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腿叔叔 - 第10章
漫漫何其多
沈寧安聽入迷了,見沈母遲遲不往下說催促道:「然後呢?」
沈母一笑:「然後……他們母子現在生活的很好,很幸福,謝家現在還在找那個孩子,所以你要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
過程很坎坷,結尾不算美好,但至少壞人都得到了該有的懲罰,沈寧安笑着點頭:「您放心吧,我誰也不會告訴的。」
沈母拍了拍沈寧安的頭,沈寧安不多時下樓去了,沈母獨自看着照片,怔怔出神。
故事並未斷在這裡。
來南方後,谷曦病情一再加重,沈母還去看過她一次,沈時戚不是沒為她找過專業的醫生,但一切無濟於事,谷曦最終自殺了。
被那個病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時候,谷曦對穀雨也非常好,她把所有負面的情緒全發泄給了自己,就是最後,谷曦也走的很體面。
出於對谷曦的尊重,沈母一再要求沈時戚善待谷曦留下的那個七歲的孩子,沈時戚果然將穀雨託付給了一所設施不錯的福利院,支付了一大筆錢,從那之後,再也沒去見過他,故事本來也可以斷在這裡。
樹欲靜而風不止,沈母以為和謝家的恩怨可以在沈時戚設局殺了謝天俊後結束,但謝家一直在找穀雨,並一直積極的同醫生探討心臟移植手術的可行性,這邊還對着沈母和沈時戚指天畫地的發誓,一定會照顧好謝意成,沈母一輩子看多了豪門恩怨,但這一次,她徹底被謝家噁心到了。
既想保住自家血脈,又想留下流着沈家血的孩子,好繼續和沈家綁在一起,謝家的如意算盤打的依然響亮。
沈母要求沈時戚遠遠的把穀雨送走,送到哪裡去都行,只是不能讓謝家找到,愛屋及烏,沈母很希望謝意成能好起來,但她無法忍受謝意成用穀雨的心臟活下來,繼續和沈家世代聯姻交好。
但沈時戚沒有選擇把穀雨送走,而是將人換到了他所在城市的另一家福利院,並為他請了最好的老師,讓他接受更好的教育。
沈時戚當時對沈母說,他要沈家在斷子絕孫後,一片瓦都留不下。
沈時戚說到做到,他果然將穀雨的消息封閉的死死的,他通過給穀雨不斷的更換學校偷換過數次學籍資料,讓謝家無從查起,他看着那個孩子一天天長大。
謝意成的病一再惡化,最終引起了其他臟器的衰竭,移植手術對他已然無效,也許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沈母和沈時戚並未多傷感,而且沈時戚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穀雨的性命已無虞,不會有人再覬覦他的心臟,不會出現莫名其妙的車禍,疾病,現在的謝家,比任何人都希望穀雨可以長命百歲。
時機已經成熟,沈時戚沒費多大力氣,就得到了穀雨的信任,讓穀雨心甘情願的同他結婚了。
之後的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着,但沈母總隱隱的覺得,沈時戚做戲有些做過了……只要建立婚姻關係,只要得到穀雨完全的信任,就可以了,但沈時戚的一些舉動讓沈母疑惑,果然,就在剛才,沈時戚坦白了,他喜歡上了穀雨。
沈母對穀雨並沒有太多的了解,但想到谷曦,她突然覺得……這個孩子大約也差不了。
沈母將擦拭好的鏡框放回櫥櫃中,搖頭,現在想這些還是太早,一切等沈時戚真的和穀雨成為夫妻,並順利繼承了謝家的財產再說吧。
臨海酒店附近的私人公寓中,謝亦鴻緩過氣來後,繼續同穀雨說陳年往事,他眉頭緊皺:「是我……太信任沈時戚了,這些年,這些年……」
「他為了報復,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幸好你沒出事,不然我怎麼向你父親交代……」提起早死的兒子,謝亦鴻老淚縱橫,「你父親到死還在掛念着你……他一直想着你母親,想着你們……」
