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擇手段 - 第2章
漫漫何其多
於浩峰笑笑,把棋子一顆顆收好。
陸坤德出神的看了於浩峰一會兒,問:「浩峰,陸君強是不是最近……嗯,他情緒不好,你不要介意。」於浩峰搖搖頭,說:「這麼多年的朋友,不會的。不能儘快的給你做移植手術,我也很着急。」
陸坤德點點頭:「他其實心裡明白你盡力了,他就是這樣的狗脾氣。」
於浩峰笑道:「也就你敢這麼說,這裡的醫師都快怕死他了,凶起來要殺人一樣,我們組的幾個大夫整天加班加點的給你找心臟源,就怕他又過來問為什麼沒找到。」陸坤德也笑了。
童柯回來看見棋盤被收起來了哭喪着臉,道:「我好不容易快贏一盤,怎麼就給收起來了。」
於浩峰揉揉他的頭髮:「好意思說,我是怕你又輸了哭。」童柯撇開頭,把陸坤德腿上蓋得毯子掖好,說:「說了半天她們才知道這麼弄,你這麼想起吃這個來了,按於主任吩咐做出來的肯定不好吃,還不如營養餐呢。」
陸坤德眯着眼睛,像是在回憶,有點得意又有點狡黠說道:「你們肯定不知道,小君以前給我攤過煎餅。」童柯聳聳肩:「於浩峰也給我做過飯。」
陸坤德擺擺手,說:「不是那樣的,你知道,就是外面的那種一個三輪車上有一個玻璃罩子的,鍋灶天然氣案板都有的那種……嗯,其實陸君強現在人模狗樣的,以前就是個攤煎餅的。」
於浩峰童柯:「……」
陸坤德笑了:「不信吧,他攤過兩年的煎餅,其實很賺錢的,我高中時候的學費生活費就是這麼來的。」
童柯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陸坤德眼睛微眯着,像每個回憶初戀的男孩子一樣幸福,繼續緩緩說道:「他初中都沒上完,幹不了別的,買了一套八成新的攤子,好像是……我記得好像是450塊錢,那時候100塊錢還很值錢的。在家裡練了三天,做出來的才成點樣,之前的那些我們都吃了,糊了的他也沒扔,都自己吃了。從那我就怕死吃攤煎餅了。」
陸坤德把錢夾拿出來,在裡層里掏出了張半新的老式十塊錢,眼中閃閃發光的和童柯顯擺:「看,這是小君第一天賺的錢,全給我了。」
療養院的小護士把陸坤德的特製煎餅送過來了,陸坤德咬了一口,笑着跟於浩峰童柯說:「你們要不要嘗嘗,這都比小君那時候攤的好吃。」陸坤德小口的咬着一點味道也沒有的煎餅繼續說:「他每天在早市上賣,中午晚上就去我們學校那條街賣,他長得好嘴又甜,女生們都喜歡找他買,別的賣小吃的看不順眼都擠兌他,還得防着城管,城管一來了小販們都瘋跑,他躥的最快全街道都出了名的,他從來不讓我過去幫忙,也不讓我跟他打招呼……」
陸坤德抹了下眼淚:「他總怕別的同學笑話我……」
童柯忍不住哭了,於浩峰遞過來紙巾,柔聲安慰:「別哭別哭,坤德也別哭了,你不能激動的。」
陸坤德笑話童柯:「你跟着哭什麼!」童柯有點不好意思,一個勁的擤鼻涕不說話。
陸坤德擦擦臉:「我知道現在小君的名聲很不好,坊間的傳聞我也知道一點,他並不像他們說的那麼狠毒,小君心地並不壞,你們不要信那些。」
於浩峰點點頭,他知道陸坤德這是怕自己走後,陸君強會連他們這些朋友也沒有了。他給陸坤德到了一杯水,正色道:「你放心,我們都是這麼多年的朋友了,當然比外人更了解他。」
陸坤德放下心,繼續小口小口的啃煎餅,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黃昏,夕陽里還很瘦弱的陸君強,搖搖晃晃的,在坑坑窪窪的胡同里騎着三輪煎餅車的樣子……
那時天還很長,過了今天還有明天,過了明天還有後天.
