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官人 - 第19章
上山打老虎額
這是一個陷阱,若是秦少游不留神,就可能被這個腦容量很大的女人挖坑埋了。
秦少游沒有過多猶豫,把臉板起來,呵斥道:「上官姑娘,我敬重於你,是因為我為你的智慧和美貌所打動;久聞上官姑娘對陛下忠心耿耿,這也是我對你敬服的地方,可是你為何與陛下自比?陛下日理萬機,操勞國事,為了黎民百姓,嘔心瀝血,哪裡在乎姿容這樣的小事?我是個正派的人,怎麼能評價陛下的容貌,這是臣子應該做的事麼?」
「……」上官婉兒頓時膛目結舌,這個傢伙不要臉起來,還真是教人大開眼界,這一副正義凜然的氣勢,若不是上官婉兒早就摸清了他的底細,只怕還真要被他騙了。
上官婉兒尷尬一笑,道:「我和你玩笑罷了,你這人真是小氣,好啦,陛下已在乾元殿等候,我帶你去。」
秦少游忙道:「原來是玩笑,我還真以為姑娘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方才多有得罪,下次給你做羹吃吧。」
對於秦少游所釋放出來的善意,上官婉兒不為所動,她故意把俏臉別到一邊去,顯然方才被秦少游這廝一聲棒喝,讓她有些掛不住臉。
可是秦少游呢,心裡卻又是犯嘀咕了,不對勁啊,先是從則天門入宮,隨後又在乾元殿召見,這乾元殿據說是洛陽宮裡最正式的場所,平時召見百官才在這裡進行,以秦少游今時今日的地位,顯然是不夠資格的,這不是妄自菲薄,是知道自己幾分斤兩。
不過……還好,至少沒有在寢殿召見。
秦少游先是心情一松,貞操算是保住了,隨即心裡酸溜溜的,這不科學啊,自己好歹也算是英俊瀟灑,體魄也還算強健,憑啥就看不上自己呢?秦少游很擔心,武則天看來並沒有識人之明……
待到了乾元殿,上官婉兒正待入內先行通報,卻有個宦官過來道:「姑姑,陛下擺駕去了懷遠驛。」
上官婉兒詫異地道:「懷遠驛?這是何故,不是說好了召見秦少游麼?」
「出事了,王子病重。」
聽到王子二字,上官婉兒似乎明白了什麼,她眉宇深鎖,咬着貝齒,不禁道:「情況如何?」
「生死未知,似是心有成疾,陛下聽罷之後,大為震怒,旋即擺駕前去探視。」
上官婉兒點點頭,揮退了這宦官,折身到了秦少游跟前道:「你隨我來。」
「不是說覲見麼?」秦少游詫異的道。
上官婉兒冷笑道:「出了大事了,你這傢伙,運氣不太好,陛下擺駕去了懷遠驛。」
秦少游不由道:「那就是不見了?」
「當然要見,陛下一直盼着見你。這樣罷,我也要去懷遠驛一趟,你若是不嫌麻煩,隨我一同去,或許陛下處置了那裡的事,正好要你陪駕也是未必。」
這一句盼着見你,讓秦少游心裡發毛,貞操……還是有點不穩固啊。
第29章
冒犯女皇
秦少游想要拒絕,可是上官婉兒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背着手,率先走了。
秦少游想了想,膽子倒是大了起來,自己一個大男人,何懼之有!
