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差總按兩遍鈴 - 第2章
詹姆斯·M·凱恩
「你認為我是墨西哥人。」
「沒那回事。」
「是的,你就這麼認為,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認為的人。不過,你聽着,我和你一樣是白種人,明白嗎?我的頭髮可能是黑色的,長得也可能有點像,但我和你一樣是白種人。你要想在這裡幹下去,就不要忘了這一點。」
「可你看上去並不像墨西哥人呀!」
「我真的和你一樣是白種人。」
「是的,你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墨西哥人。那些墨西哥女人,她們全都是大屁股,瘸腿,高聳的乳房能碰着下巴,皮膚黃黃的,頭髮看上去好像抹了臘肉油脂似的。你看上去可不是那個樣,你小巧玲瓏,皮膚白嫩,頭髮儘管是黑色的,但柔軟、捲曲。你惟一一處和墨西哥人一樣的地方是你的牙齒,他們的牙齒都是白白的,你不得不承認他們這個優點。」
「我結婚前的姓叫史密斯,聽上去並不太像墨西哥人,是嗎?」
「是不太像。」
「再者,我老家也不在這一帶。我來自衣阿華。」
「嗨,史密斯。那你的名字呢?」
「科拉。你願意的話,可以這樣稱呼我。」
此時,有一點我已經確信無疑,而剛來時我不過是瞎猜罷了。她心情一直不好,倒不是因為那些她不得不做的肉卷烤餅,也不是因為自己的頭髮是黑色的,而是因為嫁給了那個希臘人,這使她覺着自己好像不是白種人了,甚至害怕我會開始稱呼她為帕普達基斯太太。
「科拉,沒問題。叫我弗蘭克怎麼樣?」
她走過來,開始幫我清潔通風小窗。她離我很近,我甚至能聞到她身上的氣味。我貼着她的耳朵小聲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怎麼嫁給了這個希臘人?」
她跳了起來,就好像我用鞭子抽了她似的。
「這關你什麼事嗎?」
「是的,非常相關。」
「給你通風小窗。」
「謝謝。」
目的達到了,我走了出去。我在她有所防備的情況下狠狠擊了她一下,擊得很深,把她刺痛了。從現在起,就是我倆之間的事了。她也許不會順着我,但也不會搪塞我。她知道我的用意,知道我已經摸透了她的底。
吃晚飯的時候,希臘人沖她發了火,嫌她給我上的炸土豆不夠多。他希望我喜歡這個地方,而不像前幾個人那樣棄他而去。
「吃就讓人吃飽。」
「就在爐子上,他自己不會取?」
「沒什麼,我還不餓呢。」
他嘮叨個沒完。如果他有點腦子的話,就會看出事出有因,因為她這個人是不會讓客人自己動手的,這一點沒說的。可他笨得要命,不停地在那兒發牢騷。我們三個人就坐在廚房裡的餐桌旁,他坐在桌子的一頭,她坐在桌子的另一頭,而我則坐在中間。我沒有正面看她,但我用眼的餘光能看見她穿的衣服,那是一件白色護士制服,無論是在牙醫診所還是在麵包店工作的人,都要穿這種制服。制服早上的時候還很乾淨,但此時已經有點皺,也有點髒。我能聞到她身上的氣味。
「噯,就看在上帝的份上吧。」
她起身去取土豆,制服隨之敞開了一下,我看見了她的大腿。她把土豆盛給我之後,我卻吃不下。
「好嗎,你看,折騰了半天,他卻不想吃。」
「可他要是想吃就有的吃。」
「我不餓,午飯吃得很飽。」
他就像打了一場大勝仗似的,這會兒又顯出寬宏大度的樣子,準備原諒她了。
「她這人不錯。她是我的小白鳥,我的小白鴿。」
他使了個眼色上樓去了,我和她則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他下來時,一手拿個大酒瓶子,一手拿了把吉他。他從瓶里倒了些酒出來,是一些希臘甜葡萄酒,我喝了後覺得噁心、難受。他彈着吉他唱了起來,嗓音聽上去像男高音歌唱家,不是你在收音機里聽到的那些無名小輩的男高音歌手,而是大腕男高音歌唱家。在處理高音符時,他就像卡魯索錄音帶上那樣,會摻入啜泣聲。可我此時已經聽不下去了,感覺越來越糟。
他看我臉色不對,便把我拉到了外面。
「出來吸點新鮮空氣,你就會感覺好些。」
「不要緊,我會好的。」
「坐下,別吭聲。」
「你進去吧,我只是午飯吃得太多了,會好的。」
他進去了,而我即刻把肚子裡的東西全吐了出來。午飯也好,土豆也好,還有葡萄酒也好,都讓我受不了,我只想得到那女人,想得如此厲害,連胃裡都存不下一點東西。
次日清晨,店牌被風颳了下來。風是午夜時分刮起來的,到了清晨已成了風暴。
「天氣糟糕透了,看那兒。」
「風大極了,吵得我無法入睡,一夜都沒合眼。」
「風的確很大,你看那店牌。」
「燈泡爆裂了。」
我開始修補起那個店牌,希臘人則不時地出來看看。
「你這牌子從哪兒弄來的呀?」
「我買這店時就有了。怎麼了?」
「夠差的了,掛這麼個破牌子能招攬來生意才怪呢。」
我去給一輛汽車加油,丟下他一個人仔細品味我的話,等我返回時,他還在驚愕地望着倒靠在餐廳正面的店牌。有三盞燈已經爆裂,我插上插頭接通電源後發現,剩下的燈有一半也不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