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鄰居是妖怪 - 第3章
天下霸唱
這17號農場只有一個班的人,編制卻是一個排,排長是50年代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兵,頭一批來北大荒開墾戍邊的,對荒原和森林裡的事很熟悉,聽到這個消息,立時嚇了一跳,以為女知青們撿回來的是狼崽兒,急匆匆過去看了一眼,原來不是狼崽子,也不是什么小狗,而是兩隻小狐狸,看樣子生下來不到半個月。
排長心裡「咯噔」一下,命令女知青們趕緊把兩隻小狐狸放回去,幾個女知青軟磨硬泡苦苦央求排長,表示一定好好餵養小狐狸,等長大了再放歸森林,排長不通情面,把臉往下一沉,將她們幾個人帶到外面,說明了這件事兒的利害關係。狐狸不是狗,養不起來,另外小狐狸丟了,大狐狸肯定要報復,狐狸不僅報復心強,也極其狡猾,不要自找麻煩,排長說如果不把小狐狸送回去,就要報告上級。幾個女知青委屈得掉下眼淚,沒辦法只得準備把小狐狸送回去,誰知再進地窩子,一看這兩隻小狐狸已經死了,可能是受到了驚嚇,也可能是不適應環境。
排長見狀也覺無奈,只好讓人把小狐狸遠遠的埋了,這幾個女知青惹完禍捅完婁子就走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大狐狸卻盯上了17號農場,它通過氣味認定,殺死兩隻小狐狸的兇手,就是住在地窩子裡的那些人,經常圍着地窩子打轉,把農場裡幾隻下蛋的雞全咬死了。排長也急了,知道這仇疙瘩解不開,只要那大狐狸沒死,就會不斷地展開報復,他向森林裡的鄂倫春獵人借了兩條獵犬,帶上步槍騎馬追擊這隻狐狸,一連追了三天三夜,步槍和獵犬讓狐狸疲於奔命,最後也不知是死是活,從此消失在了荒原深處,反正再也沒在17號農場附近出現,大夥都以為這件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誰曾想這狐狸趁着17號農場人員減少,防備鬆懈的機會,又溜了回來,它似乎知道步槍的厲害,不敢正面出現,暗中把儲備過冬的木柴,一根一根叼走,倘若白旗等人再晚發現幾天,大風大雪一來,就得眼睜睜地等死了。都說狐狸狡猾陰險,沒想到會狡猾精明到這種程度,不知狐狸是怎麼想的,居然明白地窩子裡的人依靠木柴活命,沒了木柴就得凍死。
這念頭在三個人腦中一閃而過,又是駭異又是吃驚,就這麼一愣神的瞬間,那隻老狐狸體形雖大,卻輕捷靈動,如同背上插翅一般,「嗖」的一下,從白旗等人的頭頂躥了過去,等這三個人回過神兒來,狐狸已經悄無聲息地落在他們身後數丈開外了。
第13節:北大荒狼災記(5)
白旗心說不好,這狐狸都快成精了,存心想要我們的命啊,倘若讓它從容脫身,往後還指不定生出什麼變故,想到這跟小地主兩人轉回身形,端起步槍就要射擊,結果忙中出錯,槍栓還沒拉開,又手忙腳亂地去拽槍栓。
那狐狸一看步槍,也心驚膽戰,恨恨地盯着白旗等人看了一眼,掉頭飛奔而去。
白旗等人又生氣又着急,但也知道狐狸逃得太快,等拉開槍栓舉槍瞄準,對方早就跑得沒影兒了。老排長經驗那麼豐富,使用半自動步槍,騎着馬帶着獵犬,追了好幾天也沒打死這隻狐狸,可見其狡詐靈活非比尋常,這個冬天算過不踏實了。正在此時,夜幕下突然躍出一個黑影,借着月色看是條大黑狗,額頂生有
一道紅紋,頭臉似熊,聲如虎吼,斜刺里撲倒了狐狸,露出刀牙張口便咬。
