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 - 第3章
上山打老虎額
陳凱之原以為自己會大驚失色,然後尋死覓活,可是他卻發現,自己出奇的鎮定。
怪哉,以前還沒發現過自己有這樣的潛力呢,看來凱之這個小伙子,挺有前途的。
幸好,身上還有銀子,這個時代的貨幣,想必就是銀子吧,嗯,不急,不急,要鎮定,什麼大風大浪,我陳凱之不曾見過,還會怕古人?
現在……先落腳再說。
這樣想着,陳凱之忍不住打量起這個陌生的世界。
晴空萬里,人來人往,古人看面相挺憨厚的嘛,陳凱之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心裡開始胡思亂想。
可是,該去哪裡落腳呢?沒住處,沒工作,沒親戚朋友,三無人員,似乎很落魄的樣子。
他將手插在褲兜里,卻用一副假裝自己流里流氣的樣子來掩飾自己的心虛。低頭一看,大頭皮鞋有些髒了,人靠衣裝馬靠鞍,這是恆古不變的道理。
幸好,來往的行人有不少都是尋常窮苦人家,都是風塵僕僕,皮膚黝黑的,雖是有些髒兮兮,服裝也怪異,陳凱之倒也不必有多餘的擔心。
「你,站住!」突的,一聲嚴厲的聲音自腦後傳來。
陳凱之回眸,卻見一個古代差人模樣的人,帶着幾個閒漢氣勢洶洶地走來。
是條子!
陳凱之心裡苦笑,看來是自己的奇裝異服還是太引人注意了。
他眯着眼,面上卻沒有驚訝和心虛,反而露出了笑容。
出來混,氣質很重要,無論在任何一個世界,歷來都是狗眼看人低的,所以你不能怕人,還要保持自己的修養,怕人就會被人欺,沒了修養,就會被人鄙視。
陳凱之想也不想,居然也朝那差役走去,一臉的笑容可掬。
這笑容里也得有門道,要在真誠之中帶着幾分矜持,真誠是表達善意,矜持是為了防止過猶不及,免得被人誤以為是討好,當人覺得你在討好他,就不免會生出對你的輕賤心理了。
陳凱之想起古代行禮的細節,便雙手合起,身子微欠道:「噢,不知官人可是叫我嗎?」
差役方才還氣勢洶洶的,眼睛吊着,他帶着幾個幫閒巡街,見陳凱之打扮怪異,這便上來詢問,這等差役,最有眼色,若是陳凱之心虛或是想腳底抹油,少不得他和幫閒就要包抄上去,先拿了再說。
偏偏對方非但沒有受驚嚇,反而是彬彬有禮,尤其是這笑容,讓差役的疑心已經在不覺間消了一半。
差役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此時,陳凱之又道:「敢問官人高姓。」
差役道:「我姓周。」
「原來是周官人。」陳凱之笑吟吟地道:「周官人找我何事?」
周差役仔細端詳陳凱之,沒察覺出什麼破綻,只是他的衣飾太怪異了,不免又生疑心,道:「你叫什麼,是哪裡人士?」
陳凱之只好開始胡說八道了:「我姓陳,名凱之,家住……家住深山,啊,我師父收留了我,才剛剛下山不久。」
周差役便一伸手,冷聲道:「你的戶冊呢?拿來我看看。」
陳凱之心裡暗暗吃驚,原來這個時代還需要戶冊在身的。
周差役見陳凱之遲疑的功夫,面色頓時陰冷下來,從牙縫裡擠出令人徹骨的話:「沒有戶冊,便是流民,戶部再三有公文傳來,凡是流民,都先打三十板子,再發配三千里。」
陳凱之知道周差役絕不是開玩笑的,聽到打三十板子,便覺得屁股有些疼,還真是夠狠的啊。
心裡不禁想,若是被發現是流民,回到古代已經不算是愉快的事了,若是再被發配到寸早不生,鳥不拉屎的地方去,還有活路嗎?
