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腿叔叔 - 第11章

漫漫何其多



「但我不會說。」沈時戚看向窗外,「謝亦鴻身體怎麼樣了?我勸你早點請律師,如果謝亦鴻爭氣,可以撐到你上訴成功,那你還有機會繼承謝家的家產。」

穀雨搖頭:「那些錢我不要……一想到我血緣上的父親是謝天俊,我就覺得噁心。」

「噁心的是人,錢是不噁心的。」沈時戚搖頭,「穀雨,我勸你別太天真,我不會收手的,你最好多做一些準備……如果需要,我會給你一些法律上的援助。」

穀雨啞然失笑:「您……給我法律上的援助?讓我來告您?」

沈時戚點頭,眼中帶着他特有的自信和倨傲,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未發覺的,面對穀雨時特有縱容,道:「你可以試試,能不能告的贏我,萬一贏了……我以後就會多一個對手,這樣也很好。」

穀雨依舊道:「我不會要的。」

沈時戚淡淡道:「謝亦鴻要是聽到這句話,大概當場就要去見他兒子了,是他沒有跟你說清楚嗎?謝家的家產我心裡大約有數,需不需要我告訴你那有多少?」

穀雨搖頭:「我不感興趣……他沒有對我說實話,你也沒有。」

沈時戚一窒,順着穀雨的話道:「以後你漸漸的會發現,身邊的人對你說的實話會越來越少,你最好早點習慣。」

沈時戚起身:「我送你回家……帶你去我另一處住處,明天我會把家裡你的東西全部給你送過去,順便給你介紹幾個好律師。」

穀雨壓下眼底淚意,道:「沈時戚……你喜歡我。」

沈時戚沒說話,先一步走出了酒店。

車上,司機看了看後視鏡的沉聲道:「沈總,後面有輛車一直跟着咱們。」

穀雨道:「那是謝家的人……從剛才就在跟着我。」

沈時戚略顯不耐,道:「試着甩開他們……」

穀雨看着沈時戚,突然道:「沈時戚,你喜歡我。」

沈時戚心情越發煩躁,他轉頭看向穀雨,穀雨也看着他,眼底儘是委屈和難過,沈時戚有一瞬間的心軟,但他還是道:「穀雨……我可能真的會再追求你,但那是在我們的婚姻關係、財產都已經分割清楚的情況下,那會兒你也要小心,當時的你可能已經打贏了官司,我追求你為的可能還是錢,你明白嗎?」

沈時戚冷冷的看着穀雨:「看你現在的狀態,我很擔心你以後能不能應對的來……謝亦鴻有一個弟弟,他的弟弟有三個孫子,從很多年前就一直費盡心思的想要過繼一個孫子給謝亦鴻,但謝亦鴻一直沒答應,謝亦鴻一直希望能找到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穀雨點頭:「謝亦鴻弟弟的幾個孫子,會為了謝亦鴻的財產來阻礙我繼承。」

沈時戚吸了一口氣:「你比我想的要聰明……跟我打贏官司,繼承家產後,你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如果沒有你,謝家其實有不少人旁支有繼承權的,當然,他們的繼承權都在你之後,你之後的生活不會太簡單,所以你最好快點從這種天真的狀態中走出來。」

穀雨道:「你喜歡我……所以急不可耐的要告訴我這些,親自送我去你的住處,是怕謝家人會害我。」

沈時戚淡然道:「隨便你怎麼想吧。」

司機終於把後面跟着的人甩掉了,沈時戚疲憊的闔上眼,穀雨又道:「沈時戚,你喜歡我。」

沈時戚這次連反駁都懶得反駁了,他閉着眼道:「穀雨……我確實對你說過很多謊話,但下面的話我保證是真的……無論如何,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你勢必要攪進來了……這是我之前一直不樂見的,雖然我答應過你母親,不會向你隱瞞任何事,但出於對你的愧疚,我始終希望你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我希望你以後可以成熟一點,冷靜一點,把感情用事的那一套收一下,別跟我說不想繼承那一套,那是你該得的,你就得要……當然,我也不會輕易放棄的,所以請你明白這點。你還很年輕,你以後會喜歡上別人,我希望那時的你已經和我一樣冷靜,不會再為了感情做沖昏頭腦的事,這個世界上,人永遠是最愛自己的。」

車身突然猛地搖晃了下,沈時戚看向前面,一道刺眼白光迎面照過來,車內的人幾乎看不清外面的路況,司機下意識的減速靠向路邊,而下一秒,剛才被司機甩掉的車出現在了沈時戚車後方,開足馬力,猛地向沈時戚的車撞了過來!

