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獵人 - 第7章

步槍

  深深呼吸了一口,李牧把整個過程詳詳細細地匯報了一遍,任何動作都沒有省略。

  徐岩沒有猶豫,馬上下令:「五班長!」

  「到!」李牧挺胸抬頭準備接受指令。

  「你負責,帶人以現場為中心,在一百米之外建立警戒線!」徐岩下令。

  「是!」

  李牧領命,馬上轉身,掃了一眼其餘其餘幾位聚攏在一起的士官班長,熟練地下達命令:「一四七班負責東面,二班八班負責北面,三六九班負責南面,五班負責西面,拉開警戒線!」

  「是!」

  士官班長們領命,紛紛帶着自己的兵散開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濃濃的黑暗之中,現場只留下連隊幹部在等候着警方的人員到來。

  李牧帶着驚魂未定的林雨和石磊來到了西面距離現場約一百米外的地方,馬上就在小路一側依靠着樹幹警戒了起來。

  的確是驚魂未定。

  滿打滿算,林雨今年二十歲,這貨是高中畢業來參的軍,在部隊過了兩次集體生日。石磊年長些許,因為他是在校大學生參的軍,已經上到大二了,才跑進來當兵,演習前過的二十二歲生日。至於李牧,比石磊大三個多月,卻是比較特殊的一種類型——他和林雨一樣,只是高中畢業,但是卻比林雨大兩歲。

  不管怎麼說,這三個人都是年輕的小伙子,都幾乎沒有很豐富的社會經歷,除了李牧。儘管石磊這種半混半讀的人,在參軍之前,也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社會歷練。

  他們這種情況,在剛剛的那一場連低烈度戰鬥都算不上的抓捕行動之後,若是能快速平復心情來,那才叫見了鬼。

  尤其是林雨,恰恰開槍擊斃逃犯的是他,可以想象他的心理活動是多麼的複雜。事實上他的腦袋到現在還是一片懵懵的,完全沒有回過神來。

  因此,李牧特意讓他跟在身邊,讓石磊在小路另一側占據位置,隔着山間小路。說是小路其實也並不準確,那是村民以及來這裡演習演練的兵們的大腳板踩出來的穿行於樹木之間的小道,兩側是厚厚一層的落葉。

  「魯迅說過,世上本沒有路的,走的人多了,也就便有了路。」李牧低聲說。

  林雨腦袋漿糊漿糊的,「班代,我聽不懂。」

  「我是想告訴你,凡事都有第一次,然後是第二次,第三次,次數多了,就習慣了。就像咱們現在走在這些腳底板踩出來的小路上一樣,是否想過,當初沒有路的時候,第一個踏進來的人,看到滿地的雜草滿眼的樹木,心裡會怎麼想?我想他肯定會覺得迷茫,覺得不知道應該往哪一個方向邁步。但是呢,只有邁出腳步,才能看到方向。」李牧的聲音很低,所說的話語卻是一字一句地全部都進了林雨的腦海。

  他有點明白了,慢慢回過神來,喃喃地說了一句,「班代,你說,我是不是咱們連隊第一個開槍打死人的?」

  李牧很認真地想了想,隨即說,「往前十年,應該是吧,不過也不好說。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算不是一等功,也是二等功。淡定吧,這回你就是想走,連長也會把你留下。」

  「真的嗎?」林雨非常不確定地問。

  李牧知道現在的林雨,心理非常的脆弱,只怕以後幾天,他的狀態都不會正常。殺人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儘管那是手裡有命案的逃犯。

第13章

班代你變了

  撤回營地的時候已經是零點十五分了,兵們馬上把槍支彈藥入庫,收拾妥當,立馬上床睡覺。估計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在一起追捕逃犯的行動中,有一些大頭兵參與了行動,其中幾個親手逮住了逃犯,幫助公安機關迅速破案。

  整件事情對兵們來說就是結束了,剩餘的事情與他們無關。戰爭機器就是如此,需要你上的時候,不要猶豫提槍就上,完事了撤下來把槍擦乾淨脫褲子睡覺——不管你是殺了人還是沒殺人。

  李牧把夜間崗哨名單上的「林雨」給劃了去,填上了自己的名字。林雨的狀態,顯然是不適合站崗的。

  凌晨三點十五分,李牧爬起來,和石磊接替了崗哨。

  崗哨的位置在營地西側的公路邊,職責就是警戒該段公路,以及營地路口。基本上不會有人敢闖入到這裡,因為更外圍有更多的部隊營地,崗哨暗哨密布。絕不可以輕視了大頭兵們的警覺性。

