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的悲劇 - 第8章
埃勒里·奎因
「嗯。你和黑特合夥多久了?」
「三年。」
「你認識黑特家多久了?」
「從我大學時代開始。康拉德和我是室友,我從那時候開始認識他家人。」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約翰,」姬兒溫柔地說,「我那時候是個小黃毛丫頭,你那時人可真好,你那時真的那麼好嗎?」
「不要在那裡喝花腔女高音,」巡官吼道,「格利,站到一邊去。畢格羅,據我所知,你的公司負責處理黑特太太所有的法律事務,老太太是不是有任何商場上的敵人?」
律師有利地回答:「你和我所知略同,巡官,黑特太太是一個——嗯!——一個頗為特殊的女人。無論任何方面都不因循舊規。敵人?當然有,所有在華爾街活動的人都有敵人,可是我想還不至於到——不,絕不可能——還不至於有人很她到動手謀殺她的程度。」
「這情報有幫助,那麼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沒有?」
「難過,非常難過,」畢格羅說,撇着唇,「真是很難過。而且,你知道嗎,對這事我一點頭緒也沒有,一點點也沒有。」他停了一下,又緊接着說:「兩個月前有人企圖毒害卡比安小姐那件事,我也是想不出一點道理來,我想我那時就告訴過你了。」
地方檢察官不耐煩地挪動了一下,「算了,巡官,這樣一點頭緒也沒有。畢格羅先生,有遺囑嗎?」
「遺囑上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嗎?」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我——」
有人敲門,他們全轉過頭去。巡官步履沉重地踱到門口,把門打開兩英寸大。「哦,墨修,」他說,「什麼事?」
大個子墨修低聲說些什麼。巡它應了一聲,「不行!」語氣非常堅決。他突然嗆笑幾下,然後當着墨修的臉把門砰一聲關上,然後走到布魯諾檢察官旁邊耳語幾句,布魯諾一臉按捺不住的樣子。
「啊——畢格羅先生,」布魯諾說:「你打算什麼時候對黑特太太遺族正式宣讀遺囑?」
「星期二下午兩點,葬禮結束以後。」
「好,到時我們再聆聽細節,我想就到此為止——」
「布魯諾先生,稍等一下,」哲瑞·雷恩先生語氣平和地說。
「沒問題。」
雷恩轉向姬兒·黑特,「黑特小姐,你最後一次看見通常放在這裡的那把曼陀林琴,是什麼時候?」
「曼陀林琴?昨天晚上晚飯後——正好在我和約翰要出門以前。」
「那麼你上一次去你父親的實驗室,是在什麼時候?」
「約克那個怪味房間啊?」姬兒聳聳她漂亮的肩膀,「好幾個月以前,對,很多個月了,我從來就不喜歡那個地方,約克也不喜歡我去他那裡,你知道——父女各自尊重彼此的隱私之類的。」
「原來如此,」雷恩說,臉上毫無笑容,「自從黑特先生失蹤以後,你有沒有去過樓上的實驗室?」
「沒有。」
他鞠了一躬——似有似無地微微欠身,「謝謝你。」
「沒事了。」薩姆巡官猝然說。
兩個男人和那位女孩活潑利落地離開書房。在外面的走廊上,徹斯特·畢格羅殷勤地握住姬兒的胳膊肘,她仰首對他微笑。約翰·格利悶聲沉吟,眼睜睜地看着兩個人信步走進客廳,他站在原地踟躇了一下,然後狀頗遲疑地在前廳來回踱步,幾個駐守該處的刑警漫不經心的眼光隨着他的背影游移。
圖書室里的三個人面面相覷,此時似乎無須多言,薩姆巡官走到門邊,要一名刑警去叫露易莎·卡比安的護士。