第2章
又一個星期過去了,陸坤德的病情快速惡化,每天極度疲勞,坐一會兒都會累的出汗,氣息急促的嚇人,陸君強整夜整夜的看着陸坤德,總怕他在夜裡猝死。每天不得已離開他一會兒也會叫護士過來。陸坤德已經很衰弱了,隨時可能去世。
陸君強每天守在陸坤德旁邊,全無往日優雅的樣子,蓬頭垢面,像頭絕望的獅子。醫院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心臟源,他甚至想把書房的槍拿來在街上隨便殺個人取出心臟來換給陸坤德。
很多的時間裡陸坤德的神智都是不甚清楚的,偶爾清醒的時候都會緊緊的抓着陸君強的手,急促又清晰的叫:「小君。」陸君強都會伏在他耳邊,像是怕嚇到他似的,小聲的回答着:「在這呢。」
得到了回應陸坤德就會很安靜,氣息也平穩很多,沒過多久就會又叫人,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比一次絕望。
到了晚上陸坤德又開始叫人,陸君強脫了外衣輕輕的爬上床,小心的摟着他,柔聲回答着:「在呢,在這呢。」陸坤德睜開眼,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眼中盈動,抓緊了陸君強的手,不一會兒就累的氣喘吁吁,急促的說:「你答應我,答應我……」
陸君強答應着,「都答應,哥你說什麼都答應。」
陸坤德還是緊緊的抓着陸君強的手,手臂上青筋暴起,「答應我……我死以後,你要好好活着……你要是敢自殺,我死後就會……」陸坤德一向溫善的眼中猙獰的可怕,一字一頓的說:「不!得!安!寧!」
陸君強眼淚掉下來,親親陸坤德的眼睛,小聲道:「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陸坤德的呼吸變的更加的急促,幾乎是在嘶吼:「答應我!」
陸君強看着第一次這麼着急的哥哥,心如刀絞,鄭重道:「我們彼此答應,不管誰先走,留下的都要繼續活下來,如果敢自殺……先死去的人不得安寧。」
陸坤德像是得到了最重要的保證,一下子鬆開手,點頭道:「我答應。」
陸君強輕輕的吻着他的嘴唇:「哥哥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陸君強發下了毒誓,陸坤德最不放心的事解決了,瞬間安心下來,倚着陸君強的胸口慢慢的睡着了。
陸君強定定的看着陸坤德,眼中滿懷眷戀不舍,計算着還能這樣看多長時間。多一秒也好。
第二天陸坤德起得很早,難得的精神很好,陸君強幫他洗漱了,換了睡衣,吃了食不知味的營養餐後陸君強把他抱到了院子裡,陪陸坤德一起躺在躺椅里。
這天天氣很好,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院子裡的大榕樹的影子斑斑駁駁的搖曳在兩個人身上。
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安靜的院子裡只有陸坤德揪心的呼吸聲。陸君強拿了童柯落在鞦韆上的書,是一本英文小說,陸君強皺着眉頭翻了幾頁又放了回去。陸坤德笑了笑,揉揉陸君強漂亮的眉眼,說:「看不懂?該讓你多讀幾年書的。」
陸君強拉了陸坤德的手吻吻,道:「是我自己不要再讀的,跟你沒關係。」
陸坤德笑笑不置可否。陸君強忍不住又說道:「哥不要自責,我以前做的混帳事太多了,是我欠你的。」
陸坤德吻上陸君強的唇,陸君強的話消失在一片呢喃里……
一陣風吹過來,嘩啦啦的翻過鞦韆上的書,停留在一頁上。畫面上的是一個頭戴王冠身披華袍的男孩子和一個沙漠裡逃生的飛機駕駛員,男孩子望着男人的眼中儘是依戀與不舍。下面還有一句話—
"It
was
wrong
of
you
to
come.
You
will
suffer.
I
shall
look
as
if
I
were
dead;
and
that
will
not
be
true…"
I
said
nothing.
"You
understand…
it
is
too
far.
I
cannot
carry
this
body
with
me.
