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王 - 第7章
格魚
「老孟明白了,可是瓷泥的彈性和韌性有限,太過複雜的形狀恐怕……」老孟擔憂地道。
「這不是問題,這種瓷泥我有把握配製出來,關鍵是燒制溫度的火候,需要你們慢慢去實驗摸索。」林沐風想了想,「走,我們到窯上去。」
林沐風大步離去,老孟呆了一呆,趕緊跟了上去。
第一卷
壺中乾坤
第15章
實驗刻盤
到了窯上,林沐風說干就干,立即帶着工匠們開始配製瓷泥。其實,材料還是那些材料,無非就是瓷土,石英砂和一些黏土等。但是,要根據所塑造物件需要的柔韌性和彈性來進行配比,也絕不是一件容易事。起碼,對於老孟這些明朝的工匠們來說,很難。
但對林沐風而言,就顯得簡單多了。因為,他腦子裡就有各種料器現成的配方比。當然,這些配方都是無數前人的經驗凝聚和現代科技實驗的結果,不是他的獨家發明。
瓷泥配出來了,林沐風考慮良久,決定要先搞刻盤。這個相對來說工藝比較簡單,容易實現批量化燒制。要知道,對於瓷窯來說,開一次窯就要封一次,必須要成批次的燒制,否則就太浪費燃料了。
老孟帶着幾個工匠在林沐風的「指點」下重複着簡單的動作——扯拉圓盤的泥坯。這並不複雜,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對於這些基本功紮實的工匠們來說,也實在有些小兒科。足足幹了1個多時辰,院中就堆滿了2百多件圓盤泥坯。
看看可以數目達到燒制一個批次的要求了,林沐風就讓工匠們停手了。老孟看着一院子圓盤泥坯,有些哭笑不得,小聲問道,「少爺,弄如此之多的圓盤,有何用啊?怕是要浪費瓷泥了。」
林沐風微微一笑,「老孟,越是簡單的東西就越不簡單。不用晾制了,馬上入窯吧。窯溫不需太高,只要有往日窯溫的三成就足夠了。還有,時間也不能長,大約——大約有半個時辰就要立即熄火開窯。」
老孟雖然答應着,帶着工匠們去幹活,但眼中的疑惑卻是越來越重。不過,疑惑雖疑惑,自從林沐風塑成燒制出三尺彩繪花瓶之後,他對林沐風就有了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
泥坯圓盤全部進窯完畢,這時已經是午後時分了。老孟走過來看着林沐風,支支吾吾地道,「少爺,天色不早了,你還是回府去用飯吧。」
林沐風呵呵一笑,「你們手裡拿的是什麼?乾脆分我一點,我跟你們一起吃算了。」
「少爺,這叫煎餅,是我們這些下人吃的粗鄙乾糧,少爺身子金貴,哪裡能吃這些東西。」老孟不好意思地將卷着大蔥的煎餅往身後一藏。
「無妨,無妨,給我一張餅吧。」林沐風笑着向老孟伸出手去。
老孟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中的一張餅遞了過去。旁邊,幾個匠人不可思議地望着林沐風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抹着大醬卷着大蔥的煎餅,目瞪口呆,半響說不出話來。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清麗可人的輕雲提着一個籃子走了進來,呼道,「少爺,你怎麼沒回府用飯呢,小姐讓我來給你送飯來了。」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林沐風與幾個工匠一起蹲在地上,面對面地邊說話邊啃煎餅,不由呆了一呆。
林沐風回頭笑了笑,「是輕雲啊,來,把你帶來的飯食放這,我們一起吃。」
少爺居然與工匠們一起啃煎餅?輕雲雖然有些震驚,但這幾日林沐風奇怪的行舉也不是頭一次了,心裡多少也有了一些承受力。聽完林沐風的話,輕雲走過去,將竹籃放在地上,打開蓋布,裡面是一隻酥爛的扒雞,一小碟鹹菜,還有幾個饅頭。
「老孟,把這隻雞給兄弟們分了。」林沐風指了指竹籃。
「這如何使得,這是少奶奶給少爺補身子的,我們這些下人,生來粗鄙,吃煎餅就足夠充飢了。」老孟連連擺手。
