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工人同志們談寫作 - 第2章
老舍
同樣地,寫性格也要乾脆,不要拉不斷扯不斷地多扯。更要緊的是前面怎麼交代,後面怎麼發展。這就是說,寫東西要不錯眼珠地老盯住人物。介紹的時候已說過,某某的細長脖子像雞腿,隔不遠就再順手兒提一下,使讀者再看見這特點,就加深了印象。對於性格也是這樣,介紹之後,人物不是要作點什麼嗎?好,老順着他的性格去寫,他的所作所為,一舉一動,都正和他的性格相合。一個性格強的人遇到困難必不肯輕易低頭,一個性格軟弱的人遇到困難就馬上皺眉。光說他性格強或弱,空口無憑,我們必須教他遇見點事情,看他到底是強還是弱,怎麼強和怎麼弱。所以,故事的發展和人物性格的發展是結合在一塊兒的,而不是人干人的,事幹事的。包公的性格正好配合上鍘美案的事情,假若咱們教秦香蓮沒遇見包公,而遇見一個軟弱無能的官兒,可是結果也把陳士美鍘死,那就不能令人信服了。眼睛盯住您的人物,教事情一次再一次地考驗他的性格,人物的性格就越來越明顯,越突出。
您得老惦記着您的人物,想着他,看着他,直到他成為您的最熟識的人。一閉眼,他就能立在您的面前。他怎麼說笑,怎麼思想,怎麼行動,您都知道。這樣,您就會隨時地用行動、舉止、言笑烘托他的性格,越來越明顯。他說的話一定是他說的,不會是第二個人說的;他作的事一定是他作的,不是第二個人作的,這才能教讀者看着對勁兒,不住地點頭稱讚:寫的真對!
假若您寫的是個假貌為善的偽君子,您會教他的手心上老出着涼汗,跟人家握手的時候,使人感到像摸住一條又涼又濕又滑的魚似的那麼不好受。他這麼一伸手呵,就露了點原形——他心虛呵,所以手心上老出涼汗。而後,您教他說話了。他的話總是那麼過度的謙卑,一會兒一個:請您批評!請您提意見!或是:您看,我還有什麼缺點?其實呀,他一點也不喜歡人家批評他!而後,他作事了——只顧自己的利益,絕對自私,甚至於盜竊國家資財,可是嘴裡不住地說「為人民服務」。您看,讀者能夠不記住這位偽君子,不恨他嗎?誰能願意跟他握手、交談、共事呢?讀者願意把他送交法院呵!您也真那麼辦了,在故事的結尾,您確是因為他盜竊國家資財,把他送到法院去,這怎能不大快人心呢!
寫反面人物是這樣,寫正面人物也是這樣,都是先簡單明確地介紹了人物,而後用事情考驗他,使他的性格越來越突出。情節進展了一步,人物性格也更顯明了一些,故事才會合情合理的發展。光說人,而不給他事作,一定摸不着邊兒。您看,我們記得武松,因為我們記得他殺嫂和打虎那些事。若是《水滸傳》中只泛泛地說了武松的身量多麼高,力氣多麼大,而沒有具體的事情表現他的身大力不虧,我們一定不會記得這位好漢。我們不大記得關勝,因為他沒作過多少事情,性格也就無從充分顯露出來。光說事,而忘了人,也一定不行。那是事實的報道,不是小說或戲劇。假若您決定寫一篇關於一件事的報道,您可以源源本本地寫事情,不必多管人。您若是想寫小說或劇本,就不能只管事,不管人。寫出人物才算好的創作。
因為我們知道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性格,我們就會寫出不同的人物,不至於大家都是一樣,不至於人物可以彼此替代,叫他張三也好,李四也好。不,張三就是張三,一定不是李四。只有張三一定是張三,李四一定是李四,我們才能使讀者特別注意這個人物,同情或憎惡這個人物。這就是說,咱們的作品才有了感動力。反之,咱們的人物若只是「有那麼一個人」,姓什麼都可以,作什麼都可以,讀者便不會對他發生興趣,而且把咱們的作品扔到一邊去了。抓住性格,我們就抓住生活的根兒——一個人的性格是由他的階級、教育、經歷、環境等等培養成的。我們必須多知多懂,把一個人物的生活咂摸透了,才能創造出有突出性格的一個張三,或一個李四。
