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刺 - 第5章

紛舞妖姬

  風紅偉拼命點頭,他一把拽住張嘴想要問什麼的老婆,就在走出病房前,他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頭,道:「我雖然只是一個上校,但是我早已經打算在部隊裡呆上一輩子,直到年齡大了,干不動了,部隊用不到我了,我才會退下去。」

  「對了……」風紅偉指着自己的老婆,道:「無論我還是我愛人,都是軍人世家出身,雖然我們兩個人的父輩官職都不怎麼高,但是都死在了抗美援朝戰場上,也算是根正苗紅,保證對黨,對國家有絕對的忠誠!」

  「我知道!」

  聽到這裡,就連中校的眼睛裡,都帶出一絲笑意,「如果不是根正苗紅的話,這小傢伙,又怎麼會突然喊出一句『我要造大反啦』這種讓人回味無窮的口號?」

  風紅偉不由呆了呆,但是他能看得出來,這位中校喜歡自己的兒子,這就足夠了。風紅偉瞪了一眼到現在不明所以,堅持着不想讓兒子和對方獨處的妻子,小心翼翼的關緊了房門。

  盯着眼前這個就算是笑,臉上都缺乏溫度的男人,當病房的門被關緊的時候,風影樓突然抓起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用它罩住了自己的腦袋。

  隔着一床實質上並沒有任何意義,卻能讓風影樓找到一點安全感的被子,風影樓豎起了自己的耳朵,聽着來訪者拖過一張椅子,坐到了自己的身旁。

  「想不想喝果汁,或者讓我也給你弄上一份啤酒加酸奶?某些人說,這種東西對你來說,不但味道不錯,還有提神壯膽的功效。」

  不用說,中校嘴裡的某個人,當然就是昨天才和風影樓義結金蘭的兄長雷洪飛!雖然恨得牙痒痒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雷洪飛,風影樓卻突然發現,自己怕得不是那麼厲害了。

  「你要什麼都不想喝的話,就試試看我們學校里一個教官從泰國帶回來的,被稱為『水果之後』的山竹吧。比蘋果要甜出三倍,而且吃在嘴裡滑潤卻不膩,而且帶着一股透心的芬芳。雖然在國市的一些超市里也有,但那都是在我國南方種植出來的水果,缺了那邊的氣候與溫度,無論是味道還是質感上,都明顯差了幾個層次。」

  縮在被子裡,聽着中校繪聲繪色的介紹,風影樓不由狠狠倒咽了一口口水,就在這個時候,一股淡淡的幽香直透鼻端,赫然是中校切開一枚山竹後,取出其中一片,隔着被子塞到了風影樓的面前。

  被子裡總算不是漆黑一片,風影樓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片送到眼前,猶如蒜瓣一般形態,甚至連顏色都幾乎一樣,但是卻透着晶瑩質感,來自異國他鄉的水果,聞着那股和平時吃慣了的蘋果皆然不同的幽香,他終於還是無法抗拒美食的誘惑,一口咬了上去。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中校忍着嘴角的笑意,悠然道:「如果還想吃的話,就自己從我手裡取吧。我又不是你媽,沒有一口口餵你的習慣。」

  話音未落,中校手中剩下的大半個山竹就不見了。

  中校又取出一枚山竹,當他用小刀削開上面紫紅色的硬皮時,他用眼角的餘光,可以清楚地看到,風影樓的目光正隨着他手中的小刀一起打轉。真的,大家真的不用猜測了,用美食誘惑,再迅速拉進兩個人關係,這絕對不是中校擅長的工作,百分之百出自雷洪飛這位結拜大哥的傳授!

  看着猶如豬八戒吃人參果般狼吞虎咽的風影樓,再看看他身上裹的繃帶,中校的眼睛裡不由閃過了一次歉意,他那一腳雖然已經全力控制,但是他仍然踢斷了風影樓一根肋骨。

  「還疼嗎?」

  聽到中校的詢問,風影樓先是下意識的搖頭,可是迎着對方那雙還是那樣紅得詭異,卻帶着關切的眼睛,風影樓略一猶豫,還是老老實實的輕點了一下頭,然後輕舔着嘴唇,道:「你再讓我吃一個山竹,可能就不會痛了。」

  「對了,忘了向你自我介紹了,我叫莫天,你可以叫我莫叔叔,也可以喊我的名字,如果還對我踢你的那一腳有氣的話,直接叫我大壞蛋,我也會點頭答應。」

  發現風影樓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右腿上打轉,莫天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這個小傢伙心裡正在轉動,卻不敢問出來的疑惑,他伸手拉開了自己的褲角,他的右腿赫然是一條通體用塑料做出來的義肢。