林沐風暗暗搖頭,由此可見大明時候社會等級分化之森嚴。無奈之下,他伸手將籃中的扒雞抓起,撕下一條雞腿硬塞在了老孟的手上,「什麼生來粗鄙,都是爹生娘養的,老孟,以後不要跟我這麼見外,我們都是一家人。」
老孟抓着雞腿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眼眶中居然流出激動的淚花兒,旁邊幾個工匠也是如此。就連一旁的輕雲,也面色激動,口中喃喃自語着,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吃吧,老孟,吃完了我們還要幹活。」林沐風輕聲喟嘆一聲,起身走到了一旁。
……
被低溫燒了半個時辰的圓盤生坯,呈現出灰白色,表層已經相對硬化了,不軟不硬,剛好可以實施刻制。林沐風把老孟等人叫到身旁,懸腕用力,用一把細長的刻刀開始在圓盤的表面勾勒線條,瓷漿隨着手腕的翻飛不斷被濺落下來,一幅寫意圖躍然盤上:一個牧童手執牧笛騎在一匹黃牛之上,回頭仰望處,一家酒肆遮掩在雨霧深處。
人物形象惟妙惟肖,畫面極有動感。老孟幾個人崇敬地望着林沐風,心頭除了感慨之外就是無盡的景仰——這林家的少爺,真是天降奇才也,一把刻刀居然比那畫畫的筆還要靈巧細膩。他們雖然也具有刻畫功底,但與林沐風相比,可謂是小巫見了大巫了,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林沐風滿意地望着自己在明朝的第一幅刻畫作品,想了想,又在畫面的左上角刻下了一首詩,就是唐代詩人杜牧那首著名的《清明》:「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林沐風定了定神,呼道,「取色釉來。」
老孟手中端着盛滿各色色釉的盤子,林沐風手持專用毛筆,小心翼翼地勾塗上釉進行彩繪,由於加了顏色,這盤中的刻畫猶如富有了靈氣,更加地靈動和清新。
略微晾乾,林沐風又用蠟輕輕打磨畫盤的線條連接處以及邊緣處,直至其飽滿圓潤起來。
拍了拍手,林沐風長吁一口氣,「看到了吧,老孟,我所說的畫盤就是如此,這就是刻制的全部過程,你們可明白了?」
「懂了,少爺。可是,我等技法拙劣,恐怕這一輩子也難以達到少爺的境界了。」年輕的工匠王二感慨萬千,望着眼前的畫盤,眼中放射出狂熱的光芒。
「熟能生巧而已,王二,你只要肯下功夫,用心把握,這點技藝不難掌握。」林沐風拍了拍王二的肩膀,鼓勵道。
「少爺,你放心吧,我們一定用心刻制,就怕是……」老孟接過話茬,仔細觀察着林沐風的作品。
「不要緊,失敗了我們可以重來。老孟,你帶着大夥刻制吧。記住,下刀之前要在腦中有一幅完整的構圖,甚至可以用木炭先在盤上打一幅草圖。下刀的時候一定要穩、准、有力,不能拖泥帶水,尤其是不要重複勾勒。這樣,你們就刻十二生肖吧,12個盤子為一組,每人負責刻一組。」林沐風和聲囑咐着,「上釉彩繪完了一定要仔細打磨,然後才能入窯燒制,燒制時間還是半個時辰,知道了嗎?」
第一卷
壺中乾坤
第16章
張風天分
忙了大半天,林沐風這才覺得有些疲倦。畢竟,這具身體還是太虛弱了。他帶着輕雲離開了瓷窯,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一臉鬱悶的少年張風。
斜陽西下,顏神鎮的街道上人流如織。看到林沐風迎面走來,張風馬上「多雲轉晴」興奮地奔上前來,「先生,我去你家找你上課咧,可你卻不在。」
「哦,我到窯上去了,要不你明日再來?」林沐風笑着拉起了張風的手。
「不,我哥說了,學業一日不可荒廢,先生,你既然答應了要做我的先生,可不能偷懶呀。」張風調皮地吐着舌頭,突然從懷中扯出一張紙來,遞到林沐風眼前,「先生,你看看,我臨摹了你給我畫在風箏上的燕子,怎麼樣,很像吧?」
林沐風看了一驚,雖然筆法僵硬,但已經有幾分形似了。他驚訝地掃了張風一眼,「阿風,你以前學過畫畫?」
「沒有,我昨晚閒來沒事,就臨摹着玩呢。」張風得意地笑着,「看看,你學生我很厲害吧?」
