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 - 第8章
上山打老虎額
許多人背脊發涼,感覺渾身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
這人……心思太陰暗了。
張如玉更是感覺自己頭皮要炸開,頓時振振有詞地道:「陳凱之,你好卑鄙,你好無恥,你這個小人!」
「對啊。」誰都沒有預料到,陳凱之居然毫不猶豫地承認:「這就是卑鄙無恥的小人,在我看來,無恥小人只有兩種,害螞蟻,若螞蟻是人,那麼這便叫損人而不利己,後者我借答題的理由,讓那差役去買糖,這便叫損人而利己。」
陳凱之昂頭,他比張如玉更加理直氣壯,挺着胸脯,義正言辭地道:「這兩者都是無恥小人的行徑,天下的無恥小人,盡都囊括在其中,人性本善,所以前者損人不利己之人,可謂是少之又少,這樣的人往往狡詐無比,十惡不赦,所以對付這樣的人,要用刑律去約束,使他們不敢越雷池一步。」
「而更可怕的,卻是後者,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世上,無時無刻都有利益的瓜葛,因此,總有損人而利己的無恥小人,為了蠅頭小利,而反覆無常、見風使舵,表里不一,阿諛奉承,更有甚者,害國害民。」
陳凱之猶如聖人附體,聲震如雷:「對這樣損人而利己的人,就必須倡導以教化了,所謂讀書而明禮,讀書而知義,讀書而曉廉恥,教化人以聖人之書,就能盡力杜絕這樣的現象,本縣教諭的職責就在於此,而方先生教書育人,傳道授業解惑,有這樣的良師在,才能讓人明白事理,知曉是非好歹,而杜絕無恥小人之心啊。」
這一計馬屁,連陳凱之都覺得拍的有點過份。
趁熱打鐵啊,還等什麼?
就在所有人還在夢遊一般,沉浸在這教科書式的無恥示範中心裡發寒的時候,就在這所有人還被陳凱之這一番長篇大論而恍惚之間,陳凱之雙手抱起,重重朝方先生一揖:「學生陳凱之,答題無方,讓先生見笑,學生仰慕先生久矣,生恐自己有一日,誤入歧途,而成為無恥小人,今日得遇方先生,願拜先生為師,列入先生門牆之下,若先生不嫌學生愚鈍,學生三生有幸!」
於是……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表哥的臉色猶如豬肝一般,哪裡還有方才的風流和倜儻,從親身示範什麼叫做真正的無恥小人,再到這一番無恥的吹捧方先生,真正是無懈可擊,可謂精彩絕倫。
任何人都看得出,陳凱之的回答要深刻得多。
方先生神色怡然,目光一直被陳凱之吸引,他長長吐了一口長氣,卻是抿嘴不言。
陳凱之心裡篤定了,這一次,自己贏了。
因為從所有人的眼神之中,都能看出大家對自己的回答更滿意,方先生這樣知名的人,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包庇張如玉。
方先生背着手,笑吟吟地看了一眼那教諭,道:「大人以為如何?」
教諭的臉色有些難看,有一種生生被陳凱之打了臉的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他略顯尷尬道:「既是先生收徒,自是先生拿主意。」
方先生便頜首,淡淡道:「陳凱之?」
陳凱之作揖:「對,學生叫陳凱之。」
哎呀,要裝逼了,要表現出凜然正氣來,給人的印象很重要,畢竟誰也不希望收一個獐頭鼠目、賊眉鼠眼的門生。
所以,陳凱之落落大方,目不斜視,眸子清澈如清泉,絕沒有露出半點阿諛之色,只是微微欠身,拘謹又不失禮節。
裝逼,我在行啊,凱哥專業裝逼二十年,一天不裝,渾身痒痒。
方先生道:「經史可讀過嗎?」
陳凱之道:「學生因沒有訪得名師,所以所學頗雜。」
鬼才知道這時代的經史是什麼呢,陳凱之倒是不敢吹牛逼,若是待會兒人家要考校,那就糟糕了。
方先生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方才道:「噢,看你倒也聰明伶俐,孺子可教,現在來學,倒也來得及。」
呼……
張如玉臉色已經鐵青,其餘讀書人都是露出惋惜的樣子。
說到這個份上,就已經確定陳凱之已列入方先生的門牆了。
陳凱之哪裡會猶豫,躬身道:「學生見過恩師。」
板上釘釘,陳凱之這輩子算是坑定你了。
第12章
名師高徒
木已成舟!
教諭斜眼看了一眼張如玉,心裡怕是微微有些不悅,卻道:「恭喜方先生,收了一名高徒,噢,汝等且退下吧,陳凱之,自此之後,你便在縣學裡學習,方先生偶爾會指點你,你去縣裡辦個學籍吧。」
於是眾人紛紛作揖,心情各異地退出明倫堂去。
陳凱之心裡也是一松,連腳步也輕盈多了……總算在這個世上安穩下來了,真不容易啊。
陳凱之心情不錯,卻是感覺到一抹不善的目光。
陳凱之駐足回眸,只見張如玉氣急敗壞地疾步走來,惡狠狠地瞪着自己。
不服氣?
陳凱之抿抿嘴,不以為然地繼續往前走,卻是突然被人從身後猛地一撞,陳凱之踉蹌了一下,還好收住了腳,不至於摔個底朝天。
他這才發現已經快步過去的張如玉,隨即也腳步加快起來!
