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官人 - 第9章
上山打老虎額
第13章
殺手鐧
秦少游文質彬彬地行了個禮,道:「大人,草民繼承祖業,有一酒樓,名如春酒樓,本也可倚賴為生,可這周文覬覦我的家業,先是在如春酒樓的附近開了一家酒樓,不惜成本壓低酒菜的價格,為的就是打擊如春酒樓的生意,藉此吞併草民的家業,草民無以為依,勢單力薄,萬不得已,只好請父母大人做主。」
秦少游話音落下,坐在柳縣令身邊的劉推事不由失聲笑起來。
秦少游狀告的事,簡直就是玩笑,人家開了酒樓,打擊了你的生意,這做買賣的,難道不都是如此的麼?
果然,柳縣令頓時明白了什麼,他先是聽了劉推事的『忠言』,又見秦少游胡攪蠻纏,立即就看出一些事情了。
如果這裡不是神都,那些個地方官遇到這麼個傢伙,早就一聲令下,直接打將出去了,神都畢竟有神都的好處,這裡多少還是講一些道理的。
柳縣令不置可否,而是看向周文道:「你有什麼話說?」
表面上,似乎沒有表露自己的好惡,可是柳縣令刻意讓周文辯解,態度自明。
周文好整以暇地道:「大人,秦少游這是血口噴人,草民乃是本份的商人,做買賣講究的是物美價廉,這又何錯之有?莫非酒菜價格低廉也有錯麼?這秦少游污我圖謀他的家產,他自己經營不善,卻是怪到了草民的頭上,這又是什麼道理?再有,草民其實與他頗有些舊情,算是世交,對他也頗為欣賞,還曾想過將自家女兒下嫁於他,而特意專程請了媒人說合,大人想想,假若老夫對他有成見,何以會糟蹋自家的女兒?再有,他經營不善,債台高築,便是酒樓的食材都難以備足,又是草民借了錢給他,才使得他渡過難關。可是草民萬萬想不到,此子狼子野心,非但不感恩,反而中傷草民,大人明鑑,懇請大人為草民做主。」
他這一番話是早已想好的腹稿,每一句都切中要害,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引人同情。
這個老傢伙,莫非也看過演員的自我修養不成?秦少游見他這副樣子,一張老臉,眼中居然還噙出淚花,心裡不由腹誹。
柳縣令身軀一震,忙道:「你說要將女兒下嫁給秦少游,可有人證?」
「有,媒婆李二娘可以作證。」
「那麼你說曾借他錢財,可有真憑實據?」
「大人,這是有的,草民已經帶來了,白紙黑字,絕不敢欺瞞大人。」
柳縣令眼眸一轉,怒了,他猛拍驚堂木,對秦少游大喝道:「秦少游,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周文於你有恩,你卻反告他,你這等刁民,實是禽獸不如,來人……」
聽到來人二字,劉推事和周文便曉得縣令大人要準備動刑了,他們二人對視一眼,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此時,秦少游忙道:「且慢!」
柳縣令手裡已拿起了案牘上的朱漆令箭,見秦少游膽敢打斷自己,更是怒不可遏:「你還有什麼話說?」
秦少游道:「大人,其實……周文此前種種作為,要謀奪的,不是草民的酒樓,而是一幅字……」
柳縣令又好氣又好笑,冷笑道:「一幅字會比酒樓還要金貴?你這刁民,好大的膽子,來人……」
幾個差役摩拳擦掌,眼看柳縣令正在氣頭上,要狠狠教訓秦少游,便都鼓足了精神。
與此同時,周文和劉推事對視一眼,他們知道,接下來就該進入毆打刁民的程序,有好戲看了。
秦少游卻還辯解:「確實是為了那幅字,草民絕不敢欺瞞大人。」
柳縣令氣勢洶洶,眼前這個傢伙敲鳴冤鼓,差點毀了自己的官聲,自己怎肯放過?於是將令簽一丟,大喝道:「狠狠的打!」
氣勢洶洶的差役捋着袖子上前了,秦少游道:「大人,小民冤枉。」心裡卻在默念:「十……九……八……二……一……臥槽,秦壽你這個王八蛋,沒有時間觀念啊。」
秦少游突然發現,自己的安排有那麼一點點紕漏,因為在來之前,他智珠在握,卻是叫那秦壽扛着那塊匾額來,不過他似乎忘了,這個世上有一種隊友,他姓豬。
差役們已搬來個長條胡凳,又拉起秦少游,要扒他的褲子,秦少游心頭火起,你以為你是隔壁老王,動不動扒人褲頭?
