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官人 - 第7章
上山打老虎額
一對堂兄弟便開始在廚房裡忙活起來,轉眼之間就是一筆巨款落袋,秦壽的眼睛都紅了,他一邊熟稔的幫着打下手,一面忍不住道:「十五兩銀子,東……東家,就幾碗湯羹,竟能賣出這個價,天哪……咱們秦家的祖墳要冒青煙了。」
秦少游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一面熟稔的剁菜,一面道:「你錯了,湯羹不值錢,值錢的是一個讀書人的底線和節操。」
「呃……我不明白。」
秦少游慢悠悠的道:「我只問你,這街上的流CHANG,一晚上什麼價錢?」
「至多也不過十文錢罷了。」
「可是那飄香館賣藝不賣身的頭牌呢?」
「這個……不好說,怕不下百貫。」
「這就是了,同樣都是那樣的勾當,何以賣身的不值錢,賣藝的反而身價百倍?這是因為賣藝的有底線,有節操,她們可不是什麼客人都接,什麼客人都伺候。如此一來,反而奇貨可居了。」說到這裡,秦少游忍不住感慨道:「可見對於一個人來說,節操是何等的重要,堂哥啊,說到這裡,我就忍不住奉勸你,往後為人處事,一定要堅守原則,要多向我學習。」
秦壽乍了乍舌,道:「向東家學習,能不能發工錢?」
秦少游頓時對他怒目而視,兄弟之情頓時被階級仇恨所取代:「就知道錢錢錢,我和你談信仰,你跟我說錢,和你說原則,你也離不開錢,真是無藥可醫,孺子不可教也。凡夫俗子,我羞於你為伍。」
……
第10章
出大事了
幾碗湯羹做好,小心翼翼地裝在食盒裡,秦少游良心發現,這一次竟是不打算收食盒的錢。
買賣嘛,講究的是有舍有得,該宰的都宰了,再宰一刀,怪不好意思的。
做人要有底線,有原則,銀錢雖可貴,節操價更高啊!
上官婉兒使了個眼色,身邊的侍衛已經提了食盒。
此時的上官婉兒已是恢復了冷峻,負着手,一副上位者居高臨下去看秦少游的姿態,那眼眸頗有點俯瞰螻蟻的傲然。
秦少游呢,也不介意,笑呵呵的道:「客官,走好。」
上官婉兒頗有些惱怒,本是不屑地看這呆子,藉此找回一點場子,結果這個傢伙照舊如沐春風,油鹽不進,實在教人氣餒。她只好頜首點頭,帶着幾分威脅的口吻道:「你叫秦少游,我記住你了。」
「客官記得常來照顧生意。」
「你……」上官婉兒一時語塞,最後突然笑了,道:「好,等着看吧,我們還會再見的,就怕到時候嚇破你的膽。」
秦少游皺了皺眉,不禁在心裡道:「我已經很後悔沒有再宰她一刀了。」
上官婉兒已經走了,臨走之時,她回頭看了這個酒樓門臉上懸掛的牌匾一眼,那龍飛鳳舞的四個金漆大字在夕陽之下,如此的醒目。
上官婉兒搖搖頭,猛地,她微微一愣:「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奇怪,為何這首詩,我不曾聽說過,嗯,回去查一查為好。」
她是個書蟲,自幼便在做宰相的父親督導之下讀書,此後入了宮,負責制誥,除了隨侍武則天,更多的時間則是將自己關在御書閣里,她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天下的詩詞文章,她自認都在自己的胸腹之中。而方才秦少游念得這首詩,從文句上並不出色,可是細細一思,卻有一種直抒胸臆、毫無雕飾、氣壯山河的氣魄。
