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教師 - 第2章

伴讀小牧童

第002章

天國的來信

  「鑰匙給我。」

  王三爺用手指敲了敲老村長的辦公桌,並沒在乎村長那一副看見閻王爺的死了爹的表情。語氣一如既往的那麼沖,根本就沒把這個窩囊村長放在眼裡。

  老村長也蒙啊,心裡繞了一大圈,心說:你個災星四年沒回來,一回來就問我要鑰匙,我哪來的鑰匙給你?

  可想歸想,村長到底還是不打算得罪這個瘟神,趕緊解決問題趕緊把他送走才是正道。

  「你……」老村長咽了口唾沫:「什……什麼鑰匙?」

  「我家鑰匙。」王三爺一屁股坐在了破沙發上,來回看着村長辦公室里的擺設,嘴裡嘖嘖稱奇:「你這變化挺大啊,空調都裝上了。」

  「別……別,阿……阿堅。二叔跟……跟你說,這空調吧,是……是那梅……梅老師走後給送來的,學校一台我這一台,你看……」

  「行行行,您別說話了,我性子急,聽着難受,我家鑰匙給我。」

  王堅站起身子,也懶得跟這窩囊老傢伙廢什麼話,就他那窩囊勁,別說這村子沒什麼玩意好讓他貪。就算是這村子富可敵國,這老小子也不敢往裡頭伸手,別的不說,就是東家西頭那些個老潑婦們,跟外面折騰的本事沒有,可誰要是坑了她們家一點陳芝麻爛穀子,那可撒潑打滾喝藥上吊一併俱全,就這老頭的身子骨,那幾個老娘們三兩口就能把他給吃乾淨咯。

  這老村長見他提鑰匙的事,當然是不敢怠慢,當初這王三爺走的時候,他家的大門可是敞開着,這要是哪個不開眼的小王八蛋吃飽了撐着進去拉泡屎或者給倒騰掉什麼玩意,那這三爺一回來,可絕對是得大鬧天宮的。所以當時老村長就暗自揣摩了聖意,自作主張地把老木頭家的屋子給鎖了起來,順手還把裡頭的被服褥子什麼的拿塑料紙給包了包,到時候長了綠毛,少不得又是一陣波瀾。

  不過這一去四年倒是讓老頭把這事給忘得差不多了,冷不丁被這小霸王回來一問,一時間還真沒反應過來,差點把尿都給急出來。

  「我說……」王堅王三爺看到老村長屁滾尿流的樣子,有點詫異地撓撓頭:「我就這麼操蛋?至於看我跟瘟神一樣?」

  至於!怎麼不至於!您哪是瘟神一樣?您就是活瘟神吶,您是不知道,您走這四年那簡直就是春風又綠江南岸啊!

  「好吧,當我沒說。」王三爺倒也不矯情,從他的破包里摸出一個看上去還挺漂亮的收音機和三摞紅票子,往村長桌子上一扔,然後扭頭就往外走,臨到了門後時,冷不丁回頭嫣然一笑:「收音機送你的,這三萬塊錢是給阿穎上大學的,我要是知道你那兒子把這錢給吞了,不讓阿穎上學,我他媽讓他下半生都坐不起來。」

  老頭一聽,額頭上的汗就出來了。阿穎是她孫女,比王堅小個六七歲,從小就三哥前三哥後地跟着王堅屁股後頭撒野,除了王堅誰也管不着。王堅走那天,十二三歲的阿穎還摔盆子摔碗地非要跟她三哥一塊走,後來被王堅拿竹條抽了一頓屁股才老實下來。今年夏天阿穎就高中畢業了,原想着高中念完了就送她出去找份工,賺點錢補貼家用,再看着有合適的就給她找個好人家。

  可現在,這三爺抽冷子回來這麼一下,還撂下這麼句話,這可是打碎了村長規劃了許久的美夢。畢竟阿穎長的水靈,鎮上有個大賓館已經同意阿穎到時候去當大堂經理,一個月工資可是能給開兩千呢,這還不算提成,在這破地方,兩千一個月那可是打着燈籠都找不着的好活計。

  「擺那張臉幹什麼啊?你一輩子沒文化,還非得把阿穎給禍害了是麼?」王三爺一看村長那臉色就不樂意了,指着村長鼻子就罵起來了:「我告訴你,我可就這麼一個妹妹,你掂量着辦。」

