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談鬼事/活見鬼之雨夜妖譚 - 第5章
天下霸唱
那日晚上,我找看守所的管教借火點了煙,一個人在黑暗的牢房中坐着抽煙,忽然鐵欄杆外飄進一個人,他穿着賓館服務員的制服,胸前識別證上有四個數字:0311。
我見界龍賓館的0311號服務員虛虛渺渺的身影飄進了禁閉室,一真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當時將初春,正是春暖花開之時,卻覺得斗室之中的空氣似乎可以滴水成冰,忍不住全身顫抖.
看守所的禁閉室很深很窄,寬度不足一米,人在裡面橫向伸不開手臂。身處其內,壓抑難當,又見到如此詭異的情形,一陣陣的絕望沖向我大腦皮層之下的神經中樞。
0311背對囚室的鐵門,把外邊走廊中本就昏暗的燈光完全遮蔽.我心想此番休矣,定是我讓我這亂認來的表哥去偷錄王雪菲偷情的聲音,被她發現,遭了毒手,他不敢去報復王雪菲,卻來找我索命。
我想張口求救,由於全身肌肉過於緊張,雖然張大了口,但只有聲帶振動空氣的聲音,硬是擠不出半個字來.
聽着自己喉嚨中發出的:「嗬……嗬……昂……」的怪異聲音,更加重了內心恐懼的情緒。
我平時灑脫自如,生死之事也一向看得甚輕,從沒象現在這麼害怕.
可能是由於第一次親眼見到鬼魂,顛覆了多年以來形成的唯物主義價值觀.所以心智身體皆廢.只有閉上雙眼等死.
閉眼等了良久,卻不見那服務員的鬼魂上來殺我,此時我已經略微恢復了一些膽子,稍稍鎮定了下來.睜開眼睛去看,只見那服務員就在我面前站着,不過似乎並沒有想要加害於我的舉動.
我想跟對方說些什麼,探明他的意圖,但是剛才太過緊張,現在心中仍是極為慌亂,一時不知該從何談起.
還未等我想到要說什麼,0311就對我說道:表弟,過幾日我就要走了,心裡最記掛的就是你,前兩次見你,都是來去匆匆,未及詳談,今天特意來和你告別.?」
我見他確實沒有歹意,就隨即鎮定了下來.心想絕對不能拆穿他認錯人這擋子事,不然他一怒之下,搞不好會對我做些什麼.
0311看我不說話,以為我還在害怕,於是說道:別怕,我雖然是鬼魂,卻不會害人,更加不會傷害自己的親人,咱們雖然是表兄弟,但是從小一起長大,比同胞兄弟關係還好,我只是想問問你這些年來過得好嗎?」
我暗想對答之中千萬不可露了破綻,只能避實就虛儘量說些模楞兩可的廢話,於是隨口支應道:不算太好吧,到處打工嘛,吃得比豬少,幹得比牛多,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很是有些辛苦.」
我說這幾句話的同時,腦子飛快的運轉,心想在這種問答式的交談情況下,等着他來問我,實在太被動,不如搶了他話題的先機,反客為主.
我不等0311對我前一句話做出反應,就繼續說道:我說表哥,咱們兄弟多少年沒見了?我都記不太清楚了,你還記得嗎?」
0311說道:我當然記得了,自從1980年你去了那個地方之後,咱們就再沒見過,二十年都出頭了.」
我見有了些眉目,再多套出些話來,就能理直氣壯的冒充這個鬼服務員的表弟了,便摸着自己的頭又問道:表哥,我最近腦袋讓門給夾了一下,有點不太好使了.以前的事,我要是不細想還真想不起來.你還記得當初咱們為什麼分開這麼久嗎?我當時去了哪裡?」
0311也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關切的說道:你腦袋讓門夾了?那可不得了,一定要及時找醫生看看.如果留下什麼後遺症,很是麻煩。八零年的時候,你告訴我說你在一個小村子中發現了一座唐代古墓