變故瞬間發生,一切都來不及應對和思考,沈時戚一把拉過穀雨將人壓在身下,同一時刻他俯下身,後面的車已經撞了上來,「嘭」的一聲,沈時戚的車被撞出了二十幾米。

第十六章

穀雨是在凌晨四點醒來的。

穀雨睜開眼,下意識的起身,沒等他坐起來,一股難以克制的噁心感襲來,穀雨側過身,哇的一口吐了出來,他久未進食,胃裡什麼都沒有,乾嘔了半日,內臟都攪在了一團,疼的嘴唇青白。

護士見他醒了馬上上前為他測血壓心跳,穀雨頭暈目眩,一把扯過護士的手,抖聲道:「跟我,跟我一起的那個人……他怎麼樣了?他怎麼樣了?」

護士勸穀雨躺下,道:「那位先生還在手術,具體情況還不太清楚,你……」

護士話未說完,穀雨又「哇」的一聲乾嘔了起來,他翻身從床上滾了下來,護士驚叫,忙去扶他,穀雨腳步虛軟,他扶着床站起來,沒等站穩又跌倒在地上,穀雨握住護士的胳膊,眼淚蜿蜒,聲音小的幾乎讓人聽不見:「他……他……」

「他沒事。」沈母推門進來,皺了皺眉,「扶他去床上,把他手上的針拔了吧……已經走針了。」

穀雨看着沈母,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來人是誰,沈母走到穀雨身邊,問了問護士,確定他只是腦震盪後點點頭:「麻煩你了,我是他……他母親,我想跟他單獨說會兒話。」

護士點頭,出去了,穀雨又要起來,沈母按着他的肩膀,輕嘆:「你不信我的話嗎?時戚要是真有什麼事,我還會在這裡跟你說話嗎?」

「他怎麼樣了?動手術……他傷到哪兒了?」穀雨臉色蒼白,雙手發抖,顫聲道:「都是因為我……當時,當時……」

當時沈時戚將他從頭到尾護在身下,意識消失前,穀雨依稀記得,沈時戚在他耳畔低聲道,「穀雨,對不起。」

穀雨死死攥拳,眼淚不停的流下來。

沈母搖搖頭,低聲道:「撞斷了幾根肋骨,幸好沒傷到脊椎……醫生說,就差一點,如果傷到了脊椎,他這輩子就站不起來了,還好……胸腔隔膜受了些傷,挫傷了幾處……」

「撞斷了肋骨?!」

穀雨腦中又開始發暈,強烈的耳鳴讓他頭疼的想撞牆,沈母上前讓他躺下,道:「我剛問過了,你有些腦震盪,萬幸不嚴重,但這些天會很難受,你先坐下……司機比你嚴重些,大腿骨折,腦震盪,剛才已經清醒了。」

穀雨搖頭,強撐着眩暈感問道:「沈時戚他,他還有哪裡……」

「別的都是小傷了。」沈母平淡道,「我剛看了事故報告,這是一場有謀劃的事故。」

穀雨點頭:「是我……是……」,穀雨幾乎能確定是誰,不等他說出口,沈母先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個先不談。」

穀雨還要再說,沈母給了穀雨一個安撫的眼神,淡然又不容置疑道:「對我的兒子動手,我自然會處理的。」

穀雨還是想去看沈時戚,沈母搖頭:「先出不來,在手術室外面乾等着有什麼意義,你現在還需要休息嗎?你如果有精力出去,不如聽我說幾句話。」

穀雨猶豫了下,點點頭:「您說。」

沈母停頓了片刻,脫下了一直戴着的小羊皮手套,穀雨這才發現,沈母的手也在微微發抖,瞬間他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沈母抿了抿頭髮,道:「來的匆匆,很多事還不太了解,我需要問你一下。」