  放完了狠話,王三爺一抽村長手裡的鑰匙,順手給他扔下一包抽了幾根的芙蓉王:「我是為她好,等會兒拿了東西我就走,別留我吃飯了。」

  說着,王三爺也不管似乎有什麼話要說的村長,推開門就朝自己屋子走了過去,一路上「三哥三哥」的叫聲絡繹不絕。而這村長巴巴地看着桌子上那三萬塊錢,第一次覺得這人民幣怎麼這麼扎眼這麼難看,簡直就跟那燒給死人的冥票子似的。

  王堅有錢麼?沒有。

  這三萬塊錢,是王堅大學四年給人送報紙、送牛奶、發傳單、扛純淨水、收破爛、修自行車、賣羊肉串、烤地瓜、蹦爆米花、暑假寒假去幫人家具廠打散工一點一點賺來的,雖然是上了不要錢的師範類學校,可那也僅僅是免了學費,可雜費和書本費住宿費什麼的,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更何況王堅也得吃飯啊。

  但是他知道,三萬塊對城裡的老爺大官富豪明星們來說,差不多也就是一頓便飯的錢,可對自己那個貧困縣來說,三萬可是一家三口五年都賺不來的巨款,別說什麼村長也是幹部,家庭會富餘一點,那都是對那些個得了好政策的村子,這地方……村長到了點,照樣下田插秧,除了每個月能多出個三百塊補貼之外,還真就沒個屁東西好撈了。所以他還真怕那老東西把阿穎送去打工,然後早早嫁人,那小丫頭可就算是真毀了。

  很快,胡思亂想着的王堅就來到了自己打記事起就一直住着的房子外頭,大門緊鎖着,外面的鎖頭已經有一層細密的鏽跡了,原本鮮紅的春聯也早就變得斑斑駁駁。紅磚綠瓦還是那片紅磚綠瓦,但是時間真的是很鋒利的東西,才四年而已,這屋子就已經顯出破敗了。

  王堅站在屋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恍惚間似乎還看到老木頭坐在門框邊的搖椅上一邊笑眯眯地吃着西瓜一邊給自己講那些山里精怪的故事。

  「老頭子,我回來了!」

  王堅像以前高中時禮拜天回家時一樣,朝老木頭經常坐的地方喊了一聲,雖然再也不會有人應他了,也再不會有人給他端出一碗涼颼颼的綠豆湯了,可他卻覺得心裡突然踏實了許多。

  用力地咬了咬後槽牙,頂住了在眼珠子裡轉了一圈的淚花兒,他緊緊皺了皺眉,然後用手上的鑰匙費勁地打開了門上的鎖。

  「嘎吱……」

  破舊的門軸發出了特刺耳的摩擦聲,外頭的光線照進了房間。王堅抬頭看了一眼正對着大門口的遺像笑了笑,抬腳走進了屋,還順手摸了一把全是灰塵的竹搖椅。

  他沒多說話,只是徑直走到了廚房,從碗櫥里摸出那把廉價的紫砂壺,並在後院的壓水井裡舀水裡里外外地洗了個乾淨,然後開始生爐子燒水。這些個動作非常熟練,而且一氣呵成,在燒水的空當,他還略微地打掃了一下前堂,從自己包里摸出節能燈泡給換上,還給老木頭上了三根煙。

  「好久沒喝家裡的茶了。」王堅坐在八仙桌前,下巴放在桌面上看着老木頭:「老頭子,你說想抱孫子的,孫子還沒出來,你就走了呀,你太不仗義了。」

  他一個人就這麼像和人聊天似的絮絮叨叨,時而埋怨時而傻笑,說了一會兒,他突然一拍腦門:「對了,我一直有句話想問你。你說說,你讓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我吃了多少苦,可你又不讓我用它,我練來幹嘛呀?說句難聽的,你窩囊了一輩子,到頭來你得了什麼啊?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問過你,我這王堅的堅是個什麼字。你告訴我,這堅,就是埋在土裡了,也得豎起來。可我他媽有太多看不順眼的東西了,你讓我怎麼忍!」

  王堅說的最後幾句話,幾乎就是咬着牙往外擠出來的,一字一頓,鏗鏘有力。

  「你從小就告訴我,男人躺下是一座橋,站起來是一座山。可你不讓我當這座橋,不讓當這座山,我窩囊!」

  他說着話,頭髮眉毛都豎了起來,眼睛裡都快冒出火了,神情莊嚴肅穆:「老頭子,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我,不再當孬種了,人死鳥朝天,大不了就下去陪你,我王堅本來就是賤命一條。」