穀雨眼中一滴淚也沒有,從謝亦鴻說第一句話開始,他就沒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個字。
謝亦鴻說,自己母親和謝天俊相愛,懷孕三月後謝天俊去向謝太太剖白心事,要娶自己母親,之後謝太太不同意,把謝天俊關了幾個月,之後謝天俊妥協,同沈家姑娘結婚……
時間倒流到一個月前,沈宅。
那天他陪沈寧安彈琴,沈時戚從外面來,身上還帶着微微的寒氣,兩人還因為沈時戚午間說的那句「如果我在意呢?」而氣氛尷尬,沈寧安什麼也不知道,一邊虛按琴鍵,一邊問沈時戚,「小表哥還好嗎?」
時間轉回當下這一秒,穀雨看着謝亦鴻,眼前的人編的故事很感人,但他漏掉了一個重要的環節。
沈寧安叫謝意成「小表哥」。
穀雨比沈寧安大半歲,精確的說,他比沈寧安大五個月,他只比沈寧安大五個月,而沈寧安卻叫謝意成「小表哥」。
那謝天俊只能是在被謝太太關起來的幾個月里讓沈家姑娘懷孕的。
滑天下之大稽。
謝亦鴻仍在感嘆,穀雨淡淡道:「我已經知道了……我想走了,我需要安靜一下。」
謝亦鴻喘息更甚:「你……你還要找沈時戚去?你要去跟他拼命?不行……你不知道這個人有多狠毒,你……」
「我只想自己靜一靜。」穀雨閉眼,竭力壓下眼中淚意,他現在不能想沈時戚,他需要冷靜,穀雨看向謝亦鴻,「我不想受任何人的軟禁,你的也不。」
謝亦鴻想了下點頭道:「是……但你想錯了,孩子,我不可能軟禁你,你是我最喜愛的孫子,你是你爸爸臨終還在找的孩子……」
穀雨轉身要走,謝亦鴻又道:「我會再聯繫你,穀雨……謝家,以後都會是你的,我馬上就要去見你可憐的爸爸了,我走之前,要把……這些都交給你,你……你沒有簽沈時戚給你的一些東西吧?孩子,他跟你結婚,為的就是咱們家的家產!」
穀雨背對着謝亦鴻,搖了搖頭:「沒有……他只是讓我今晚見他,說有重要的事跟我說。」
穀雨偏過頭,眼淚倏然滑下。
謝亦鴻徹底放下心,點頭:「那就好,孩子……答應我,不能去見他。」
穀雨沒說話,直接出了門。
走出大門後,外面已是深夜,臨海酒店前正放着煙花,大蓬大蓬的煙花盛開,降落,映在穀雨漆黑的眸子裡。
第十五章
從公寓出來後,穀雨身後一直有人不遠不近的跟着,穀雨心中疲憊,沒精力去管他,他翻出手機來,手機剛才已經被人關機了,現在打開,一連串的未接電話提醒和數不清的簡訊。
最多的是孫秘書打過來的,其次是郝雙鵬,還有許多他不認識的號碼,唯獨沒有沈時戚的。
穀雨依舊去臨海酒店了,距他和沈時戚約定的時間已過了四個小時,他走到酒店前,門童殷勤的迎上來:「谷先生是嗎?」
穀雨抬眸,門童笑道:「沈先生一直在等您。」
穀雨進了酒店,穿過室內噴泉,穿過長長的酒櫃,透過高高的香檳塔,他看見沈時戚站在露台上,背對着他看煙花。
穀雨被帶到了沈時戚身邊。
原先準備的鮮花和禮物已經被搬走了,小提琴手也走了,桌子上空空的,只有一個矮矮的花瓶,裡面放着一捧玫瑰。
穀雨去沈家的第一天,沈時戚看着他臥室擺着的百合花對傭人說,以後只擺玫瑰,太太喜歡。
沈時戚拿起手機,給孫秘書打電話,讓他不用找了,人已經到了。
沈時戚收起手機,轉身看了看穀雨,點頭:「人沒事就好。」
穀雨看着沈時戚,幾次張口,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坐。」沈時戚轉頭看向服務生,「兩杯熱檸檬茶。」
穀雨背脊挺得筆直,眼中噙着淚,沈時戚沉默的看着穀雨,將手帕遞給他,道:「見過謝亦鴻了?」
穀雨點頭。
沈時戚他點了點頭,悵然一笑,道:「是我棋差一招。」
服務生將熱茶送來,穀雨雙手冰涼,他捧住茶杯,捂了一會兒後平靜道:「您早就知道我了,是嗎?資助我,也是因為我和謝家的關係,對嗎?」
沈時戚有片刻失神,他突然想到數年前,沈母出師未捷,回來同自己談起谷曦時的語氣和表情,沈母當時說,那是個身處最尷尬地位,卻依然能讓自己體面的應答一切的人。
沈時戚看着穀雨,明白了沈母為何那麼尊重谷曦。
沈時戚點頭:「是,在你還未出生時,我就知道你了,你出生那天我也在場……谷曦沒有準生證,很多手續辦不了。」
