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謀天下 - 第21章

青葉7

  「不行,門下省的人跟着參合什麼,豈不是亂了朝綱。」李弘知道,劉仁軌這是試探自己與李義府之間的關係,試探自己對李義府的依賴程度。只是不知道這試探裡面,是不是也有父皇的意思。

  「那如果這樣的話,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劉仁軌精湛的眼光掃在李弘臉上。

  「什麼辦法?」李弘感到一絲被算計的陰謀味道。

  「那就只能是代王您親自審問了,這樣即便是此女子身份再高貴,難道還能有您的身份高貴?到時候就算是有人從鴻臚寺伸手要人,或者是打算插手,我們也沒有辱沒了此女子的身份不是?」劉仁軌說道。

  李弘警惕的看着劉仁軌,腦海里閃過好幾個念頭,問道:「這是誰的主意?父皇的?還是什麼人給您出得主意?」

  「哈哈,代王真是聰穎無比啊,臣真心佩服!不錯,確實是他人的主意,就是不知道代王您,能不能猜出這是出自何人之口?」劉仁軌說道。

  李弘腦袋趴在案几上,左思右想,朝堂上熟悉自己的人不多,上官儀?不可能,這事兒父皇不可能讓他知道的。李義府?也不可能,劉仁軌剛才的話語已經否決了李義府。

  那還能有誰呢,父皇?父皇讓自己審?也不太可能,父皇有些忌憚自己亂來,不會讓自己審的。

  那麼就只有一個人了,這個人就是千古大陰人許敬宗了,恐怕也只有他,才能想出這麼兩全其美,讓人無從詬病的辦法來。

  李弘並沒有告訴劉仁軌自己的猜測,有些事兒還是裝糊塗比較好,自己身為一個孩童,如果心機過於深沉,對朝臣過於了解,恐怕對自己並沒有利處。

  「好吧,我接了,人現在在哪裡?是我過去審還是你們把人提過來?」李弘岔開話題說道。

  劉仁軌先是一愣,然後對李弘拱了拱手,說道:「下午臣會把人送到您府上,只是還望代王小心,千萬不能讓她從您這裡逃脫了,此案看似不大,臣卻覺得恐怕查清楚後,背後一定有着天大的秘密,而此女子恐怕也是一位關鍵人物,還請代王一定要謹慎,嚴加看管才是。」

  「您放心吧,就讓白露跟小雪、小寒貼身看管,而且這府外、府內還有一百千牛衛呢,他們又不是木頭。」

  「是,代王說的是。陛下命臣再次帶來了兩百千牛衛守衛濮王府,按理說應該是固若金湯、插翅難飛了。」

  劉仁軌與李弘再三叮囑後,便離開了濮王府,而蘭陵也從後院的作坊轉回來了,看着劉仁軌離去的背影,再看看李弘,問道:「他怎麼跑你這裡來了?」

  「姑姑,本王問您,您與那維應和尚可有私情……啊……疼,錯了,是交情,不對,是……您別掐了,您聽我說。」李弘耳朵被臉色鐵青的蘭陵揪着,疼的直跳腳。

第38章

尉遲恭

  蘭陵白皙的臉頰一片鐵青,纖細的食指點着李弘的小腦袋瓜子訓斥道:「小小的人兒天天腦袋裡面裝的都是什麼,不學點兒好,這都是誰教你的!看我怎麼告訴你母后!」

  李弘被蘭陵的食指戳的腦袋都有點兒暈乎了,好不容易聽完蘭陵的說話,李弘這時才有機會辯解道:「一時情急用詞不當,您又何必小題大做,除非……哎哎哎,您停,您聽我說,維應被大理寺跟刑部聯合抓起來了,還有介紹你們認識的王景和他舅舅柳爽,也都被抓起來了。」

  「抓起來了?為什麼抓他們?他們做了什麼?」蘭陵愣了下,條件反射的問道。

  「具體案情還在查,但起因是他們綁架了我的宮女白露。因為什麼綁架白露就不知道了,就連白露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綁架。而且慈恩寺後院還囚禁着一些大唐的百姓,這事兒您知道嗎?」

  「你這是把我當犯人審了是嗎?」蘭陵瞟了一眼李弘探究的目光,作勢又要揪李弘的耳朵。

  「哪有,我就是想知道姑姑您有沒有參合進來,要不然會很麻煩的。」李弘打量着蘭陵的表情。

  「我就是偶爾聽維應講講佛法,至於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囚禁大唐百姓,這事兒你如果不說,我還一點兒不知道呢。」蘭陵回憶着自己跟維應大師的點點滴滴,以及王景當初介紹時的情形,沒覺得維應會做出什麼對大唐不利的事情。

