開始只是柳乘風這百戶還有鄧通這檔頭之間的對峙,而現在廠衛已經不可避免地捲入進來,誰也別想置身事外。
牟斌帶着幾位同知、僉事已經出了北鎮府司,剛剛坐上轎子,便有校尉急報送來:「大人,京城各處的番子又開始集結了,都在往煙花胡同趕,足有上千人之多。」
坐在轎子裡的牟斌沉默了一下,慢吞吞地道:「再傳令,但凡見到了番子,就給我狠狠地打,不必客氣!」
「是。」
轎子起了轎,牟斌坐在轎子裡,慢吞吞地帶着一隊人馬往煙花胡同過去,這一路上,果然看到許多褐衫的番子提着木棍一隊隊地出現,也有各千戶所的校尉突然出現在街頭,雙方見了,都是分外眼紅,雙方各吼一聲:「鎮府司有命,見了番子就打。」「劉公公有命,不要放過一個校尉。」
於是便亂戰成了一團,雞飛狗跳。
眼看這煙花胡同已是越來越近,迎面又來了一隊校尉,一見到牟斌的轎子,便飛快地攔住,神色慌張地道:「大人,有急報。」
轎子落地,坐在轎中的牟斌慢吞吞地掀開轎簾的一角,神色不動,張口問:「什麼事?」
轎前的校尉壓低了聲音道:「東宮那邊有消息,說是太子也去了煙花胡同。」
牟斌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不過隨即又恢復了常色,道:「消息可靠嗎?」
「絕對沒有錯,有人在煙花胡同里看到了太子的蹤跡……」
牟斌沉默了,他倚在轎子裡半天沒有吭聲,隨即慢悠悠地道:「告訴煙花胡同的所有校尉,全部撤出去,不可造次。」
「那番子們還打不打?」
牟斌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冷意,道:「煙花胡同那邊不能造次,至於其他地方,我不管!」
「卑下明白了。」
牟斌放下轎簾,道:「煙花胡同不必去了,所有人打道回府。」
※※※
另一處街道,劉公公的車駕拐過了一個彎,同樣停住,在這車駕之後,數百個番子紛紛停住了腳,屏息不動,一個番子勾着身子到了車轅前,低聲對劉公公說了幾句話。劉公公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起來,陰森森地道:「千真萬確?」
「沒有錯,是從東宮傳來的消息。」
劉公公頜首點頭,慢吞吞地道:「雜家知道了,去,知會煙花胡同的番子全部撤下來,一個也不許留。誰再敢到那裡喧譁造次,雜家剮了他。還愣着做什麼?把車馬掉頭,回去,回去……」
劉公公顯得很惱火,只是事發突然,又涉及到了東宮,他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鬧事了。
「公公,可是錦衣衛那邊……」
劉公公淡淡道:「煙花胡同鬧不成,那就去其他地方鬧,雜家這沒卵子的都不怕,你們這些有卵子的怕什麼?雜家算是明白了,這件事就是那姓牟的是主謀,想不到啊想不到,這姓牟的做了這麼多年的老實人,如今總算是圖窮匕見了……」
第五十一章:讓你丫的不學好
「怎麼回事?」
柳乘風覺得很奇怪,打得好好的突然之間番子們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還沒有打過癮就這麼跑了個一乾二淨。
「大人,方才我聽到了幾聲梆子響,這是番子們撤退的口令,多半是東廠那邊叫人撤了。」老霍被打得滿頭是包,兩隻眼睛腫得比饅頭還要大,連他這麼老實的人都紅了眼,捋着袖子一副有種來打死我的模樣。