那隻大狐狸只顧向17號農場地窩子裡的人報復,黑狗又是從下風口忽然出現,猝不及防被對方撲個正着,但它老奸巨猾,身軀靈敏,倒地後並不急於起身,因為一起身便讓黑狗順勢按住了,它就地連續翻滾,等黑狗咬到空處,狐狸也已騰身而起,它看出這黑狗兇惡,毫不猶豫地狂奔逃命。那大黑狗一咬未中,虎吼一聲再次向前躥躍,它這一躥後發先至勢如猛虎,狐狸發覺不妙,電光石火見突然轉折,又讓黑狗撲了一空,這幾下兔起鶻落,把白旗等人都看得呆了。
尖果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也拎着棍棒出來察看,月光從濃厚的烏雲縫隙中透下,在莽莽荒原上,黑狗和狐狸展開了驚心動魄的生死追逐,犬類與狐狸生來就是天敵,那條黑狗兇猛頑強,狐狸則憑着老道的經驗臨機生變,好幾次眼看要被黑狗撲住,它卻能在間不容髮之際逃離,每次都是差了那麼一點兒,可那條大黑狗捷如虎豹,狐狸也無法徹底擺脫,只能在死亡邊緣拼命地兜圈子,隨着氣力漸漸消耗,終歸會被黑狗咬死。
白旗等人認識這條大黑狗,前些時候轉場的蒙古族牧民路過17號農場,有條叫「烏蘭」的大牧羊狗生下狗,牧民們要長途跋涉,帶着剛斷奶的小狗不方便,暫時託付給尖果照料,等轉年開春了再領走,這小黑狗圓頭圓腦,長得和小熊一樣,這個季節的北大荒萬物沉寂,每天和小狗玩耍,給白旗等人增添了不少樂趣,但是想不出烏蘭為什麼會突然回來。事後看到烏蘭脖子上拴的羊皮上,畫了一些圖案,蒙古牧民不識字,畫了圖給白旗等人傳遞信息,大致是說烏蘭不放心小狗,蒙古牧民也覺得17號農場深處荒原,僅有幾個年輕人留守很不安全,就讓烏蘭過來,與17號農場的人一起過冬。
烏蘭在蒙古語中是紅的意思,也是那個年代最常見的名字,它來的時候,恰好撞上狐狸要逃,當即撲上前來撕咬,那老狐狸百密一疏,萬沒想到17號農場裡會有這麼兇悍的巨犬。這大黑狗非是尋常的獵犬可比,據說是蒙古大軍遠征歐洲的時候,從西伯利亞雪原上找到的犬種,血統非常古老,三隻圍攻可以將一頭重達千斤的大熊撕成碎片,生存在條件最惡劣的西伯利亞,當地獵人常帶這種巨犬打熊,統稱獵熊犬。
獵熊犬烏蘭接連不斷地兇猛撲咬,讓老狐狸氣都轉不過來,眼看就要被烏蘭的牙刀插進喉嚨,白旗等人在旁看得真切,一同振臂高呼,誰知狐狸奸猾已極,趁黑狗下撲之際,突然將尾巴移開,露出腚下那個小窟窿,「噗」地放出一團綠煙。它在荒原上常吃一種罕見的漿果,放出這團臭氣,讓人聞到就會心智迷失,狗的嗅覺最為靈敏,一旦嗅到鼻子裡,不論如何訓練有素的兇猛獵犬,也會當場發狂,轉圈追咬自己的尾巴,只是狐狸的臭腺需要積攢一兩個月,也不是時時都能找到那種漿果,因此不到窮途末路,絕不敢輕易使用。
老狐狸此刻讓黑狗追得躲沒處躲藏沒處藏,被迫放出臭煙阻敵,黑狗烏蘭在草原上咬死過許多狐狸,從沒碰上過如此難纏的對方,它也識得這臭煙厲害,急忙跳到一旁躲避,狐狸緩了口氣兒,飛也似的一路狂奔而去。
白旗等人知道老狐狸報復17號農場,乃是事出有因,多少對這老狐狸有些同情,這次對方死裡逃生應該領教了厲害,這輩子也不敢再來了,畢竟冤冤相報沒個完,於是喝住了黑狗,不讓它再去追趕了。
蒼穹籠罩下的荒原西風凜冽,嗚嗚咽咽的聲音猶如狼嚎,白旗等人只戴了皮帽子,身上衣衫單薄,這時已凍得上下牙關廝打,帶着黑狗回到地窩子,烏蘭見了小狗又舔又蹭,着實親熱了一番。四個人在煤油燈下看了蒙古牧民捎來的消息,有這麼大的黑狗在17號農場守着,確實不必擔心那隻老狐狸再回來騷擾了。
那隻老狐狸被嚇掉了魂,它腳下毫不停留,在漆黑無邊的荒原沼澤,穿過刺骨的寒風,不停地向國境線方向逃竄。
3
圍攻17號農場