而在這時,一聲大吼:「堂弟,堂弟,來了……來了……」
此時便見那虎背熊腰的秦壽扛着匾額往儀門外頭衝來,幾個差役要攔,跟在秦壽後頭的鄧健氣喘吁吁地賠笑道:「喂喂餵……王哥兒,這是我兄弟,自家人……」
秦壽似乎意識到這裡是官衙,不該如此莽撞,於是身子一轉,正待要賠罪,結果扛在肩上的牌匾一個甩尾,啪的一下,直接將身後一個差役擊飛。
鄧健的臉色頓時變了,連忙說:「這是我朋友,哈哈……性子魯莽……呃,我不認識他……和他一點干係都沒有。」說完,灰溜溜的便要跑。
柳縣令這個怒啊,刁民他見得多了,這樣囂張的,從未見過,他猛拍驚堂木:「何人喧譁,帶上來。」
秦壽已經來了,他扛着匾額,啪噠一下,落在地上。
柳縣令正要叫人動手。
秦少游來了精神,道:「大人,周家要謀奪的,就是牌匾上的這幅字。」
柳縣令定睛一看,只見上頭寫着『廚藝無雙』,這本沒什麼稀奇,可是他繼續往下看,整個身軀不由自主的一震,嘴皮子開始哆嗦了。
「顯慶元年,圍獵邙山,幸臨春樓,嘗此佳肴……」
代王……李弘……
柳縣令腦袋就好像要炸開一樣,他手還舉着驚堂木,可是這驚堂木就在半空,啪噠一聲,驚堂木無力落下,柳縣令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樣。
代王……就是先太子……
先太子……猝死……當今陛下的親生骨肉……卻又疑似為親母所害……
不知不覺,柳縣令大汗淋漓。
這時,秦少游道:「這幅字,還要從先父說起,當年先太子殿下途徑如春酒樓,對先父的菜餚讚不絕口,因而親書下『廚藝無雙』四字,先父死後,那周文對這幅字垂涎不已,是以先是嫁女說媒,又是開辦酒樓與草民的酒樓競爭,此後又暗中慫恿人放債,大人明鑑。」
這些話柳縣令已經沒什麼興趣聽了,他滿面怒容地看向劉推事。
劉推事則吃驚地看着周文。
好一個周文,牽涉到了先太子,你居然沒說!
周文低着頭冷汗直流,心裡只是想着,秦少游這個傢伙連這個都搬到了公堂上,這分明是要魚死網破了,這傢伙真是瘋了,莫不知拿先太子來消遣,固然可以殺敵一千,卻也要自損八百麼?
……
太子李弘,可是個極為敏感的人物啊,這個人雖然在暗地裡已經引起了軒然大波,可是在這檯面上,卻一直都是個忌諱。
這裡頭最關鍵的問題就在於,李弘死得太微妙,牽涉很大,因為誰也不知李弘是如何死的,是當真被當今陛下殺死,還是傳聞所說的猝死,眾說紛紜,私底下有許多的爭議。
正因為如此,柳縣令感覺壓力很大。
他猛地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個案子根本就沒得判,無論最後判定的是什麼結果,都要呈送刑部,而假如有人借着這個案子把李弘的陳年舊事翻出來,會怎麼樣?
柳縣令幾乎不可想象,他雖是縣令,乃是五品大員,可是在這神都卻是螞蟻一樣的存在,一旦先太子李弘之事鬧的沸沸揚揚,這個後果是自己能夠承擔得起麼?
柳縣令立即打定主意,李弘這個名字絕不能出現在判決之中,必須壓下去。
於是,這位縣令大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秦少游一眼,道:「秦少游是麼?那幅字,怕是你無中生有吧。」
秦少遊客客氣氣地道:「大人,草民敢拿這樣的事開玩笑麼?草民自知周家財大勢大,可是為了保住家業,唯請父母大人為草民做主,草民不勝感激。」
「這個人不過是個書呆子,看來周家謀奪那幅字極有可能是真的,至於周家如何利用那幅字,與本縣就無關係了。只是有人要拿這幅字來做文章,那是他們的事,只要不牽涉到本縣,倒也無妨。既是個書呆子,本縣略施手段,讓他不鬧即可,事情壓下去,便與本縣無關了。」柳縣令心裡想着,臉色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他側目看了一旁的劉推事一眼,又看看周文,於是慢悠悠的道:「周文,他說你謀奪這幅字畫,所告如實麼?」
周文搖頭:「斷無此事。」
柳縣令便如沐春風的笑了:「現在看來,倒是一場誤會,劉推事,你看,這周文和秦少游本是世交,他將秦少游視若子侄,卻差點因為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差點反目成仇,這不是什麼化解不開的矛盾,依本縣看,秦少游,你看周文也說了,並沒有企圖你祖業的意思,而你呢,可曾欠他的銀錢麼?」
秦少游道:「這是周文故意謀奪我家祖業和那幅字的手段。」
秦少游故意把那幅字三個字咬得很重。
第14章
得理不饒人
柳縣令捋須微笑:「年輕人不曉事,盡說糊塗話,什麼手段,什麼謀奪,這只是你的妄測而已,周文,你說是麼?」
周文此時只得道:「大人所言甚是。」
柳縣令又道:「既然周文無意謀奪秦少游的家業,那麼此事不妨如此,此前秦少游欠周文的錢,就此看在本縣的面上,就此作罷,你們兩家呢,化干戈為玉帛,如何?」
周文愣住了,他萬萬想不到柳縣令二話不說,直接就把自己賣了。
欠條就此作罷,這可是九十多貫錢,不是小數,即便以周文這樣的身家,也足以肉痛。
更何況……平時為了餵飽劉推事這些人,逢年過節,不知糜費多少,結果到了現在,他們不但不為自己出頭,反而一轉手就賣了自己,這還有天理麼?