我們無須在這裡多分析性格與思想的關係,因為那或者對我們並沒有多大的幫助。我們只須這麼交代一下:假若一個人對一件事的作法是由他的性格來決定,我們就可以說,一個人對一件事的看法是由他的思想來決定。因此,我們必須經常留心觀察,不但看大家怎麼行動,也要找到支配着行動的思想。設若我們只看行動,我們就不易找到根兒,摸不着思想問題。比如說,這兒有兩位工人同志同時作了幹部,為說着方便,咱們就叫他們老馮和老丁吧。老馮作了幹部,還捨不得從原住的工人宿舍搬走。老丁呢,剛作了幹部,就端起架子,坐在辦公室里不肯出來。為什麼呢?這一定不是無緣無故的。假若咱們追究追究,咱們就會明白:原來老馮一向熱愛弟兄們,心裡沒有一點升了官兒的思想,雖作了幹部,還願意和弟兄們在一塊兒。老丁就不然了,他有把幹部看成官兒的思想,所以一作了幹部就端起架子來。而且,他以前的積極可能並非單純地出於為人民服務的真心,而是一種手段——好趕快地受到提拔,去作幹部。您看,一個人說什麼話,作什麼事,不都是他的思想情況的具體表現麼?我們若是摸到人的思想情況,就摸到他的底,然後才能設法解決思想問題。我們若能摸着人物的底,我們就能抓到矛盾,看出為什麼一件好事會變成壞事,一件不太難辦的事為什麼出了大岔子。抓住思想問題就抓住一件事的根兒,不至於東碰一頭西撈一把地亂抓了。俗語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咱們描寫人物可別光知面,不知心。咱們必須把人物的心翻出來,弄清他的思想,然後咱們才能說到事情的根兒上。
以上所提出的六項,不過只供工人同志們的參考,我決不敢說我說的都對。一個人的經驗有限,我以為對的,放到別人手裡也許不合用。文學創作本沒有一成不變的規矩。再說,我自己寫過的東西還沒有一本頂好的,到如今我不過還是個小學生,也須天天學習。那麼,我的話就不可能都說的對,請您頂好聽一半,不聽一半,免得老跟着我走,而走錯了路兒。
第七章 怎樣寫快板
從「快板」這兩個字,我們就可以看出來:(一)既是「快」板,就得乾脆、有勁;一句跟着一句,順嘴往外溜。怎麼能夠作到順着嘴往外溜呢?回答是:必須好好地運用大白話。請看這兩句吧:「秋老虎,好熱天!滿身大汗嘴發乾!」
這不能算是多麼了不起的句子,可是比起:「秋老虎,日炎炎!汗出如漿透衣衫!」
就好得多了。為什麼呢?因為:前兩句是口語,能夠順口溜;後兩句夾雜着文言,就一疙瘩一塊的不能順口溜。能夠順口溜的就合乎快板的規格。
所以,寫快板的竅門之一就是用字要通俗、現成,念起來順口,聽起來好懂。快板的特質就是「出口成章」,漂亮乾脆。快板要從大白話里找出文藝性。這就是說,要把白話運用得滴溜溜地轉,既不向文言求救,也不隨便亂湊。好的快板令人不由地讚嘆:這些白話多麼美,多麼悅耳呵!
舊體詩里講究用典故,講究字字有來歷。寫快板不必費這些事。我們不必管舅舅叫「渭陽」,也不必管老百姓叫「布衣」。我們可以利用口頭上的成語、俏皮話等等豐富我們的語言。在適當的地方可以用「歇後語」。這些東西是人民口頭上的,我們若能很好地去運用,就能教我們的語言生動、親切。譬如:
「大家一齊想竅門,三個皮匠湊個諸葛亮!」
又如:
「講原則,不放鬆,一個蘿蔔一個坑!睜一眼,閉一眼,出了毛病就危險!」
且不必管這幾句好不好吧,它們可是都很現成、親切,多少有些語言的美,也還有點思想性。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快板雖用的是大白話,卻可以寫出有思想性、藝術性的東西來。
有一種想法,據我看,是不大對的:有的人以為既是寫快板,就可以手到擒來,用不着多思索,所以「八字還沒有一撇」,就先寫上「牡丹花,紅又紅」。這不大對。這是看不起快板。既看不起它,就用不着好好地去寫,結果是寫不好。要知道,快板是通俗的詩。它應當有,也可以有相當高的文藝性和思想性。不要以為通俗的就是低級的;相反的,我們應當尊重我們的大白話,用大白話的精華寫出詩來。把大白話運用好了,我們一定能表達人民的真實感情和高深思想。人人都會說大白話,那麼我們用大白話寫的快板,若是既漂亮又深刻,豈不就能夠感動一切人麼?宣傳教育的效果不就很大很大麼?
