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 - 第10章
上山打老虎額
……
天底下的事只要路通了,就好辦了,有了縣令的手令撐腰,學籍便辦了下來。
陳凱之很是欣慰,學籍下來,也算是有了安生立命的資本。
陳凱之很清楚,這個時代也是學而優則仕,若是學的好,進一步,可以一路過關斬將,鯉魚躍龍門,過上吃香喝辣,每日臭不要臉,過着沒羞沒臊的日子。退一步來說,縣學生員的招牌,也可以給人寫寫算算,一輩子混個溫飽。
住處是分發的,不過卻不是縣學裡,而是在縣學外,一處依河而建的木屋。
好吧,是寒酸了一些,有些荒蕪,很多地方需要修葺一下,雖然簡陋了些,但至少可以容身了。
這月的米糧也領了,三百文錢,加上二十斤米,噢,還有一塊熏肉。
清貧是清貧了一些,可勝在穩定,學裡發了一些書來,乃是五經,他特意打開其中一本《詩經》,一行行文字便出現在了面前,陳凱之心裡詫異,這裡的詩經,倒和上一世的四書五經中的詩經一字不差。
陳凱之抖擻精神,這樣的話,融會貫通就容易許多了,至於學習,他倒不怕,他本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尤其是穿越之後,思維更敏捷,一目十行下去,居然一下子記住了。
驚喜啊,智商見長。
只是……雖然如此,陳凱之還是犯了難,因為只發了五經,卻沒有發四書,既然沒有發,肯定不是四書不重要,恰恰相反,這可能是此前拉下的功課,縣學裡默認了自己是個「讀書人」,自然而然,不可能教他從基礎功開始學起。
這四書五經,是一脈相承,說穿了,五經便是四書知識的延伸,學習五經的同時,自己還得先自學四書開始。
住宿的環境,有些嘈雜,因為是縣學附近,所以一點兒也不意外的是,河水的兩岸,也就是隔壁與河相望的對岸河畔,豎立着許多的歌樓酒肆。偶爾,還有伶人的淺唱和歌女的歡聲笑語傳來。
沒毛病,這和上輩子的學校邊,總有無數黑網吧和黑歌廳一樣的道理,畢竟……讀書人更追求精神上的需求嘛。
尤其是靠着自家邊,一座三層小樓矗立,此時還是天光,所以那兒也沒多少來客,歌女們卻已是醒了,倚着軒窗、勾欄,居高臨下,便可將陳凱之的小屋一覽無餘。
她們驚奇發現,這裡突然多了一個奇怪的鄰居,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捋起大袖,來回提水清洗,於是便如見了新大陸似的,忍不住調侃起來道:「小哥可是慕名在此住下,要聽我們唱歌嗎?」
「哎呀,好俊的小子,你來,讓姐姐摸摸。」
「你瞧他,真真像畫裡走出的小公子一樣。」
陳凱之深呼吸,然後置之不理,凱哥要讀書呢,功課本來就落下別人一大截,打鐵還需自身硬,勤奮刻苦卻是必須的。
上街市買了柴米油鹽和幾個雞蛋,回到家中,點火生了飯,面上卻已是一鼻子灰塵了,將就着用蒸蛋伴着夾生的飯吃。
接着便端坐在了舊桌椅上,因為房子沒有修補好,所以有風自屋頂灌下來,有些冷,陳凱之卻懶得理會,等以後有了錢,再修補一下吧。
拿起五經來,開始瘋狂啃讀,他本就有超強的學習能力,加上變態的記憶力,至於對裡頭文字的理解,就不必待言了,一日下來,學得如痴如醉,效果也是神速,等到天色越來越暗淡,陳凱之方知天色黑了。
蠟燭很貴的,雖然陳凱之已買了幾隻,卻不捨得用,中午餘下的飯溫一溫,勉強果腹,只是屋裡已是伸手不見五指,陳凱之走出屋去,卻見一旁的歌樓卻是燈紅酒綠,歡聲笑語,頓時來了主意,有了……
搬了個小馬扎子,徑直走到歌樓這兒,門前的龜奴見陳凱之體面,笑臉相迎:「公子……」
陳凱之打斷他的話:「我不進去,我只在外等我哥。」
第15章
不能忍了
「啊,你兄長是誰?」
陳凱之道:「不能說,說了他要生氣的,我就在門前等,你不必招待我。」
將小馬扎子在門廊一側放下,書拿出來,借着那門前廊下的燈籠光線,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那龜奴見了,又好氣又好笑,細細一想,瞧人家這樣體面,又是讀書人,而且似乎他的兄弟還在裡頭銷金,也就不好趕人了。
夜幕降臨下來,沿江兩岸,已是張燈結彩,青樓楚館,騷人詞客,雜沓其中,投贈楹聯,障壁為滿,一擲千金,歡聲笑語,伴隨那琵琶和琴聲,直上九霄。
