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風流 - 第3章

上山打老虎額

  後頭的人頓時一陣鬨笑,自葉春秋來上學,葉辰良就一直針對着葉春秋,他讓出自己的座位,讓葉春秋靠前,殊不知那周夫子對葉春秋也很有成見。

  想必是因為……老爹私奔的緣故吧,這個時代,像周夫子那樣的假道學,恨屋及烏,自然是不喜歡這個葉家大少爺私奔之後生出來的孩子的。

  更何況,周夫子還是二叔聘來的,平時在上課時,周夫子一向對葉春秋愛理不理。

  葉辰良到了自己的案牘上,撿起了放置筆墨的竹籃子,這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眼眸意味深長地看着葉春秋。

  葉春秋知道葉辰良的壞心思,只見其他的族兄弟們也跟着一起起鬨,道:「是啊,是啊,春秋,不要浪費了大兄的美意。」

  「坐在前頭,夫子更關照一些。」

  去坐前頭,那就傻了,周夫子正看着我礙眼呢。

  葉春秋心想要找個偏僻的角落,懶得跟一群小屁孩較真。

  正在這時,周老夫子卻是咳嗽一聲,原來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

  學子們一看,頓時噤若寒蟬,忙是回到自己的座位,葉辰良眼疾手快,提着竹籃便已坐在了靠後的位置。

  這時候……葉春秋突然發現自己悲劇了。

  除了那正中最靠前的座位,其他的座位都已有人落座,這個二房大兄,好陰險啊。

  葉春秋無法遲疑,因為這時候,周夫子那雙殺人的眼睛已經瞪視在自己的身上了,葉春秋索性當做沒有看見,大喇喇地坐在了空位上。

  這個位置可謂是得天獨厚,幾乎就在周夫子的眼皮子底下,周夫子提着戒尺,為了顯露自己治學嚴厲,授課激動時,便將戒尺揮舞起來,嚯嚯作響,帶着陣陣的勁風,那勁風颳面而來,因為離得近,葉春秋有種嚇尿的感覺。

  至於周夫子,卻是見葉春秋坐在前座,臉頓時拉了下來,他只道葉春秋厚顏無恥,這個葉家的私生子主動搶了好座,這是暴殄天物啊,還是葉辰良坐在這裡讓他心曠神怡一些。

  於是他吊着招牌式的三角眼,陰測測的看了葉春秋一眼,卻是不便發作,當先便道:「縣考在即,諸生要更用功一些,今日授的是……」

  周夫子這些之乎者也的東西,葉春秋也聽不懂,他歪着脖子假裝自己認真聽課的樣子,倒不是他不肯用功,實在是周夫子對他的厭惡之情總是流於表面,再加上周夫子講課沒有任何趣味可言,葉春秋寧願自己下學時靠着光腦自學,多練習行書,也不願聽周夫子那冰冷冷的之乎者也。

  現在聽到周夫子那『輪人為輪,斬三材必以其時』之類的催眠曲,他終於吃不消了。

  起先還勉強能支撐,到了後來,啪的一下,脖子一歪,腦袋便磕到了案頭上。

  哈哈哈……

  鬨笑傳來,葉春秋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到周夫子殺人的目光正瞪着自己。

  遭了!

  葉春秋忙又危襟正坐,可是腦袋昏昏沉沉得厲害。

  周夫子厲聲道:「葉春秋!」

  葉春秋終於打起了精神,道:「學生在。」

  周夫子滿面猙獰,手中的戒尺在半空虛舞了一下,破空的聲音嗖嗖作響,周夫子的功力極為深厚,這戒尺猛地在半空一頓,那雙眼眸卻是帶着滲人的光澤,他突然昂頭,臉色又恢復了平靜,不過那雙眼睛卻依然盯着葉春秋,那眼眸深處,似乎潛藏着一股錐入囊中的銳利。

  尼瑪……

  這是君子動口,還要動手的徵兆啊。

  葉春秋雖然和周夫子打交道不多,可是也深知往往周夫子這樣的表情,接下來應當就是揍人了。

  「你……站起來!」周夫子故意慢條斯理地道。

  葉春秋只得站起來,好漢不吃眼前虧,自己才十二歲,不裝孫子,還裝好漢嗎?