看這個: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
這兩行也是快板的形式,也用的是大白話,可是氣魄多麼大,感情多麼深厚,語言多麼雄偉呀!我們應當希望寫出這樣的快板來,不要什麼還都沒想好,就先寫上「牡丹花,紅又紅」!
有的人以為快板容易寫,可以鬧着玩似地就寫成一篇,結果往往寫了三句五句就寫不下去了。其實,快板也和利用別種文藝形式寫東西一樣,都須事前想好,先說什麼,後說什麼,有條不紊,層次分明。內容有了提綱,然後再去一段一段地寫。寫完,要多多修改。快板是韻文,不是散文所以比散文更細緻,更需要修改。有一句繞嘴、不順溜,就必須修改。快板不止是用白話寫的,而且是用最好的白話寫的。這就是說,寫快板須用心思,不能東一句西一句隨便拼湊。它雖然是順口溜,可是溜得有道理,有層次,有力量。就拿我個人不大喜愛的「牡丹花,紅又紅」來說吧:假若我們是寫牡丹花開的時候的一件事,還可以勉強用它開頭,說明季節,像:「牡丹花,紅又紅,王同志來到北京城。」
這說明了王同志是在春天來到北京的。假若這件事出在北海公園裡,我們就可以寫:「公園裡,牡丹紅,王同志來到了五龍亭。」
這樣,就連地點帶時間都說明了。這裡就不必又用「牡丹花,紅又紅」了。「紅又紅」不是什麼好的白話。真的,細想想,「紅又紅」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這不過是一個例子,以此類推,我們可以認識清楚:上下句兒須有機地聯在一起,不可東拉西扯。假若我這麼說:「牡丹花,紅又紅,
王同志像個大英雄!」這就莫名其妙了。牡丹開了,跟王同志像個英雄有什麼關係呢?
有人寫快板,總寫得乾巴巴的,沒有文藝味道。為了克服這個缺點,我們應當試驗着描寫人物,描寫風景,教人們能從我們的快板里看到好多形象。快板很能負起述說一個故事的責任。一個故事裡必有人物、地點、時間和事情。這些,我們都須照顧到,特別要照顧到人物、風景等等。這才是寫快板的本事。假若我們在動筆之前,就已經這麼算計過,要寫人物、風景等等,我們就不會先寫下「牡丹花,紅又紅」,而後憑運氣去碰了。無論什麼,憑運氣去碰不會有好結果,寫快板也是如此。
現在說:
(二)快板有「板」。這就是說,它有節拍。用不着說,沒有節拍的就不能算作快板。所以:「打竹板,邁大步,一來來在切面鋪。」
是快板。因為「打竹板」是一拍,「邁大步」又是一拍。「一來來在切面鋪」可以切開——「一來,來在,切面鋪」這麼三節。假若我們把它變個樣,寫成:「像這,打竹板的,他能算得了詩人嗎?」
就沒法成為快板了。這是散文。散文用不着一定的節拍,也就沒法像快板那樣能夠唱出來。
快板的唱法,到現在為止,是屬於數唱一類的。「數唱」就是干板垛字地朗誦,不用嗽叭或胡琴伴奏,所以沒有長腔。因為要干板垛字地數唱,所以它的節拍必須分明。這就是說,它的一句里得能切成幾節,留下氣口,而且切得很硬,見稜見角的。比如:
「張大嫂,李大嫂,去到,南窪,摘豆角。」
這兩行都能爽爽快快地分節,該分節的地方像刀兒切的似的。
這就好唱,也容易懂。下面這兩行可就不對頭:「小二,品質不強,還有的人更夠嗆!」
這兩行里,頭一行的兩節一短一長,很難合拍。第二行的毛病是大家常犯的毛病——分節的地方不易下刀切開。把它這樣分開吧,「還有,的人,更夠嗆」,什麼叫作「的人」呢?不好講。把它分為「還有的,人,更夠嗆」吧,可怎麼唱呢,氣口不夠停勻呵。壞就壞在那個「的」字。它軟,沒法一刀切開,所以,我們可以這樣定一條規則:在分節的節骨眼上,用字必須結實硬棒,不可用虛軟沒勁的字——像上邊說過的那個「的」字。