  「在參加越戰的時候,我們和越南特種部隊在原始叢林裡交火,結果在追擊他們的時候,我踩爆了一顆地雷。還好,腿沒了一條,命卻撿回來了。」

  風影樓的目光又落到了莫天的左臂上,在他彎下腰掀起褲角時,從衣袖裡露出來的皮膚上,有一個清晰的孔狀傷痕。

  「噢,這個。」莫天索性把左臂湊到風影樓面前,「腿炸斷了一條,但是我人還沒有廢,三年前我帶着幾個學員在中國接近阿富汗的邊境伏擊東突恐怖分子,結果對方有人質,為了不誤傷無辜,我放下武器一個人走了過去,過去我才發現,原來他們三個都是一夥的,想用這個方法下套,把我這個指揮官先逮了。」

  風影樓瞪大了雙眼,「然後呢?」

  「我被他們用一根磨尖的鋼筋刺穿了左臂,但是我也沒有讓他們好過,」莫天說得輕描淡寫:「他們最大的失誤是沒有把我的右臂也刺穿,所以讓我逮到機會,一拳一個全部打死了。」

  聽着如此誇張的戰績,風影樓脫口道:「你騙人!」

  莫天笑了,他真的笑,他揚起自己的右拳,道:「人的身體,其實很脆弱的,只要有足夠的力量和速度,清楚地知道人類身體的每一個弱點,拳頭一樣可以變成最致命的武器。」

  看着眼前這個正在對着自己微笑的男人,風影樓卻徹底呆住了。因為就在莫天搖頭微笑中,風影樓終於明白為什麼天氣這麼熱,他穿的又是便裝,為什麼還非要把最上面的一顆扣子牢牢繫緊。

  在莫天的咽喉僅僅偏下一公分的位置,赫然有一記槍傷,一記打穿了他的脖子,卻沒有要走他命的槍傷!

  就是在這一天,莫天和風影樓聊了足足兩個小時,而身為父親的風紅偉,就像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不停的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打轉,他的嘴裡更在喃喃自語的不知道在嘀咕着些什麼。

  當病房的門終於被拉開的時候,風紅偉幾個箭步沖回去,沒有看到他的動作,你就絕對無法想像,文質彬彬,從來沒有上過幾次訓練場,說實在話,就連槍都不怎麼會用的風紅偉動作竟然能這麼快,這麼靈活。

  莫天靜靜的凝視着風紅偉,足足過了一分鐘,他才低聲道:「你的兒子,本來會成為一頭虎,可是你卻把他養成了一條貓。」

  

  第一卷

漫天飛舞

第十一章

人生的路(下)

  

  風紅偉回到病房的時候,他整個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大病,顯得無精打采起來,就連他看向風影樓的目光中,也沒有了原來一慣高高在上的威壓,只是低聲道:「山竹這種東西糖分太大,少吃一點。」

  「嗯!」

  風影樓用力點頭,可是面對這種第一接觸到的美食,他幾乎把自己的舌頭都一起吞下去了,又怎麼可能停得住嘴?

  「那位莫叔叔都和你說了些什麼啊?」

  風紅偉只是隨意問了一句,可是風影樓的回答卻讓他再次呆住了,「那個大壞蛋啊,他問我想不想當兵。」

  風紅偉霍然回頭,他目光瞬間爆發出來的熱力與激情,絕不亞於他和風影樓他媽,在洞房花燭夜的那個夜晚,「你怎麼回答他的?」

  「我告訴他我不想當兵。」

  風紅偉瞪大了眼睛,「你個小兔崽子……」

  風影樓一臉的理所當然,「我說我想當官,大大的官!對了,我還給那個大壞蛋唱了一首我最喜歡的軍歌呢。」

  風紅偉必須發誓,和這樣一個兒子談話,用成年人的思維去交流,他遲早會瘋了!但是他仍然不由自主地問道:「你都唱了什麼?」

  「我是一個兵,愛吃豆腐乾,你不給我豆腐乾,我就不當官……」

  聽着風影樓用稚嫩的童音唱起了修改版的《我是一個兵》,如果不是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心理承受能力也得到了適當加強,莫天剛才說的話,又給了他太大的震動,風紅偉說不定真的會再撲上去給這個兒子兩巴掌了。但是他真的不明白,「那個莫叔叔就這麼讓你胡說八道的亂唱?」

  「大壞蛋聽我唱完還鼓掌了呢,對了,他剛才也教我唱了一首新歌,爸爸你要不要聽?」

  風紅偉下意識的點頭,而他的精神在瞬間又遭到了一次絕對意外,又絕對猛烈的重創……

  「革命戰士個個要老婆,你要我要沒有那麼多,遵守紀律一人發一個~~調皮搗蛋發個老太婆……」

  這、這、這不就是每一個軍人都必須會唱的《三大注意八項紀律》嗎,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最可怕,最不可思議,最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是,莫天,那個傳說中的莫天,也會唱這種玩藝?

