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官人 - 第10章
上山打老虎額
……
秦少游出了衙門,便看到這衙外有無數的人朝這裡湧來,原來大家聽到了有人鳴鼓,都來看熱鬧,結果知道告狀的是自己這個『呆子』,於是興趣更濃,外頭烏壓壓的竟有許多人,都是要來圍看的。
誰曉得人才剛到,結果案子就無疾而終了,大家不免有些遺憾。
也有些街坊是認得秦少游的,便有人道:「秦哥兒,這狀怎的只告了一半?」
「秦呆子……」
「不許叫我呆子。」秦少游對那人群中的一個潑皮怒目以對。
「嘻嘻,你本來就是書呆子嘛,難得你擊鼓鳴冤,弟兄們特意跑來給你助陣,誰曉得你就這般出來。」
秦少游朝這些好事者報之以笑容,道:「你們真想看熱鬧?」
「想。」
「噢,我偏不遂你們的心愿。」秦少游作勢要走。
眾人於是紛紛白眼,這個道:「真是呆子。」「見到官差腿就軟了吧。」「讀了書就是這樣的。」
此時,秦少游突然駐足,他背着手,仰望着天空,道:「今日天色不錯,生活如此美好,你們這些無風也要掀起三尺浪的傢伙,卻是如此討厭,不過難得諸位親鄰都在,我便告訴你們什麼叫做讀書人吧。」
他身子一旋,面向了衙門,對着幾個堵路的傢伙大喝道:「你們幾個,讓開!」
幾個人居然被秦少游的氣勢所懾,自覺讓開道路,秦少游三步作兩步,健步如流星,高昂着頭顱,便朝鳴冤鼓去。
那幾個懶洋洋的差役本以為秦少游要走,誰知這小子居然又往鳴冤鼓那兒湊,嚇了一跳,於是又要追趕過來,結果這兒人頭攢動,一時被人群堵住,追之不及。
而這一次,到了鳴冤鼓面前,秦少游好整以暇,撿起了此前的那塊石頭,在手上掂了掂。
嗯,還是原來那一塊,依舊還是熟悉的味道,石頭兄,咱們果然有緣。
緊接着,鼓聲響了。
秦少游放聲大喊:「冤枉啊!」
這衙外無數人震撼住了,敲鳴冤鼓喊冤的人他們見過,可是一天來敲兩回的,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霸氣!泱泱大周,連書呆子都這樣奔放和豪氣了。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人潮之中,頓時爆發出無數的喝彩!
秦少游並沒有因這喝彩而沾沾自喜。
事實上,喝彩之人就如那吃人血饅頭的傢伙一樣,萬人空巷,囚車載着死囚走街過巷,專侯人家叫一句老子二十年後又是條好漢,於是萬眾喝彩,好評如潮,只等這廝人頭落地,於是掌聲必定久經不息。
壯哉!
不過……秦少游的血若是蘸了饅頭,是甜的還是鹹的呢?
秦少游感覺自己瘋了,這個時候居然研究這樣的問題。
幾個差役終於擠了上來,這幾位仁兄如喪考妣,死了娘一樣,竟是無奈又是憎恨的看着秦少游,其中一個道:「你……又有什麼冤屈?」
秦少游凜然正氣的背着手,顯得格外的狂放不羈,朗聲道:「我要告狀,我有冤屈,要請縣尊為民做主!」
一個差役道:「一日告兩次,不合規矩。」
秦少游大義凜然道:「這是什麼話,有了冤屈,想要申訴,還規定了一日只能狀告一次不成?莫非差官大人早上吃了飯,中午就不要吃了麼?」
「好!」人群中又爆發出了喝彩。
這個呆子,真是沒有讓人失望,作死都作的如此彪悍!
