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升職記 - 第6章

鮮橙

  我這裡聽得正感動,便又聽綠籬音調一轉,怨毒地詛咒道:「……願江氏那賤人不得好死,早日夫離人棄,信女綠籬自願減壽……二十載……」

  哎呀呀,我說丫頭,你這就不對了嘛,你對江氏的愛分明要遠大於對我的愛嘛!太不和諧了!

  於是就這樣天天熬着,等再能出去的時候已是春暖花開了,宮女們那厚重的冬衣都換成了單薄春裝,更顯得是楊柳細腰風姿楚楚,我扒着東宮的宮門,看着夾道里來來往往的美貌宮女們,眼圈終於忍不住紅了。

  足足三個月啊,終他奶奶地熬到了!

  綠籬從後面給我披了件披風,柔聲道:「娘娘,天還有些寒,您別冒了風,今兒時辰不早了,咱們先回去吧,明日再來。」

  「等會吧,再等會吧。」我央道,剛才過去的那個有着桃花眼水蛇腰的小宮女還沒回來,我得再等上一等,最好問清了她是哪個宮裡的才好。

  綠籬聲音聽着就有些苦澀,低聲哄道:「娘娘,都這時候了,想是太子殿下不會回來了。咱們明日再來等,好不好?」

  我聽着有點不對勁,咂摸了一下明白是綠籬想岔了,轉過頭想要糾正一下她的錯誤,卻看到了綠籬水汪汪的杏核眼,唉,解釋了,她又聽不進去,費這個唇舌幹嗎呢?還不如就讓她誤會我是在這裡守着等齊晟,起碼明天還能再光明正大地來這扒門框看美眉。

  綠籬又低聲勸道:「再說,過不幾日便是女兒節了,太子殿下必得陪娘娘回尚書府的,到時候見了老大人,萬事都可從長計議,娘娘三個月都等得了,這幾日都等不了了嗎?」

  綠籬雖說得聲小,可入了我耳不亞於驚雷,過不幾天齊晟竟要陪着我這冒牌貨回娘家!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啊!

  我這裡驚得是目瞪口呆,綠籬看着卻是以為我是驚喜的,忍不住苦澀地笑笑,伸手替我抿了抿鬢角髮絲,像是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雖然殿下三個月沒照面了,但是,女兒節,他一定會陪您回府的,一定的!」

  好事往往不成雙,壞事卻是一來一串串的,我這裡還沒從女兒節齊晟要陪我回「娘家」的震驚中醒過神來,又等來了茅廁君給我送民間俚曲的信使……

  看着殿中那人,我淡定地轉過頭,吩咐正要給上茶的綠籬:「不用上茶了,去拿些桂花糕來待客吧。」

  綠籬雖不明所以,但仍是聽話地去了,她這裡前腳出門,那信使就笑着沖我作揖道:「哎呀呀,那日不知是太子妃娘娘,實在是冒犯了,還請太子妃娘娘原諒則個!」

  那夜裡光線太暗,我並未瞧太清他模樣,現在看來倒也是個眉清目朗的英俊少年,多說了不過十八九歲年紀,正是愛油嘴滑舌的時候。

  我沒理會他那明顯敷衍的道歉,只是問:「貴姓?」

  他明顯一個愣怔:「呃,免貴姓楊,楊嚴。」

  「哦,還要瓜子嗎?」我又問。

  「……」

  小樣,我還治不了你?