老狐狸逃跑之後,17號農場附近就沒了它的蹤影,北大荒的氣候日趨寒冷,西北的天空積滿烏雲,零星的雪花開始飄落,猛烈的寒流,正從西伯利亞源源不斷地湧進東北。據蒙古族懂得看天象的牧民說,將會有百年千年才出現一次的奇寒,一場罕見的暴雪來得又快又突然,西伯利亞已在幾天之內不知凍死了多少牲畜,隨着暴風雪迅速逼近北大荒,用不了多久,這廣袤的荒野也將被冰雪覆蓋,交通和通信可能會完全中斷。
白旗等人在17號農場的地窩子裡,持續添柴燒熱地炕,抵擋這滾滾而來的寒流,當天晚上小地主提議要包餃子,其餘三人一致響應,天冷出不去,整天悶坐發呆,包餃子最能打發時間,在北大荒吃上一頓豬肉白菜餡的餃子,就等於過年了。
大夥商量吃餃子的事挺高興,可是大黑狗烏蘭卻坐臥不安,用腦袋頂開門,兩眼直勾勾盯着空寂的荒原處低吼,一開門冷風呼呼地往地窩子裡灌,小地主連聲叫冷,忙將黑狗趕走,頂着風雪用力把門關緊了,但黑狗一夜都不安寧,在地窩子裡不停轉圈,白旗等人都感到有點奇怪,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要說那老狐狸溜回來搗亂,黑狗也不至於顯得如此緊張,或許是這百年不遇的暴風雪逐漸逼近,讓狗都覺得反常了,沒辦法只好暫時將它關到旁邊的地窩子裡。
第15節:北大荒狼災記(7)
轉天外面颳起了鬧海風,荒原上涌動着一團團彌天漫地的大霧,那都是強烈氣流捲起的雪霧,對着17號農場席捲而來,白旗等人忙着準備包餃子,本來是打算留着過年再吃,實在等不及了要提前開動,但是不敢忘記到各處巡視,整個17號農場,有前中後三排地窩子,住得下二十來人,煙道露出地面,如同聳立在荒原上的墓碑,最後面的一排地窩子是倉庫,存放着不少農機具。留守人員的主要任務是確保安全,在暴風雪到來之後,防止雪積得太厚,把地窩子壓塌了,在三排地窩子東側,還有一座很大的屯穀倉,干打壘的夯土牆,裡面是堆積成山的稻草,以及裝滿了草籽的大麻袋。
下午兩點來鐘的時候,尖果留在地窩子裡煮着餃子,白旗三人到外面抽煙,順便巡視一下各處的情況,望到遠處白茫茫的一片,估計這股從西伯利亞平原上吹來的暴風雪,夜裡就會將17號農場吞沒。
白旗抱怨說:「這鬼天氣突然就變得這麼冷了,出門站不了多久就能把人的耳朵凍掉,可也不能在地窩子裡撒尿,要是出來撒尿,那尿也得凍成冰柱子,到時候還要拿棍敲。」
小地主拖着兩條凍住的鼻涕挖苦說:「白勝利怎麼你天天叫苦,戰天鬥地是咱的光榮傳統嘛,反正咱的木柴保住了,天冷就把地炕燒熱點,咱回去吃完餃子,半夜聽着外面呼嘯的風雪,我再給你們講段《林海雪原》,還有什麼可追求的?當然了,假如有點酒就更好了,餃子就酒,越吃越有,喝點酒也能有
效驅寒,假如大黑狗再從雪窩子裡刨只兔子出來,咱烤着兔肉下酒,那得是何等美味啊?俗話說煙酒不分家,假如班長藏起來的那條戰鬥香煙,能讓咱們誤打誤撞給翻出來,一邊抽着戰鬥煙,一邊啃着兔子腿兒,喝幾盅小酒兒,最後再吃尖果煮的豬肉白菜餡餃子墊底兒,這小日子就沒得比了。」
陸軍聽得悠然神往,忍不住補充道:「吃餃子必須配大蒜啊,假如再找幾瓣大蒜,然後把炕燒熱了,沏一缸子大棗茶,哥兒幾個半躺半臥,喝着茶抽着煙,《林海雪原》這麼一講……」
白旗笑道:「我說二位,咱大白天的就別說夢話了,有句名言說得好,失敗是一切成功之母,我也送給你們兩位一句,假如是所有操蛋之父。」
陸軍仔細一琢磨,此話說得太有道理了,就問白旗:「這是誰說的?」
白旗一拍胸口:「我白勝利說的!」
話音還未落地,忽見一隻野兔滿身帶着白霜,沒頭沒腦地奔向白旗等人,野兔一旦離了自己熟悉的地方,逃起來往往不顧方向,常有狂奔中撞到大樹上撞斷脖子而死的兔子,這隻野兔一頭撞在了小地主腿上,當時就懵了,小地主不顧寒冷,摘下皮帽子一下撲住野兔,揪着耳朵拎起來,樂得嘴都快咧到後腦勺去了,抹了抹鼻涕對白旗和陸軍說:「你們倆剛才誰說假如是一切操蛋之父?」