  蘭陵走了,李弘原本還想讓她留下來跟自己一起審問慈恩寺的雅柔,但蘭陵顯然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同時也是為了避嫌,證明自己只是聽維應講佛法的虔誠信徒,不顧李弘的挽留,毫不猶豫的就回自己的公主府了。

  下午劉仁軌果然把雅柔給送了過來,並沒有戴枷鎖鐐銬,而是由兩個女子監押着送了過來,大唐的做法看起來還挺人道的。

  李弘已經特意準備了一間房間,門窗都已經被釘死,裡面空空蕩蕩的一無所有,只有一個蒲團可以坐人。

  劉仁軌並沒有給他期限,所以李弘讓人把雅柔送進了空蕩蕩的房間後,便不再過問了,準備等兩三天後再審問。

  守衛在濮王府里里外外的三百千牛衛,竟然是由大名鼎鼎的右衛將軍尉遲寶琳率領。

  當李義府來濮王府時,正好碰見尉遲寶琳,兩人寒暄時,李弘才知道父皇對自己安全的重視,以及眼前這個快五十歲的大將軍,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尉遲恭的兒子。

  李弘頓時來了精神,尉遲寶琳不算傳奇,但他的父親門神可是個傳奇啊,自己一直都想見見尉遲恭,但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來到長安城一個多月了,派人去尉遲恭家也通報過,但人家始終不把自己這個皇子放在眼裡,每次都是拒絕了。

  另外一名傳奇程知節此刻還在為國奮戰,這時候依然還在與西突厥人打仗,所以無法見到,今日逮住了尉遲寶琳,李弘是說什麼也要跟他去見見門神。

  尉遲寶琳看着代王滿眼繁星,神情興奮跟迫不及待,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才好。父親這些年來已經不再與朝堂上的所有人來往,自己在家裡自得其樂,頤養天年,時不時的自己鼓搗點兒傳說中的仙丹。

  在李弘的死纏爛打之下,尉遲寶琳無奈,只好帶着李弘往家裡走去,身邊就帶了二十個千牛衛,加上李弘自己的貼身宮女太監,想來父親看見了也不會生氣。

  此時的尉遲恭已經是小七十歲的人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顯得精神奕奕,嗓門沒有從前那麼宏亮了,原本挺直的腰背也有些垮了,但依然能夠讓人感覺到當年的雄風。

  「你一直為何要見老夫?」後花園裡,尉遲恭一身短打扮,上身就穿了一個白布短褂,黝黑的肌膚加上鬆弛的肌肉,整個人還是顯得有些老態。

  「李弘見過尉遲爺爺,弘兒一直仰慕您的威名,也一直聽父皇提起您,所以就一直想來看看您。」李弘跟在尉遲恭身後,尉遲寶琳落後李弘半步,幾人在花園中坐了下來。

  廊亭間被許多繡着白色花紋的絲織物裝飾,隨着微風緩緩搖曳,白天看起來多少還有些飄逸的感覺,就是不知道到了晚上,是不是有點兒驚悚的味道了。

  閒聊了沒幾句後,尉遲恭就對李弘失去了興趣,這小東西人小鬼大,絕對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雖然見自己只是出於好奇,但他尉遲恭不問世事多年,所以就算是皇子,他也沒有多大的興趣。何況這小傢伙一直追問着自己的丹藥,看來不帶他去看看,今天小傢伙是打發不走了。

  現在的尉遲敬德,如果出家的話,恐怕比一些和尚、道士還要淡泊名利、還要清心寡欲。

  「走吧,老夫帶你看看好東西,看完之後就回去吧,以後不准再過來了。」尉遲恭被侍女攙扶起來,走向了一間屋內。

  一進屋內,李弘便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怪味兒,急忙伸手找夏至要來一塊絲帕捂在嘴鼻上,也顧不得這樣對尉遲恭是否失禮。

  尉遲恭看了一眼李弘,並未覺得李弘如此有何不妥,淡淡說道:「看見這些東西了嗎?老夫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就是把它們互相參雜後,就會得到不少丹藥,雖然有些丹藥含有劇毒……」

  李弘沒聽兩句就沒興趣了,手裡拿過牆角的一根小棍兒,這裡扒拉兩下,那裡劃拉幾下,也不理會尉遲恭興致勃勃的介紹。

  不大的作坊里基本上是以礦石料為主,而這裡面絕大多數就要數雲母礦石了,這個東西確實有一點的醫理作用,看來尉遲恭也不是胡亂的煉製仙丹。

  耳邊聽着尉遲恭命令尉遲寶琳,把雲母粉要與一團細小的黑色物質混在一起,據說如此煉製的仙丹更為有效。

  好奇之下,李弘湊過去看了看,竟然嚇了一跳,眼前赫然是鉛塊兒!