坐在門廊一側的陳凱之卻仿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任他喧譁和強顏歡笑,只心裡默記住詩經中的內容,沉醉其中。
陳凱之就是如此,混社會的時候,便比誰都能混,可一旦學習和工作,也絕不受外界影響。
也有上門來的賓客,見一個少年低頭看書,驚了。
臥草,神了啊,故意走到少年的身後,還以為是什么小黃書呢,誰料入目的卻是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
看得人眼睛都直了,進了這歌樓時,便喚龜奴道:「這少年是誰,竟在這裡看詩經。」
龜奴便諂笑着道:「我也不知,要不小人打聽一下?」
恩客便笑罵:「打聽做什麼,只是好奇罷了。」便也不再過問。
陳凱之只沉醉在他的小天地里,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上進的重要性,讀書既然可以成就自己,那麼就該刻苦地讀書,人有了本領,才是在這個世上真正的立身之本,別看平時他嘻嘻哈哈的,可是該下苦功的時候,卻是絕不肯含糊。
等到歌樓里曲終人散,恩客漸散,龜奴打了哈哈,長街多了幾分清冷,陳凱之才感覺到困意襲來,才回到破屋之中睡了。
次日,陳凱之便要去學裡,到了縣學,卻已有許多同學了,遠處卻聽到聲音:「張公子竟也來縣學?」
「他乃是大戶,家裡自有名師教導,何須來縣學裡讀書?」
「據說是昨日輸給了一個不知名的小子,心裡不忿呢。」
陳凱之聽了這些閒言碎語,倒也不在乎,這課堂就在明倫堂,陳凱之果然看到張如玉已高坐在第一排的首位了,正與幾個同學說笑。
見了陳凱之來,張如玉只不屑地看他一眼,陳凱之當作沒看見,被狗瞪了一眼,難道還瞪回去?
只是陳凱之是初來乍到,顯然這些學生也不願理他,他隨便尋了個空位,隔坐正是一個胖子,正蒙着頭打着呼嚕,哎呀,這一看就是個學渣嘛,難怪沒有人肯和他坐一起。
接着梆子聲起來,便有先生來了,來的卻不是方先生。
陳凱之一點兒也不意外,方先生這樣的大儒,是不可能日常來授課的,一個月能來上幾天課,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不過自己是他的關門弟子,倒是很有機會去請他私下裡上上課。
想到這裡,陳凱之打起了精神,好好讀書,方才能成大器,連書都讀不過,還怎麼腐朽糜爛?
這先生先唱了名,得知張如玉來了,似乎對他印象不錯,朝他微笑點頭,等點到了陳凱之的名字,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你便是昨日有幸成為方先生關門弟子的陳凱之吧。」
陳凱之起身,朝這先生一揖:「正是。」
先生便捋須,含笑道:「很好,後生可畏,好生讀書。噢,今日教授的乃是《詩經》。」
陳凱之彬彬有禮地謝過,這先生說罷,便開始講授起來。
陳凱之認真細聽,詩經中的內容是死的,每一個時代,都有一種解讀,大可以說是官方的思想,所以陳凱之必須了解。等那先生講授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離坐,讓學生們開始自學。
說來也怪,先生一走,坐在一旁的同桌便流着哈喇子醒了,一臉虛胖,卻像是一副腎虧的模樣,陳凱之只看他一眼,便曉得這胖小子十有八九,是「黑網吧」的常客,啊,不,是不可描述場所里通宵達旦的常客。
「你是誰?」這胖小子對陳凱之頗為警惕。
陳凱之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陳凱之總是喜歡用自己溫柔的笑容去感化別人:「我叫陳凱之,敢問同學高姓大名。」
「噢。」胖小子很輕描淡寫的點點頭,對陳凱之似是沒什麼興趣:「叫我楊傑就可以。」
新同學,新同桌,就是新氣象,陳凱之便道:「楊同窗,你好,噢,敢問這四書……楊同桌有嗎?能否借我看看。」
只學了五經,沒有四書可不成,陳凱之非要問問不可。
聽到四書,陳凱之發現無數的目光如電一般朝自己看來。
怎麼?臉上有花?哥們我愛好學習,莫非感動了你們這些學渣。