  石磊跟別人換崗了,他本來不是和李牧一塊兒站崗的。

  拿出煙來遞給李牧一根,石磊就準備電上,李牧指了指公路溝,走了過去。石磊跟着李牧跳下公路溝,蹲在那裡,這才點起煙來抽。

  「你故意把開槍的機會讓給林雨。」李牧緩緩吐出一口煙,整理了一下掛在脖子上的槍背帶。

  持槍站崗,但是沒有配發實彈,甚至,如果在駐地,許多哨位是沒有配槍的,基本上都是電棍。

  石磊點了點頭,低聲說,「前些天我聽七班長說,留隊的名單基本上定下來了,沒有林雨。班代,你看啊,我回家了好歹家裡能給安排工作,林雨回家了,能幹啥?但我不確定林雨有沒有開槍的機會。」

  李牧緩緩抽着煙,心裡在想,嘴上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他經常對班裡的弟兄說,人不能橫向比較,要縱向比,不要和別人比,要和自己比,今天比昨天進一小步,明天比今天進一小步。

  只是很多時間,他自己也認為,這樣的話語,更多時候最大的作用就是自我安慰。

  林雨就不能和石磊比,你不得不去比,這才是問題。

  如果石磊想要留隊,不會有太大困難,因為他是表現優秀的大學生士兵,而林雨僅僅高中畢業。生於一個不怎麼樣的家境,林雨就必須得承受更低的起點。

  「你呢,準備回學校繼續讀書?」良久,李牧問道。

  石磊搖了搖頭,說,「還不知道呢。我爹肯定會逼着我拿了畢業證,至於以後做什麼,我估計我也沒有多大話語權。」

  李牧點頭表示明白。

  石磊的父親是企業主,有工廠有公司有商店,石磊是獨生子,子承父業那是情理之中。他的路,早已經鋪好,留給他的選擇餘地,並不多。

  笑了笑,李牧說,「你不適合做生意,起碼你現在不適合。你也可以搏一把,申請留隊,做好準備,提干或者考學。」

  「算了吧。」石磊說,「你不在,我一天都不想待下去。」

  說着,石磊打了個哈欠,前面幾個字有些含糊不清:「吃皇糧當大兵,我那老爹讓我進部隊鍛煉,我想的是盡義務。班代,你別說我沒覺悟,現在這種年代,我敢說,我這種思想算難得的了。君不見那麼多父母把孩子往部隊塞就是想着讓孩子鍛煉一下。我其實挺討厭這種人的,部隊不是替他們管教孩子的地方,而是保家衛國的武裝力量。」

  李牧裂開嘴,笑得一口白牙在黑暗中特別的明顯,他說,「我說石磊,你的話可是前後矛盾了。既然如此,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不在了,你就不能繼續把大頭兵當下去了嗎?」

  頓了頓,李牧語氣變得低沉起來,「你以後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基本上能夠肯定,如果你在部隊繼續幹下去,一定很有前途。」

  「班代,何出此言呢?」石磊問道。

  笑了笑,李牧說,「很簡單,就沖你把立功的機會讓給了林雨這一點。」

  「兩碼事。」石磊搖頭說,「我是真的覺得林雨如果退伍回家了,他真不知道該干點嘛謀生。要我說,他才是最應該在部隊發展的。他這個人,除了扛槍訓練,基本上就啥都不會了。」

  「你說,他這種款式的,回到了社會,能混得下去嗎?」

  李牧不可置否地聳了聳肩,說,「你是想說林雨的為人處世比較木訥,不適合社會,是這個意思吧?」

  「嘿嘿,班代,不是我說他,他的確就是木木訥訥的。」石磊笑道。

  「你肯定比他圓滑。」李牧吐出一口煙,看着煙霧翻滾着進入了黑暗再也看不見,說道,「不過人是會改變的,到底是可以適應新的環境的。咱們當初剛進部隊的時候,不也一樣嗎,各種不習慣。」

  「是啊。」石磊感慨着說,「一眨眼兩年了快,不知道回到家要多久就才能適應社會環境。」

  李牧把煙頭扔到腳下,用力把煙頭給踩了進去,笑道,「怎麼,不是一直覺得時間過得慢恨不得明天就退伍回家嗎,怎麼戀戀不捨起來了。」

  「班代你就別笑話我了,咱們連隊,哦不,整個旅,我看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老兵都跟我一樣,巴不得明天就退伍回家。不過,眼看着那天快來了,有點不舍也是正常吧。」石磊說道。

