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好丈夫 - 第8章

上山打老虎額

  說罷二人各自坐下,看來今日中午只能在這兒將就吃了,柳乘風發現這茶肆座椅油膩膩的,桌面上還有油膩星子,心裡不禁惡寒,卻也裝作無事的樣子,等夥計端來茶,柳乘風親自給老霍斟上,又開口問:「方才說吏部侍郎王什麼大人要來講學,這姓王的又是什麼名堂?」

  說到吏部侍郎王鰲,老霍先是左右瞅了瞅,才壓低聲音道:「按理說,一個侍郎對國子監算不得什麼,這國子監里抨擊內閣大臣也是家常便飯,咱們弘治朝的幾位閣臣,從李閣老到劉閣老,哪個沒被他們罵過?唯獨這位王鰲王大人,卻是無人不服,你知道為什麼嗎?」

  老霍對這京師上下人物的典故可謂信手拈來,柳乘風對這老傢伙算是佩服到五體投地了,忍不住道:「為什麼?」

  老霍眉飛色舞地道:「這位王鰲王大人自小就是神童,學問極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據說他只有十六歲時寫出來的文章,就在國子監里傳誦,一時洛陽紙貴,人人都以抄錄他的文章為榮。」

  柳乘風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這人不要說在這個時代,便是在後世,只怕也是相當牛叉,想像一下,若是一個初中生寫的作文居然能讓清華北大的學子四處抄閱,這已經不是神童那麼簡單,快要成妖怪了。

  老霍繼續道:「此後到了成化十年,這位王大人又在鄉試中取得第一名。翌年,直接會試又取得第一名『會元』,殿試則是獲得一甲第三名,一時盛名天下。」

  老霍說了這麼多,柳乘風算是對王鰲有了印象,總而言之,王鰲是個牛人,而且還是很牛很牛的牛人。

  老霍隨即含笑道:「此後王鰲一飛沖天,年紀不過四旬,已累官到了吏部侍郎,更何況他還兼着東宮侍講學士,這就是太子的恩師了,當今陛下唯有張皇后一個妻子,並無嬪妃,而張皇后共育有二子,少子早夭,從子之後,這大明朝的皇子只有太子殿下一人而已,太子殿下遲早是要登基的,作為太子恩師,王鰲入閣拜相也只是遲早的事。所以說,這位王鰲王大人不但在國子監里無人敢惹,便是在朝廷里,幾個閣老見了他也都是客客氣氣,不敢簡慢的。」

  柳乘風和老霍草草吃了午飯,結賬的時候柳乘風才發現自己居然囊中羞澀,方才換了飛魚服,竟是忘了把妻子塞在衣衫里的錢帶出來,不由尷尬地朝老霍看一眼,老霍倒是不介意,呵呵笑道:「今日我請客。」

  柳乘風道:「明日我請還你。」

  老霍點了頭,二人結伴出去,又回到國子監,那國子監倒是顯得冷清,也不知監生們都去了哪裡,到了儀門這邊的時候,老霍要去小解,叫柳乘風在這兒等他。柳乘風應了,抱着錦春刀在儀門下等候,過了一會兒,一頂簡陋的轎子迎面而來,轎子穩穩噹噹地落下,卻是彎腰鑽出一個人來,這個人四旬上下,精神奕奕,皮膚白皙,穿着一件洗得漿白的儒衫,只是他的鼻上卻恰好長着一個小瘤,這小瘤子其實並不大,只是因為生在鼻尖上,恰好破壞了整張臉的美感,讓人見了,不由地生出滑稽之感,就像是即將登台的小丑似的。

  柳乘風忍不住好奇地瞥眼過去,只看到這老儒生的滑稽樣子,便忍不住撲哧一笑,心裡想:「這人也是倒霉,一個尋常的痘子,哪裡不生,偏偏生在鼻尖上。」

  這老儒生從轎中出來,聽到柳乘風發出笑聲,板着的臉就更加難看了,一雙眼眸狠狠地盯了柳乘風一眼,低聲對轎夫道:「哪裡來的校尉?無所事事地站在這裡做什麼?立即打發走。」

  那轎夫聽了,便趾高氣昂地走過來,呵斥一聲:「快快讓開,不要擋了我家老爺的道。」

  其實柳乘風並不是刻意嘲笑這老儒生,只是一時忍不住罷了,眼看那老儒生生氣了,心裡也帶有幾分歉疚。可是偏偏一個轎夫過來呼來喝去,惹得柳乘風滿肚子的火氣,今兒一早上本就受盡了別人的白眼,這時候連個轎夫都敢對校尉呼來喝去,這還了得?