史密斯小姐的觀察,全然出人意料地產生一些有趣的觀點。胸圍豐滿的護士,因其專業精神而減少一些女性特有的弱點,開始的時候,她的回答都非常精神抖擻,非常正式。
她前一天有沒有看到曼陀林琴在玻璃箱裡?不記得。她,和過世的黑特太太,是不是最常進出露易莎·卡比安房間的人?是。
她記不記得,無論出於任何理由,曾經看見曼陀林琴出現在露易莎的房間?這是哲瑞·雷恩先生提出的問題。沒有,自從約克·黑特失蹤以後,曼陀林琴就一直被放在那個玻璃箱裡,而且據她所知,從來沒有因為任何理由被移動過。
雷恩:「除了黑特太太,有沒有其他人從卡比安小姐的水果盅拿水果吃?」
史密斯小姐:「哦,沒有,家裡其餘的人都不准進人露易莎的房間,先生,而且一旦有黑特太太的禁令,任誰想都不敢想去拿屬於露易莎的東西……可憐的東西。當然,偶爾小孩子會溜進來偷兩顆蘋果什麼的,但這並不常發生,因為黑特太太對小孩子非常嚴厲,上次發生這種事時,大約在三個星期前,她鞭打傑奇,責罵比利,搞得一團亂,傑奇照常叫嚷得像是斷了頭,他媽媽照常為了黑特太太打小孩子過來爭執,吵得相當可怕。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黑特太太——我是指瑪莎——通常溫馴得很,可是她的母性本能一旦被觸犯,發起火來可不得了,而她和黑特太太——就是她婆婆——一天到晚為了瑪莎孩子的管教權爭吵不休。……哦,對不起,先生,我講個沒完。」
「沒關係,沒關係,史密斯小姐,我們聽得津津有味。」
布魯諾檢察官說:「水果,雷恩先生,水果。史密斯小姐,你有沒有留意昨晚放在床頭桌上的水果盅?」
史密斯小姐:「留意過!先生。」
「裡面擺的水果是不是和今天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想是,先生。」
薩姆巡官問:「你最後一次看到黑特太太是什麼時候?」
史密斯小姐(開始顯得緊張起來):「昨晚大概十一點半的時候。」
「告訴我們當時的情況。」
「黑特太太通常自己照料露易莎的睡前所需,但是我又進去看了最後一下,發現露易莎已經上床了。我拍拍她的面頰,用點字板問她,在我睡覺以前是不是還有任何需要,她說沒有——我的意思是,她用手語告訴我沒有。」
「那些我們都了解。繼續講。」
「然後我問她,她還要不要吃水果,當時我身體轉向水果盅,她說不要。」
雷恩(慢慢地說):「所以當時你確實注意到那些水果?」
「哦,是。
「裡面有幾顆梨子?」
史密斯小姐(小眼睛也警覺起來):「哦!昨晚只有兩顆,今天早上卻有三顆!我剛才沒想到……」
「你確定嗎,史密斯小姐?這點具有重大的關鍵性。」
史密斯小姐(迫不及待):「是,先生,原來只有兩顆,我可以發誓。」
「是不是其中有一顆爛掉了?」
「爛掉?沒有,先生,兩顆都又熟又新鮮。」
「啊!謝謝你,史密斯小姐。」
薩姆巡官(口氣暴躁):「這有什麼關——好吧,史密斯小姐,這段時間黑特太太在做什麼?」
「她穿着一件舊睡袍,正準備要上床,她才剛——呃,你知道女人睡前做些什麼事。」
「不用說我知道,我是結了婚的人。老太太的舉止怎麼樣?」
「性急,暴躁——但這都是她很平常的脾氣。她才剛洗過澡,所以事實上心情好像——我是說,對她而言——比平時好一點。」
「所以那就是為什麼桌上剛好放了一盒爽身粉!」
「不,先生,爽身粉向來都在那個桌子上。露易莎,那可憐的東西,喜歡香味,而且她喜歡滑石粉的味道——她常常給自己抹爽身粉。」
「你注意到桌上的爽身粉盒嗎?」
「是的,先生。」
「當時是不是開着。」
「不是,先生,有蓋子蓋着。」
