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 - 第17章

上山打老虎額

  張如玉嚇得面如死灰,這樣的公子哥,最擅長的是打順風球,一旦遇到了挫折,反而不知所措了,於是他咬着下唇,心裡比死了還難受,從在表妹那裡見到這個傢伙,自己就不知走了什麼霉運,先是表妹對自己愈發冷淡,之後拜師又被這小子擺了一道,現在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不甘心啊。

  他想失口否認,將這個官司打到底,絕不能便宜這個小子!

  哼,以張家的實力,還弄不死你一個窮小子?

  朱縣令見他踟躕,臉拉了下來:「好大的膽子,陳凱之畢竟是你的同窗,你還這般誣告,你的書,讀到哪裡去了?」

  張如玉冷汗淋漓,想到此前種種,知道朱縣令對自己已經十分不滿了,他下意識地咬咬唇:「大人……」

  他剛要開口,朱縣令鐵面無私的樣子,眼眸如刀子一樣落在他的身上,接着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無恥之尤!」

  無恥之尤?

  就在方才,還想着反擊的張如玉,身軀卻是顫抖起來,這四個字,在公堂上從父母官口裡罵出來,就等於是罵娘了。

  張如玉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這是自己一輩子洗不清的污點啊。

  偏偏,這時候,身後又聽到許多觀看審問的人發出了嘲諷的笑聲,張如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完了,嚇得一時渾身使不出半點勁兒,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口裡下意識地道:「學生萬死。」

  朱縣令看都不看他一眼,一雙眸子別有深意,接着冰冷地道:「來人,將這張如玉押起來。」

  「是。」

  公堂上頓時凜然。

  有心人很明白,這張如玉只怕別想會有好下場,不過,這張如玉的背景卻是不簡單,周縣令雖是厭惡他,也知道當下不能動刑審判,先押起來,等張家人來領便是。

  無論張家有什麼背景,眾目睽睽之下,案子審到這個地步,朱縣令怎麼可能不注意自己官聲呢?

  周差役已是帶着幾個差役上前,將張如玉不客氣的反手剪起,直接拖了下去。

第26章

縣令宴席

  陳凱之很清楚朱縣令不繼續審的理由,其實就是想等張家人來交涉。

  不過既然已經定了張如玉無恥之尤的基調,那麼自己便算是無罪了,這朱縣令,其實還算是個清官,否則,以張家的權勢,最後可能各打五十大板,如今能做到這樣,已經算是公平了。

  這就是有權有勢的好處啊。

  陳凱之沒有繼續糾纏下去,而是和顏悅色地朝朱縣令行了個禮:「多謝大人為學生討還了公道。」

  本來朱縣令還怕陳凱之不肯干休,誰曉得陳凱之見好就收,反而給朱縣令留下了一個好印象,朱縣令含笑道:「名師出高徒,你這文章,可是自己作的嗎?」

  他還惦記着那篇洛神賦呢。

  陳凱之道:「正因為學生夢見了神女,方才有了這靈感,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朱縣令眼前一亮:「好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很好……」欣賞地看了陳凱之一眼,又接着道:「好好讀書,府試在即了,本縣望你能脫穎而出。」

  他點到即止,因為在這眾目之下,並不是說閒話的時候,勉力幾句,便道:「回去吧,好好用心。」

  陳凱之謝過,心裡鬆了口氣,卻知道接下來還會有後話,自己得回去等消息,縣令應該還會問文章的事。

  這一次,自己也是被逼得急了,不得不將這洛神賦寫出來,不過……好像反響有些大。

  陳凱之抬眸,見方先生已是走了,哎……看來這位恩師,還是愛那琴棋書畫的風雅人,文章做的好,也未必能入他的法眼。

  心裡一聲嘆息,陳凱之略略有幾分失落。

  從衙中出來,得見天日,心裡又暢快淋漓了,張如玉這是活該,居然敢害他!

