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官人 - 第13章

上山打老虎額

  她動了身,起身到了紫薇宮。

  蓮步踏入紫微宮,上官婉兒就感覺有些不對了。

  宮內的宦官、女官,個個跪倒在地,不敢抬頭,幾個膽小的,更是身如篩糠,瑟瑟發抖。

  地上滿是瓷片,一個邢窯的白瓷摔了個粉碎。

  陛下穿着寬大的冕服,她身子雖是嬌小,可是這雍容的華服在身,此時背着手,對着一方銅鏡,用身軀背對上官婉兒,這具背影似乎隱含了漫天的殺伐之氣。

  上官婉兒屈身行禮道:「臣見過陛下。」

  身子的主人沒有回眸,她的雙肩微微顫抖,最後,那帶着冷漠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道:「朕聽說京師的流言已經越來越放肆了。」

  京師便是長安,武則天登基之後,依舊將長安設為京師,卻又將洛陽改為神都,這樣做,自然是想遠離京師的門閥,擺脫門閥的影響。

  武則天又道:「近日,關於弘兒的傳聞愈演愈烈,此事,你知道麼?」

  「臣知道一些。」

  「他們說朕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

  「陛下,這只是愚民的流言蜚語。」

  「若只是無知愚民倒也無妨,可是朕知道傳播這些流言的,只怕都是些有心人。」

  「來俊臣昨日上書,密告同平章事任知古、裴行本,還有司禮卿崔宣禮謀反,陛下……」

  「朕已下旨,統統格殺勿論。可是……這些人殺不完的,朕要誅心!」武則天狠狠地甩了一下長長的牡丹紋大袖,一步步舉着龍足走向寢殿深處,她的聲音也越來越遠:「有一個叫如春酒樓的地方,朕和你提過,你及早做好布置……三日之後……」話音落到這裡時,天子的身影已是拐過了一個紅漆大柱,消失在了上官婉兒的眼帘。

  「臣遵旨!」上官婉兒朝向幽深的寢殿深處,面若秋水。

  ……

  次日一大清早,上官婉兒出宮,陛下幸臨如春酒樓,這是天大的事,身為女官,必須要再確認一番。

  最重要的是,那個秦少游,一看就不是善類,若是到時候衝撞了聖駕,那可就糟糕了。

  再一次到這如春酒樓,原來的門可羅雀,如今總算稀疏的有了一些生意,上官婉兒是做好了功課的,知道這是周家官司輸了,立即受到官府的打壓,因而變賣了不少產業,使得如春酒樓總算有了一些生意。

  只是站在門口,卻是一個傢伙叉着手在吆喝,大叫道:「如春酒樓好,如春酒樓的飯菜頂呱呱……」

  看這個傢伙一臉垂頭喪氣,嗓子喊得冒煙,上官婉兒上前一步道:「你這是做什麼?」

  站在這兒的便是鄧健。鄧健哭喪着臉,見一個小妞兒湊上來和自己說話,而且妞兒生得真真是美艷……只是……看到上官婉兒身後的十幾個虎背熊腰的侍衛,他不禁暗暗咋舌,曉得來的是貴人,便道:「招攬生意。」

  上官婉兒笑呵呵的道:「這個酒樓的東家姓秦是麼?他買賣做的這樣大了?竟捨得花錢僱人吆喝。」

  鄧健的臉色很不好看,欲言又止。

  上官婉兒是何等細心的人,便道:「你有什麼話說?」

  鄧健苦笑道:「我欠他錢,自該肉償。」

  「噢?你就是那個總是在這裡混吃混喝的潑皮?」

  鄧健一聽,不禁驚訝地道:「你怎的知道?」

  「我怎會不知,這裡都布滿了我的眼線。」上官婉兒在心裡想着,嘴裡卻是道:「你真是沒用,說好了白吃白喝,卻如何又欠了他的錢?」

  鄧健雙手一攤,很無恥地道:「欺善怕惡啊,本以為他只是個善類,所以占他便宜,誰曉得他這樣厲害,我左思右想,這白飯吃了之後睡不着,所以……」

  上官婉兒的眼睛不由眯起來:「是麼?」

  正在這時,秦少游氣勢洶洶地從裡頭探出頭來,怒斥道:「鄧健,為何又不喊了?我這是造了哪門子孽,才會雇你做工……啊……」他發現了上官婉兒,立即堆笑,上前行了個禮:「不知尊客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上官婉兒見他對自己顯得格外的彬彬有禮,便覺得他定是在打什麼主意,索性撇撇嘴道:「來碗翡翠珍珠羹。」

  「好。我親自下廚。」秦少游搓了搓手,心想,大主顧來了,他的眼睛也不禁明亮了幾分。

  上官婉兒進去,尋了個僻靜的位置,這裡只有寥寥幾個客人,不過做的飯菜很是普通,料想是秦少游的堂哥的手藝。她坐在胡凳上,心裡亂七八糟地想着,過了一刻鐘,秦少游便端了湯來。