穀雨抹去眼淚:「您說。」

沈母問道:「時戚給你的委託書,你已經簽了嗎?」

穀雨點頭,道:「但我沒告訴謝亦鴻。」

沈母蹙眉,道:「時戚現在昏迷着,我可以代他決定一些事,那份委託書,我會幫你解決。」

穀雨搖頭,低聲道:「我不想這樣。」

沈母不贊同的搖搖頭,平靜道:「穀雨……我希望剛才的車禍不會影響你的判斷,說實話,我從始至終都不希望時戚拿到謝家的錢,那些錢讓我噁心,當然,這是作為報復謝家最好的方法,但不代表我就贊成這樣,時戚做事有他的原則,雖然……我現在是越來越看不懂他的原則了,而且我幫不幫你都一樣的,我不幫你,時戚短時期內也沒法應付和你的官司了,他肯定會敗訴的,結果都一樣,我希望過程我們可以簡單一點。」

穀雨抬頭看向沈母,低聲道:「噁心的是人……錢是不噁心的,」

沈母搖頭苦笑,道,「好了,你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我想問您,我母親當年的一些情況。」穀雨道,「謝亦鴻沒有跟我說實話。」

沈母莞爾:「你怎麼知道謝亦鴻沒說實話?有些東西應該是先入為主的,我以為你現在應該恨不得殺了我和時戚才對。」

「沈時戚剛才為了救我……差點就沒了命,您不能指望我現在衝進手術室,跟他吼,問他愛沒愛過我,騙沒騙過我吧……」一想到沈時戚,穀雨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他平靜了下,道,「而且,如果說先入為主……我小時候其實問過我媽媽一些關於父親的事,我媽媽沒有回答我,但我看得出來她很恨那個人,我相信我母親……讓她一直提都不願意提的人,不會像謝亦鴻說的那樣,曾經善待過我們。」

穀雨想了下道:「而且,如果像謝亦鴻說的那樣,他一直希望找到我,那我覺得,他不會趕在沈時戚後面。」

沈母在來之前,其實是做好了被穀雨破口大罵的準備的。

她靜了靜心,儘量不帶感情的,把當年的事跟穀雨說了一遍,從頭到尾,沒有絲毫隱瞞。

比起謝亦鴻那些煽情的橋段,沈母更多的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來敘述的,前後沒有任何矛盾,兩相對比,誰說的是真話,穀雨自然清楚。

沈母連夜從南方趕來,體力也有些不支,說完後她戴上手套,起身道:「這些話你可能有不信的地方,我那裡還存有幾封和你母親來往的信件,如果你需要,等我回去後會托人給你拿來,也算是……你母親的一些遺物吧,我不知道謝亦鴻是怎麼說你母親的,在我看來,她是個非常堅強,值得人尊重的人,她不是第三者,從始至終都是謝天俊在欺騙她,欺騙我們……我去看看時戚。」

沈母輕撫門把手,略一猶豫,道:「還有一件事我剛才沒有說……之前以為你會不信,我本不想提的,現在看……我一說,你一聽吧,昨天時戚給我打電話,跟我說,他……假戲真做,喜歡上你了,他說要在晚上向你表白,想要跟你做天長地久的夫妻。」,沈母嘆口氣,推門出去了。

穀雨想起在沈家時,沈時戚對他說,自己入戲太深。

穀雨將臉埋在了枕頭中,無聲嚎啕。

沈時戚是在下午時分醒過來的,他身上還帶着鎮痛泵,但一醒來還是疼的臉色發白,他費力的睜了睜眼,低聲道:「谷……穀雨……」

一直守在他身邊的穀雨馬上湊近了些,讓沈時戚不用轉頭就能看見他,穀雨眼睛通紅,反覆道:「我在我在,我很好,沒有受傷,我沒事。」

沈時戚頹然鬆了一口氣,重新閉上眼,穀雨小心的握住沈時戚的右手,眼淚落在沈時戚的手指上。

沈時戚指尖動了下,穀雨小聲哽咽:「沈時戚……你還不承認自己喜歡我嗎?」

沈時戚遲疑的、緩慢的回握住穀雨的手,啞聲道:「穀雨,穀雨……」

沈時戚再次昏迷,穀雨這才知道沈時戚剛才根本沒清醒,他叫來醫生,醫生表示這是術後的正常反應,沈時戚的心跳血壓都很正常,穀雨稍微放下心,又拉着醫生詢問了半日,醫生看出他很緊張,把情況如實說了後安慰了他幾句,又讓人帶着穀雨去拿沈時戚的東西,穀雨點頭跟着護士去了。