  倒是許多同窗紛紛湊上來道:「方先生說,叫我們趕緊回學裡去,不要滋事。」

  這些投來的目光,帶着幾分羨慕。

  那楊傑則是幽怨地看着他,倒像是陳凱之欠了他什麼似的。

  其實這很好理解的,本來還以為是兩隻臭蟲在一起,能臭味相投,學渣找到另一個混吃等死的學渣,一下子不寂寞了,結果陳凱之分明是學霸啊。

  牛到楊傑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朋友。

  陳凱之朝他們團團作揖:「各位同窗,我們趕緊回學裡去吧。」

  回到縣學,眾人三三兩兩回到明倫堂,方先生卻早已在這裡高坐了,而大家的書案上,依舊還擺着筆墨紙硯。

  眾人才想起,今日是先生考教文章。

  楊傑臉色驟然蠟黃起來,方先生已是站了起來,其他的人都已經交卷,也只有楊傑和陳凱之二人卷上空白。

  方先生漫不經心地到了二人案前,只看了楊傑的卷上一眼,道:「你叫什麼名字?」

  楊傑額上冷汗滲出:「學生……學生楊傑。」

  方先生只淡淡地道:「明日抄一遍《詩經》給我。」

  「是,是……」楊傑唯唯諾諾地應着。

  方先生這才眼角掃了一眼陳凱之,眼裡似笑非笑的樣子,不知是不是譏諷:「想不到你能作出這樣的文章。」

  陳凱之心裡說,不就是說我這人對你的琴沒有興趣,所以覺得我這粗鄙之人,登不上大雅之堂嗎?

  陳凱之笑吟吟道:「學生不敢當。」

  方先生倒是愣了一下,這人的臉皮很厚,這是誇你嗎?你還不敢當了,這臉皮……

  方先生有點拿他莫可奈何的樣子:「明日清早,早一些來學裡,記得帶詩經來,光能將文章倒背如流有什麼用?」

  陳凱之樂了,方先生雖然嚴肅,現在卻算是鬆了口了,願意給自己打小灶了。

  真是不容易啊,雖然他很不好接觸,陳凱之也挺煩他的惡趣味,卻是知道方先生算是正式認了自己這個門生了。

  這種事,陳凱之最拿手了,別人但凡有意,一定得上杆子往上爬,敲鑼打鼓把事情給敲定了,到時候你想反悔都來不及了。

  「恩師!」陳凱之的恩師兩個字,猶如炸雷,嚇了方先生一跳,也讓其他同窗打了個激靈,紛紛側目。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陳凱之這才一副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的樣子:「學生謹遵恩師教誨,明兒一早,趕早來學裡,請恩師指教!」

  指教兩個字咬字要清晰,語氣要堅決,絕不給方先生轉圜的餘地。

  讀書啊,凱哥就靠這個改變命運了,這是天大的事,有了這名師教導,陳凱之一下子信心十足了。

  方先生似乎能猜測出陳凱之的心思,這傢伙,是怕自己抵賴吧。這哪裡有半分謙謙君子的樣子?