  他這賤命一條剛出口,老木頭的牌位帶着遺像嘩啦啦的全部莫名其妙地翻倒在地,相框上的玻璃碎落一地。

  王堅一愣,然後沉默了片刻,接着居然自顧自地笑了出來:「老頭子,你這是怎麼了呀?我一不隨你意,你就跟我耍脾氣?你不小了,別這麼孩子氣啊,順着我一次行麼?」

  他無奈地蹲下身子收拾滿地的碎玻璃,然後小心翼翼地擦乾淨照片上沾染的灰塵,接着又彎腰去撿落在地上的牌位。

  可他一摸到牌位,立刻就覺得不對勁!為什麼?老木頭的木匠手藝,那可是魯班一脈傳下來的,這說出去可就是牛大逼了。這王堅王三爺呢,從小就喜歡跟着老木匠後頭學着,雖然沒正式學過,但是打小就聰明的王三爺到了十四五歲的時候,差不多就已經把老木匠的手藝學了個七七八八,唯獨就是造不出他那會自己動彈的小木馬而已。

  所以他一下就能斷定,這牌位裡頭夾着機關。這本事別人家可沒有,唯獨就是老木頭有。估計是老木頭在臨死前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特意給自己拿上好的梨花木打了一個牌位。而這牌位裡頭是中空的,這如果不是摸了幾十年木頭的老木匠,誰也摸不出來這牌位的分量裡頭有水分。

  而且就算知道了,誰也不會去在意一塊牌位是重了幾兩還是輕了幾兩。但除了王堅,因為他了解老木頭,老頭的人跟他的名一樣,很板很正,不管是幹什麼,只要干就一定不會去糊弄,這幾兩的差,就足夠老木頭氣得兩天吃不下飯了。而且他不糊弄別人,更不糊弄自己,所以牌位的分量既然不對勁,那肯定裡頭有機關。

  老木頭的機關很巧妙,縫隙之間切合木紋,裝回去之後幾乎不會鬆動也不會發出響聲,沒有特殊手法,除了暴力破解根本就拆不開。而且這牌位刷了漆,從外面那更是看不出來和一整塊木板有任何區別。

  王堅心說:『老頭子啊老頭子,你多大歲數了,還跟我玩這麼一套,要是我真沒看見怎麼整?』

  輕易地拆開了老木頭的牌位,從裡頭掉出一封信和一本小冊子。王堅低下頭從地上把兩件東西撿起來,再把牌位復原放回桌子上,借着頭頂上的燈光看到信封上用正楷寫着六個大字:

  「我兒王堅親啟。」

第003章

賣車的三兒

  信紙是用那種帶着某某合作社LOGO的標準信紙,而信紙上的字卻是更標準的鋼筆宋體,字跡工整稜角分明,力透紙背說不上,但氣勁悠長的韻味卻是撲面而來。

  「堅兒,老頭子時日無多,怕是見不着你小兔崽子的最後一面了。現留書一封,要是你有悟性,自然也就看見了。」

  王堅看老頭子信上的第一句居然這麼俏皮,心中一酸之後居然不自覺地笑了出來,心道:『還真看不出來我這老爺子天性這麼樂觀呢?這哪是悟性,這純粹就叫撞了大運。』

  接着看去,一封信洋洋灑灑兩千多字,大多數居然是在數落王堅從小到大各種的毛病,旁邊還寫了批註,反正看得王堅這種沒臉沒皮的人都臊紅了臉,甚至還有王堅小時候往村裡的公共井裡撒尿的破事。

  「羞煞老夫啊……」王三爺咧着嘴尷尬地笑着,並自言自語:「看來我小時候還真挺不是東西的。」

  不過也可以看得出,老木頭這封信雖然通篇都在奚落王堅,但是裡頭那種和老牛護犢一樣的感情溢於字裡行間。正說反說,到底還是害怕王堅這些毛病不改掉在以後的日子裡會吃了大虧上了大當。

  王堅本身就是學中文的,語境感何其強烈,雖然這信讓他臊得慌,但同時也讓他的心軟成了一攤稀泥。

  而當王堅看到信的結尾時,他眼神突然一厲,兩隻炯明的眼睛眯成了兩條細縫,來回掃視着紙上的字。

  「為師為父,最不願的就是徒弟子孫去為逝者報仇。老爺子知道你個小崽子恩仇必報,但是我在這提醒一聲,量力而行。你是我老王家最後一根苗了,我這一身本事可都指望着你往下傳,你要是敢不自量力,別怪老頭我死不瞑目。」

  「啪!」的一聲脆響,王堅把信往桌子上一拍,眼睛裡那股子桀驁不馴的野馬氣質噴薄而出,衝着老木頭的遺像大聲喊着:「你這說的是什麼話!當我傻麼?反正我話就放這了。老爺子,別怪我不聽你的,你是什麼人,別人不知道,不說什麼一手遮天,可大富大貴那是肯定的,可你呢?在這受苦受難一輩子,憋着屈着,哪點像爺們了?好了,話我就說這麼多,我這次來,就是準備跟你告別,在這小池塘,翻不起我這條大魚!」