  柳乘風便道:「我站在這裡,與你們何干?你們若是要過去,繞路就是。」

  那轎夫火了,可是看到柳乘風抱着錦春刀,卻也不敢輕舉妄動,轉身小跑回到老儒生那邊,低聲與這老儒生耳語幾句,老儒生冷哼一聲,斥了一句沒用的東西,隨即冷着臉親自過來交涉,道:「你是哪個衛所的?這裡是國學重地,豈容你胡鬧?」

  柳乘風不禁笑了起來,道:「這是國學重地,你來得,我為何來不得?你能坐轎子進去,難道我不能倚在這裡歇一歇?」

  老儒生想必不大善於言辭,和在街口裡擺字攤而牙尖嘴利的柳乘風比起來哪裡是對手?這老儒生辯不過,便氣得雙肩微微顫抖,鼻尖上的肉瘤一下子充了血,霎時鮮紅起來,再配上他那兇巴巴的樣子,就更顯滑稽了幾分。

  「我……我是聖人門下,受的是聖人的教誨,這國子監我當然來得!」老儒生怒氣沖沖地道。

  柳乘風心裡更覺得不悅,跟聖人沾了邊就了不起嗎?

  柳乘風含笑道:「我從前也是聖人門下,也受過聖人的教誨,只是近來發覺天大地下皇帝老子才是最大,如今已經不跟聖人他老人家吃飯了,改做了天子親軍,跟着當今皇上下頭跑腿,怎麼?天子親軍都不能在這兒閒站,聖人門下的就可以在這裡頤指氣使嗎?我倒要問問你,到底是聖人大,還是皇上大?」

  柳乘風拋出一個難題,一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盯着這老儒生。

  這老儒生一下子呆住了,想不到碰到柳乘風這麼一個傢伙,一時瞠目結舌得說不出話來,若說是聖人大,那就是不尊天子,若說是天子大,就是承認柳乘風說的有道理,他想了想,靈機一動,索性顧左右而言他,冷笑道:「就你也曾讀過聖人書?」

  柳乘風平素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偏偏骨子裡還是有幾分書呆子氣,別人說是好聲好氣和他說話,他從來不肯與人爭辯,可要是有人對他惡言惡語,他這呆勁兒湧上頭來就絕不肯退讓半步了。眼看老儒生一臉輕視的樣子,柳乘風同樣鄙視地看了老儒生一眼,道:「聖人的書,偶爾讀過一些,不過嘛,讀書也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事,若是拿讀了幾本書來四處賣弄,這就有些可笑了。」

  這句話分明是隱喻老儒生仗着自己讀過書,四處頤指氣使。老儒生氣得臉色漲紅,手指着柳乘風道:「好,好,好,哼,你既說讀過書,老夫倒是要賜教一下。」

  

  第十四章:秘方

  

  這儀門口,一個老學究模樣的人向一個錦衣衛賜教,自然引來了不少人。

  圍看的監生不少,這些監生看到老學究時,眼中都浮出一絲驚訝,可是再看到柳乘風,那眼眸又忍不住透出一絲鄙夷。

  柳乘風聽這老學究要賜教,不禁笑了,今日受得氣實在太多,再看邊上的人朝他遞來不懷好意的眼神,骨子裡的倔強外露出來,冷笑道:「你放馬過來。」

  柳乘風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霎時讓圍看的監生騷動起來,可是大家似乎都看在那老學究的面上,居然都沒有出聲。

  老學究方才氣得不輕,可是一談到賜教二字時,臉色變得鄭重起來,心裡想:「不過是個狂妄的校尉,隨手教訓一下就是。」便隨口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這句話出自哪裡?」

  柳乘風聽了,立即明白了老學究口中的隱喻,這句話的大意是人要各安本份,在什麼樣的地位做什麼樣的事,等於是在暗暗警告自己,不要逾越了自己的身份,柳乘風淡淡笑道:「出自尚書第十四章。」

  柳乘風話音剛落,四周的監生們又是譁然,這原本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可若是不能熟讀四書五經,卻是萬萬做不到對答如流的,而柳乘風一個校尉,居然不假思索就能答出來,看來大家此前都看輕了這個狂傲的傢伙。