  他可是一個打過無限制特種對抗戰,從敵人身上放出來的鮮血,已經足夠清洗軍區內的訓練場的超級戰鬥英雄啊!

  在傳說中,莫天曾經在主陣地失守,身邊戰友全部陣亡的情況下,一個人躲在在廢棄的坦克和被炸塌一半的貓耳洞之間不斷遊走,用三周時間整整射殺了對方兩百多號人。更在其中一個夜晚,潛入敵人小股部隊宿營地,單槍匹馬僅僅用了一把格鬥軍刀,就悄無聲息的在近距離,刺殺了對方整整一個排!

  這樣一個殺人如麻心狠手辣,根本就是漠視一切的人物,竟然陪着自己的兒子,在軍區醫院的病房裡,大唱篡改版的流氓軍歌?

  「對了爸,大壞蛋在臨走前,還給我一封信,讓我轉交給你。」

  從兒子手中接過那一封表面什麼也沒有寫的信,風紅偉的身體突然不能抑制的劇烈抖動起來。

  這封信從表面上看,真的沒有什麼,甚至沒有收信人的姓名,但是風紅偉一眼就可以斷定,僅僅是這個信封就絕不普通!

  它的內部紙層做過加密處理,除非是直接撕開密封的信口,否則無論是對着太陽仔細觀察裡面的字跡,還是使用更先進的光學透視儀器,也只能看到一片沒有任何意義的漆黑。

  風紅偉一次次長長的吸氣,又一次慢慢地把空氣從自己的肺葉里呼出去,直到他的雙手不再顫抖,直到他終於勉強恢復了鎮定,才終於一點點撕破了信封。雖然已經對信里的內容有了一次次猜測,雖然已經做足了最好的和最壞的準備,但是風紅偉仍然再一次呆住了。

  那是一封入學通知書。在它的最開頭,用醒目的紅色,印着這樣一行大字……

  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下轄第五特殊部隊精英訓練學校入學通知書!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呆呆站在那裡多久,風紅偉突然發出一連串急促而節奏分明,聽起來就猶如重機槍掃射般的笑聲,就是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笑聲中,風紅偉滿臉的歡欣,他伸出在風影樓的肩膀上重重一拍,放聲叫道:「兒子,幹得漂亮!」

  面對這絕對沉重的一擊,風影樓不由發出了一聲痛哼,風紅偉卻比毫不以為忤,他打量着風影樓身上的繃帶,道:「嘿嘿,這一腳挨得可真是夠值,就連入學測試都一併免了。兒子啊,看來這個莫天,很看重你啊。」

  說到這裡,風紅偉突然用力一揮手,對身邊的女人道:「老婆,快去買菜,今天我們一家三口,好好吃上一頓兒子的慶功宴!不……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喜訊,你去問問醫生兒子什麼時候能夠出院,我們一起到外面最貴的酒店,狠狠的奢侈它一回!」

  目送着自己的老婆走出病房後,風紅偉把信里的入學通知書送到風影樓面前,道:「兒子,看到了嗎,我們兩父子出頭的日子到了!」

  風影樓莫名其妙地瞪大了雙眼,他真的不知道一份入學通知書對他,或者乾脆說對風紅偉這位父親,意味着什麼,又憑什麼說出頭的日子到了。總不能風紅偉也死皮賴臉的跟他這個兒子,一起去學校學習深造吧?

  「總參轄下第五特殊部隊,這可是一個將門虎子云集的絕對權力領域,本來只有像雷洪飛那種人才有資格進去,你老爸就算是有心,資歷不夠也是無力,但是沒有想到讓你小子誤打誤撞之下,卻硬是碰出來一條路!」

  風影樓還是不懂,就算這個學校裡面全是軍方的高幹子弟又能怎麼樣,他甚至不知道,什麼叫做第五特殊部隊。

  看着風影樓一臉的迷惑,風紅偉當然知道自己的兒子心裡在想着什麼。「第五特殊部隊,它的招生範圍僅限於軍方高幹子弟,說白了,有資格踏進校門的,每一個都是根正苗紅,每一個都是背景不欲,整個家庭都和國家,和政黨,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無論發生什麼,都絕不可能脫離,更不可能背叛的孩子。如果非要用你能聽懂的詞語來解釋的話,他們是一支比總參二部負責訓練的中南海保鏢更職業化,以絕對高代價,換來高戰鬥力,隨時可以執行各種非常規任務的御林軍!」