趕緊跟着上官婉兒過去,到了宮外,已是準備了車駕,只是卻沒有專門為秦少游準備的車,沒法兒,只得跟上官婉兒擠一擠了。
二人同在香車之中,秦少游危襟正坐,一副柳下惠的模樣。
而上官婉兒卻是抱着手,闔目假寐。
秦少游見她睫毛微微顫動,便曉得她並沒有真正入睡,多半是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自己,秦少游索性道:「別裝了,上官姑娘,咱們研究一下王子吧。」
上官婉兒張目,撇撇嘴道:「研究什麼?」
秦少游不滿地道:「你叫我去懷遠驛,總該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對不對?那個什麼王子病重,這洛陽城裡,王子多如狗,什麼樣的王子,還要勞動陛下親自探望?」
上官婉兒慵懶地道:「這王子不姓李,乃是波斯王子。」
原來是國際友人啊……秦少游恍然大悟。
上官婉兒繼續道:「此人嘛,本是波斯國王的王孫,卻因為父親獲罪,最後逃至洛陽。他還希望咱們大周能夠借兵給他,說是國王昏聵無能,他的王叔並不是真正的波斯宗室,而是小妾所生,卻是巧言令色,得了太子之位,所以想要借兵打回波斯,奪回本該屬於他們父子的社稷。」
秦少游笑了,國際友人似乎有點天真,借兵……
上官婉兒露出了憂色,道:「本來陛下對他也不看重,只是讓懷遠驛圈養着,反正也糟蹋不了幾口糧食,可就在數月之前,傳來了消息,說是在波斯國王駕崩,而他的王叔本該登基,卻遭致了國人的反對,引發了叛亂,叛軍迎立了他的父王登基為王,這轉眼之間,這位王子殿下竟是成了太子,據說波斯國的使者已經啟程要迎回這位王太子,要與新的波斯王團聚……」
秦少游目瞪口呆,好複雜的樣子,這低級的國際友人,轉眼之間就成了寶貝疙瘩,他即便不太了解波斯國內部的情況,卻也知道這位王子如今必定已經成為了波斯國的法定繼承人,而波斯眼下也算是盛極一時,東部的邊境,甚至與大唐的安西都護府接壤,這孫子要發跡了。
而對於大周來說,自從武則天登基之後,其實情況並不樂觀,先有一些宗室和地方的刺史叛亂,雖然已經被鎮壓下去,可是許多宗室和封疆大吏都是各懷鬼胎,逃竄至西部的突厥人和吐蕃人就在兩年前與大周發動了戰爭,估摸着是想趁亂火中取栗,想必對於此時的武則天來說,若是能與波斯國保持良好的關係,是極為重要的事。
這也難怪了……那位王子殿下病重,若是死在了洛陽,這事兒,誰說得清楚,若是此時再有吐蕃或是西突厥人藉此挑撥波斯和大周的關係,到時候,只怕安西都護府又要不可安寧了,而一旦朝廷集結重兵維持西域的穩定,內部的一些宗室,還有支持李氏的力量,會放過這個機會麼?
秦少游恍然大悟,讀過書就是好啊,猛地一琢磨,居然發現一個屁大的事能造成如此可怕的後果,武則天當然明白這其中的關鍵,所以好端端的,突然擺駕去了懷遠驛,這位王子殿下是死是活不重要,換句話說,你好死不死,可就是別死在洛陽就成。
上官婉兒深看秦少游一眼,見秦少游時而皺眉,時而咬着手指頭沉吟,便曉得秦少游似乎也想明白了關節,她心裡不由思量:「這個傢伙先是徹底打垮周家,而後甚至有了被陛下利用的價值,看來靠的絕不是運氣,而是……」而是什麼呢,上官婉兒眼眸一轉,想到了一個詞兒:「狡詐!秦少游,真不是個東西!」
過不多時,懷遠驛就到了。
懷遠驛隸屬於鴻臚寺,是鴻臚寺招待國際友人的機構。
而這裡占地很大,畢竟這是大周,是盛唐的延續,國際友人比狗還多,秦少游若是尋個高塔,從上頭丟下一個錘子,國際友人被砸死的幾率只怕不低於一成,當然,秦少游是個有素質的人,他最多也就是往塔下吐口水罷了。傷天害理的事,他是斷然不肯去做的。
門外禁衛重重,老遠便看到龍攆停在門前,這些禁衛見到是上官婉兒,自是不敢阻攔,上官婉兒在前,秦少游便亦步亦趨地跟着她,很快穿過了無數重儀門和角樓,遠方便聽到了斥責的聲音:「你身為鴻臚寺卿,掌諸歸義蠻夷之事,諸國王親、使節大臣,俱都由你安排照顧,何以會到這個境地?盧勝,你知罪嗎?」