「不錯不錯,你很有天分,阿風,你可願意跟我學畫?」林沐風此刻心裡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找機會考察一下張風,把自己的內畫和工藝美術技藝傳給張風,也省的自己日後「創業」事事都得親力親為。
「好啊,與讀那些『之乎者也』相比,我寧願跟先生學畫。」張風聽了居然認認真真的回答着。
林沐風深深地望着這個有幾分機靈古怪的少年,似乎從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前世少年時代的影子,心中一片感慨,「阿風,畫要學,書也要讀。自古書畫一體,沒有文化修養,書畫也不會登堂入室。」
張風一知半解地點着頭,頑劣之色一掃而空,一時間仿佛成熟長大了不少。
……
張風與林沐風一起回了林府,與林沐風和柳若梅一起用過晚飯,便老老實實跟着林沐風進了他的書房。讀了一會「子曰詩文」,林沐風便開始教張風從基本的畫工技法開始學起。比如用簡單的線條勾勒一隻小鳥,一朵小花,等等。
張風對畫畫有着超乎常人的熱情,而且,的確是有天賦,領悟能力頗高。林沐風越教越興奮,張風是越學越上心,一陣陣朗聲笑語從書房裡傳出,門外的柳若梅聽了心裡一片幸福溫馨。
一晃夜已經深了,張大有不放心,派人來把張風帶了回去。
又到了該「安歇」的時候了,林沐風尷尬地望着早早躺下的柳若梅,猶豫半天,還是和衣上了床。
本來閉着眼睛裝睡,耳邊卻傳來柳若梅幽幽的聲音,「夫君,可是嫌棄妾身醜陋?」
「不,不,不是這樣的。」林沐風趕緊搖頭,坐了起來。
柳若梅衣裙也穿在身上,她側着頭眼中一片水霧,「妾身往日對待夫君有些失禮之處,那也是……」
淡淡的女子幽香衝進鼻孔,如花似玉的嬌妻躺在身邊觸手可及,林沐風心神一陣激盪,伸出手去抓住了柳若梅的柔荑,俯身輕輕呼道,「若梅!」
柳若梅心頭一喜,似是感受到了林沐風對自己並不排斥,便紅着臉將嬌柔的身子貼了過來,將頭枕在他的大腿上,「夫君,妾身會好好做一個賢妻的,只要夫君不再外出尋花問柳。」
「不會了,我會重整家業,讓——讓你們過上好日子。」林沐風強忍着內心的旖旎之念,緩緩道。
「夫君這般,實在是妾身前世修來的福分。夫君,再有一個月,就是我母親的生辰,妾身想讓夫君隨我一起去縣城的娘家為母親拜壽,行嗎?」柳若梅閉着眼睛,幸福地喃喃自語。
「好,好!」林沐風猶豫着手落了下去,輕輕撫在了柳若梅滑嫩的臉蛋上。觸手溫潤,但伊人卻沒有任何反應,竟,竟然睡着了。
嗚!林沐風鬱悶地吐了一口氣,輕輕將柳若梅的頭從自己的大腿上挪了開去,為她蓋上了薄被,自己也壓制着衝動起來的欲望,躺了下去。
豈不知,就在他躺下的瞬間,柳若梅長長的眼睫毛眨了一眨,一絲失望之色混雜着一絲欣慰之色一閃而逝。
……
第二天一大早,隨意吃了點東西,林沐風就去了窯上。令他吃驚的是,老孟帶着幾個工匠居然幹了一個通宵,把200多個半成生坯全部刻制了出來。畫盤上的12生肖,筆法和刻工雖然還欠些火候,但整體看上去也算不錯了。起碼,達到了形似逼真。
看着老孟他們將上好色釉打磨好的畫盤開始再次入窯,林沐風心放到了肚子裡,悄然出了窯門,向鎮外信步而去。據中國北瓷志載,顏神鎮東南蟠龍山上,盛產琉璃的主要原料是馬牙石、紫石,他想去轉一轉,看看是否如史書所言,「山谷之中,遍布馬牙紫石,俯拾皆是。」
顏神鎮四周環山,兩條大路在山谷間穿過,一條通往濟南府,一條通往青州府。找准東南方向,林沐風踏進了一條狹長的山谷,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條廢棄的河道,應該是河水斷流了。極目四顧,山上山下林木蔥蘢,一片清幽。腳下的河道上,沙礫間夾雜着各色石頭,以鵝卵石居多。在河道里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目標,林沐風不覺有些失望。
難道史書記載有誤?不對呀,顏神鎮分明是後世琉璃生產的重鎮,沒有原料,工匠們靠什麼燒制?