她猛地開始留意起來,又想着食盒中的珍珠翡翠羹,讓她突然又覺得這一趟出來,除了那個書呆子有些討厭之外,似乎收穫不少。
……
就在上官婉兒離開不久。
周老爺卻是來了。這周老爺,單名一個文字,身材臃腫,氣度卻不像商賈,頗有幾分威儀。
一頂小轎落在了如春酒樓的大門口,主事劉洋殷勤地周文攙扶出來。
周文頭髮洗漱,戴着一頂長巾,穿着直領華服,很是雍容,他下轎之後,並沒有直接進入酒樓,而是背着手,抬頭看着那懸掛在門前的匾額,眼睛炙熱的落在那『廚藝無雙』四字上。
好不容易,他那貪婪的眼眸才收了回去,隨即抬腿進入了酒樓的大門。
秦少游根據從前那書呆子的記憶,卻是認出了他,於是沒好氣的道:「客官,是吃飯麼?」
周文背着手,不做聲。
劉洋連忙搬了個椅子來,周文才慢悠悠地坐下,他打量了秦少游一眼,突然笑了,就好像拉家常一樣,道:「這個牌匾,你終於掛了出來,老夫最擔心的也就是這個。你呢,不過是個書呆子,除了掉書袋,一無所長。其實這牌匾對你沒有用,可是對周家卻是用處很大。老夫來這裡,只是讓你最後做一個選擇……」
秦少游見他倚老賣老,禁不住冷笑以對:「且慢,你費盡心機要這個牌匾,為的只是吸引天子駕臨,是麼?」
周文慢的眉頭微微皺起,卻並不忌諱,直截了當的道:「不錯。」
秦少游又道:「天子要追思太子殿下,自然會駕臨酒樓,所以你想事先將這裡買下,拿出自己的手藝做出一桌好宴席,若是能承受陛下讚賞,那麼你們周家就可飛黃騰達,我看你們要圖謀的,想必是宮中御廚,對不對?」
周文此番本是來要挾的,在他印象中,秦少游不但是個毛頭小子,更只是個書呆子而已,要逼他就範,不過輕而易舉,可是沒想到秦少游的表現讓他有些詫異。
秦少游笑得更冷:「不過我看你年過古稀,想來也沒有在為自己謀劃,在天子面前大放異彩的,只怕是你的兒子是不是?其實你們周家,早就開始謀劃這件事,那麼若是我繼續推論下去,這兩年如春酒樓生意一落千丈,固然有我經營不善的緣故,只怕你們周家在背後也沒少出力吧。比如,你們周家就在臨街開了個一個新的酒樓,飯菜的價格卻是便宜許多,比如從前,我父親還曾帶了幾個學徒,可是父親一死,他們便辭工而去,比如你暗中縱容如春酒樓欠下債務,最後統統轉到你們的名下。是麼?」
周文捋須微笑,淡淡道:「你並不是個書呆子,倒是老夫錯看了你,不過事到如今,即便你洞悉了真相,那又如何?這個酒樓遲早是老夫的囊中之物,而現在,老夫已說了,老夫給你選擇,要嘛,你帶着一筆銀子,無論是拿去揮霍也好,留着安生立命也罷,可是這酒樓,還有那牌匾,卻是必須留下。要嘛從明日開始,老夫讓你在洛陽無法立足,不但教你身敗名裂,還要讓你吃上官司,發配為奴,何去何從,你自己思量吧。」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秦少游雖然早有懷疑,可是直到這個老東西親口承認,才真正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如春酒樓的今日何止是因為一個書呆子的愚蠢,還與眼前這個老東西不無關係。
秦少游笑了,笑得如沐春風,然後他背着手,搖頭晃腦的道:「世叔知道飄香館的頭牌是什麼價麼?」