順着這個聲音,上官婉兒已經步入了一處閣樓,而秦少游也跟了進去。
在這小廳里,武則天盛裝,顯得雍容大度,可是今日,她那施了粉黛的俏臉卻隱含着殺機,這股殺機已讓她腳下的一個官員幾乎癱了。
「陛下,俾路斯王子心憂故國,是以憂患成疾……」
「夠了!」武則天拂袖,冷笑道:「朕引你為腹心,託付大事,如今你還要狡辯什麼?」
「臣萬死。」大理寺卿盧勝一臉慘然。
武則天的眸光只是輕輕一撇,便看到了進了樓來的上官婉兒和秦少游,她在盛怒之中,並沒有理會二人,而是將目光落在了樓內的一處長榻上。
榻上的帷幔已經捲起,上頭睡着一個人,高鼻深目,一看便是色目人。
坐在榻前的,是一個御醫,他手搭着這色目人的脈搏,凝眉不語。
顯然這位仁兄保持這樣的坐姿很久了,也很顯然,他拿捏不出一個確診的方案來,更顯然的是,他心裡一定很害怕,生怕自己湊上去說自己無能為力,武則天必定會把他剁碎了餵狗,所以……他繼續保持着,大抵是希望時間停止,自己的一生最好永遠維持在這一秒鐘里。
武則天已踱步到了榻前,看着已是奄奄一息的波斯國王子,繡眉鎖得更深。
這個人對於武則天來說,極為重要,他關係到的,不只是整個西域的安定,更牽涉到了皇位的穩固,可是現在,武則天竟發現,固然是自己富有四海,手掌萬里江山,竟也是無計可施。
秦少游看了大理寺卿那倒霉蛋一眼,再看看武則天,又遠遠眺望了那色目人的臉色,心裡不由起疑,於是忍不住上前幾步,繼續觀察,不自覺間,腳步又往前幾步。
而後,所有人都驚呆了,這個不知哪個野路子來的傢伙,居然膽大包天,眼睛盯着那王子,腳步不斷前移,一直距離武則天的後背不過一寸遠,秦少游才意識到了什麼。
武則天感覺到了什麼,猛地旋身。便發現一個膽大包天的傢伙近在咫尺,目光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相對,讓武則天有些詫異。
而秦少游也嚇了一跳,他已嗅到了武則天身上那淡淡的體香,還有混雜着那不知名的胭脂氣息,然後,他看到武則天一對如刀鋒般的眸子朝自己身上掃過,這是一種天子的威儀被人侵犯之後,所表現出來的羞怒之色。
這……是不是犯忌了。
秦少游頓時冷汗淋漓,可是漸漸的,當武則天看到了他,那目中的鋒利終於軟化了一些。
呃……秦少游鬆口氣,貌似自己在武則天面前的印象是個書呆子,一個傻乎乎的書呆子,犯點糊塗,想必還是能理解的,若是換了別人,會不會被拉出去餵狗?
不過……現場很尷尬,所有人大氣不敢出,而武則天的目光依舊嚴厲,秦少游身子像是定住一樣,他決定活絡一樣氣氛,然後訕然一笑道:「陛下,這位王子殿下,餓了……」
第30章
老虎不發威
廳中所有人都呆住了。
餓了……
武則天也分了心,一時恍惚,眼眸里,掠過一絲難得的茫然。
可是那大理寺卿盧勝卻像是踩到了尾巴一樣,立即大叫:「笑話,怎麼可能是餓了,他是心有成疾,這鴻臚寺還會少了俾路斯王子殿下的吃喝嗎?簡直荒謬!」
盧勝不跳起來就沒天理了。
秦少游居然說王子是餓暈的,他作為大理寺卿,署理懷遠驛,堂堂王子,差點餓死在這懷遠驛里,那不是笑話麼?這何止是笑話,簡直就是瀆職,是尸位素餐,連這樣重要的國際友人都能餓成這樣,他腰間的金魚袋子,只怕要被人摘下了。
可是心憂成疾不一樣,簡而言之,王子病了,是神經病,一個神經病患者,和他盧勝有什麼干係,固然此人很重要,可鴻臚寺畢竟只是客觀因素,不負責醫治心病的啊,即便陛下怪罪,至多也就是一個罰俸而已。
其實作為大理寺卿,王子會這樣,到底是什麼原因,盧勝也所知不多,畢竟鴻臚寺的業務很廣泛,不但署理懷遠驛,還要負責國家大典、郊廟、祭祀、朝會、宴饗、經筵、冊封等事,說起來,他也是受害者,因為他得知消息並不比武則天要早,一聽這邊出了事,就沒命的跑來,結果陛下也來了,緊接着便是一頓痛罵,他自己都覺得冤枉,若是洪州發生了連環命案,莫非還和刑部尚書有關係麼?