  忽如其來的一陣沉默,李牧忽然問,「我留隊你也留隊,當真?」

  「當然當真。」石磊愣一下,說道,「不只是我,一槍他們肯定也是這個想法。不是你,我估計五班早就成垃圾班了,哪裡還有什麼尖子班。班代,你要留隊?」

  無聲地笑了笑,李牧說,「就那麼一問,如果要留隊,當時我就不回來了,在機關混豈不是比基層更舒坦。」

  頓了頓,李牧沉聲說,「石磊,裝逼地說一句,再怎麼說咱們也是接受過兩年思想教育的人,當兵為什麼,心裡還是要有一個明確堅定的答案的。不說為國為民那麼高大上,那也應該是作為一名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應盡的義務。所以,什麼我留隊你留隊我退伍你也回家這樣的話,說說就算了,千萬不要當真。」

  石磊默然,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班代,我們都感覺到,自從吳軍排長犧牲之後,你就變了。」

  「變得裝逼越發熟練了嗎?」李牧笑道。

  原本嚴肅的氣氛頓時渙散。

  石磊非常的無語,班代還是原來的那個班代,但是始終是有了變化。他正要說話,李牧忽然站起來,同時低聲說,「有人過來了。」

  ……

第14章

在位一分鐘干好六十秒

  「口令?」

  「夜黑風高!回令?」

  「保家衛國!」

  「連長。」

  「連長。」

  李牧和石磊從公路溝里冒出來,低聲打招呼。當然也是早就習慣了奇葩的口令,試問夜黑風高和保家衛國有個毛線關係呢?非要扯上關係,那也並非不可。

  「位置選的不錯。」徐岩走過來,說了一句。

  石磊尷尬地笑了笑,幸好黑漆馬虎的徐岩沒看見。李牧倒是笑了笑,一口白牙在淡淡月光下越發白了。

  「怎麼樣?親手逮住了殺人犯,感覺如何?」徐岩站定,微笑地問道。

  石磊半天憋出一個字:「爽!」

  徐岩笑了笑,看向李牧。

  李牧說道:「有點兒保家衛國的感覺。」

  「嗯。」徐岩的語氣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高興,反倒是有些沉重,「和平時代的軍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此。」

  李牧於是知道,連長大人馬上就要進入指導員這個角色了。也許李牧用屁股都能想得到,白天接連發生了兩件可以說是讓連長在全旅幾千號人面前揚眉吐氣的大事情,連長是妥妥的失眠了。

  雖敗猶榮的演習,在最後一個小時,李牧給了他一個擊斃紅軍最高指揮官的戰果,作為全旅資格最老的連長,徐岩是應該揚眉吐氣。因為,資格最老,同時也意味着前途渺茫。

  戰鼓的餘音還在,又遭遇突發事件,又是李牧下,給了他一個悉數捕獲亡命徒的戰果。徐岩甚至都能夠想象得到,地方公安機關會如何的向部隊感激涕零。

  明年年中,若不能晉升,等着徐岩的,就只有轉業。

  然而很有卵用的是,今天的這兩件事情,徐岩就是想要轉業,上級機關也不會放人。軍隊極度需要人才,尤其是有豐富經驗的中級指揮員——徐岩再往上走,就面臨着跨過中級指揮員的門檻了。

  「李牧,你來一下。」徐岩說了一句,走到一邊去。

  這是李牧沒有料到的,他預估到連長可能會找自己談話,也許會是在返回營區後,但是沒有想到徐岩也有等不到天亮的時候。

  談些什麼,李牧覺得自己心裡是有數的。他用眼神示意石磊堅守崗位,調整了下掛在脖子上的槍背帶,舉步走過去。

  兩人走到了營地小操場旗杆下站定,而徐岩是擺出了談心的架勢的。

  徐岩畢竟是軍事幹部,即使他曾經在指導員這個崗位上工作過。他要談的第一個話題,在李牧的預料之中。

  「打完演習回去,本年度的工作就基本上算結束了。」徐岩開口說道,「怎麼樣,有什麼想法?」

  「在位一分鐘,干好六十秒。」李牧想都沒有想脫口而出。

  徐岩冷哼一聲,「別在這跟我唱高調,我也沒問你這些。」

  「連長請明示。」李牧笑着說。

  「跟我講講,回家了打算做什麼。」徐岩說。

  李牧嘴角抽了抽,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連長要是直接開口問自己要不要留隊,那才是奇了怪了。

  「我們那有政策,退伍兵可以再次參加普通高考,能考上大學的話,學雜費全免,我想去上個大學。」李牧說,他心裡的確不是這麼想的,只是在裝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