  方先生覺得自己的心口挺疼的,自己怎麼會收一個這麼俗不可耐的門生呢?頓時有一種自己一世清明就要毀在陳凱之手裡的感覺,哎,作孽啊。

  深呼吸,腦子裡立即想到那位遠在京師,風度翩翩的大弟子,方先生總算是緩過了勁來,目光一撇,假裝沒聽到陳凱之的話,旋身收拾了案上的書本,低着頭道:「下課。」

  陳凱之的心情卻是好極了,他才不在乎恩師怎樣想自己呢,這不重要,學到本事才是真的。

  自己挺聰明嘛,又能過目不忘,有了這樣的名師教導,將來一定能金榜題名,想一想好激動,忍不住樂呵呵的。

  方先生不忍去看陳凱之這小人得志的模樣,將書夾在腋下,匆匆走了。

  陳凱之也匆匆回了家裡,今兒下課有些遲,歌樓的人早已醒了,連燈籠也都掛起來,那翠紅在勾欄里探頭探腦,這小丫頭和陳凱之熟了,見陳凱之今日回的遲,心裡擔心。

  等見了陳凱之徐徐背着書箱回來,方才吐舌,又縮了回去,惹得歌樓里又是喧鬧,有人打趣道:「翠紅不是等着你的陳公子回來嗎?怎麼人回來了,反是躲起來了。」

  陳凱之便朝樓上的人笑起來,道:「見過諸位姐姐。」

  說着開了柴門,正要進去,身後有人叫自己:「凱之……」

  陳凱之回頭,見是周差役,心說,難怪有人這樣親熱的叫自己呢,原來是周大哥。

  他忙給周差役行禮:「周大哥怎麼來了?快,裡頭坐。」

  周差役搖搖頭,道:「不坐,你也別進去,告訴你個好消息,今日縣令大人在廨舍擺了桌酒席,是趙縣丞和吳教諭作陪,噢,還有宋押司,席間說到了你,縣令大人請你去喝杯水酒,凱之啊,你了不得了啊,縣令都請你吃酒呢。」

  陳凱之知道是那篇「洛神賦」驚動了縣令,這縣令還沉浸在那篇文章中呢,請自己去喝酒,未必就是真正看重自己,十有八九是多喝了幾杯,感覺上來了,叫自己去坐坐。

  領導嘛,很多時候也就是心血來潮而已,你若是當真,就傻缺了。

  這種情況,陳凱之見得多了,反而沒有周差役這樣的振奮,很淡定地道:「噢,那麼煩請周大哥帶路。」

  周差役算是徹底服了這傢伙,和宋押司關係不淺,現在縣令大人有請,這縣令是什麼,是父母官啊,周差役在縣裡當了這麼多年差,大人連他的名字都叫不上呢,見了他,大抵也就是一句「喂,那……那個誰,你來一下」。

  可縣令大人惦記着陳凱之啊,他心裡火熱,比以往更殷勤了:「請,請。」

  「不要這樣客氣。」陳凱之還記着周差役給自己辦戶口的事呢,親和地道:「你我是朋友,說請就生分了。」

  有良心!

  周差役便道:「是我的不是。」

第27章

打臉小人

  這一路,陳凱之不免和周差役幾句閒話,卻決口不能提朱縣令,因為他知道,周大哥也只是個傳話的,從他口裡也問不出什麼來,既然問不出,自己旁敲側擊,就顯得逼格太低了。

  人嘛,總要端着一點身價才好,不求有天子呼來不上船那樣的逼格,可至少也要做到不卑不亢,做人的學問,實在是太多了,上輩子自己跌打滾爬,吃了多少虧才換來的寶貴經驗。

  轉眼之間,到了衙里,徑直由周差役領着到了後衙的廨舍,周差役先去通報,陳凱之方才走進去,便見小廳里,縣令端坐在其中,左邊是縣丞陪襯,右邊是吳教諭,宋押司則是忝居末座。

  桌上是一桌殘酒,陳凱之一看,就瞭然了,今日自己不是主角,果然就真的是縣令在興頭上,只是請自己來坐一坐的。

  做人,不能自作多情啊。

  陳凱之其實並不介意,謙和地行了禮。

  朱縣令笑道:「老夫正和吳教諭說了你來着,來的正好。」

  陳凱之便看了吳教諭一眼,吳教諭在縣令面前,不知說了自己壞話沒有,不過陳凱之心裡並不忐忑,這吳教諭要說壞話就說便是。

  他反而十分慚愧汗顏的樣子道:「自入了學,就一直蒙受吳教諭關照,學生實在慚愧得很。」

  朱縣令表情就變得別有深意起來:「愛才之心,人皆有之,陳生員一篇《洛神賦》,驚詫四座,了不得,來,坐下說話。」

  陳凱之便陪坐在宋押司的位置之下,與宋押司交換了一個眼神,宋押司給了他一個眼色,隨即目光又落在吳教諭身上。

  陳凱之心裡明白了,吳教諭果然說自己壞話了。

  呵呵……

  這吳教諭還真是有仇必報啊。

  可惜,你倒霉,遇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