  「你進了這所學校,我們兩父子,可就是二位一體,禍福同享了,如果你能在那所學校里出類拔萃,甚至是立功受勛,不用多,哪怕是一枚銅製勳章,你老爸我培養祖國棟樑有功,又願意割捨一份親情,把孩子送到學校里接受訓練,必然也會受到上級的嘉獎!」

  說到這裡,風紅偉的臉上猛然揚起了一片激動的紅暈,他捏緊了自己的雙拳,叫道:「我在部隊裡幹了二十多年,我把自己的大好青春都放在了這裡,可是結果呢?我的官也和別人一樣,一點點升高,我幹過副連長,副營長,副團長,直至現在的副師長!副師長,聽起來官挺大了,可是在部隊裡打過滾的人,又有幾個不知道,只要前面加上一副字,你就什麼也不是!沒有人巴結,沒有人奉迎,甚至沒有人願意理會你,就任由你在那裡像個透明人似的自生自滅!」

  說到這裡,二十幾年的鬱悶與委屈發作出來,風紅偉忍不住站起來,在風影樓的面前來回快步踱步,他越走越快,因為過度激動,牙齒不斷對撞在一起,更不停發出「咯咯」聲響,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在不停地說着。「我沒有後台,沒有貴人相助,我比每一個人都更努力,我做好本職工作不說,更熱心的幫助身邊的每一個人,可是我換來的是什麼?沒有一個人看得起我,哪個好職務有了空缺的時候,他們每一個人更把我當成了敵人,一個個勾心鬥角落井下石,我早就看明白了,從副師跳到正師這一級,我可能這一輩子也沒有指望了!」

  「可是現在不同了!」

  風紅偉撲過來一把抓住了風影樓的手,「兒子,哪怕你真的不行,得不到勳章也沒有關係,你現在是軍長外孫的結拜兄弟,軍長年齡大了,越來越看中親情,身邊又只有雷洪飛一個外孫,他就算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只要你能在那所精英訓練學校撐上五年,配合我在部隊的努力,再加上在關鍵時刻,軍長可能會伸手相助,我就可能跳過這道大坎,來他一個鯉魚躍龍門!」

  看着呆呆坐在那裡,臉上沒有絲毫靈氣,就連眼睛都突然顯然得黯淡無光起來的兒子,風紅偉略一猶豫,對着風影樓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年,我知道在那種人才濟濟,匯聚全國精英的學校,以你的狀態,想要撐過五年時間是困難了一點。你看這樣好不好,三年,在三年時間裡,我會拼命工作,拼命表現自己的才華,只要你能在那裡咬牙切齒的幫老爸我頂住三年,我就有機會了!」

  風影樓用呆滯的目光望着父親豎在自己面前的三根手指,感受着父親那股發自內心的熱切與期盼,感受着他不容置疑的堅決,風影樓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點了點自己的頭。

  「對了,你在學校里,一定要注意那些名字中,帶着『水』字或者三點水偏旁部首的學員。中國人一向相信五行輪迴和天理演變,按照易理上說的,到了我們這一代,講究水澤天下,所以國家領導人,名字中大多帶着一個『水』字。而那所學校,除了會長期訓練你們這種學員,也會有短期培訓練,教導一些身份更超然的學員掌握最基本的武器和格鬥知識,擁有個人自保能力。如果你遇到接受短期培訓,名字中又帶着『水』這種邊旁部首的學員,你一定要想方設法和對方打好關係,這也許就會成為你將來在軍隊,甚至在政壇上,無可限量的跳台!」

  風紅偉拼命地說着,似乎想要用最短的時間,將他不知道消耗了多少時間與精力,自己小心翼翼打聽,外加消耗大量精力捉摸出來的東西,一股腦塞進兒子的腦袋裡。而風影樓就靜靜地坐在那裡,一直默默的點着頭。

  沒有人知道,在當天晚上,當同床而眠的母親陷入沉睡時,只有八歲的風影樓突然淚流滿面。

  他受傷了,被傷得體無完膚,被傷得無可救藥。

  習慣了爾虞我詐,習慣了用所謂的智商去解決一切問題,習慣了用虛偽笑臉,去面對所有人的風紅偉,真的沒有聽懂莫天說的那句「你的兒子,本來會成為一頭虎,可是你卻把他養成了一條貓」那無比真實,更無比尖刻的含義。

  事實上,風紅偉更沒有想明白,如果他的兒子真是一隻貓,為什麼雷明擇軍長會允許自己的外孫,和風影樓結為異姓兄弟。他更沒有想明白,如果他的兒子真是一隻貓,為什麼連入學測試都沒有,莫天就親手交給了他一份入學通知書!