  上官婉兒見了湯,頓時眼睛放光。

  秦少遊說了一句:「尊客慢慢吃。」便要回櫃檯去。

  上官婉兒伸出了芊芊細指,勾了勾:「你坐着。」

  「這……不好吧。」秦少游很有節操很有底線的樣子:「要另收費的。」

  「坐下!」

  「好。」秦少游坐下,然後用手撐着下巴,看着上官婉兒大快朵頤。

  上官婉兒的胃口很好,即便是顧忌形象,可是這湯用了半柱香,卻還是一掃而空,然後她抬起頭來道:「我今日打開天窗和你說亮話,你仔細聽好了。」

  秦少游坐直身體,他對待客人的態度還是很端正的,忙道:「還請指教。」

第19章

拼了

  上官婉兒深深地看了秦少游一眼,然後也學着秦少游一樣用手撐着下巴,這樣做,只是覺得有趣。

  宮裡的規矩太多了,一言一行都馬虎不得。

  這樣率性的行為,似乎有一點意思。

  大眼瞪小眼之後,上官婉兒道:「你現在在想什麼?」

  秦少游道:「在想姑娘要和我說什麼。」

  「不對!」

  秦少游禁不住道:「怎麼不對?」

  上官婉兒朝他冷笑:「你現在一定在想,該怎麼算我的湯錢對不對?」

  「呃……有麼……姑娘太小看我了,我其實……不是一個錙銖必較的人。」

  上官婉兒起身,道:「那就好極了,難得你這樣大方,看來這頓湯……」

  「且慢!」秦少游飛快地站起來,道:「吃霸王餐很可恥的!」

  上官婉兒用着鄙視的眼色看着他道:「明明十文的湯,你卻騙了我十五貫,這難道不可恥……」

  秦少游的臉頓時紅了,他並不因為宰了這傻妞而羞恥,可恥的是,居然被這小妞發現了。

  上官婉兒冷哼一聲,才道:「我來這裡倒不是要你退錢,只是要告訴你一件事,三日之後,會有一個貴人幸臨這裡,你好生招待,若是招待得好,自然會有好處,可是招待得不好,性命也會難保,你這油嘴滑舌的本性,最好收一收,否則,小心自己的腦袋。」

  上官婉兒說罷,營造了足夠的胃口,便起身要走。

  對於這個訊息,秦少游愣了一愣,上官婉兒心裡想笑,畢竟這個人只是個小戶人家出身的,方才那番話只怕嚇着他了。

  她的心情變得愉悅起來,走出如春客棧的時候,便情不自禁的背着手,她似乎很了解秦少游的本性,這是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很快,他應當會追上來,問明來龍去脈。

  於是她開始暗中默數:「十……九……八……七……二……一……」

  「姑娘……姑娘……」秦少游追上來。

  上官婉兒宛如聽到了天籟之音,有一種料事如神的痛快之感,她假作不解地回眸,道:「你想問來的是哪個貴人?」

  「呃……」秦少游頓了一下,才很靦腆地道:「你還沒付湯錢。」

  「……」上官婉兒愣了一下,終於嗔怒道:「俗不可耐!」

  ……

  貴人要來……

  虧得上官婉兒還賣關子,但以秦少游的智慧,豈會猜不出這個貴人是誰?

  來人是武則天啊。

  那個傳說中,英明神武,女天子……

  不管怎麼說,秦少游很稀罕見到這位第一個的女皇帝,因為他知道,自己能不能發跡,就要搏這一把了。

  周家謀劃了幾年,花費了無數的心機,更不知浪費了多少人力物力,為的就是那塊牌匾,而那塊牌匾,不就是為了要與女天子搭上線麼?

  而現在……秦少游決定使出渾身解數,也要和那位傳說中女漢子搭上關係了。

  他手裡拿着兩貫湯錢,又不禁在想,方才那個小妞來告誡自己,那麼她和武則天是什麼關係呢?

  他大剌剌地回到酒樓,零星的客人已經結帳走了,秦壽和鄧健正坐在一起吃飯,秦少游看到了桌上的雞,頓時勃然大怒,道:「就知道吃,我要被你們吃窮了!」

  秦壽和鄧健不敢吃了,噤若寒蟬,而鄧健沒皮沒臉地笑道:「不要這樣嘛,秦哥兒,這是秦壽專程做給你吃的,感謝你教他廚藝!」

  「是麼?」秦少遊走上前去,眯着眼看着盆里的雞:「兩隻雞腿呢?雞翅膀呢?」

  「……」秦壽和鄧健俱都舉起筷子,指向對方。

  秦少游如喪考妣:「這日子沒法過了!」

  秦壽帶着幾分委屈道:「堂弟,不要這樣嘛,大不了扣我工錢。」

  秦少游的臉抽了抽,因為他壓根就沒打算給秦壽付工錢。

  嘆了口氣,秦少游坐下,一旁的鄧健忙討好似的給他盛了飯,道:「秦哥兒快吃。」

  「嗯……」秦少游一副鬱鬱寡歡地樣子,卻並不急於動筷子,而是對他們道:「過兩日,會有貴人來咱們酒樓吃飯,所以我們得先做好準備。」

  「貴人,什麼貴人?」

  「你知道得太多。」秦少游賣了關子:「總而言之,我們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定要讓人賓至如歸,所以第一件事,就是鄧健,後日開始,你暫時不必來上工了……」

  「不用上工了!」鄧健喜形於色,卻又覺得好像哪裡有些不對:「為何不用上工了?」

  「你長得太醜,沒事不要嚇人。」

  「……」鄧健頓時一臉苦色,低頭吃飯。

  「除此之外,堂兄這兩日要進行採買,酒樓內外也要好好地打掃一遍,不必富麗堂皇,可是一塵不染卻是必須的。」

  秦壽連忙應了。

  秦少游嘆口氣道:「可是現在最難辦,反而是那貴人的喜好,你說,她喜歡吃什麼呢?」

  烹飪之道,固然講究的是手藝,而且秦少游雞精在手,也算是獨門秘技,再加上古今中外的食譜,他都瞭然於心,要知道,他前身出身廚藝之家,後來才做了美食家,而要做出稱心如意的美食,得到讚賞,秦少游還是很有底氣的。

  不過美食除了好壞之分,這對不對人的胃口,卻也十分重要。

  秦少游的眼睛眯起來,心裡打起小算盤,突然又對鄧健客氣起來:「鄧兄……」

  鄧健冷哼一聲。

  「幫個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