  綠籬已是端了一碟桂花糕上來,我讓她端給楊嚴,說道:「嘗嘗我這裡的桂花糕,可比你的那些好吃些?」

  楊嚴樂呵呵地拿起一塊來,嘗了嘗,點頭:「不錯。」

  「那就多吃點。」轉頭又問綠籬,「咱們這裡可還有別的時興小點心?就是這糕那糕的。」

  綠籬背:「有栗子糕、蓮子糕、糯米涼糕、鴿子玻璃糕、翠玉豆糕、小豆糕、雙色豆糕……」

  「行了,都端上點來給楊……呃……楊什麼?」我轉頭問楊嚴。

  楊嚴連忙接口:「嚴,楊嚴。」

  「呃,對,楊嚴,趕緊都端上來給楊嚴嘗嘗。」

  「哎!不用了!」楊嚴連忙阻止綠籬,可綠籬已經去端了,片刻功夫,就領着幾個宮女端了十幾個碟子回來了,一流水地擺在了楊嚴面前。

  我熱情地:「嘗嘗,都嘗嘗,別嫌不好。」

  楊嚴盛情難卻,只得又伸手拿了一塊栗子糕,咬了一口。

  我問:「甜嗎?」

  楊嚴點點頭:「還行!」

  我又問:「那蓮子糕呢?快嘗嘗。」

  楊嚴用力地咽下口中的栗子糕,有些無奈地又拿了塊蓮子糕。

  「這塊怎麼樣?」

  「……」

  綠籬見楊嚴噎得難受,連忙想要去拿水,被我一個眼神給止住了,同情地看了看楊嚴,又站了回去。

  楊嚴噎得直順脖子:「水……水……」

  我這轉頭叫綠籬:「綠籬,趕緊地,灌水!」

  真是個好綠籬啊,不愧是我放在心窩窩裡的人啊!綠籬端了個茶壺就上去了,又叫幾個小宮女上前把楊嚴摁住了,掰開嘴就是一陣猛灌。

  楊嚴連噎帶嗆,一陣猛咳。

  我忙叫:「哎!哎!這是嗆住了,用力捶背,用力捶!快點!」

  綠籬連忙丟了茶壺去捶楊嚴的後背,無奈小姑娘氣力太小了,我越看越心急,終於耐不住了,衝上去對着楊嚴後背就是一頓猛捶。

  我讓你吃瓜子,我讓你吃桂花糕,我讓你拍巴掌,我讓你上樹,我讓你上樹……我捶不死你!

第八章

  終還是綠籬心軟看不下去了,小心地問我:「娘娘……不會打……那個……什麼了吧?」

  我停手,果然見楊嚴只低着頭沒了動靜,心裡也是悚然一驚,嚇,報復是正當的,搞出人命來可就成了報復過當了。

  正驚疑間,楊嚴似動了動,又咳了兩聲,然後才緩緩回過頭來,滿臉的水漬,也不知道是眼淚還是剛才被綠籬灌下去的茶水,只默默無聲地瞅我半晌,然後抹一把淚水,嘶啞着嗓子問:「得多大的仇啊?您能下這狠手……」

  我被他問得語噎,一時不知該回些什麼。

  楊嚴又感嘆道:「古人果然說得極對啊!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啊!」

  這句話正正噹噹地踩到了我的痛腳,我心裡剛升起的那點內疚之心,被這個「女人」打散了個乾淨,氣上心頭,立即急聲叫道:「綠籬,餵他桂花糕,灌水!」

  「別!別!可別!」楊嚴嚇得立刻從椅子上掙了起來,幾步竄到殿門外,嘴裡嚷道:「先告辭了,勿送!」

  他身影太過迅疾了些,看的我有些怔怔地,片刻之後才轉頭問綠籬:「他今兒來幹嘛?」

  綠籬還未回答,楊嚴卻又去而復返,卻不敢進殿門,只扒在門口處探進腦袋來,伸手遞過幾章紙來,叫道:「送曲譜,曲譜,九哥讓我把這三六小曲的譜子給娘娘送來。」

  他不提曲譜還罷,一提這個,我立刻又想到了那日茅廁之中,我緊站在茅廁君身旁,就掏啊掏啊掏了半天也沒掏出個物件來的尷尬來,於是也不多說,只高聲叫道:「綠籬,桂花糕給他打包!」

  楊嚴慘叫一聲,叫道:「你還是不是個女人啊!」說完也不等宮女去接曲譜了,揚手一仍轉身就跑,下一句傳過來時已是在院中:「我這輩子都不吃桂花糕了。」

  綠籬走過去把曲譜一一拾起,轉回來交到我手中,輕輕咬了咬唇瓣,看出內心很是矛盾了一番,才說道:「娘娘,奴婢有話不知該不該講。」

  我見她很少如此模樣,不由問道:「什麼事?說吧!」

  綠籬小心地看了我一眼,低聲說道:「九殿下雖和太子殿下是親兄弟,但九殿下畢已成年,娘娘實不該要他這曲譜,免得落人口實,說您和九殿下私相授受。」

  我知綠籬說得有理,連忙點頭道:「記下了,以後少和他們來往就是。」

  綠籬聽我如此好說話,微微笑了一笑。

  我卻還惦記着楊嚴剛才的那句話,不由得有些氣悶,獨自在殿裡轉了兩圈,氣還是不順,忍不住回頭問綠籬道:「我算女人嗎?」

  綠籬立刻又用手掩了嘴,杏核眼瞪得大大的,眼圈刷地又紅了,柔聲安慰道:「娘娘,您為何會如此問?您是這世上最最溫柔和順的女子,不僅模樣好,性子也好……」

  哈,綠籬,你真會安慰人,安慰得我連死的心都有了。

  許是綠籬見我臉色更加陰鬱,忙又加道:「若您還不算女人,這世上就只剩下粗莽漢子了。」

  神啊,還是讓我死了吧!