  老學究的臉上也是微微一愣,這時也意識到柳乘風說自己曾讀過聖人書不是虛言了,想了想,繼續問:「若是以此為題,該如何破題?」

  八股破題,不止考驗一個人對四書五經的理解,更訓練一個人的反應能力,柳乘風沉吟了一下,才道:「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

  老學究沉默了一下,良久之後才道:「不好,不好,還差了一些。」隨即道:「不過能破出題來,看你也有幾分本事,既是讀過書,卻又為何在這兒與老夫爭執?」

  柳乘風笑了,道:「這倒是怪了,你也是讀過書的,卻又為何要和我爭執?」

  這一句反駁讓老學究啞口無言,不禁怒道:「無知小兒,真是豈有此理!」

  柳乘風道:「你這般大的年紀,讀了這麼多書,反而四處發無名火,難怪臉上長出肉瘤了。我奉勸一句,從今往後要收斂一下自己的火氣,回去拿蜂王蜜加苦瓜汁在這肉瘤上塗抹一下,三兩天時間就可以把肉瘤消去了,不過半個月之內不要吃油膩的食物,好好地修身養性,再不要天天動怒,就不會生出這種肉瘤了。」

  柳乘風一說肉瘤,老學究的怒火不由更勝,不過他似乎並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只是大罵一句:「孺子不可教也。」便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監生們見了,先看看柳乘風,接着紛紛朝那老學究追過去。

  柳乘風冷哼一聲,靠在儀門的門柱上抱着手,不以為意。

  過了一會兒老霍回來,誠心堂那邊也傳來上課的梆子聲,二人一道兒繼續回誠心堂聽課。

  柳乘風進入誠心堂的時候,不少監生居然沒有再當他是隱形人,反而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像是看怪物一樣。

  柳乘風很想對這些眼高於頂的讀書人橫着錦春刀咆哮:「哼,看什麼看,看你妹啊看!」那老學究上火長了肉瘤,柳乘風覺得自己在這兒繼續待下去,也非着急上火長肉瘤不可。

  他和老霍又是按部就班地坐回后座的矮凳上,專等那要來講學的王鰲過來,可是今日下午的誠心堂似乎和上午不一樣,上午的時候監生們都是正襟危坐,可是到了下午,監生們居然三五成群地低聲議論着什麼,也有人抽空故意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朝柳乘風瞥了一眼,或是掩嘴竊笑。

  老霍以為監生們看他,老臉通紅,額頭上冒出虛汗,不禁道:「柳兄弟,不對勁啊今日,莫非是要出事?」

  正說着,有人施施然地步入誠心堂,柳乘風定睛一看,一時驚呆了,來人居然是方才與自己鬥嘴的老學究。

  監生們已經紛紛站起來,一起朝老學究躬身行禮,道:「學生見過王大人。」

  「他……就是王鰲……」柳乘風這時候才知道為什麼那些可惡的監生總是朝他這邊東張西望了。

  「王鰲又如何?我是錦衣衛,他是吏部侍郎,難道他還能打擊報復?」柳乘風隨即又想,仍是一副從容的樣子。

  王鰲進了誠心堂,在講堂上佇立了一下,目光在堂中逡巡了一會兒,最後在柳乘風身上落下,他的目光帶着一種戲謔,仿佛期待柳乘風在知道自己身份之後會表現出什麼樣的表情。可是看到柳乘風一副淡漠的樣子,倒是讓王鰲心裡略有失望了。

  王鰲深望了柳乘風一眼,才收回目光,隨即開始漫不經心地講起學來,王鰲所講的和博士不同,他只是拿出了一份八股範文,先是搖頭晃腦地朗誦一番,隨即對這範文進行品評,下頭的監生一個個支着耳朵聽,一字一句都不敢遺漏。

  柳乘風閒坐着無事,也認真地聽起來,漸漸的也進入痴迷狀態,王鰲的學問果然不可小視,一篇極好的文章居然被他批駁得體無完膚,可是偏偏他每一個批評又極有道理,柳乘風對比了一下上午講學的博士,這才知道與這王鰲比起來,那博士的水平竟是相差了萬里,也難怪這些監生們對王鰲奉若神明。