楊傑聽了,竟是突然對陳凱之來了興趣,小眼睛眯成一條縫:「你沒學過四書?」
陳凱之決定謙虛一把,學而時習之肯定是知道,可都只限於上一世教科書里的幾篇文章,距離真正的爛熟於心,還差得遠了。
陳凱之道:「是這樣的,我從前沒有學過。」
頓時,一陣鬨笑聲傳來,陳凱之一頭霧水。
那張如玉本只是看着陳凱之冷笑,一聽陳凱之說沒學過四書,立即大笑起來:「你連四書都不曾學過,還敢來縣學讀書?這四書,從蒙學就開始學的,哈哈……原來是個空有幾分小聰明,卻不學無術的草包。」
眾人起初還以為,陳凱之是何方神聖,現在一見陳凱之自己露了底,也都放肆笑起來。
陳凱之明白了,原來這四書,相當於小學生的內容,是基礎,可是縣學屬於初中的課程。難怪被這些人嘲笑了。
不過不打緊,沒學就沒學,陳凱之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倒也不畏他們嘲笑。
誰料這楊傑一聽,頓時心花怒放的樣子,方才還懶洋洋,一副欠奉的樣子,卻是一下子拉住陳凱之的手,不肯放開:「兄台叫陳凱之,好極了,看來你我是同道之人啊,哈哈,我也沒學,學他個鳥,老子家裡有錢。你我都是不學無術,看來,也算是有緣人,難怪能同桌而座,你瞧瞧這些書呆子,老子沒一個瞧得起,陳賢弟,不要看什麼勞什子書了,我實話和你說,少壯不努力,現在想要奮起直追也難了,待會兒我讓你見識好東西。」
陳凱之頓時感覺到無數人嘲弄的眼神了,這眼神既是對自己的,也是對楊傑的。
明白了,這傢伙是個出了名的學渣,家裡有錢,混進來讀書的。
心裡很震撼啊,這才來上課第一天,就交了一個壞朋友,這樣下去可怎生了得。
陳凱之朝他一笑道:「楊兄,我看你雙目無神,料來,只怕還沒睡夠吧,你繼續睡,到時候再溝通。」
楊傑笑了:「這倒是,昨兒那翠煙樓的娘子,太來勁兒了,我先睡了啊。」腦袋一耷,竟真的打起了呼嚕。
陳凱之只能一聲嘆息。
倒是放學之後,陳凱之急着要走,張如玉像是故意要堵着他似的,高聲道:「陳凱之,你既連四書都沒有學,不妨如此,我教你論語吧。」
語氣之中,滿滿的嘲諷。
論語是四書中最基礎的學問,很多人入學時就需要背個滾瓜爛熟了,言外之意是,就諷刺你陳凱之不學無術。
張如玉是世家公子,大家既然知道張如玉和新來的同窗不對付,少年人也都愛起鬨,於是紛紛鬨笑起來。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啊。
陳凱之不能忍了。
第16章
孺子可教
不過陳凱之這個人,歷來是用腦子來解決問題,面對張如玉的諷刺,陳凱之臉上淡定從容,很愉快地走上前,彬彬有禮道:「多謝張兄美意,不過……我若是有不懂的地方,自然會請教自己的恩師,倒是不必有勞張兄。」
傷口上撒鹽……
啦啦啦啦啦啦……你咬我,方先生是我恩師,我還需找你學?
張如玉頓時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原是打算奚落他,現在這一番話,卻提醒了他,他曾是陳凱之的手下敗將。
他惡狠狠地瞪陳凱之一眼道:「姓陳的,你別囂張。」
陳凱之很驚訝地道:「我不囂張啊,張兄何出此言?好了,我要學習去了,張兄,再會。」
這叫用文明對抗野蠻,打的就是你這不要逼臉的傢伙。
不理會張如玉那張滿是怨恨的臉,陳凱之收了書走人,做飯,買書,讀書,還有將房子打理一下,陳凱之很忙。
就這樣,陳凱之居然成了這座麗紅院的「常客」,人家來這兒是銷金,陳凱之卻是讀書,讀書嘛,走的是正道,才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以至於這歌樓里的歌女們竟也知道了這麼個怪胎,一打聽,原來就是隔壁的那窮書生,不免又是媚眼飛來。
說來也怪,陳凱之越是對她們置之不理,她們反是更加肆意的調笑,偶爾說一些曖昧至極的話:「陳家小公子,來,我有寶貝給你看。」
陳凱之也只含蓄一笑,收起書來,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姐姐,寶貝就不看了,我要溫習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