只是作為主官,他是無可奈何,這個黑鍋,他不背,誰來背?
而現在,秦少游居然說這位王子殿下餓了,這簡直就是背後拿刀子捅人啊,老夫和你素不相識,虧得你也下得了手。
盧勝的反擊還是很有道理的,這兒是什麼地方,是懷遠驛啊,國際友人居住的地方,鴻臚寺的官吏再糊塗,敢剋扣他們的用度?
面對盧勝的反擊,秦少游則只關注武則天。
武則天在短暫的失神之後,反而變得淡定了,以她的智商,顯然也不覺得和飢餓有關。
可是秦少游卻是堅持己見,色目人膚色白皙,是不是營養不良,確實難以分辨,可是畢竟兩世為人,後世的秦少游見過的國際友人比狗還多,再加上他所擅長的本就與食物相關,怎會出差錯,於是他一口咬定:「肯定是餓的,陛下,這是營養不良的典型症狀,這位王子殿下,只怕很久沒有吃喝了。」
盧勝瞪大眼睛,老兄,我們近日無讎,往日無怨啊,招你惹你了?
他定睛一看,秦少游的腰間並沒有佩戴金銀魚袋,這說明這個傢伙沒有一官半職,又見他年紀輕輕,一臉書卷氣,本以為他是什麼貴族,可又不像,因為衣飾很樸實,這個傢伙到底是哪兒冒出來的?
「你是何人?」
這位盧寺卿顯然是有些怒了。
秦少游施禮道:「草民秦少游。」
沒聽過……盧勝很不高興地道:「區區草民,也敢言事?」
這倒不是盧勝放肆大膽,而是作為一個副部級的官員,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畢竟是世家大族出身,進了官場也是平步青雲,現在見到一個自稱草民的傢伙跟自己抬槓,即便是武則天在場,那臉所流露出來的鄙視之色也收斂不住。
秦少游驚詫地道:「噢,草民難道不可以言事?我對你來說是草民,你在陛下面前豈不是草民都不如,是不是大人也沒有資格在陛下面前言事?我還以為事情只有對錯之分,原來這人生一張嘴,還不能說話不成,即便是陛下都知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你不過是個鴻臚寺卿而已,竟是傲慢至此。」
盧勝一時說不出話來,秦少游這傢伙,大膽不說,居然把陛下都拉下了水,什麼陛下都不計較,你計較個屁,單憑這一句,他就無言以對了。
武則天對秦少游的書呆子氣是早就見識過的,她既沒有默許,也沒有反對,反而是問向那御醫:「到底是有心疾,還是餓了?」
御醫臉色蠟黃,因為他自己也分辨不清,從很多體徵來看,是很有可能是營養不良,可問題在於,人家是王子,怎麼會餓?而且盧勝一口咬死了是心病,自己若是支持秦少游的說法,誰知往後會不會招致打擊報復,他只得道:「陛下,小臣之見,可能是心病。只是心病尚需心藥醫,解鈴還需系鈴人……」
盧勝聽了,頓時大喜,倒是一旁的秦少游忍不住道:「分明就是餓了,若是不信,最好叫伺候他的小吏來。」
這邊爭執不下,而武則天則是心憂如焚,她心裡清楚,若是心病,只怕更加麻煩,便揮揮大袖,上官婉兒會意,過不多時,便有小吏過來,秦少游膽子大,直接問道:「我問你,平時,他是不是茶飯不思?」
小吏轉着眼珠子:「因為心憂故國,所以茶飯不思。」
「扯淡!」秦少游斷然大喝,本來這趟渾水他是不願意攪的,可是這些人沆瀣一氣,實在讓人討厭,秦少游冷笑道:「我看,這是你們招待不周,他是波斯王子,你們平時給他吃什麼?」
「這個……這個……」
秦少游不待他答,渾身上下仿佛透着無以倫比的自信,他斷然道:「這個……那個……不敢答是麼?你們說是心病,那麼我就來治這個心病,你去叫人準備,你們這裡可有球蔥(現代的洋蔥)嗎?還有胡椒,準備好新鮮的羊肉……」沉吟片刻,他又雷厲風行地道:「除此之外,再準備些葡萄酒、大麥,葡萄酒有沒有?」
這傢伙氣勢如虹,偏生武則天在旁默許,小吏哪敢悖逆他:「有,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