  葉春秋恭敬地道:「夫子有何吩咐?」

  周夫子眼皮子都懶得抬,一字一句道:「方才老夫講授的是什麼?」

  葉春秋愣住了,下意識便回道:「是啊,夫子講授的是什麼?」

  頓時又是滿堂鬨笑,坐在葉春秋身後的葉辰良更是笑岔了氣。

  周夫子捶胸跌足,心絞的厲害,敗類啊敗類,你這個大腳婆娘生出來的孽子,一看就曉得不會有什麼出息,偏偏還要搶這樣的好座位,搶了好座位倒也罷了,你竟還睡覺,睡覺也由你,這廝居然還如此恬不知恥的說「是啊,夫子講授的是什麼。」

  於是,周夫子用馬景濤式的咆哮朝着葉春秋大吼:「老夫今日講授的是冬官考工記。」

  葉春秋虎軀一震,早說嘛,冬官考工記……立馬光腦搜索。

  而這時候,周夫子已經揮舞着戒尺,迎面劈來。

  「且慢!」葉春秋連忙道:「夫子且慢動手。」

  周夫子的戒尺下意識地一停,不過怒火更勝,也幸賴他不曾學九陰白骨爪,否則下一刻,非要把葉春秋撕了不可。

  葉春秋接着道:「夫子方才講授的冬官考工記講得很好,學生猶記得夫子念的是:『輪人為輪,斬三材必以其時。三材既具,巧者和之。轂也者,以為利轉也。輻也者,以為直指也。牙也者,以為固抱也。』此句摘自周禮,周禮實是博大精深,尤其是夫子講授的也很精彩,輪人製作車輪,砍伐三種木材必須依照一定的季節,對嗎?聖人推崇禮,所以禮不可廢,小小的匠作車輪之道,居然都隱含着各司其職的道理,方才聽夫子一席話,實是勝讀十年書,學生受教,受教……」

  那戒尺還懸停在半空,卻是一下子凝滯不動了。

  周夫子呆住了,這傢伙……居然倒背如流,可以說是一字不差,他……不是在睡覺嗎?

  同窗們本要笑,現在卻是笑不出來了,尤其是葉辰良,笑臉僵硬,有點面癱。

第五章

本是同根生

  葉春秋長長地鬆了口氣,似乎看上去,光腦還算靠譜,他後怕地看着懸停在空中的戒尺,有一種劫後重生的感覺。

  周夫子沒了先前的底氣,卻還是厭惡地道:「你方才在睡覺,如何知道老夫教授的是什麼?」

  葉春秋淡定從容地道:「夫子,學生身子有些不適,所以難免坐無正形,不過夫子的課,學生卻還是用心聽了的。」

  這個藉口,連葉春秋都很佩服自己。

  周夫子卻是怒氣難平,他難受啊,心口堵得慌,總覺得自己在學生們的眼裡失了威嚴,繼續道:「可是方才何來的鼾聲?」

  啊……原來我睡覺還打呼嚕啊。

  葉春秋依然淡定從容,慢吞吞地道:「誠如學生方才所說,恰好學生染了些小風寒,所以,夫子懂的。」

  「懂?懂什麼?」

  葉春秋只得耐心解釋:「因為染了風寒,所以不免鼻塞,鼻子塞住了,氣息不暢,所以呼吸粗重,於是……」

  這一下,周夫子真懂了。

  他竟發現一時再難找出什麼藉口,只得惡狠狠地瞪了葉春秋一眼:「用心聽課,再敢不用心,老夫……」

  夫子就是夫子,當他覺得口頭的威脅不足以震懾一個壞學生的時候,便用了最行之有效的辦法,戒尺在半空狠狠一揮,那破空之聲便呼呼而來,而後熟稔的在空中一頓,戒尺一收,很有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風範,夫子眼皮一沉,見到滿堂詫異的學生,便冷冷道:「葉春秋坐下。」

  終於下了學,周夫子又重複了縣試的事,葉家所在的寧波府奉化縣,每年要參加童生試的人極多,不過也不是什麼人想要參加就能參加,這不但要找齊其他幾個童生聯名俱保,同時還要本縣廩生具保,保其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非娼優皂吏之子孫,本身亦未犯案操踐業。

  前者考生聯保,是為了防止作弊,五個童生相互寫具保單,一人作弊,五人連坐。

  而後者卻將大多數沒有門路的人攔在了門外,找不到一個廩生秀才給你作保,你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對葉家來說,這都是小事,所以凡是沒有取得童子試資格的人一般都會參加,管你學問如何,有沒有把握,重在參與,考中了最好,考不中就當熱身,葉家想要找人來擔保,閉着眼睛的事。

  周夫子說完了,臉色一冷,道:「今日就講到這裡,爾等要及早完成老夫的課業。」

  葉春秋忙是將筆墨紙硯放回書箱,此刻的他一覺醒來,顯得精神奕奕,龍精虎猛,恨不得插翅飛出學裡。

  葉春秋背了書箱便站起來,身後的葉辰良笑臉上帶笑地看着他道:「春秋啊,縣試要到了,你要好好努力。」

  看到這張很欠揍的臉,葉春秋的心裡就滲得慌。

  葉春秋亦是笑着回應道:「多謝堂兄關心,我一定好好爭氣,堂兄也要爭氣,一定要考中縣試。」

  葉辰良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本大少爺的功課一向做得好,一直深受老太爺和周夫子的喜歡,小小童子試,此次是必中的,還需要你這個渣渣來鼓勵?