那幾個幫閒,見陳凱之遲疑,便互相對了眼色,分散開來,各據一邊,防止陳凱之逃了。
陳凱之面上依舊是笑容可掬,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你罵他祖宗十八代,或是嚇得想尿褲子,招牌的笑容也不能撤下,否則,就要大難臨頭了。
「沒帶。」陳凱之很誠懇地道。
周差役臉色一沉,陰森森地道:「是嗎?」
他死死的盯着陳凱之,想要尋出陳凱之的破綻。
可是陳凱之卻是泰山崩而色不變,娓娓動聽道:「今早急匆匆的要教授荀府的雅兒小姐聲樂,所以戶冊並不曾帶在身上,周官人,若是不信,可以去荀府問問就知道。」
出那小姐家裡的時候,陳凱之記得他家門前掛着荀府的牌匾,這家人應該是姓荀,而且顯然不是普通人家,不知能不能將這差人鎮住。
陳凱之隨即淡笑道:「不如,隨我回去取吧。不過路有些遠,倒是有勞周差役費些氣力。」
周差役臉色猶豫起來,聽到陳凱之和荀府有關係,使他變得忌憚起來,而且看他文質彬彬,細皮嫩肉的,理應是個讀書人。
除了服飾怪異了一些。
這使周差役踟躕了,沉默了一下,便道:「噢,不必,我哪裡信不過公子,公子,請吧。」
隨後還不忘提醒陳凱之:「公子若是你欺騙周某,那可是罪加一等。」
語氣冷漠如霜。
陳凱之只點點頭,又作揖:「有勞。」方才信步而去。
原來這個時代還需戶籍,而且戶籍制度如此森嚴,這一次倒是躲了過去,可是下一次呢?
陳凱之心裡想着,他拐過了一條街道,回頭一看,卻似乎有人在跟蹤自己。
陳凱之眼睛一眯,心裡想:「周差役對自己還是有疑心啊,只是不好當面撕破臉,被自己一時鎮住了,極有可能是派了一個幫閒來盯梢自己了。恐怕他們隨時都會跟着自己,索要自己的戶籍,看來現在自己是舉步維艱,必須得立即處理掉這個麻煩才行。」
轉念一想:「若只是查戶冊,又怎麼會興師動眾的派人盯梢呢,莫不是……方才我在街上的時候,拿出了那塊銀子,讓他們起了歹意?是了,財不可外露,他們看我是外鄉人,又帶着銀子,若不是因為自己方才鎮定自若,又無意將荀家的招牌掛了出來,只怕現在已經完了。」
黑吃黑……
看來哪個世界,都有套路啊。
陳凱之眼睛眯着,很快有了主意,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笑容,在心裡道:「黑吃黑?就看誰更黑了。」
他故作懶散的樣子,先是尋了一家成衣鋪子,走了進去,便有夥計迎上來道:「公子,想買什麼衣服?」
陳凱之看着懸在櫃後琳琅滿目的衣裝,只聽夥計道:「公子您瞧,那是鼎鼎大名的松江布織的衣衫,只需一百二十錢,這是……」
陳凱之不理他,目光卻是定格在一款絲綢衣上,這衣衫倒是光鮮亮麗得很,很騷包,只看料子,便曉得價值不菲。
夥計擅長察言觀色,便道:「公子,這衣衫,乃是綢緞細織而成,又是……」
陳凱之道:「多少錢?」
「三兩銀子……」
「要了,你們這裡有帽子沒有。」
陳凱之手裡,也只有五兩銀子,不過這個錢,他必須得花,人靠衣裝馬靠鞍,這是他混社會以來最大的心得。
第4章
我窮
用不了多久,袋裡只剩下二兩銀子不到的陳凱之便煥然一新地更衣出來,從前的西裝襯衫捨不得丟,與其他的一些雜物都用包袱包好。
現在的陳凱之,早沒有了前世的痕跡,一身對襟的絲綢長領儒衫,頭戴着軟腳幞頭遮住了他的短髮,他膚色本就白皙,面如冠玉,再配上這衣裝,搖身一變,成了風采翩翩貴公子,一雙星目,愈發神采奕奕。
夥計對他自是殷勤無比,將他的包袱打了結,才恭恭敬敬地送到陳凱之的手裡。
這回做了一回凱子,哈哈,不過……對着遠處的銅鏡看了看,陳凱之覺得這個凱子做的值,凱哥是做大事業的,要的就是騷包。
假若方才那周差役見了自己這一副的打扮,怎麼會上前盤查?