,你覺得很有學術研究價值,打算自己一個人去做一份考查報告.可是你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咱們家裡人去那個村子找你,結果就連你去的村子都沒找到.」
我心中暗想:「這個鬼果然是個笨鬼,算不清楚年頭,80年的時候我才剛三歲,人販子給我塊糖都能把我給拐走賣了,更別說去考古了,古考我還差不多。現在有一點可以確定了,看來他確實是認錯人了,只不過我和他表弟長得外貌極為酷似,所以他才沒有察覺。」
我擔心他再盤問我考古方面的事,就趕緊跟他說些不相干的閒話,分散他的注意力。我忽然想起張濤來,便問0311有沒有在賓館裡見過張濤。
0311服務員想了想,說道:「我不知道哪個是張濤,不過關於那個女人的事我正想跟你說說。你如果再跟着她,早晚也要把命送在她的手裡。她的老窩就在我們那,平時我們受她的脅迫,敢怒不敢言,恰好昨天,她又帶回去一個男人,她吃了那個人之後,就全身被繭絲包住,動彈不得了,我們想動手除掉她,可是她身上包的繭硬如鋼鐵,我們用了各種辦法,都不奏效。於是把她裝在盒子裡埋在0311門前,她永遠都出不來了。不過你千萬不要去打開盒子去看啊。」
我想起那天夜裡在賓館門前遇襲的事,難不成她是什麼蟲子成了精?欲待細問詳情,卻見0311慢慢隱入牆壁,消失不見了。
我摸着那面牆壁發呆,只聽得「噹~噹~噹~噹~」幾聲響亮,原來是看守所的管教用警棍敲打禁閉室的鐵門:「你,法治科提審。
作者:天下霸唱
回復日期:2005-10-26
01:08:00
至於我家裡人如何上下疏通打點,把我從裡面撈出去的情由,不足一一細表,就此略過。
我被拘留了十四天,就給放了出去,剛進去時的種種英雄氣概,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內都被消磨得一點不剩。重新看到外邊的天空,才算正經的體會了自由的意義。
我在洗浴中心泡了一通,晚上回家蒙頭就睡,這一場好睡,直睡了一天兩夜方才醒轉。
早晨起床之後,到公司去看張濤,發現公司早已關門大吉了,員工人等也作鳥獸散,想找個人來問問情況都找不到。
張濤的人品我雖然瞧不上,但是他對我實在是不錯,我決定到界龍賓館去看看有沒有他下落的線索,不管他是死是活,不看個明白,終究是不能安心。
去黃樓鎮的路我在這一個月中熟得不能再熟了,此番驅車前往,自然是輕車熟路。
但是我按平時的路徑兜了三個圈子,竟沒找到地方。心中暗暗奇怪,可能是因為往日都是夜裡來,這次白天來遠處的參照物不同,導致走錯了路。於是減慢車速在路邊緩緩行駛,仔細的看路邊建築。
忽然發現前邊路口有家賣酒釀圓子的小吃店,自己曾經在吃霸王餐那天在這家店裡連吃了兩碗。界龍賓館正門前的林蔭道應該就在小店對面,可是放眼望去,只見沿途古柏森森,並沒有賓館主樓的蹤影。
我把車停下,走進小吃店,要了一份酒釀圓子,店中招呼客人的,卻不是上次見的那對年老夫婦,而是一對中年夫妻,圓子的味道也比上次差得多了。
我問店中的老闆這裡對面的界龍賓館是不是拆了?
中年老闆一邊忙着手中的活計一邊答道:「這裡哪有什麼賓館?對面一直下去是浦東新區黃樓鎮界龍公墓。」
我聞聽此言差點沒把口中正在吃的東西噴到對麵食客的臉上,趕緊用手捂住,強行咽了下去。
老闆娘在旁邊接口道:「以前倒是個賓館,二十年前一場大火燒成了一片白地,連周圍的居民都燒死了不少,我們這個小店沒倖免,這店是我祖傳的家業,我父母也在那場火中喪了命。那真叫一個慘啊。」
老闆聽了老闆娘的話,也回憶起往事,神色悲傷:「是啊,賓館裡一百多人和周圍的不少居民都給活活燒死了,後來想在原址上再建賓館,但是又擔心死的人太多,沒人敢來住,就把這塊地規劃成公墓了。」
我心中冰涼,直如分開六片頂陽骨,一桶雪水澆下來。