  「您……敢問尉遲爺爺,您自己把這玩意兒煉出來的?」李弘一手拿着絲帕捂着嘴鼻,一手拿小棍兒指着鉛塊兒問道。

  尉遲恭自從這小東西進入後,沒見他臉上有過什麼驚訝的表情,此刻見李弘露出驚訝的表情,頓時得意的哈哈大笑幾聲說道:「這有何難?只要你多讀些書,自然就懂了。」

  看着李弘要扭頭就走,尉遲恭也不逗他了,繼續說道:「看在你小子還有好學資質的份上,老夫就告訴你吧,這是從魏伯陽的《周易參同契》中看到的,裡面有這麼一句至今老夫還記得,是說『胡粉投火中,色壞還為鉛。』懂了嗎?」

  李弘聽完撇撇嘴,不屑地說道:「我沒問您這玩意好不好煉,我是說這東西不可與您那雲母仙丹一起混合,這東西是劇毒,吃了會死人的。」

  李弘也不客氣,人老了也就沒有那麼多忌諱了,死不死的話語,對征戰多年的尉遲恭來講都已經習慣了,自然不忌諱他說的會死人的這句話。

  倒是尉遲寶琳聽到李弘說會死人的,臉色差點兒變得慘白,看看自己的老爹沒生氣,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

  尉遲恭長壽眉跳動着,疑惑道:「小孩子懂什麼,不客氣的說,這鉛液可是好東西,與雲母仙丹混合自然是奇妙無窮,有長生不老之術。」

  李弘不苟同的搖搖頭,看來是自己弄混了,自己這一次來看望尉遲恭,一是想看看傳奇到底長啥樣兒。二是早就聽說尉遲恭再煉丹,聽說有鉛液這一種東西,就想看看是不是最初的水銀。

  此時一看,鉛液顯然這時候還不是水銀的別名,還是屬於鉛塊兒的名詞,看來自己想要制那鏡子,還得再琢磨琢磨水銀如何能夠制出來了。

  「尉遲爺爺,這東西您最好不要再用,雲母,哦,是雲珠,行了吧。」李弘看尉遲恭老眼又瞪向自己,急忙把雲母改成現在的稱謂:雲珠。

  李弘再次說道:「雲珠可以當丹藥服之,不過需要是那種色澤透明的才可以,您服用倒是沒壞處,能夠活絡肌肉,砌除風邪,主要是能夠明目,只是小子不希望您再參着鉛液,那個東西真是有毒的,尉遲將軍,即日起不可再讓尉遲爺爺服用,如果再敢私自給予,我就稟報父皇。」

  「嘿,你小子多管閒事兒是不是?你以為我就怕他李治了?說,你今天來此到底何目的?不會就是來阻撓老夫煉製仙丹吧?」

  「我這是為您好……」話還沒有說完,李弘小屁股上就挨了一腳。

  最後,李弘只能望門興嘆,自己被趕出來了。尉遲寶琳正在自己跟前替他那混賬父親賠不是。

  李弘無奈,再怎麼樣他也惹不起尉遲恭的,就是父皇見了也得讓三分,拍拍屁股上的腳印,嘆了口氣,這趟白來了,還讓人白踹了一腳,而且還是沒有找到水銀該如何提練的法子!晦氣!