差官們不做聲了,倒不是他們忌憚秦少游,實是起鬨和湊趣的實在太多,若是不滿足『觀眾』要求,放蕩不羈的大周子民極有可能撕碎了他們不可。
……
柳縣令剛剛在後衙坐穩,好整以暇的叫人煮茶,突然聽到鼓聲,一下子臉都綠了,今個兒不知犯了哪個太歲,人家一年到頭不見鼓響,今兒卻是一日兩遭,這造的是什麼孽。
他頓時勃然大怒,正待要發脾氣,有差役如一陣風的過來,拜倒在地:「大人,大人,那個秦少游又鳴鼓喊冤了。」
「什麼。」剛剛站起的柳縣令,又一屁股的癱坐在地上。
聽到秦少游三個字,柳縣令覺得滲得慌,隨即,一股羞憤湧上心頭,自己堂堂縣令,怎麼會懼怕一個刁民?
於是他氣的發抖,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還有天理、還有王法嘛,這是把洛陽縣衙當茅坑啊,想上就上,提了褲頭就走!
他氣的握住拳頭:「升堂!」
第15章
回馬槍
半柱香之後。老縣尊滿帶肅殺之氣,跪坐案後。
兩班差役照舊倒八排開,殺氣騰騰。
劉推官一頭霧水,坐在下側。
最無語的莫過於周文,就好像戲子一樣,又重新回到了廊下,乖乖靜候,等候過審。
不過……
秦少游這廝居然還不罷休,本來劉推官和周文有些莫可奈何,一時也尋不到整治秦少游的辦法,誰知這傢伙不知死,又撞了上來。
第一次打着先太子的旗號過了關,第二次且看他如何。
秦少游進入了親民堂,感覺頗為親切,似乎又是熟悉的味道。
尾隨秦少游而來的,有無數百姓組成的人潮,足有上百之多,都在堂外觀看。
大家紛紛嘻嘻哈哈,難得遇到這樣的書呆子有這樣的勇氣,擠在前頭的,頓時便覺得自己在戲堂里占了貴賓席,春風得意,落於人後的,不免長吁短嘆,一面拼命向前推擠,一面低聲咒罵。
洛陽縣,已是許久不曾這樣熱鬧了。
柳縣令顯然對此很不習慣,偏生准許百姓觀審乃是舊例,柳縣令也莫可奈何。
於是他把所有的火氣都發泄在了秦少游身上,冷臉瞪着秦少游道:「為何又是你?」
第一次來的時候,秦少游雖然有些『呆滯』,認死理,可還算知書達理,言語客氣,態度謙虛,可是這第二次,就不免沾染了我泱泱大周的豪邁了,他傲然道:「大人,草民有怨難申,特來請大人為小民做主!」
他這態度狂妄自大到了極點,柳縣令真恨不得立即下令動手打人。
可是天子腳下就是這點兒好,縣令算什麼,芝麻綠豆的官,若放在其他地方,是一方土豪,而在這裡,屁都不是,所以柳縣令極為注意自己的官聲,因為一個不好,落下了什麼話柄,就極有可能被哪個吃飽了撐着的御使一封彈劾,那是得誤終身的。
柳縣令只得安奈住火氣,道:「這一次,你要告何人?」
秦少游正色道:「告周文!」
「所告何罪?」
「還是請大人將周文叫上堂。」
又是如此,而且這一次態度極為囂張。外頭的人一看,這呆子真真瘋了,不知死為何物。
柳縣令顯得很不耐煩,大手一揮:「傳周文。」
周文進來,這一次他是輕車熟路,這被告得多了,也就一切釋然,他看了看秦少游,帶着幾分冷笑。
柳縣令道:「好了,秦少游,本縣再三容忍你,醜話就說在前頭,周文既然來了,你要告他何罪?若是所告不實,本縣定要治你咆哮公堂之罪。」
秦少游底氣十足,朗聲道:「草民要告周文……誣告之罪!」
誣告……
「……」
柳縣令滿臉詫異。
劉推事一頭霧水。
周文老臉無動於衷,在他看來,這個書呆子只是不知死活而已。
而外頭的好事者們,卻也沒看出什麼眉目,不過他們都沒有喧譁,想要看秦少游如何分解。