老闆娘說她父母也死於那場火災,這家店別無其他主人,我那日晚上在這吃東西,難道那年老夫婦是火場亡魂?我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老闆,你這店晚上營業嗎?」
老闆答道:「下午一過三點就關門了,這邊人少,白天就是做些掃墓客人的生意,晚上可沒有人願意來這裡閒逛,呵呵,我晚上還賣給鬼吃不成?」
我聽得後脖子直起雞皮疙瘩,一刻也不願在此多耽,馬上想要離開,上車之前,我忽然想到了在看守所禁閉室里聽0311服務員說的把王雪菲關在盒子中埋在門前的事情。
我心想若不看個明白,晚上肯定睡不着覺,把恐懼二字扔到了腦後。有時候真的是很痛恨自己的好奇心,明知不該去看,但是兩條腿不聽使喚,邁步走進了墓園。
可能距清明節尚遠,園中一個掃墓的人也沒有,墳墓層層疊疊,排列得十分整齊,緩緩上升的山坡夾道中栽種了很多松柏類常青樹木,白天看來依然顯得格外清幽肅穆。
我看墓碑上都有編號,很容易就找到了0311,墓碑上的照片正是我見過三次的賓館服務員。想必當年他就是死於那場大火。我們兩個雖然人鬼殊途,但是亂認了一場表兄弟,心中也着實對他有些好感,下次應該帶些鮮花清酒,在他墓前祭拜一下,也算對得起他了。
細看周圍的環境,這裡多半便是賓館0311的門前了,他把盒子埋在哪裡了呢?腳下都是紅色長磚鋪地,正對着墓碑的一塊磚四邊有些碎土,我想這多半便是埋盒子的所在。
用手輕輕一起磚頭,竟然不廢吹灰之力就揭了開來。下面是個體積不大的骨灰盒,棗紅色漆身,頂上是大理石的面,四周鑲嵌着銀制花紋裝飾。
我把0311服務員告誡的不可打開的話忘到了九霄雲外,用手把盒子上面的銀拴解開,緩緩打開一條細縫,想看看王雪菲是怎麼被裝進這么小的盒中。
剛把盒蓋開啟,裡面就飛出一隻像是飛蛾的東西,也就是指甲蓋大小,那蛾子雙翅迎風,每扇一下就變大一倍,我面前出現了一幅不可思議的情形。
頃刻間,飛蛾已大如傘蓋,它身體黃一道黑一道,如同蜂蛹,雙翅象是蝴蝶,翅膀上面的花紋圖案好似花草雲霞,各色繽紛,燦爛無雙。雖有工於畫者,也不能描其美。
那似蝶似蜂的怪物翅膀變幻莫測,圖案剛剛還是山水花草,瞬間又幻化為工筆仕女圖,圖中美女雲鬢高挽,凝眉秀目,逼真得呼之欲出,其美攝人心魄.
時而又化為宮闕重重,雲霧繚繞,亭台樓閣之上雕樑畫棟,其間有仙人若隱若現,令人眼花繚亂,心旌神搖。
我被它翅膀上的花紋之美所震懾,忍不住想離近觀看,一時竟忘了此刻生死繫於一線,想不起來要逃跑.
怪翅扇動,有一股異香躥入我的鼻腔,我鼻中的鮮血就象自來水一樣流了下來.
血流入口,舌間感到一陣咸腥,全身一震,頓時清醒了過來.
此時,我已與那怪物近在咫尺,來不及多想,用手捂住鼻子止血,轉身就向後跑。
怪蝶呲呲怪叫,一展雙翅,隨後趕來。
我聽得身後風聲,知道它離我極近。心神激盪之下腎上腺素急速飆升,頭腦越發清醒,心想陸軍是絕對跑不過空軍的,若是筆直向前狂奔,便是再有一百條性命,今天也一發斷送在此了。
於是轉身一閃,不跑直線,繞到賓館服務員墓碑和它兜起了圈子。
怪蝶雖然一時奈何我不得,但是人力終究有其極限,如此繞下去,終究會力竭而止。
而且鼻中血流如注,來不及採取應急措施止血,就算不累死,只需再流上兩分鐘鼻血,多半也是無幸。繞了幾圈之後,頭腦發暈,腳下就如同踩着棉花,馬上就會暈倒。
墓園中清幽寂靜,絕無人蹤,只是偶爾有數聲鳥鳴從林間傳出。我向遠處的天空望了一眼,發現以前見慣了的藍天白雲竟然如此綺麗動人,心中對生命眷戀無比,今日實在是不想命喪於此。
怪蝶追了幾圈,發起狂暴急躁的性子來,不再同我轉圈,騰空而起,凌空落到我的面前,雙翅鼓風,產生了兩股強大的氣流,阻住去路。
我無法再跑,只得背靠墓碑坐在地下。
只見怪物下體之中,「噌」的一聲探出一根略呈弧度的尖刺,日光照耀之下,尖刺發出金黃色的光澤,刺身上還有無數細如毛髮的倒刺。
我心中一寒,傻寶石說的果然不假,我太大意了.