白旗和陸軍兩個人覺得,野兔奔跑中撞上人事出偶然,不過小地主的運氣未免太好了,正納悶兒的時候,又有兩隻野兔和一頭馴鹿從三個人身邊跑過,這些荒原上的動物都像遭受到巨大驚嚇,一路沒命地奔逃,根本顧不上前頭有什麼了,那頭馴鹿腦袋上的角很大,分着很多枝杈,狂奔到17號農場附近終於不支倒地,嘴裡喘着粗氣吐出血沫,眼看是不活了。
第16節:北大荒狼災記(8)
三個人驚駭無比,看看遠處除了雪霧瀰漫而來,也不見有什麼別的東西,白旗正要走過去看看那頭馴鹿,小地主忽然抬手點指:「快瞧,那傢伙來了!」白旗和陸軍舉目觀瞧,原來此前被黑狗追咬逃走的大狐狸,也上氣不接下氣地逃了過來,它對這三個人看都不看一眼,飛也似的掠過地窩子,從屯穀倉木門底部的縫隙溜了進去。
白旗等人破口大罵,剛偷完社會主義木柴,又想偷社會主義稻草,叫罵聲中返回地窩子放出黑狗,誰知那黑狗竟不理會狐狸,卻如臨大難一般,撒腿向東跑去,三個人覺得這情形越來越奇怪了,都有不好的預感,可捉拿狐狸要緊,不把它逮到,17號農場永無寧日。
白旗叫尖果出來幫忙,尖果穿上大衣,把小狗揣到懷裡,跟着三人來到屯穀倉附近,這屯穀倉里堆積了很多稻草,北大荒冬季嚴寒,稻草可以用來取暖保溫,蓋地窩子離不開這東西,屯穀倉除了一道簡陋的木板門,夯土牆周圍還分布着幾處通風口,裡面黑咕隆咚,四個人怕這狐狸狡猾再次逃脫,用手電筒照明和煤油燈,端着步槍準備進行圍堵,誰知進去一看,發現那大狐狸趴在草垛高處呼呼喘氣,根本不理會有人進來,也可能是沒有力氣再逃了,擺出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樣子。
小地主摩拳擦掌:「上回放這隻狐狸跑了,它竟還敢回來,傷了皮毛就不值錢了,咱別開槍逮活的剝個皮筒子。」
陸軍攔住小地主說:「不太對勁兒,地主兒你先別動手,沒聽說風雪和嚴寒能讓狐狸和野兔亡命逃竄啊,況且連那條大黑狗都嚇跑了,莫非有什麼很可怕的東西?」
尖果聽白旗說了剛才的事感到難以置信,大黑狗烏蘭不可能丟下小狗和17號農場裡的幾個人逃走,它是不是預感到要出什麼大事,跑去求援了?
白旗搖了搖頭,17號農場方圓百里沒有人煙,這場百年不遇的暴風雪今天夜裡就會席捲而來,在這麼惡劣的天氣里,即使是邊防軍的騎兵也無法出動,再說黑狗是奔着東邊跑,那邊好像只有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他雖然同樣不相信黑狗會扔下主人逃命,但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緣故。
陸軍和尖果見這隻大狐狸累得都快吐血了,也不知在荒原上奔逃了多久,心生憐憫,想留它一條性命。
小地主則咬牙瞪眼,主張除惡務盡,免得還有後患,不顧勸阻正要動手,卻覺得白旗按住了自己肩膀,他嘴裡說着白勝利你不要婆婆媽媽的婦人之仁行不行,同時要推開白旗的手,可用手一摸感覺不對,那是只毛乎乎的大爪子,他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卻有張滿是白毛的大臉,那是只流着口水的巨狼,人立起來比小地主還高出半頭,張開又腥又臭的大嘴對準他的脖子就咬。
白旗眼疾手快,看到小地主身後被一隻人立起來的巨狼搭住肩膀,來不及調轉步槍射擊,抬起槍托,照着狼頭狠狠搗去,搗得那巨狼「嗚」的一聲慘叫,小地主也跟着「啊」地大聲驚叫起來,棉衣已被餓狼爪子撕開了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