「蓋得緊緊的?」
「呃,不是,據我記得,有些松松的。」
哲瑞·雷先生甚表同意地點頭微笑,薩姆巡官以一個堅定的頓首表示認領這個小小的勝利。
檢察官問道:「史密斯小姐,你是有執照的護土嗎?」
「是,先生。」
「你替黑特太太工作多久了?」
「四年。哦,我知道從來沒聽過有人在一個病人家做這麼久的,但是我年紀也大了,薪水又頗優厚,而且我不喜歡到處換——這是個輕鬆差事,先生。再說,我變得非常喜歡露易莎,可憐的人兒——值得她活下去的東西如此稀少,事實上,我的護理才能在這裡沒派上多少用場。我與其說是露易莎的護土,不如說是她的陪侍,我通常白天和她在一起,晚上則有黑特太太照顧。」
「請你稍微言簡意賅一點,史密斯小姐。昨晚離開她們房間以後,你做什麼事?」
「我回去隔壁自己的房間睡覺。」
「你夜裡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響?」
史密斯小姐(臉紅):「沒有,先生,我——我向來睡得很沉。」
薩姆巡官(嚴苛地打量史密斯小姐的身材):「是這樣,好吧。你知不知道誰可能想毒害你那又聾又啞的病人,史密斯小姐?」
史密斯小姐(眼睛眨個不停):「沒有,哦,沒有!」
「你熟識約克·黑特嗎?」
史密斯小姐(鬆了一口氣):「是,先生,他是個安靜瘦小的人,非常懼怕黑特太太。」
「你是不是熟知他化學研究的工作?」
「知道一點,他似乎覺得因為我是護土——你知道——所以在某方面我們可以溝通。」
「你有沒有去過他的實驗室?」
「去過幾次,有一次他邀我去看他用血清在一群天竺鼠身上做實驗——他真的給他們注射,非常有趣而且具教育性。我記得有一次我幫一位大牌醫生——」
雷恩問:「我猜想你的護理工具套里,包括了皮下注射器?」
「是,先生,有兩支。一支做大型注射,一支做小型注射。」
「那兩支都還在嗎?沒有被偷吧?」
「沒有,先生!幾分鐘前我才查過我的工具套,因為我看見在露易莎房間裡找到的那支注射器——謝林醫生,是不是他的名字?——進來房間時拿在手上——我心想可能有人偷了我的,但是兩支都在我的工具套里。」
「你知不知道黑特太太房間發現的注射器,有可能從哪裡來?」
「呃,我知道樓上實驗室里有一些……」
薩姆巡官和檢察官(同時):「啊!」
「……因為黑特先生的實驗要使用注射器。」
「他有多少支?」
「我實在不知道。但是他在那邊一座鐵櫃裡,有卡片記錄實驗室的所有物品,你們可能還可以在鐵櫃裡找到注射器的數量記錄。」
「進來,皮瑞先生,」薩姆巡官以一副餓蜘蛛誘餌人網的口氣說,「進來,我們要和你談談。」
艾德格·皮瑞在門上遲疑了一下。任誰一眼都可以看出來,他是那種採取行動前總要先遲疑再三的人。他瘦高個子——四十五歲左右——每一英寸都是學生的模樣,颳得乾淨泛青的臉孔拘謹、敏感、又細緻。他看起來比實際歲數年輕,哲瑞·雷恩先生注意到,這種錯覺主要是那對聰明、深邃的眼睛所造成的。
他慢慢地走進來,在巡官指點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我猜,這位是小孩子的家庭教師?」雷恩問,他神情愉快地對皮瑞微笑。
「是,正是;」皮瑞沙啞着嗓子說:「呃——你找我什麼事,薩姆巡官?」
「只是稍微談一談。」巡官回答:「沒什麼特別的事。」
他們都坐下來,面面相覷。皮瑞很緊張,他不斷地舔嘴唇,而且當他發現眾人質詢的眼光盯在他身上時,他多半只把眼睛垂下來打量腳下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