隨着呼嘯一聲,尖刺沖我直刺而來.我失血太多,難以支撐,但是死到臨頭,求生的本能把身體中最後剩餘的幾分體力爆發了出來,左手猛按墓碑側面,右手撐地,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把整個身體向左甩出.
那怪物來勢太猛,把體內的針尖全部插入了墓碑,想拔卻拔不出來了.急得它連連怪叫.
我連忙撕下一塊衣服塞住鼻子,暗自慶幸,心想我這腦袋可不如石頭墓碑結實,被刺中了焉有命在。
既然那怪物脫身不得,我可不能在此慢慢等你拔出刺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我回去就搬家到新疆去,你再想殺我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打定主意,轉身就逃,跑出五十多步,忍不住回頭看一眼那怪物有沒有脫身。
沒想到那怪物已經一動不動,身體變得枯黃,我停住腳步仔細觀瞧,發現它竟然在褪皮。
我心中發起一股狠勁,心想如此良機,若不順手宰了它,縱然自己逃得性命,它也必然繼續為害一方。我此時怎麼能貪生怕死,只考慮個人安危。
只是手中無有器械,卻又如之奈何?環視左右,發現路邊有幾塊山石,最小的一塊約有十七八斤的份量。我何不趁其褪皮的機會將它砸個稀爛。以前打架經常用板磚拍人,這山岩雖然使着不順手,但也將就着能用。
我抱起那塊石頭,走近怪物的所在,只見它就如同蟬褪一樣,剛才還五顏六色的外皮枯黃焦萎,尾上的尖刺仍牢牢嵌入墓碑,腹中破了一個口子,裡面黏呼呼的軀體正在掙扎着往外鑽。
我大笑一聲,舉起石頭就砸,怪物在枯皮裡面的軀體疼痛得抽搐扭曲,不斷有腥臭無比的墨綠色汁水冒出,也不知是它的血液還是什麼。
我毫不手軟,既然動手了,就絕不留情,仔仔細細的從頭開始用大石頭一下一下的狠狠砸它。
其實此刻我也是害怕已極,雖然一向認為自己絕對是個心狠手辣的,但是畢竟從來沒殺過這麼大的生物,以前頂多就是弄死幾隻老鼠,蟑螂之類的小東西。
只得一邊砸一邊說話給自己壯膽:「你還想吃我?吃了我的老闆也就算了……我是什麼人?能讓你吃了?……我跟總理握過手……我跟總書記合過影……我……我我他媽的還是全國十大傑出青年呢我……我讓你追我……你看我不砸扁了你……」
也不知砸了多久,手中的石頭終於碎成了若干塊,虎口被震破了,全身都是自己的血和怪物的綠汁,衣服也被掛破了幾條口子,真是狼狽不堪。
低頭看看怪物,基本上已經沒有形狀了,能砸到的地方全砸了兩遍以上。
我坐在墓碑旁大口的喘着氣,也許是我命不該絕,最後竟然活了下來,雖然是慘勝,但總算是把這天殺的王雪菲送去了另一個世界。
這時我發現幕碑後面有一個類似蜂窩的三角形小土堆,用手一摸之下,原來那土堆是一種類似透明分泌物凝固之後形成的蠟狀物質,上面留有一個小小的洞穴,剛好可以讓一隻飛蛾大小的昆蟲進出。
看來這就是服務員亡靈所說的,王雪菲的老巢。
我用手把它從中間扒開,那巢建得甚是堅固,連加了三次力,才掰成兩半。
裡面的空間大約和骨灰盒差不多大小,陽光照耀之下,洞中的事物亮晶晶的耀眼生輝,竟然全是白金項鍊鑽石戒指之類的珠寶,足有上百件之多。
掏出來兩樣拿到眼前細看,都是如假包換的真貨。估計都是那怪物生前害過的男人們給它買的。
世人皆愛財,常言道人為財死。想不到這怪物也是個貪圖富貴的,真可謂是與時俱進,順應時代的潮流啊。
我喜出望外,心想今天總算沒白忙活一趟,這些珠寶項鍊,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來,就算是這怪物賠償我的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剛才雖是九死一生,也不枉我受了這一番驚嚇。
在物質文明的刺激之下,手上的傷口似乎也不疼了,剛剛還因為失血過多感到頭昏眼花,現在也立刻變得精神煥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