周文心如刀割地看向劉推事。
劉推事立即揣摩到了柳縣令的意思,這個案子審到現在是不能再審了,自己若是在旁火上添油,極有可能惹來上官的不快,於是他暗暗朝周文點了點頭。
瞬間,周文一下子全明白了,這個匾額若是直接當眾拿出來,昭告天下,必定引發無數非議,所以周文本來預料,秦少游沒有這樣大的膽子,因為誰也不知宮中對這件事採取什麼樣的態度,一旦宮中生出了惡念,可能秦少游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可是他萬萬想不到的變數是,秦少游把這牌匾拿出來,可能會死,可在場的許多人,難道就不怕引火燒身?就比如柳縣令,他也害怕,他害怕,就會把牌匾的蓋子捂住,要捂住,就要犧牲自己,而秦少游呢,既然柳縣令已經把事情捂着,那麼這牌匾雖是拿了出來,其實和沒拿一樣。
也就是說,秦少游這根本就不是同歸於盡,從一開始,這個牌匾拿出來的時候,坑的只有自己。
周文只得叫冤:「大人,這不是小數……」
柳縣令已經不耐煩了:「你方才自己說待他如子侄,怎麼,你是欺瞞本官麼?」
這官威壓下來,周文頓時嚇得魂不附體,他可沒有秦少游這樣的勇氣,忙道:「這……這……只是……」
柳縣令不理他了,勉強露出一些笑容,對秦少游道:「秦少游,你看,周文與你的欠賬一筆勾銷,至於這個案子,就此了結,你怎麼說?」
秦少游道:「大人英明,就怕周文不肯。」
柳縣令快刀斬亂麻,冷笑道:「他豈有不肯之理?若是不肯,本縣自然為你做主。本縣說了,化干戈為玉帛,周文,你立即將欠條還給秦少游,自此一筆勾銷。」
周文臉色蠟黃,差點沒一下子癱下去,九十多貫錢就這麼沒了,只是這柳縣令,他怎麼招惹得起,只是形勢比人強,他只得將欠條從袖中取出,對着秦少游勉強露出笑容:「賢侄……」
秦少游飛快地接過欠條,卻並不領情,把臉別到一邊,鼻孔朝天:「哼!」
周文真恨不得從地縫中鑽進去,不禁咬牙切齒。
柳縣令終於鬆口氣,道:「好了,既如此,就此退堂!」
秦少游又是朗聲道:「大人英明。」於是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帶着秦壽告辭而去。
周文還是失魂落魄的佇立原地,老半天沒回過神來。
倒是那柳縣令長長鬆口氣,不願久留,正待要走,周文不由上前一步道:「大人……」他還希望挽回一點什麼。
柳縣令卻是朝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這柳縣令一走,周文立即走近劉推事,道:「劉推事,縣尊大人他……」
劉推事的臉色更加難看,他冷冷道:「匾額的事,你為何不早說,如此一來,不但讓縣尊下不來台,便是本官也跟着受累。縣尊大人怒火難平,這個時候,你還要做什麼?」
平時這個劉推事,周文可沒少給他孝敬,誰曉得轉眼之間便翻臉不認人。周文不甘心地道:「那秦少游欺人太甚,老夫與他不共戴天,大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要這個人倒霉,到底需要多少銀錢。」
劉推事微微一愣,心裡便瞭然了,周文這是要做散財童子,想了想,劉推事伸出了個三根手指頭。
「三百貫!」周文事睜大眼睛,顯得有些肉疼。
劉推事淡淡的道:「這個人不好對付,他手裡有什麼東西,你卻是知道的,以本官之能,怕是輕易動他不得,所以少不得要上下打點,再者說,縣尊大人憤恨難平,遷怒於你,你多出一些銀錢,也是理所當然。」
周文臉色青一塊紅一塊,最後跺跺腳道:「好,這三百貫,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