  說完之後,他順手拿出那本跟信一起掉出來的小冊子看了一眼,上頭赫然寫着一行正楷小字《凝神》,王堅一拍腦門,這個東西他知道,小時候就把他泡得頭皮鐵骨的藥水,就是按照這上頭的配方配出來的,老頭子一直不肯給他看,說什麼「醫者心術不正最終害人害己」云云,估計是怕王堅配點奇怪的毒藥來禍害人,可現在再要是不給他,恐怕就真得爛在箱子裡了。

  不過王堅一向狂,他的狂早就進了骨子裡。而且他的狂和大部分人的狂還不一樣,有些人狂是因為身後有勢力或者自己有能力,而王堅的狂,就是狂在他那股子不肯逆來順受的妖氣,他忍得但吞不下,寧可當三分鐘的英雄,也不屑當一輩子懦夫。

  說完,他又恢復了那副笑眯眯的平靜模樣,看着老木頭的畫像:「老爺子,我帶你走。小三兒帶你進城是去見見世面。」

  接着他連那口茶也沒喝,轉身就把老木頭的牌位和相片裝進了那個已經空蕩蕩的帆布口袋裡,轉身推門離開。

  腳步越走越遠,屋子裡又恢復了詭異的寧靜,廚房的爐子也因為沒人添柴而漸漸熄滅,只剩下一縷淡淡輕煙。

  走到村口,扶起依舊倒在地上的自行車,稍稍扶正龍頭,轉過身看了一眼這個如畫似的村子,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然後跨上這部沒閘的車,一路向北沖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一次。

  他走後不久,老村長背着手來到村口,遠遠地眺望着王堅已經很渺小的身影,長長地嘆了口氣,轉身跟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說道:「把……他阿穎的工……工作給推……推了,準備送……送她……她上學。」

  「可是爹……那頭都說好了,一個月兩千吶!頂上我一年了。」阿穎的爹滿臉不情願:「你說一女孩子家,上什麼學啊。」

  可沒曾想,他話剛說完,老村長回手就是一巴掌:「你……你……你是不想……想活了吧?小……小霸王再……再回來,你……你就完了。」

  阿穎爹頓時愁眉苦臉了起來:「爹,哪來的錢啊,她弟也轉眼十八了,這得娶媳婦啊。」

  「拿着。」老村長冷哼一聲,把手上裝着三萬塊錢的塑料袋遞給阿穎爹:「你……你不要……要命,就花……花了。」

  一看這錢,再看着王三爺的屁股影子,阿穎爹馬上就清楚這錢是哪來的了,接過去的時候肝都顫,這要是別人給的,他一準就拿去給兒子蓋結婚用的瓦房了,可偏偏這王三爺可是說得出做得到的傢伙,心狠手辣的事可是沒少干,要自己真敢拿他給阿穎讀書的錢干別的……

  這想想都得出一身白毛汗。

  這邊一驚一乍,三爺那儼然已經騎行了老長一段,破自行車一路上,除了車鈴不響哪都叮噹亂響。就這麼一部破車,愣是讓三爺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給騎上了四十五邁,這速度放在自行車上,多少能勉強算得上風馳電掣了,而且王三爺似乎還不滿意,玩着命地蹬着他的小破車。

  小破車終歸是小破車,這輛當初王三爺坐火車到了省城,為了省下點車票錢,特意從一家舊貨市場花了二十塊錢淘換來的小破車,終於在臨近縣城的時候體力不支地倒下了。

  享年二百一十四公里……

  剛才王三爺從村子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鐘了,經過了幾個小時的長途奔襲再加上鄉下的天本身就黑得早。所以當王三爺的腳踏車拋錨在路邊的時候,天色已經是蒙蒙的黑了。

  看着遠處縣城的燈火通明,他吧唧了幾下嘴,從口袋裡摸出自己那個在收廢品時候撿來的皮夾子,從裡頭倒出最後的二十五塊五毛錢鋼鏰,齜了齜牙:『這要命了,這點錢……明天估計只能吃屎了吧。』不過想歸想,王三爺倒是也沒哀怨,吹着口哨扶起破自行車,拍了拍車座,自言自語道:「兄弟,雖然我倆今天才認識,不過也算是感情深厚了,委屈你給我換頓吃的了,清明冬至三哥給你燒紙。」