It
is
too
heavy."
I
said
nothing.
"But
it
will
be
like
an
old
abandoned
shell.
There
is
nothing
sad
about
old
shells…"
I
said
nothing.
(譯:「你不該過來看着我,你會難受的。我會像是死去的樣子,但這不會是真的……」
我默默無言。
「你明白,路很遠。我不能帶着這付身軀走,它太重了。」
我依然沉默不語。
「但是,這就好象剝落的舊樹皮一樣。舊樹皮,並沒有什麼可悲的。」
我還是沉默不語。
---《小王子》)
午夜的時候陸坤德被叫醒,幾個護士和一個醫師接了陸坤德去手術室,心臟源終於找到了,正在送來的路上。陸坤德迷迷糊糊的被折騰來折騰去的做術前準備工作,好不容易抓着了一個熟悉的醫生,問道:「於大夫呢?我弟弟陸君強呢?」
醫生拍拍陸坤德的肩膀示意他放心,說:「於浩峰和你弟弟去取心臟了,等你醒過來就能見到他們了,放輕鬆。」
陸坤德躺下來,陸君強去取心臟了?睡覺前他還恍惚的聽到陸君強一直在和他說話,什麼時候走的……
還沒有打麻藥陸坤德就已經昏迷了,失去意識前總覺得很難過,他有好多話想問又不知道問什麼。算了算了,陸坤德安慰自己,等病都好了,等病好了,就什麼都知道了。
再次醒過來已經過了30多個小時了,陸坤德覺得渾身都在痛,勉強睜開眼,什麼也看不清,呼吸罩里霧氣模糊,隱隱約約看見玻璃牆外面的好像是童柯,陸君強呢?陸坤德再次昏睡了過去……
手術很成功,幾乎沒有排斥反應,免疫性的藥物加的少,恢復的異常迅速。才半個多月陸坤德已經可以坐起來了,雖然還不能下床,但比較其他的心臟移植手術患者幾乎可以說是奇蹟。如果陸坤德的情緒能好一點的話,無疑恢復的會更快。
童柯輕輕的給陸坤德熱敷手臂上的針孔,於浩峰在旁邊柔聲道:「坤德,我說了陸君強馬上就會回來的,你知道,總有些捐獻器官的家屬會難惹一點,又聽說了君強的財力……總之處理起來很困難的。」
陸坤德面無表情的看着窗外。
從手術後到現在陸君強一直沒有出現過,於浩峰一直說是捐獻心臟的人的家屬在鬧事訛錢。陸坤德充耳不聞,也不會再鬧,聽話的接受治療。只是幾乎不在說話了,只有每天見到於浩峰的時候會問他:「小君還不來看我嗎?」「小君不來看我嗎?」「小君今天不來看我嗎?」
於浩峰又重複了一遍每天的說辭,自己都覺得尷尬,訕訕的笑笑,問:「今天想吃什麼?今天王教授不在,我給你犯次錯誤。」
陸坤德轉過臉,小聲道:「我想吃煎餅。」他蒼白的臉上突然爬滿淚水。
於浩峰像是被人突然梗住了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童柯忍不住哭了。陸坤德看着於浩峰,幾乎是乞求着顫聲道:「我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告訴我實話!陸君強是不是殺人了?!他到底在哪?!」
於浩峰和童柯對視一眼,童柯點點頭。於浩峰轉身出去,拿了一個信封回來遞給陸坤德。
陸坤德抖着雙手打開信封,裡面是陸君強公司印的便簽,上面是陸君強不甚好看的幾行字:心臟一直找不到,我想要是再拖下去,找到了也沒有意義了。
我決定用我自己的辦法,哥哥,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的。
當這個計劃在我腦海中成型的時候,我才知道,這幾個月你有多害怕。
當一個年輕的人,一個對這個世界有着無限的愛與思念的人,在知道自己將離開的時候,是很害怕的。
害怕的不是死亡那一瞬間的痛苦,不是要面對未知的黑暗與不可知的未來。
而是不放心的將最愛的人獨自留在這冷冰冰的世界上。
既然知道了這種恐懼,如何忍心讓你再承受。
對不起,哥哥不要難過,我沒有死,只是換了種方式,以最接近你的方式活在了你的身體裡。