  ……

  五月女兒節,系端午索,戴艾葉,五毒靈符。夏俗自五月初一至初五日,飾小閨女,盡態極研。出嫁女亦各歸寧。因呼為女兒節。

  一連幾日,我都因也要跟着一夥子大姑娘小媳婦過這女兒節而鬱悶着。

  沉入水底三個月多的齊晟終於冒出了水面,說是要陪我歸寧。

  歸寧,歸寧,歸乎哉,寧乎哉?

  歸寧的前一夜,綠籬滿心歡喜地替我整理着行裝,我默默地坐在榻上,手托着腮看着她花蝴蝶一般地忙活着。綠籬不放心我,時不時地回身看看我,見我無甚動作,便又轉回身去忙碌。

  我心中卻想,齊晟好歹也是有妻有妾的人了,女兒節短短不過幾天,他這麼多老丈人,轉的過來嗎?本想問問綠籬,可一想我現在已有半瘋癲之名了,再胡亂問些東西,怕是里痴傻也不遠了,算了,還是不打擊綠籬了。

  想歸想,可是這心裡一旦存了疑問便如同關了只鬧春的貓一般,後來實在忍不住了,於是旁敲側擊:「綠籬啊,咱們這是歸寧去了,黃良媛和陳良娣她們怎麼辦?」

  「她們?」綠籬回身看我,「自然是在宮裡待着了。」

  「她們不回娘家?」我奇道,「我這都回去啊。」

  綠籬答道:「她們怎能和娘娘相比,您是妻,她們是妾,您是主,她們是仆!」

  我看出綠籬在提到黃良媛等人時臉上露出的些許不屑,哎呀,小綠籬,若是一直這樣,早晚會惹了禍事來來啊,你還太年輕,太不了解我們男人,什麼主啊仆的,新鮮才是王道啊!正如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我本想好好教育一下綠籬,可轉念一想又算了,於是又老實地坐着了。

  綠籬嘴裡的話卻多了起來,邊忙活着邊念叨着:「自從去年女兒節,娘娘都一年沒回府了,老太太和夫人必是都想壞了,這次回去了可是等好好說會子話了。家裡的姑娘們也都是許久沒見過了,小小姐也不知道又長高了沒有……家裡的園子花木最是好的,也不知今年發的如何……」

  綠籬低低念着,面容祥和語調溫柔,聽得我心中也漸漸沉靜了下來,聽着聽着竟覺得困了,正迷瞪間,突聽得綠籬音調一轉,兀地怨毒起來:「只可恨江氏那賤人也要回去,少不得又要勾引太子殿下!」

  我聽得悚然一驚,下意識問道:「回哪?」

  綠籬恨恨答道:「那賤人哪有什么娘家,必也是要涎着臉回咱家園子的。」

  我聽得悚然一驚,下意識問道:「回哪?」

  綠籬恨恨答道:「那賤人哪有什么娘家,必也是要涎着臉回咱家園子的。」

  我頓時一腦瓜子漿糊,想問又不敢問,吭吭哧哧如同便秘一般,憋了老大一個紅臉。

  綠籬只當我是氣憤,忙放下了手中活計,蹲我身邊開解道:「娘娘您千萬不可動火,那賤人現在雖有了王妃位號,可到了咱們家依舊是一個破落親戚,您是咱們家裡的嫡生大小姐,身份豈是她一個表了幾表的表小姐可比的!」

  好個綠籬,你總算是說了幾句我愛聽的話。

  只是想不到那江氏竟然還是張氏的表親,搞了半天還是姐妹爭一男?我囧啊。

  綠籬以為還為江氏的事情想不開,又柔聲勸道:「娘娘,您是太子妃,是將來的一國之母,何必為了江氏那個賤人和太子殿下置氣,再怎樣您才是殿下明媒正娶回來的正宮娘娘,江氏已成了趙王妃,是殿下的弟媳,就是再狐媚,又能興起什麼風浪?」

  我眼望着綠籬,心道姑娘啊,你還是太嫩了啊,不明白男人的心思啊,剛咱們說哪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可知道這偷後面還有一個偷不到?這最後一個才是放在人心窩窩裡的啊。

  再說了,弟媳又怎麼了?楊貴妃還唐明皇的兒媳呢,不照常也成了貴妃了嗎?名分不是問題啊!更何況,這齊晟也對江氏說了的啊:……你等我一段時日,好不好?

  等一段時日做什麼?

  自然是等老皇帝翹掉了,齊晟成了新帝,然後再想方設法把江氏奪過來唄。

  真是一場狗血宮廷戲啊!偏偏我還是一個裡面最最惡毒的炮灰女配!

  他奶奶的司命星君,你讓我悲劇沒關係,起碼給我個男配也好啊!

  我低下頭用悲憤的目光看着我那飽滿的「胸肌」半晌……這要長我媳婦身上,多好!

  再抬頭,綠籬正用憂愁的目光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