  他的臉抽搐了幾下,想要反唇相譏,葉春秋已經背着書箱一陣風的跑了:「堂兄再見。」

  葉辰良看葉春秋離開的方向沒了影,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敗類!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日功夫下來,葉春秋的肚子有些餓了,急匆匆地要回家,卻在此時聽到後頭有聲音道:「春秋,春秋……」

  葉春秋回頭一看,見是二房的葉俊才,這廝提着盛筆墨的竹籃子,也是下了學,一直尾隨自己的後頭。

  葉俊才是三叔的二子,雖然比葉春秋年紀小一些,卻不知是不是吃了什麼激素,虎背熊腰,比葉春秋還要高半個頭。

  葉俊才和葉春秋一樣,在周夫子的眼裡都是不受歡迎的一類,按說應當是物以類聚,誰曉得同行是冤家,葉俊才一直看葉春秋不順眼,孩子嘛,都欺生,葉春秋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長得太過善良,所以那葉俊才看到自己就手癢。

  葉春秋不想理他,繼續背着書箱趕路。

  葉俊才怒了,大喝道:「站住,葉春秋,我在問你話,你這大腳婆娘養的。」

  等葉俊才跑得近了,葉春秋才發現葉俊才滿面怒容,捋起寬大的袖子,像是要揍人。

  尼瑪……招誰惹誰了,我和你又不熟,還能不能講道理了?

  葉春秋發現葉俊才這傢伙有些不可理喻,要逃也遲了,葉俊才已到了面前,揚着拳頭朝他耀武揚威:「葉春秋,別以為你是我兄長,我就不敢揍你。」

  葉春秋很無辜的樣子道:「俊才,怎麼了?」

  葉俊才惡聲惡氣地道:「你還問我怎麼回事?你居然敢四處說我是葉家的敗類,說我連給你提鞋都不配,是不是?」

  葉春秋心裡一驚,雖然他早就有這個想法,可是他不敢說啊,畢竟他不是那種敢於直面人生的勇士。在族學裡讀了半個月的書,葉春秋怎會不曉得這個虎背熊腰的堂弟是出了名的混賬,仗着有幾分力氣,桀驁不馴,葉家子弟挨他揍的人可是不少。

  葉春秋苦着臉道:「這是誰說的?」

  葉俊才冷笑一聲,他像一頭小蠻牛一樣,居高臨下地看着葉春秋:「辰良說的,你不要抵賴,我不會聽你的狡辯的。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兄長,今天是非揍你不可。」

  葉辰良……

  這就難怪了。

  二房的二叔,還有這個二叔的兒子,一直看自己不順眼,那個葉辰良,平時總是對自己冷嘲熱諷,呵……

  兩世為人的葉春秋怎麼會不知道,那一對父子是巴不得自己和老爹一輩子都不回葉家,老爹不回來,二叔就是葉家的繼承人,葉辰良也就是名正言順的長房嫡孫。

  這傢伙會在背後搞一些小動作,也就不奇怪了。

  看到揚起拳頭的葉俊才,葉春秋發現自己和這個俊才堂弟完全無法交流,這智商,只有給人當槍使的份啊。

  「嘻嘻……來了……來了……」

  遠處,隱隱約約有聲音。

  葉春秋眺目一看,卻見葉辰良和幾個葉家的子弟在遠處的假山那兒看熱鬧,葉辰良還搖着扇子,雖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不過一定是滿臉期待之色。

  葉春秋已經來不及罵這幾個賤人了,因為不耐煩的葉俊才已經摩拳擦掌,決定用拳頭來傳播真理。

  「你什麼都知道了?」葉春秋突然顯出一臉震驚的樣子。

  什麼都知道……這句話聽着怪怪的,葉俊才冷眼道:「我當然什麼都知道。」

  「俊才堂弟……那麼……」

  葉俊才一愣,喂,小子你認真一點好不好,本少爺只是為了尊嚴而揍你,可是你為何要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