記住我們彼此發下的毒誓,我一生漂泊奮鬥了快三十年,請讓我有一個安穩的歸宿。
不要哭,我愛你。
----------小君
於浩峰看着陸坤德蒼白絕望的臉,猶豫着,說道:「那天君強給我打電話,讓我去你們天壽路的別墅取心臟……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他一直跟我通着電話。」於浩峰忍不住大哭起來,「他說……他要把自己的心臟給你,讓我手術後把你的心臟……放在他的屍體裡再下葬……還說讓我能瞞你一天是一天,等我跑到門口的時候……君強開槍自殺了。」
童柯死死捂着嘴,眼淚嘩的流下來,哽咽道:「坤德……為了陸君強的心臟,你也得活下來……」
陸坤德顫抖着把紙條壓在胸口上,連日的猜測疑慮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縱然彼此深愛,陸坤德也沒有想到陸君強會以這樣壯烈決絕的方式延續自己的生命。他早該猜到的,陸君強辦事狠絕,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凡是接觸過的人都有了解,只有陸坤德自己一直不肯相信。要不是親人的心臟,怎麼會和身體契合的如此順利……
現在陸君強居然以他自己的生命,撒下了套住陸坤德的最後一張網,讓他為了愛人的心臟活下去,無法自殺……陸坤德摸着自己的胸口,陸君強的心臟在努力的維續着他的生命,年輕的心臟跳動着,一下一下……
「啊!啊!啊……」陸坤德撫着自己的胸口大哭,一下下的心跳,這是小君的心跳,這是小君的心臟……陸坤德嘶啞的大哭,聲嘶力竭,雙手交疊在心臟上,仿佛是在擁抱着隔世的愛人。
城北的青山墓地里,有一座新墳,裡面有一個年輕的男子。以同樣的姿勢,雙手交替撫在胸口,懷抱着陸坤德的心臟永遠的沉睡了。
那是他的弟弟,他再也見不到的愛人。
……
於浩峰一直在擔心陸坤德知道真相以後會崩潰自殺,但陸君強的咒語生效了,陸坤德漸漸地開始配合治療,除了那幾天情緒失控,後來都很穩定。於浩峰放下心來,童柯說陸坤德不是在配合治療,他只是在配合延續陸君強心臟的生命。於浩峰覺得無所謂,只要能活下來就好。但童柯總覺得,陸坤德也已經死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陸君強的律師來了療養院一趟,將陸君強的遺產計劃通知了陸坤德。陸君強無父無母無妻無子,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陸坤德。公司的股份已經悉數賣了,一部分存到了國外,又添置了幾處房產。
陸坤德看着房契的交易時間……居然是在於浩峰通知移植心臟的那幾天。
陸君強居然在那時候就開始計劃了,陸坤德擦去眼淚。王律師很紳士的停了一會兒等陸坤德平復情緒,沉聲道:「我很遺憾,在我的幾個長約委託人里陸先生是我最欣賞的一位,出了這樣的事……」
陸坤德點點頭簽好幾份文件,問:「還有什麼要我做的麼?」
王律師搖搖頭,說:「暫時還沒有,後續的一些問題我會再來通知您……怎麼說呢,我很佩服陸先生的決斷,遺產委派是他自己計劃的,一個月的時間,將所有的資產以最優模式交接在了不懂經商的您的手上,沒有因任何多餘的手續浪費財產。嚴絲合縫一絲不苟,真的很讓人佩服,希望您能不辜負陸先生的苦心。」
陸坤德點頭,示意童柯送律師出去。
於浩峰進來走到床邊,裝作沒有看見小桌上的文件,笑着問:「坤德,今天天氣很好,要出去走走嗎?王教授不在哦,我可以推你去湖邊看看。」
陸坤德撫摸着胸口聽着自己的心跳,看看玻璃牆外的藍天白雲,轉頭對於浩峰笑笑:「好啊。」
我一定會好好活着,不辜負你死去的如此辛苦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