張如玉剛才當然是故意撞陳凱子的,只是還沒等他回頭看陳凱之的醜態,便見一個身影如風般地在身邊略過,輕飄飄地留下了一句話:「不自量力!」
這四個字說得很輕,卻足以讓許多人都聽得清楚。
「什麼?」張如玉頓時暴跳如雷,怒騰騰地道:「你敢罵我?」
陳凱之回頭,從容地勾起一抹笑意,雙手一攤道:「哪裡敢罵你,只是將這句話還給張兄罷了。」
就在張如玉氣得渾身發抖的功夫,陳凱之已經不再理這個惦記着自己表妹的禽獸,加急腳步走了。
張如玉還想追上去,徒然間聽到噴笑聲,只見其他一同離開的學子都紛紛看着他,甚至有幾個顯然在努力地忍着笑。
張如玉從來沒如此這般感到羞恥,卻早不見了陳凱之的背影,只能繃着一臉不快,快步離開。
另一頭的陳凱之倒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趕回了縣裡的後,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來。
那教諭只讓自己辦學籍,卻沒告訴自己怎麼辦。
他眯起眼睛,不由深思起來。
看來這教諭對我的印象很糟糕啊,明顯是刁難我來着,我無憑無據,如何辦學籍呢?看來他是巴不得我空跑一趟,然後又回去請教。
又是套路啊。
陳凱之想了想,也是不慌,先到了縣裡一趟,果然這裡的文吏告訴陳凱之,這學籍理應在縣學裡辦的,怎會到縣裡來。
陳凱之只得悻然而回,到了縣學,方先生已是走了,這偌大的縣學顯得很是冷清,讓人通報了一聲,又重新回到明倫堂,教諭正在案後看着幾份公文,頭也不抬起來。
陳凱之道:「學生見過教諭。」
教諭這才抬頭,只是臉色冷淡。
「什麼事?」
陳凱之道:「學生去了縣裡,他們說,這學籍該在學裡辦。」
教諭的臉上浮起不可捉摸的笑容,打趣似地看着陳凱之,擱下了筆,手撫着案牘,似笑非笑地道:「噢,陳生員,你和張公子很相熟嗎?」
是說張如玉?
陳凱之覺得有些不太妙了。
教諭卻是冷冷地道:「本來,這一次鐵定是張公子入圍的,可是陳生員一來,卻將本來好端端的事給毀了,我也不瞞你,張家和老夫,乃是世交,而今老夫卻不知該怎麼向張家交代了。」
果然是有黑幕啊。
教諭的臉色愈發冷了,手指點了點案牘,繼續道:「事到如今,木已成舟,方先生已收了你做門生,老夫能說什麼呢?不過,我還望你能識趣才好。」
「識趣?」陳凱之漫不經心地問。
教諭一副吃死了陳凱之的表情:「當然是你乖乖退出……」
「不退。」陳凱之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欺負人哪,你這是。
教諭臉色一黑:「噢,不退,那就不急,這學籍呢,要辦下來,可不太容易,人哪,得自知自己有幾分斤兩,不曉好歹,事情就更不好辦了,按我大陳的學規,想要入學籍,還需有幾個生員擔保,你先尋保人來吧,還有,縣裡也要給你開一張薦信,總要證明你品行端正才是。」
圈圈你個叉叉,真不是東西啊。
陳凱之很氣憤,這教諭還真是可惡。
閻王好惹、小鬼難纏,他現在這樣刁難,擺出公事公辦的態度,其實就是將自己當作皮球一樣踢,好讓自己知難而退。
這樣的事,前生今世,陳凱之見得多了。
想讓凱哥知難而退,想都別想。
越是遇到事,陳凱之就越冷靜,他只朝教諭勉強行了個禮:「好,學生告退。」說罷,直接轉身走了。
教諭看着陳凱之匆匆而去的背影,靠在官帽椅上,嘴角卻是勾出了一絲冷笑,低聲喃喃念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等你撞了南牆,自然而然就從哪裡來,滾回哪裡去了。」
出了縣學後,這明媚陽光,將陳凱之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不能急,那教諭顯然是在為難自己,越是着急上火,越是上了他的當。
凱哥會上你的當?
你這是逼凱哥放大招啊。
兩世為人,他陳凱之什麼人不曾見過?
他細細一想,覺得不該去找方先生叫屈,因為方先生雖是收了自己做門生,可是二人還太陌生,自己剛剛拜師,就求到人家頭上,不但讓他心裡看輕自己,而且方先生也未必願意得罪本縣的教諭。
所以……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陳凱之徑直到了縣衙門口,門口的差役認得他:「陳公子,又找周大哥?我去通報一聲。」
陳凱之搖頭道:「不必,我自己去找吧。」
這門前的差役想了想,本來尋常人想要進衙里哪有這樣容易,可這人記得周大哥和他很相熟,想必是懂規矩的,也不便得罪,便放了他進去。
這一次陳凱之卻是沒想找周差役,他依稀記得,宋押司是在禮房裡做事的,便故意往那禮房外頭溜達。
教諭大人,你居然坑我,我就當真把這學籍辦下來給你看看。
他心裡滿是人情世故,面上卻是人畜無害,終於,一個聲音道:「這不是賢侄?」
宋押司果然看到自己了,陳凱之朝一扇窗戶看去,見宋押司正在公房的案頭後喝着茶水。
陳凱之便走進去,朝宋押司行了個禮:「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了恩公。」
宋押司以為陳凱之是來找自己的,心裡生出疑雲,可聽這話音,似乎是碰巧遇到,便笑容可掬地道:「噢,不必多禮,怎麼,你來縣裡何事?」
陳凱之道:「噢,是來辦事的。」
「來辦事?」宋押司皺眉,他不喜歡那種走後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