沈時戚和穀雨被送來時的衣服都被裝在了一處,警察已經看過,說可以拿走了,穀雨抱着沈時戚的大衣,衣服上還觸目驚心的沾着已經乾涸的血斑,穀雨心中一動,慢慢將手伸進大衣的口袋裡,摸出了一枚小小的,造型簡單的男戒。

沈時戚再次醒來時,穀雨依舊握着他的手,沈時戚本能的攥緊手指,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手指發抖,輕輕摩挲,感覺到了穀雨左手無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沈時戚不能轉頭,他似是不信,反覆摸索,終於確定,那是自己準備用來求婚的戒指。

眼淚順着沈時戚的眼角流了下來,他閉上眼,顫抖用力的攥住了穀雨的手。

第十七章

也許是因為摸到了那枚戒指的緣故,沈時戚徹底放鬆下來,之後又昏睡了十幾個小時,後續的恢復也非常順利,醫生原本以為還要再做一次引流,但因沈時戚情緒平穩,忍耐力很好,幾乎沒挪動過身體,術後出血量很小,不出意外,半月後即可出院。

這半月里,穀雨一直守在病房裡。

起先幾天還是很難熬的,腦震盪的後遺症在折磨着穀雨,他時不時的就想吐,耳鳴嚴重的時候也會吐,偏偏他稍有動靜,沈時戚就會醒來,沈時戚的頭已經可以挪動了,每次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看穀雨,穀雨實在不想讓沈時戚看見自己時不時就哇哇吐的樣子,一難受就出去,好在這種情況在幾天後就消失了,沈時戚也可以起身了,連日天氣不好,不然穀雨還能推沈時戚出去轉幾圈。

沈時戚醒來後,幾次想跟穀雨談之前的事,都被穀雨拒絕了。

沈時戚無奈的看着穀雨,聲音很小:「穀雨,我們不談,不代表這些事就不存在了。」,沈時戚的胸腔膈肌也受了傷,期初幾天每次呼吸都是一次折磨,近幾天好了些,但說話時還會疼。

穀雨垂眸,道:「您現在養病比較重要。」

「我在養。」沈時戚將毯子往身前拉了拉,「這邊的事都是我母親在處理,身體完全恢復前用不到我費心了,但她只能幫我管公事,你的事……」

穀雨打斷沈時戚的話,道:「我想自己處理。」

沈時戚欲言又止,兩個人其實都明白彼此在說什麼,穀雨迴避的態度讓沈時戚不忍明說出來,但任由問題擱置是沈時戚絕對不能容忍的,沈時戚牽住穀雨的手,輕聲道:「穀雨……我們算是和好了,是嗎?」

沈時戚微微搖了搖頭,道:「你原諒我,允許我再次追求你了,是嗎?」

穀雨沒說話,沈時戚先當他默認,道:「那有些問題,我們是不是要一起面對了?穀雨……相信我,如果我不是殘廢在這裡,我不會讓你去面對這些,更不會任由差點把我撞死的人到現在還沒受到懲處。」

穀雨撐不住要笑,他忍笑道:「別這樣說,您只是傷到了肋骨,醫生說過,三個月左右,您就可以完全痊癒了。」

沈時戚看着穀雨,道:「我知道我沒事,我聽說,我差一點就會癱瘓,穀雨,如果我癱瘓了……」

穀雨皺眉,沈時戚笑着說下去:「如果我癱瘓了,我不會允許你還在這裡照顧我的,穀雨,千萬別可憐我,我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憐憫,特別是你的。」

穀雨聞言瞬間紅了眼眶,他倔強的看着沈時戚,啞聲道:「我沒有可憐您,我只是不想讓這些事影響您的恢復……」

沈時戚登時心軟,他抬手將穀雨眼角的眼淚揩去,道歉道:「我錯了,不該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