  王鰲足足講了半個多時辰,才將範文放下,臉色變得輕鬆起來,與監生們隨口說了些時事,只是他與秦博士那義憤填膺的語句不同,可是每一句話都是如沐春風,有監生提出兵部尚書馬文升要求增加糧餉的事,王鰲就反問:「弘治一年的時候,一兩銀子可以買米一石,可是現在,沒有一兩銀子外加兩百文錢也休想買到一石白米。大同年初的時候又遭了韃子襲掠,將士們人困馬乏,糧餉卻越來越少,若是換作了你,你該如何應對?」

  那些監生立即支支吾吾了。

  王鰲含笑道:「邊事要緊,百姓的生計也要緊,可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馬尚書的事偏重的是邊事,身為兵部尚書在其位謀其政,而大家偏重的是百姓的生計,其實誰都沒有錯,大家都有各自的道理。」

  柳乘風聽到這句話,心裡暗暗佩服,這位王鰲王大人果然是和稀泥的高手,既沒有出言得罪馬文升,又讓監生們無言以對,還小小地暗示了一下監生能夠體諒民情,反正什麼好話都讓他說了。這個人,只怕並不止是太子講師和博學這麼簡單。從他的身上,柳乘風看到了一種智慧。

  下課之後,王鰲含笑地與涌過來的監生說了幾句話,隨即眼眸又朝柳乘風這邊看了一眼,莞爾一笑,風淡雲清地走了出去。

  ※※※

  鑽入這不起眼的青色轎子裡,王鰲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如往常一樣倚在轎中的後墊上闔起了眼,隨即淡淡地朝外頭的轎夫吩咐道:「打道回府。」

  轎子抬起來,王鰲似乎是在猶豫着什麼,隨即長吐一口氣,又慢悠悠地道:「叫人去鎮府司打探一下方才那個校尉底細,立即報給我。」

  外頭的轎夫應了一聲:「是,老爺。」

  轎子穿過街巷,走得並不快,王鰲仰在軟墊上小憩了一會兒,只一炷香功夫,便已經到了王府,這王府並不奢華,連門丁都只是個瘸了腿的老漢,王鰲慢吞吞地從轎中鑽出來,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尖上的肉瘤,隨即淡淡地朝瘸腿門丁吩咐道:「讓夫人去拿些蜂王蜜和苦瓜汁來,待會兒老夫要用。」

  瘸腿老漢不禁道:「老爺要這個做什麼?」

  王鰲不要哂然一笑,想到柳乘風方才的一席話,淡淡地道:「叫你去你便去。」

  瘸腿老漢應了一聲,一瘸一拐地先進府里去了,王鰲心裡卻是想:「按着這個人的法子試一試也好,這肉瘤……」王鰲的神色不禁黯然,搖頭慢步進了府里。

  

  第十五章:打擊報復

  

  在國子監待了一天,柳乘風疲憊地回到溫府,溫晨曦見他回來,連忙叫仙兒端了溫水來給柳乘風洗臉,一面問:「這差事做得好嗎?有沒有人故意為難你?」

  柳乘風淡淡一笑,洗過了臉,整個人變得精神奕奕起來,道:「都好得很,衛所里的人待人都很和氣。」

  說到和氣的時候,柳乘風不禁想起那個千戶的嘴臉,心中一陣惡寒。

  溫晨曦卻不疑有他,臉上露出喜色,道:「這便好了,晨若還說你這樣的書生去了衛所,肯定要受人欺負呢。」

  柳乘風眼睛一瞪,板着臉道:「不要聽那個小妮子胡說八道,她最是喜歡惹是生非了。」

  溫晨曦莞爾一笑,也不辯駁,道:「今日早些歇了,看你累成這個樣子。」

  用過了晚飯,柳乘風搬了個小椅子到庭院中去自得其樂地喝着茶,溫晨曦則是帶着仙兒去見老太君,回來的時候對柳乘風道:「祖母也問你的差事做得好不好呢,倒是晨若說你被分去了太學,還說你得罪了什麼侍郎,是不是?」

  柳乘風微微一愕,不禁想,那小妮子的消息怎麼這麼靈通?卻是含笑道:「說不上得罪,只是相互切磋而已。」

  溫晨曦卻皺起眉來,道:「這可說不上,聽溫晨若說,錦衣衛已不是早年的錦衣衛了,當今皇上倚重內閣和各部堂,便是指揮使大人見了那些閣老都要陪笑打恭,侍郎雖然比不得閣老,可是便是我爹爹見了他們也是不敢放肆的,更何況這個侍郎還是太子講師,早晚要入閣的,他若是心眼小一些,豈不是要壞了夫君的前程嗎?」