秦少游顯得正氣凜然,厲聲道:「在此之前,周文曾遞了狀紙入衙,狀告草民欠賬不還,反而抵賴;這狀紙就在衙內,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問劉推事。」
柳縣令看了劉推事一眼,劉推事朝他點頭。
按照律令,所有遞入衙內的狀紙,都需妥善保存,誰都不可輕易損毀,否則就是重罪。
秦少游又道:「那麼草民要問周文。」他看向周文,見周文還在錯愕之中,冷笑着繼續道:「我可欠你的錢麼?」
「這……」周文老半天沒回過神來,下意識地道:「欠了。」
秦少游笑得更冷:「你既污我欠你銀錢,那麼敢問,可有憑據?」
周文倒吸一口氣,看向柳縣令和劉推事:「方才交還你了,二位大人可以做見證。」
秦少游笑了,笑得很是輕鬆,他朝柳縣令拱了拱手道:「大人,這周文說草民欠了他的銀錢,他卻是將欠條奉還給了我,哈哈……真是可笑,這個世上可有人借了人銀子,跑去告別人欠賬不還,卻又將欠條無故奉還的麼?這裡有這麼多人,若有這樣的蠢物,就請站出來,讓大家看看。」
「有麼?」
「有沒有?」
無人響應!
秦少游的臉上依然是帶着笑,卻顯得很滿意現場的效果,「固然是我怏怏大周的子民大多豪放不羈,可是這樣的神經病,畢竟和那聖人一樣,怕都是三百年才能出一次。」
周文猛地冒出了冷汗來,他年紀不小,此時身子不禁有些發虛,張了張口:「可是,二位大人都是親見。」
「親見?」秦少游又笑了,道:「你是說柳縣令親見?」
「不錯。」
而柳縣令則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周文還欠條給秦少游,還是他的主意。可是方才那個案子,他已經捂着了,因為牽涉到的乃是先太子李弘,若是柳縣令承認這是自己要求周文奉還欠條,那麼秦少游必定要追根問底,為何自己堂堂縣令,竟要周文無故還秦少游欠條呢?那該怎麼答?眼下是眾目睽睽,一旦追根問底,先太子的事就要抖落出來,這一抖落,自己此前的功夫不就白費了麼?
更可怕的是,事情敗露,那麼自己和稀泥的事就要大白於天下,堂堂洛陽縣令,一個案子都不敢審,卻是拼命的捂蓋子,竟還要苦主倒貼欠條出去,豈不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到時御使驚聞,少不得要像蒼蠅一樣,往他這顆臭蛋上叮幾口,他的烏紗帽還保得住嗎?
秦少游這時候仿佛不散陰魂,他面向柳縣令道:「周文口口聲聲說大人親見他將欠條給草民,大人自然是不會騙人的,那麼敢問大人,大人可曾見過麼?」
柳縣令突然發現自己的老臉沒處擱了,老半天,他只得冷哼一聲,把臉別到一邊去。
柳縣令雖然態度很不好,不置可否,可是他不曾說是,那麼自然也就沒有親見了。
秦少游便又朝劉推事行禮,朗聲道:「那麼這位大人呢?」
劉推事面露難色,他自然想跳出來支持周文,可柳縣令不做聲,若是自己貿然出頭,那麼就等於將自己這上官徹底得罪死了,在這縣衙里,他連佐貳官都算不上,得罪縣令會是什麼結果,可想而知。
眼看着周文殷殷期盼地看着自己,劉推事老臉一紅,卻還是把眼睛落到一邊去。
「哈哈……」秦少游放蕩不羈的大笑,猖獗無比,他步步緊逼,目光落在周文的身上:「周文,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你說二位大人親見,可是他們沒有親見;你說我欠你銀子,又沒有欠條,可是就在今早,你狀告我賴賬不還,這是不是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