  說完之後,他推着破自行車一點一點地朝熱熱鬧鬧的縣城晃了過去。

  古話說的好:望山跑死馬。明明看着就在眼前的燈光,硬是讓王堅走了大半個小時,本來他就餓,這麼一折騰之後,他更是餓得快吐酸水了,畢竟是個大小伙,而且一路上風風火火的也沒顧上吃飯,等到現在餓得腿打哆嗦的時候,他才恍惚間想起自己從凌晨三四點在省城下了火車之後,除了吃了包最便宜的方便麵,就淨灌涼水了,愣是把方便麵當壓縮餅乾給頂了一天。

  王堅推着自行車一邊走一邊笑,也笑自己落魄也笑自己沒心沒肺,倒是也沒什麼心境悲涼地說道,反倒因為走進了有燈光的地方而顯得心情愈發的好了。

  「唉,老闆。給來二十塊錢饅頭。」王堅終於撐到了一家移動式饅頭鋪的面前,看着用厚布蓋着的散發着熱氣的大白饅頭,不停地催促着:「快點快點。」

  那賣饅頭的老頭倒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用大紅色的塑料袋給王堅夾饅頭,邊干着活還邊跟王堅搭着話:「不是本地人吧?我在鎮口賣饅頭賣了20年,沒見過你啊,是外頭來的?找活?找活干就去那邊夜市,這幾天城裡頭來了幾個包工隊招年輕力壯的。」

  王堅嘴角咧了咧,心說:『你這賣饅頭的怎麼就賣得跟世外高人一樣?您這要是有什麼絕世武功,爽快點傳給我算了,我骨骼絕對精奇。』

  不過想着想着,他眼珠子突然一轉:「大叔,那包工隊是去哪的?」

  賣饅頭的大爺咳嗽了兩聲:「去哪的都有咧,都是去見大世面的。這年輕人就該出去闖闖,這可是不少年輕人出去闖了幾年,回家都把媳婦娶了把大瓦房蓋了。」

  王堅哦了一聲,遞上錢拿過饅頭道了聲謝,然後就推着他的破車往那饅頭大叔所說的夜市緩緩走去。

  這縣城挺小的,也沒什麼娛樂場所,最繁華的主幹道旁邊除了洗車就是小飯館,飯館的宣傳海報連起來差不多都能夠上滿漢全席了,王堅一路上唯一發現的一個娛樂場所就是一家招牌都爛了一半的破網吧,裡頭時不時地往外走着幾個高中生模樣的年輕人。

  這地方,王堅太熟了。當初他就是在這縣裡讀高中的,那賣饅頭的老頭,王堅熟的不得了,只不過這四年下來,王堅黑了高了也精壯了,老頭的記性估計也不好,所以一時也沒認出來。

  看着幾乎和自己走那年沒有一丁點變化的縣城,王堅吹了聲口哨,帶出了一嘴饅頭屑。

  突然之間,王堅眼角猛地瞄到了一群在網吧下面的青年仔,這幾個傢伙的穿着打扮都是那種很典型的城鄉結合部非主流風格,頭髮有的蓬鬆雜亂或染着紅的、綠的、藍的、黃的顏色,有的乾脆就是一腦袋油膩得都變成一縷縷的烏黑秀髮,臉上就差沒寫着「流氓」二字,一個個歪着眼睛,或蹲或站或靠着,幾乎人人手裡都夾着一根價值四元人民幣的軟白沙,自以為看上去俊朗不凡。

  他看到這,眼睛頓時精光大放,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推着他的破自行車慢慢地朝那伙子不知道正在幹什麼的人走了過去。

  「小朋友們,你們在這幹什麼呢?」

  他笑嘻嘻地走了上前,用一種很假的聲音向那幫人打招呼。並根本不顧那些少年郎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幾個小混混似乎也被王堅的突然襲擊給嚇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沒有放出半個屁來。

  而王堅在近距離的接觸下才發現,這些人的年紀大多不過十六七歲,最小的估計還不到十六歲,有兩個還穿着他高中母校的特色校服褲子。

  「滾遠點!」

  那個看上去像頭頭的男孩站起來打量了一圈王堅,並滿臉蔑視地啐了一口:「別沒事找事。」

  王堅喲呵一聲,撐起自行車的支架,走到這幫傢伙的最中心,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這自行車誰要?五十塊錢拿走。」

  「你是神經病吧?快滾!」

  那個帶頭的罵了王堅一聲之後,他身後的那些個孩子們也紛紛開始罵罵咧咧起來,而且一個個的面露兇相,似乎王堅再不走,就一定會動手打斷他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