柳乘風看着他臉上又青又腫的樣子,不由笑了,道:「老霍,你年紀大了,以後不要再湊這熱鬧了,我有件事交代你去做。」
老霍道:「大人吩咐就是。」
柳乘風道:「咱們百戶所人太少,可是干係卻大,衛所里的校尉讓他們來巡街、坐堂還可以,真要碰到今天這個狀況怎麼辦?反正現在手頭上有的是銀子,索性你代我去招一百個幫閒來,要年輕體壯有力氣的,忠厚的人最好。」
幫閒是明朝的傳統,不管是衙門還是衛所也都有這種先例。畢竟大明的編制只有這麼多,朝廷也只發這麼多餉,有些官忙不過來,自然而然就拿出私房錢來自己招募人手。比如一個縣衙,真正能吃皇糧的不會超過十個,至於其他如差役、轎夫、書吏其實都是縣尊自己僱傭的。
衛所今日的表現雖然不錯,可是柳乘風立即發覺出了問題,這些人簡直就是一幫烏合之眾,拿他們去拉虎皮可以,可真要是有事也指望不上。現在手裡有的是錢,等於是有了一座金山,倒不如招募一些幫閒來,好好地操練一下,作為後備力量。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煙花胡同的水太深了,沒有足夠的實力,是別想在這兒站住腳的。
柳乘風對老霍交代一番,老霍這個人打架不在行,人也膽小,可是這種雜事卻能得心應手,天子腳下哪裡的閒漢最多,哪些地方的人家是清白,這些都在他的肚子裡記得牢牢的。老霍拍着胸脯道:「大人,沒說的,老霍出馬保證辦得妥妥帖帖的。」
正說着,那邊卻傳出一陣打罵聲,柳乘風聽了皺起眉頭,他這裡距離不遠,只幾步路功夫,朝身後的校尉努努嘴道:「走,看看去。」
份子錢和保護費是一個道理,拿了人家的錢,當然要為別人排憂解難,現在有人敢在鬧事,就等於是砸百戶所的招牌。
跨入,便看到幾個護衛模樣的人開始砸店了,這些護衛很是彪悍,在他們腳下,已是打倒了不少的夥計,一隻手掌拍下去,連楠木的八仙桌都似乎要垮下去一樣。
被另一群護衛擁簇在一邊的,則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還有一個管家模樣光潔着下巴的青年,這青年便是劉伴伴,劉伴伴一見柳乘風,便尖着嗓子大叫:「柳百戶來得好,他們居然敢勒索咱們……咱們少爺,快把這些人全部拿下治罪。」
柳乘風看着他們,心裡便想:「這些人多半是哪個公侯的家人,想不到鬧事鬧到這兒來了。」
那的老鴇淚眼婆娑地過來,道:「是這些人來鬧事,大人看看,在這兒又是掀桌子又是砸椅子的,這還像話嗎?這些人在這兒吃了茶用了糕點,卻說忘了帶銀錢出來,說是明兒叫人來還,這是什麼道理?奴家當然不肯放他們出去,人一離了咱們閣樓,這錢還要得回來嗎?」
那一身錦衣的少年怒道:「幾兩銀子而已,誰稀罕?」
柳乘風目光落在這錦衣少年的身上,心裡頭髮火了,這傢伙居然比自己還無恥,沒錢付賬還敢這麼囂張。
柳乘風的臉色陰沉下來,壓着嗓子道:「來人,先把這幾人押回百戶所再說。」
「你敢!」劉伴伴怒了,道:「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誰?」
柳乘風撇撇嘴,道:「拿下!」
身後的校尉立即出動,而這公子的護衛也紛紛毫不客氣地要動手,反倒是那個公子大喝一聲:「都退下!」他這一句話威勢十足,保護他的護衛呆了一下,居然立即停了手,一動不動。
公子笑呵呵地朝柳乘風道:「柳百戶,久仰,久仰。你要拿我倒也簡單,不如你我來打鬥一場,若是我勝了,便放我們走,可要是我輸了,便十倍賠償這裡的東家,怎麼樣?」說罷對左右的人道:「都站開一些,我要和柳百戶比試比試,不要過來。」