周文愣了一下。
秦少游自問自答,一副心嚮往之地口吻道:「有價無市。」頓了一下,他才繼續道:「這是為何?因為她們有原則,有底線,有節操,很不幸,她們恰是我學習的榜樣,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是個很有節操的人。所以……世叔慢走,恕不遠送!」
周文的眼眸里已經掠過了一絲殺機,一旁的狗腿子劉洋惡狠狠地道:「放肆,你……」
「住口!」秦少游突然大怒:「這是我的酒樓,可有你放肆的份麼?」
秦少游故意把我的酒樓四個字咬得很重,意味深長。
周文冷笑一聲,長身而起,留下了一句話:「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萬事莫強求,小心誤了卿卿性命。」說罷,便拂袖而去。
劉洋還忍不住回過頭啐了一口:「走着瞧吧。」
秦少游不禁搖頭,心情卻是凝重起來。
如春酒樓真正的危機,看來終於要爆發了。
秦少游兩世為人,一直希望自己這一世能夠活得快樂簡單,可是似乎連這樣的小小要求都變成了奢侈。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想要快樂,可是有人偏生要噁心他,他想要簡單,事情的發展終究還是變得更加複雜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秦少游渭然長嘆:「堂哥,你來。」
早在里堂探頭探腦的秦壽連忙冒出頭來,他有點怕周老爺,方才的話,秦壽聽得清清楚楚,為此,他很是義憤填膺了一番,眼看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可是周家卻是徹底打破了愉快,強加給了他心靈上的痛苦。
「堂哥啊,你看我像老實人麼?」
秦壽居然沉吟了很久,這種涉嫌侮辱人格的踟躇,讓秦少游很有掐死他的衝動。
於是秦少游只得自問自答道:「我從前還是太老實了啊,以至於什麼阿貓阿狗,都欺到我的身上,我本生性善良,懷着一顆赤子之心、善氣迎人,結果卻是落到這樣的境地。所以……明日開始,我要做一個壞人,一個很壞的壞人。」秦少游語重心長地看了秦壽一眼,接着道:「往後再有人欺負我,我一定要十倍百倍的討要回來,誰他娘的再有事沒事討要工錢,我就跟他勢不兩立,就算是親戚,也要大義滅親。」
秦壽忍不住苦着臉道:「堂弟,我沒招你啊。」
「是麼?」秦少游心情平復了,然後撿起柜上的陳年賬簿,風淡雲清地道:「我竟是忘了,你已有九個時辰沒討要工錢了,這樣很好,繼續保持。」
……
次日一大清早,秦少游洗簌過後,便一如既往的前去櫃檯閒坐了。
客人總是會有的,秦少游漸漸有了信心,前些時日的清閒,讓他有了撐着腦袋在這櫃前睡回籠覺的習慣,這真不怪他懶散,實在是生意淡出了個鳥來,不打瞌睡,教人平添惆悵。
只是半柱香之後,一聲理直氣壯的吼叫驚擾了秦少游的美夢。
「秦壽,秦壽,來兩碗粥,加個炊餅。」
不消說,聲音的主人還是老熟人鄧健,秦少游頓時火冒三丈,沒王法了,這可是天子腳下,首善之都,每天吃我白粥,看我好欺負麼?
他怒氣沖沖地抬眸,抄起手裡的算盤……額……算盤能做兇器麼?