穀雨輕輕撫摸着杯子邊緣,輕聲道:「是你幫了她,是嗎?」
沈時戚靜了片刻,沒回答,而道:「你出生那天是穀雨,你母親正好希望你跟她的姓,名字就是這樣定下來的。」
想起亡母,穀雨心中狠狠的疼了下,他喝了一口熱茶,問道:「之後說要和我結婚,其實……為的就是前兩天那份文件,是嗎?」
沈時戚點頭:「是,謝亦鴻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在一年前就秘密留下了遺囑,謝家的財產,會全部留給你。」
穀雨道:「您想要那些錢是嗎?」
沈時戚點點頭:「那是很大一筆錢,非常多非常多,我想要。」
落地窗外的煙花還在盛放,映的夜空一明一暗,穀雨喝盡杯中的茶,問道:「為什麼要資助我那麼多呢?讓我做個普通的學生,只要到了年紀,一樣可以和你結婚。」
「你的身份太平常的話,會引起別人不必要的猜測和事端,誰都清楚我不可能真的喜歡上一個平淡無奇的學生。」
「為什麼……要帶我去沈家呢?」
「讓你放鬆警惕,相信我的誠意,覺得我是個靠得住的人。」
「為什麼回來後還讓我和您同居?」
「為了引起謝家的注意,我必須確保謝亦鴻在死前找到你,不然我拿不到那筆錢。」
「為什麼故意傳出緋聞?」
「一方面還是為了引起謝家的注意,另一方面,以公司對你幫助不夠為由,把你的資產獨立起來,從而讓你簽下資產委託書。」
穀雨靜了片刻,繼續問道:「那您今天……為什麼要叫我來這裡呢?」
一直對答得體,沒有分毫漏洞的沈時戚沉默了。
穀雨聲音沙啞:「沈時戚……你喜歡過我嗎?」
這是穀雨第一次叫沈時戚的名字。
之前沈時戚開玩笑的糾正過很多次穀雨對他的稱呼,但這三個字穀雨總是叫不出口,即使有外人,穀雨也只叫得他沈先生,先生。
沈時戚喝了一口茶,平靜道:「穀雨……現在談這些有些不合時宜了吧?我說我從結婚前就有些喜歡你,你信嗎?」
穀雨沒說話,沈時戚低頭一笑:「你不會信,我說的也是假的。」
穀雨又問道:「您今天叫我來,不是說有重要的事要說嗎?」
煙花終於放光了,沈時戚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搖頭:「已經沒什麼事了,問點別的吧,你應該有很多事想知道。」
這是沈時戚第一次當着穀雨的面吸煙,穀雨並不是女士,但沈時戚一直很避諱這個,穀雨之前說過請他自便就好,沈時戚說穀雨還小,聞多了煙味,會跟他似得傷了肺。
穀雨低頭,想了下道:「如果今天謝亦鴻沒找到我,那您下一步準備怎麼做?」
沈時戚看着穀雨,看着穀雨發紅的眼眶,看着他眼中噙着的、倔強的不肯流下來的淚,在心中道,如果謝亦鴻沒有找到你,那我們會幸福一輩子。
穀雨本應該遠離這些齷齪事,安穩一生的。
穀雨本應該靠自己的努力,悠然度日,事業有成,兒孫滿堂。
沈時戚被煙嗆到了,他咳嗦了幾下,道:「下一步,我會把你送到國外……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吞掉謝家的家產。」
穀雨咬牙,聲音發顫:「然後呢?」
「然後我會給你一筆錢,保你幾輩子都花不完。」沈時戚補充道,「但比起謝家的家產來,就什麼都算不上了。」
穀雨看着桌上的紅玫瑰,不死心的再次問起剛才的問題:「您今天……本來要跟我說的那件事,到底是什麼?」
沈時戚將手中的煙熄滅,道:「我說了……現在問這些沒意義,穀雨,如果我是你,現在最關心的是如何從之前簽過的委託書中擺脫出來,而不是想這些沒用的事。」
穀雨一字一頓:「這就是我現在最關心的事。」
沈時戚忍不住笑了,反問道:「穀雨,我現在如果說……」
沈時戚的聲音不自覺的也啞了,他頓了下,道,「我現在對你說,今晚的煙花、酒店、戒指……都是為我表白用的,有意義嗎?我從頭到尾都在騙你,就算真的會對你表白,那也肯定是會有目的的!我騙了你那麼久,臨了說我愛你,你信嗎?」
穀雨眼中淚光閃爍,聲音堅定:「您如果說,我就會信。」
沈時戚頭一次覺得自己在穀雨面前這麼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