快板大體上以七字句為主,七字句的音節已有很久的傳統。拿幾句古詩看看是很有用的。看吧:「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分開來看,就是:「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看,這些分開的地方是多麼挺脫硬棒,難怪念起來那麼好聽。再看:
「小樓一夜聽春雨,——(小樓,一夜,聽春雨,)
深巷明朝賣杏花。」——(深巷,明朝,賣杏花。)
這兩句也是那麼氣口分明,既容易朗誦,又悅耳。
在民間的成語裡,也有許多採取這種音節的,像:
「有錢難買五月旱,——(有錢,難買,五月旱,)
六月連陰吃飽飯。」——(六月,連陰,吃飽飯。)
足見這種分成三個音節的七字句(有錢,難買,五月旱)是我們韻語(韻語不是散文)里最常見的,傳流得久,也傳流得廣。我們寫快板要掌握這三個音節的七字句,因為它是快板中的主要句法。
這種三個音節的七字句,並不限於七個字,我們可以把它變為八個字,九個字,十個字,十一個字,或更多的字。字數可以多於七個,但是必須有音節,而且以保持三個音節為是;音節太多,句子就太長,不容易數唱。舉幾個例:八字句:「告訴他,明天,必定來。」
九字句:「明天,上午,他們必定來。」或「告訴他,他們來,我們去。」
十字句:「這就叫,人心都在,人心上。」或「禮尚往來,你們來,我們去。」
十一字句:「都別送,你們要送,我就不走。」
一句的字數還可以多於十一個字,這可以自己去揣摩,就不舉例了。要緊的是:怎樣支配這些字——既有音節,又不繞嘴。以八字句來說吧,「告訴他,明天,必定來」就比「明天,告訴他,必定來」好念。九字句呢,「明天,上午,他們必定來」不能改為「他們必定來,明天,上午」。以此類推,音節的長短應當細心安排,怎麼念着順口怎麼辦,念着不順口就改變一下。
七字句(包括擴大的七字句,如八字句九字句等)之外,還有三字句,五字句——不一定是一句,不過這麼說方便些,如「張大嫂,李大嫂」都不成句,咱們就管它叫「句」,省得費事去另找個名字。
按照一般的習慣,快板開頭都用三字句,而後用七字句,如:
「張大嫂,李大嫂,去到南窪摘豆角。」
三字句也可用四句,如:「張大嫂,李大嫂,上南窪,摘豆角。」
下面開始用七字句。
用幾句七字句後,還可以翻回頭來,再用三字句,兩句或四句。這憑作者的選擇,沒有一定的規矩。我想,在改換口氣,在故事情節轉彎的地方,都可以用三字句,表示另起一段。遇到需要特別加重口氣,引人注意的地方,也可以用三字句。
一般地說,五字句用的較比少。在適當的地方用這麼兩句,可以使語氣有些變化,不單調。如有成語,用上最易醒目,如:
「一遭經蛇咬,三年怕井繩!」或:「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里!」
快板是很活潑的形式,三字句,五字句,七字句,和七字句的擴大句都可以靈活運用,怎麼生動活潑怎麼辦。下邊說:
(三)押韻:快板的每句要有音節。此外還有件要事,就是快板得押韻。「打竹板,邁大步,一來來到切面鋪」里的「步」「鋪」是同音同聲,就叫押韻。不押韻,即使音節都對,能夠順口溜,也溜不出勁兒來。不信,就念念:「打竹板,邁大步,一來來到天橋兒。」