柳乘風不禁笑了,一個小破孩子跑來向自己挑戰,若說是比一比行書作畫倒也罷了,偏偏是比武藝。柳乘風連三腳貓的功夫都不會,現在卻要和一個孩子打架,簡直就是笑話。
這公子見柳乘風一副不屑的樣子,心裡暗想:「好啊,他竟敢瞧不起我。」少年人受不得氣,更何況這公子平素就生活優渥,所有人寵着溺着,這時候已是躍躍欲試了,大叫一聲:「看我的拳頭……」右手握拳,身子如小牛犢一般飛快地衝到柳乘風的身前,直搗柳乘風的胸口。
柳乘風呆住了,擦,居然敢襲擊錦衣衛百戶?還真拿百戶不當命官了。他的反應也是極快,抬起腿來,一腳直接伸過去,這個少年還在發育階段,氣力哪有柳乘風大?拳頭還沒有挨到柳乘風的衣服,柳乘風便一腳踹中了他的肚子。少年痛呼一聲,捂着肚子一屁股倒了下去。
「少爺……」劉伴伴驚叫一聲,已經嚇得面如土色,魂不附體。
少年卻是眼睛一亮,不由叫了一聲:「好腿法,好功夫。今日果然是遇到對手了。」說罷又翻起身來,躍躍欲試地道:「再來。」
好功夫……這一句誇獎讓柳乘風目瞪口呆,他實在想不通,自己什麼時候居然有了一手好功夫,難道毆打一個屁大的孩子也叫好功夫?
其實他哪裡知道,這少年自幼跟着武師學武藝,因為身份尊貴,武師們怕傷了他,自然是對他百般遷就,所以雖然學了七八年,其實這少年除了練了一些假把式之外,對所謂的功夫也和柳乘風一樣都是一竅不通。
而且這少年自詡自己學藝有成,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與人比試,先是和武師來打,武師怕傷了他,自然是處處留手,結果這少年竟是屢戰屢勝,後來一人對敵七八個護衛,那些護衛也早已有了劉伴伴這些人的授意,那少年的拳頭一到,便立即人仰馬翻,一個個甘拜下風。
如此一來,少年就自以為自己有了一身神功,但凡在京城裡聽說某個人拳腳厲害,便叫劉伴伴請來,那些請來的武師都是攝於他的身份,最後佯裝不敵。再加上劉伴伴這些奴才今日一句神功蓋世,明日一句萬人敵的吹捧。少年不但驕傲自滿,也早就高手寂寞了很久了。
方才他在樓上先看柳乘風以一敵百毫髮未傷,早已對柳乘風驚為天人。而如今又來試柳乘風的拳腳,誰曾想自己最得意的黑虎掏心狠狠砸過去,對方居然只不經意地一腳踹過來便打了他一個人仰馬翻,這不是高人、不是好功夫是什麼?
少年的眼中掠過一絲狂熱,無敵了這麼久終於尋到了一個真正的對手,讓他熱血都沸騰起來,心裡暗暗想:這人的功夫果然是神鬼莫測,以往我這一拳過去,便是號稱百人斬的烏江侯都接不住,想不到他竟是輕描淡寫地便化解了。好,今日便亮出我的真本事來。
說罷兩腿狠狠頓地,大叫一聲:「看我的厲害。」又是衝過去,這一次居然是凌空腿,身體在半空打了個半旋,右腿如秋風掃落葉一樣踢向柳乘風的右肩。
不得不說,這一個把式很具有觀賞性,很像……很像什麼來着?
柳乘風的腦子如電閃了一下,想起來了,像是街頭賣藝的。
柳乘風生氣了,好傢夥,居然敢襲擊百戶,真是沒有王法了,等這少年的腿踢過來,柳乘風握拳重重地朝他腿上砸過去,心裡憤恨地大罵:「讓你不學好,讓你襲擊百戶,讓你玩江湖把式……」
「啪噠……」拳頭入肉的聲音傳出來,柳乘風一拳狠狠砸在少年的腿上,少年痛得低呼一聲,整個人又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