沿着河道繼續向前行去,他突然在不遠處的泥縫和草木間隙處發現了一道若隱若現的紫光,有門了!林沐風興奮地奔跑過去,扒開草木藤蔓,泥土間,一塊長條形的紫色石頭赫然呈現在眼前。
是紫石!紫石是琉璃製作的「母」,類似於中藥的引子,一般凡是產紫石的地方,必然衍生有各色的馬牙石。果然,在河床的底部,雜草茂密的地方,林沐風發現了大批量五顏六色的馬牙石,大部分被泥土掩埋着,只露出了「冰山一角」。
林沐風激動地站在哪裡,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眼前在別人看來是一大片不值分文的石頭,但在他的眼裡卻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啊!
第一卷
壺中乾坤
第17章
獨立護窯(1)
捧着幾塊紫石和馬牙石回到窯上,老孟他們已經將燒好的畫盤出窯了。除了少數畫盤顏色有些暈染之外,出了一些殘品之外,基本上達到了林沐風的預想。接下來,只要找些木匠來製作一些底座,將畫盤插入其中,這批畫盤就宣告大功告成了。
在窯上轉了轉,又囑咐了老孟他們幾句,林沐風便帶着自己找來的原材料回府而去,準備自己在家裡搞一搞琉璃實驗。
張風已經等候在他的書房裡,給張風布置下一些功課,林沐風便坐在一旁,閉上眼睛開始琢磨自己的琉璃發明大計。
現代的琉璃,是以人工水晶為原料,用水晶脫蠟鑄造法高溫燒結而成。而在這個時代,只能用古法材料,也就是紫石和馬牙石等進行高溫煅燒,先提煉出水晶材料,然後再進行人工脫蠟等很多道工序,才能弄出一個半成品來。這多道工序,每一道、每一個環節和流程都不能出半點差錯,否則不是失敗就是具有瑕疵。而具有瑕疵的琉璃,基本上是無法用作料器的。
一無機器設備,二無輔助工具,三無懂得琉璃工藝的人手相幫,難啊,太難了!林沐風在心底感嘆道。
正在這時,「少爺,少爺,不好了,咱家窯上出事了……」林虎氣喘吁吁地躥了進來,叫道。
「怎麼回事?」林沐風急問,將思緒從琉璃上收了回來。
「少爺,從縣城裡來了一幫混混,說是要買咱家的瓷器,但銀錢還沒給,就說咱家的瓷器有瑕疵,要半價收購。老孟跟他們理論了幾句,被他們打得遍體鱗傷……現在,他們正在窯上鬧騰呢,砸了不少的成品。」林虎急急說道。
「走,帶我去看看。」林沐風心中一震,跟在林虎屁股後面剛要出門,看到也追了出來的老林頭,「老管家,你老去一趟巡檢司衙門吧,報張巡檢知曉。如果是地痞搗亂,這事正好交給衙門處理。」
「老奴知道了。」老林頭知道事關緊急,撇開老邁的雙腿,向巡檢司奔去。
林虎帶着林沐風飛奔鎮東南角的瓷窯而去。院中,柳若梅從桂花樹後閃了出來,焦急地跺着腳,「輕雲,你也去窯上看看。」
……
林家瓷窯的院牆外,此刻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多是附近的瓷窯商戶和僱工。所謂同行是冤家,看到林家瓷窯被人蓄意搗亂,這些人心裡多少有些幸災樂禍。
喧鬧聲和狂野的笑聲不斷從院中傳出,林沐風撥開人群,推開木柵欄製作的大門走了進去。放眼一掃,院中到處是被摔爛和踩壞了的泥坯、模具和半成品,瓷窯送烤的入口也被人用木棍搗爛,五六個彪形大漢赤着膀子站在那裡咋咋呼呼,幾個工匠擠成一團,圍成一個圈,圈裡,王二坐在地上,老孟滿臉血污頭枕在王二的大腿上,呼呼地喘着粗氣。
看到林沐風進來,王二悲呼一聲:「少爺!」
林虎手中不知在什麼時候拿起了一根木棍,怒吼着,「你們想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為首的一個漢子臉色黝黑,獅臉闊嘴,模樣極其兇惡,他冷笑了一聲,向林虎彈了彈手指,「老子的話就是王法!趕緊的,叫你們主人來,否則,爺們就把這座瓷窯給拆了。」
林沐風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沉聲道,「我便是林家的少爺,有什麼話你可以對我說。」
黑漢打量着林沐風,輕蔑地撇嘴一笑,「哦,原來你就是那個浪蕩子花花大少林沐風,小模樣還挺俊秀……哈哈!」
幾個漢子瘋狂地鬨笑着。
林沐風淡淡一笑,「說完了?我長相如何,與你們無關。林家不做你們的生意,請回吧,否則,等官府的人來了就不那麼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