「小兄弟,我來問你,這是哪裡?」
夥計殷勤地道:「公子,這兒是金陵,金陵府的江寧縣……」
陳凱之道:「這江寧的縣衙里,哪個官兒做得了主?」
「自然是縣令老爺。」
陳凱之搖頭,我當然知道什麼是縣老爺,便接着問:「其後呢。」
「再就是縣丞。在此後便是縣中的主簿,噢,還有師爺,有典吏,再之後,便是宋押司了,宋押司在縣裡,是較為說得上話的,據聞縣老爺很信得過他。」
押司,其實只是經辦公文的小吏罷了。
不過任何衙門,都會有些官員的心腹,別看身份卑微,可是很多時候,能在上官面前說得上話,就有很大的權利。
陳凱之笑了笑道:「不知宋押司住哪裡?」
「不遠,過了這條街,一路走,等過了橋,便到了。」
「好呢,多謝了。」陳凱之笑呵呵地背了包袱,信步而出,外間那個盯梢他的幫閒一見他出來,忙是轉過身去,避過了照面。
陳凱之也不點破他,而是在路上打了兩斤黃酒,接着悠哉悠哉地過了長街,果然見到有一座連接兩岸的石橋。
對面愈發熱鬧,市井之氣更重,他提着酒水過了橋,過了一處歌樓,門口卻有個姐兒叫住他:「公子,公子,我們這裡有許多好姑娘,不妨進來坐一坐,聽聽曲兒,解解乏。」
哎呀,娛樂場所呀。
古代的娛樂生活很豐富嘛。不過想到自己的戶籍還沒着落,還有兜里錢沒剩多少了,興趣大減,便搖搖頭道:「不去,囊中羞澀。」
那姐兒面色姣好,似是沒聽明白陳凱之的話,便道:「公子說什麼?」
陳凱之只好駐足,很認真地看着她,以至於將她面上的粉黛都看得清晰,陳凱之很誠懇的從潔白的牙縫裡蹦出兩個字:「我窮。」
「呵呵……」姐兒頓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捂着肚子道:「公子真會說笑。」
陳凱之卻已是去遠了,只留給她一個幽默的背影。
這就是衣裝的力量,像陳凱之這等鮮衣怒馬的人,他若是說自己窮,別人就覺得是幽默和玩笑,可若是換做一個布衣的陳凱之,就算全世界的囔囔自己有錢,別人也定會嗤之以鼻。
有些女人愛躲寶馬里哭,其實並不在乎你的寶馬是賒來的還是貸來的,你有寶馬,就足夠了。
過不多久,陳凱之終於在一處小庭院面前停下。
他故意拿起自己的口琴來,對着看看,這口琴乃是精鋼打制,如鏡面一樣的光滑,頓時便將身後可疑的幫閒反射出來。
還在跟着……
陳凱之笑了,就怕你不來呢。
那幫閒躲在對街的槐樹之下,眼中卻是疑惑了,這不是宋押司的宅邸嗎?怎麼,他尋宋押司做什麼?
幫閒先是疑惑,隨即冷冷一笑,這人看着就覺得來路不明,尋到宋押司這兒來,莫非是察覺到了不對?莫不是因為見官差盯上了他,他來請宋押司通融不成?
幫閒想到這裡,面色更冰冷了,這傢伙,還真是沒眼色啊,也不打聽打聽,宋押司歷來待人苛刻,鐵面無私的,即便親朋好友求告上門,不被掃地出門,也會被宋押司怒斥一頓。
求他通融?呵呵……惹得急了,讓你吃官司也有可能。
且看他怎麼收場?
陳凱之在宋押司門前站定,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