這怎念怎不對勁。
特別是一開篇的時候,必須前後兩行押韻。寫到後邊,兩行都押韻更好,前行不押韻,只押後行也可以。比如開篇是:「打竹板,邁大步,一來來到切面鋪。」
兩行的末一個字必須押韻。緊跟着的第三行和第四行兩行都押韻呢,像:
「櫃房先生本姓杜,姓杜名森字大樹。」
當然可以。可是第三行不押韻也可以,像:「櫃房先生很年輕,姓杜名森字大樹。」
這裡應當注意:「姓杜名森字大樹」押的是「樹」字,「樹」字是個仄聲。它既是仄聲字,前面的一行(櫃房先生很年輕)的末一個字最好用平聲,這樣念起來好聽。這就是說:「櫃房先生很年輕,姓杜名森字大樹。」
這麼兩行,因為前行末一個字(輕)是平聲,搭上後行末一字(樹)是仄聲,一起一落,一高一低,就好聽。若是寫成:
「櫃房先生身體胖,姓杜名森字大樹。」
就不那麼好聽。把全段念念就更明白:
「打竹板,邁大步,
一來來到切面鋪。
櫃房先生很年輕,
姓杜名森字大樹。」
比:
「打竹板,邁大步,
一來來到切面鋪。
櫃房先生身體胖,
姓杜名森字大樹。」
好聽一些。
我們可以定這麼一條規則:兩行都押韻呢,就一平一仄,兩平或兩仄都可以。若是前一行不押韻,頂好是看後一行末一個字是平還是仄。若是平呢,前邊一行的末一字就用仄;若是仄呢,就用平。舉例說明:兩行都押韻的,可以用一平一仄:「說你不行就不行,(「行」平聲)
我的活兒你別動!」(「動」仄聲)
當然,前行用仄,後行用平也行:「叫你別動就別動,(「動」仄聲)
說你不行就不行。」(「行」平聲)
也可以用兩平:
「說你不行就不行,(「行」平聲)
你有錯誤我批評。」(「評」平聲)
這可以用兩仄:
「說你不行你不信,(「信」仄聲)
咱倆比比誰有勁。」(「勁」仄聲)
一行押韻,一行不押韻的呢,最好是一平一仄,較比好聽。這已在「櫃房先生很年輕」的例子裡說明過,即不重複。這一平一仄的辦法,為的是字音有高有低,數唱起來好聽。初學的分不清平仄,不能嚴守這規矩,也沒有太大的關係。
多少行才換一次韻呢?隨便,每兩行一換,可以。每四行一換,可以。兩行一韻,然後又八行或十行一韻,也可以。全篇一氣,始終不換韻,還是可以。快板是流口轍(俗話管「韻」叫「轍」),怎麼變換都可以。只須留神:兩行必押一次韻,不可以三條腿兒。什麼叫三條腿呢?就像:「張大嫂,李大嫂,
還有張哥和李哥,都上南窪摘豆角。」
這不像快板,唱着唱着就找不到轍了!
問題來了,怎麼辨別平仄呢?
有個很容易的辦法:凡是能夠拉着長聲念的就是平聲字,像「王」、「唐」、「狼」、「風」、「書」、「秋」……拉着長聲念這些字吧,您有多長的氣,它們就有多麼長的音兒,像火車的汽笛似的,能夠一氣響好久。這些是平聲字。反之,凡是不能夠拉長聲的,像「作」、「小」、「熱」、「半」、「硬」等字,不管你怎麼使勁,也拉不長;這些便是仄聲字。
找幾個字念念看,就用「我,去,參,觀」吧。「我」、「去」兩字,一念就完,拉不開,一定是仄聲。「參」、「觀」兩字要多長有多長,一定是平聲字。
辨別清楚字的平仄聲有些用處。一句話里的平聲字太多或仄聲字太多,或平仄調配得不好,念起來就繞嘴,不好聽。快板繞嘴非變成慢板不可!舊詩里用平仄有一定的格式,就是為了克服繞嘴,使詩能吟唱的辦法。四句的七言詩(名叫「七言絕句」)里有這麼一種格式:
平平仄仄仄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