  柳乘風心裡不以為意,安慰了溫晨曦一番,溫晨曦才恬然道:「是,是,總是你說的有道理。」

  柳乘風嘻嘻笑道:「不是我說的有道理,是晨若總是挑撥離間,往後再也不要信她的話了,其實去太學坐堂正合我的心意,天天坐在那裡聽博士們講學問,哪裡是什麼壞事?不說這個了,我們還是早早睡了吧。」

  「嗯……」溫晨曦低不可聞地應了一聲,臉上飛過一抹嫣紅,總覺得柳乘風說睡覺時的口氣有那麼點兒隱喻。

  第二日柳乘風起來,仍舊去國子監里坐堂,今日他帶了錢袋,正午的時候請老霍美美地吃了一頓,老霍笑逐顏開,壓低聲音對柳乘風道:「柳兄弟,這一下只怕你有麻煩了。」

  柳乘風道:「怎麼了?」

  老霍正色道:「聽衛所里的兄弟說,有人在南北鎮府司和歷經司里打聽你的消息。」

  柳乘風想到昨天得罪的侍郎,心裡忍不住罵:「莫非是那侍郎在打聽自己?那老傢伙的心眼這么小?」

  老霍吁了口氣,繼續道:「反正你小心一些,京師裡頭的大人多的是,一不留神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人家只要捏捏手,咱們就吃不消了。」

  老霍的警句中帶着一股濃重的世故,他當了幾十年的差,在這京師里算是消息靈通,看多了豪門傾軋小人物的事,這時候也不禁為柳乘風擔心起來。

  柳乘風心裡卻在想,侍郎又如何?他若真是給自己使絆子,大不了這錦衣衛不做了,寧願仍舊回去擺字攤。不過想到妻子對自己的期望,心裡又覺得很不是滋味,若是這錦衣衛沒做兩天就被除了名,晨曦那邊就真不好去面對了。

  老霍的一番話,讓柳乘風整整一天的心情都變得黯然下來,回府的時候,一個管事笑吟吟地叫住他,對他道:「老爺在書房要見姑爺一面。」

  柳乘風只好又到書房去,溫正也是剛剛下堂回來,身上穿着錦衣紫袍,一臉疲憊地看了柳乘風一眼,語氣不善地問:「王侍郎是怎麼回事?你什麼時候得罪了他?你可知道這位王侍郎乃是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更是清流的領袖?現在倒好,你進了衛所才一兩天的功夫,就將他得罪了?」

  溫正的心情很壞,臉上陰雲密布,他這便宜岳丈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之前就想着這麼個書呆子進了衛所早晚要惹出事,結果今日一早的時候,王家就派了人四處打探柳乘風的背景,溫正當時心裡也是驚詫,便叫了那家人來問,才知道柳乘風竟是與王鰲在國子監的儀門外起了爭執,溫正當時真是駭得無言以對,一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

  柳乘風正要解釋,溫正的臉色變得更壞,怒道:「你可知道那王鰲是什麼人?莫說是我,便是指揮使大人見了他,也得乖乖地叫一聲先生,他若是要收拾你,只需要派個家奴去給指揮使打個招呼,就可以讓你在這京師銷聲匿跡,哼,你不必解釋,解釋了,我也不聽。明日開始,你不必去衛所里了,我會叫人給你告個假,你好好在家中反省,至於其他的事,就看王大人肯不肯高抬貴手了。」

  正說着,溫晨曦推門進來,她的額頭上滲着了汗珠,或許是因為跑得太急,兩頰生出紅暈,大口地喘着粗氣,道:「爹……怎麼了?」

  溫晨曦也是剛剛聽仙兒說老爺把姑爺叫了去書房,且滿臉都是怒容,溫晨曦心思細膩,生怕爹爹與夫君生了衝突,便過來聽一聽,一到書房外頭,便聽到爹爹在書房裡咆哮,立即嚇得花容失色,再不顧規矩,推門而入。

  溫正見了溫晨曦,又看了看柳乘風,冷哼一聲,道:「哼,你們做的好事。」不過他似乎是因為顧及着溫晨曦的身體,沒有再說什麼難聽的話,只是甩袖而去。

  書房裡只剩下了溫晨曦和柳乘風,柳乘風此時的心情也變得難受起來,他倒是怪不到溫正頭上,雖然溫正對他有成見,可是那王侍郎畢竟是他惹來的,現在那王侍郎不肯干休,溫正勃然大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