鄧健坐在了胡凳上,趴着桌子,朝秦少游打了個招呼:「唉,秦哥兒,起得真早,來,先上兩碗粥,我有大事要告訴你。」
第11章
擊鼓鳴冤
秦少游冷冷道:「這裡沒粥。」
鄧健不由怒了:「怎的,你要怎樣?」
秦少游臉色複雜,他頓了好一會兒,才道:「別忙着吃,我先和你講道理。」
咳咳……實在不是秦少游膽小怕事,他不是什麼牛氣哄哄的穿越者,別看在秦壽還有那來路不明的小姐跟前顯得氣勢洶洶,那是因為那些人要嘛是有身份的人,要嘛就是渣渣,可是鄧健不一樣,鄧健來路不明,社會關係複雜,臉皮有八尺厚,這樣的人,還是區別對待為好。
講道理,畢竟沒什麼危險,不會牽涉到人身安全。
鄧健的臉色緩和下來,道:「這個時候,你和我講什麼道理?你這臭書生好不曉事,我特意大清早趕來,真以為是稀罕你的兩碗粥?小氣!」
秦少游氣得鼻子都歪了,小氣?欠了一屁股外債,你來這兒騙吃騙喝,反倒說我小氣,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鄧健又慢悠悠地道:「你要講道理,待會兒理應去赤縣衙里與那劉錄事去說,和我說有什麼用?實話告訴我,我有哥兒在衙里做差役,說是昨天夜裡,周家就有人跑去尋了劉錄事,就在半個時辰前,周家的人已經前去縣衙狀告你欠債不還,你等着看,很快就有差役拿拘票來拿你。到了公堂上,少不得要理論。」
說到這裡,鄧健壓低了聲音接着道:「實話告訴你,坐堂的劉錄事和周家關係匪淺,周家那邊,據說還握有借據,一旦事實確鑿,雖說這賴賬不過是小罪,可若是從重一些,也足以刁民無法無天來處置了,即便是流放也是有的,秦哥兒啊,你太壞了,比我還壞,我欠人銀子,尚且還曉得還,你……」
「呸……你就曉得騙吃騙喝,能欠人銀子麼?」秦少游禁不住反唇相譏,不過卻也知道鄧健是好心,他只得抱着腦袋道:「這麼說來,事情很糟糕了。若是躲不過今日,不但酒樓沒了,可能還有牢獄之災。」
鄧健笑呵呵地道:「這倒是無妨,大不了關了進去,我裡頭有幾個哥兒,傳個消息,總會有人照看你的,誰教我義薄雲天呢,咳咳……先上兩碗粥,再來兩個炊餅。」
秦少游把嘴撇到一邊:「你既知道我欠了一屁股債,還忍心吃我的粥?鄧大哥,你尋別處的冤大頭吧,我們來講講道理,你們這等好漢,理應吃的是百家飯是不是?可是專挑我一家吃,這是何其殘忍的事,竭澤而漁的道理,想來你是懂的,隔壁左轉有家秋水樓,那掌柜看着不是也很好欺負麼?」
鄧健生氣了,冷着臉道:「真是小氣,我到別處去。」
秦少游只得道:「慢着,還是吃吧,趕緊吃,我還要打官司,待會兒要關門。」
他已沒興趣理會鄧健了,忙着去後廚尋了秦壽,吩咐他道:「去把牌匾拆下來,咱們準備打官司。」
……
果不其然,只是半柱香不到,就有赤縣的差役來了。
所謂赤縣,便是京畿縣治的稱呼,神都治下有二縣,一個是河南縣,另一個則是洛陽縣,秦少游的戶籍屬於洛陽縣內,因而來的便是洛陽縣差役。
至於那個簽發了拘票的推事,在大唐,縣裡本是不設推事的,只是這洛陽縣乃是天子腳下,這才設推事二人,協助縣令、縣丞辦公,主管的就是刑名,其實他們的官職並不高,不過區區八品,不過對於尋常百姓來說,卻足以斷人生死。
假若這個推事當真和周家關係匪淺,那麼講道理可就不容易了。
這差役來時,本是鼻孔朝天,正要索拿了秦少游便走,此時,鄧健湊上來,笑嘻嘻的打招呼。那差役見了他,眉開眼笑的道:「鄧哥兒也在?」
從來都是官匪一家,洛陽縣的差役豈會不認得鄧健?而且看上去,還頗為熟絡。
鄧健忙道:「不必索拿,不必索拿了,這是讀書人,平時最是樂善好施,都是自家人,難道還怕跑了?」
差役倒也痛快,只是冷冷的看秦少游一眼:「公務是公務,私情是私情,既然鄧哥兒說了情,倒是好說,只是到了縣裡,嘿嘿……卻是沒有這樣的順水人情了。」
秦少遊客客氣氣地向差役行了個禮,道:「差人的恩德,秦某銘記於心,到了衙里,無論死活,都是秦某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