  

  第二卷

不動如山

第一章

送別(上)

  

  在中國有一個傳統,叫做「上車餃子下車面」,意思就是送家人離別的時候,吃的最後一頓飯,是象徵幸福與團圓的餃子;而相反,接待客人的第一頓飯是麵條,因為麵條是長的,代表雙方可以長長久久。

  所以,風影樓現在吃的是餃子。三十六個只有小拇指指甲蓋那麼大,裡面的餡就是一小塊瘦肉,精緻得讓人幾乎無法下嘴的餃子。

  「快吃吧,這可是你爸親自包的餃子,我實話告訴你,我和你爸結婚十幾年了,還是第一次見他下廚的樣子呢。你這是第一次出遠門,媽又不在你身邊,你可千萬要照顧好自己,不要把自己冷着餓着了。還有,和同學們處好關係,千萬不要打架,更不要犯錯,如果實在撐不住了就回家,哪怕你爸對你吹鬍子瞪眼,還有媽在這裡替你擋着呢……」

  一邊張開嘴,吃着媽媽用勺子送到自己嘴邊的餃子,一邊聽着母親不停的叮囑,看着她那雙微微紅腫,明顯在昨天曾經哭過的雙眼,吃着吃着,嚼着嚼着,風影樓突然想到了在語文課本上,曾經學到過的一首詩……「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直到這個時候,風影樓這個年僅八歲,還沒有真正品味過人生百態的孩子,才終於明白了這首詩背後,那濃濃的依戀與惜別,他脫口道:「媽,我捨不得你。」

  在這個時候,看着乖乖坐在那裡就像是一隻無害的小貓,眼角里卻已經隱隱泛起淚痕的兒子,風影樓的母親真想立刻伸手,把她的兒子緊緊抱進懷裡,去親他,吻他,用撫慰抹平這個孩子臉上那一片近乎絕望的蒼白,讓他知道,在自己的心裡,他是多麼的重要。

  可是她不敢,她害怕一旦真的把兒子抱進懷裡,她就再也捨不得鬆手。

  當風影樓踏入第五特殊部隊接送車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就會成為兩條在短時間內絕不可能再有交集的平行線。不能通信,不能打電話,沒有探親假,也不允許家長去探訪,事實上,以她和風紅偉的級別,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第五特殊部隊精英訓練學校的校址,究竟在哪裡。

  又有哪一個母親,願意看着自己還那么小,還什麼都不懂的孩子,過早的扛起了對他們而言過於沉重的責任,在別的同齡人,還在操場上開心的跑鬧,還在電視機前打電子遊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接受軍事化教育,甚至開始一步接着一步,接受職業殺人技巧?!

  可是……她又真的不願意看着自己的丈夫,因為在仕途上郁不得志,所以每天只能在那裡長吁短嘆;她更不想看着自己的丈夫,明明在外面受了委屈,卻仍然要在別人面前,強擠出一個故作灑脫的笑臉。作為一個普通的女人,她愛着自己的男人,為了讓他能夠堂堂正正地挺直了腰,為了讓他能夠揚眉吐氣一展抱負,她真的願意去做任何事情。

  一邊是自己唯一的親生兒子,一邊是自己選擇相伴終生的男人,如果換成你是風影樓的母親,你又應該如何去取捨,又應該如何把分成兩半的心,重新縫補在一起?

  當風影樓老老實實跟在風紅偉身後,走出了這個生活了八年的家,當房門被關緊,隨之發出「啪」的一聲聲響的時候,這個為情所傷,卻努力強顏歡笑的女人突然淚流滿面,她隔着玻璃窗,痴痴地望着看起來如此的無助,如此的孤獨,又如此的不勝負荷的那個小小的身影,她猛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是悲傷的唔咽,仍然順着她的指縫,從嘴裡傾瀉出來:「兒子,原諒媽媽……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媽媽也不想啊……」

  集合地點,就在省軍區操場某一個角落,從軍區大院出發,就算是步行,也不過是十幾分鐘時間,而現在手錶上的時針,才指向早晨八點三十分,距離出發時間還有足足一個半小時,所以風紅偉走得很從容,他甚至還可以一邊走,一邊對風影樓繼續傳授自己在軍隊裡打滾十幾年,積累下來的心得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