第39章

賜婚

  從尉遲恭家裡出來後,李弘大街上無所事事的晃晃蕩盪,想了想還是直接回府吧,李義府應該現在已經到了,傳他過來,李弘是為了讓他跟着一起提審雅柔。李義府當初為了一個女子曾經跟慈恩寺有過交集,最後還與大理寺丞畢正義因此事交惡,所以喊他過來,是希望他的出現,或許能夠讓雅柔這個女子堅定的信念產生動搖的態度,希望能夠讓自己輕鬆些從她嘴裡知道自己想要的。

  長孫無忌家他是不打算去的,在長安城晃蕩一個多月了,但那裡就像是禁地一樣,不是自己可以隨意踏足的,不然很容易被人家詬病、彈劾。

  長安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唐人、胡人、以及西域其他各國的人穿插其中,形成了一副喧囂熱鬧的畫面。

  中間還夾雜着倭人,倭國此時還一直是唐人,或是他們自己對本國的稱謂,直到二十年後,倭國使臣來唐賀大唐平定高句麗時,才發現倭國有貶義之意,然後回國後開始自稱國名為日本。

  倭人很好辨認,在此時的大唐顯得有些猥瑣、不自信。個子矮小,行事畏手畏腳,見誰都是一副討好的模樣兒。

  少男少女,大大方方的行走在街道上,彼此之間保持着君子、淑女之道,一同前往茶樓、飯店,或是前往道觀、寺廟欣賞風景,增加了解彼此的機會。

  此時的唐人吟詩作賦已經成了日常必備,朝廷對科舉大力推舉使得大唐的士子漸多,一襲圓領長袍,頭戴幞頭,步態悠閒、神情輕鬆,穿插在人群中往往顯得鶴立雞群。

  倭國人派來的第三次遣唐使在八月剛剛回國,總共250人,而且是白吃白住白學。因為此事,李弘曾經在弘文館還跟上官儀爭論過,最後是自己把上官儀氣的鬍子翹的老高,渾身直哆嗦,直言要稟奏陛下代王缺乏德行。

  回到濮王府後,李義府已經在門口等候,因為自己不在府里,李義府選擇了在門口等候,而不是自己在府里等候。

  兩人慢慢的往監押雅柔的房間走去,路上,李弘問道:「你確定你不認識這個女子?」

  李義府長長嘆了口氣,誠懇地說道:「回代王,雖然臣曾經因一時糊塗,假公濟私命畢正義釋放那女子,但是此事遭到了拒絕,後來臣並無再去過慈恩寺,更是沒有與他們有過交集。」

  「那這麼說來,今日我是很難撬開她的嘴了?」李弘若有所思說道。

  「其實也不難,只要代王交給臣,臣保證讓您得到想要的。」李義府向李弘保證道。

  「用刑嗎?還是屈打成招?還是做假供?這些有什麼用,就算是處死她,雖然是輕而易舉,可我們卻永遠不會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我們如何防範?」

  「對了,我交給你的事兒你去工部查了沒有了?」李弘想起了托他的事兒,問道。

  「查了,這些人現在下落不明,不知道去了哪裡?長安、萬年兩縣令那裡都有備案,但這個案子一直沒破。」李義府說道。

  門口有兩個濮王府的家將在看守,看到李弘後,急忙行禮。

  李弘問道:「這幾日可有什麼反應?」

  「回代王,每日送飯時都會要求見可以做主的人,偶爾會自己在房間裡大喊大叫,但是並沒有很……很瘋狂,晚上的時候也會出現驚叫聲傳出來。」

  李弘滿意的點點頭,然後看看李義府,示意把門打開。花孟此時也帶着兩個人緩緩從走廊處往這邊趕來,李弘看了看花孟身後的兩人,臉上再次浮現出了壞笑。

  率先跨進房間,只見蒲團上在蜷縮着一個身形,家將拿來蒲團放下,李弘隨意的在一個蒲團坐下,同時示意李義府也跟着坐下。

  花孟領着兩人站在門口,只要代王一聲召喚,立刻就帶人進去聽從代王的吩咐。但他很納悶,代王為什麼要找兩個又髒又臭,渾身散發着酸臭味兒的老乞丐,看樣子都得五六十歲了。

  雅柔聽見門開了,心裡奇怪,此時並不是送飯的時候,為何會有人把門打開。

  埋在蒲團上的頭緩緩抬起,秀髮因為幾日未曾梳洗,顯得有些乾澀、散亂。神情同樣也有些憔悴,臉色蒼白,整個人毫無生氣,原本明亮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刺眼的光芒照進房間,適應了好一會兒的雅柔此時才看清,房間不知何時多了兩個人,一大一小,此時正微笑着看着她。

  雅柔活動下僵硬有些發麻的腿腳,甩了甩胳膊,整理了下幾日來未曾換洗的衣物,總感覺身上的衣服散發着一股餿味兒。

  小人他認識,那晚上就是他帶人闖進了慈恩寺里自己的院子,而旁邊的男子他並不認識,但卻給他一種危險的感覺。

  「代王?不知代王來見小女子有何用意?」雅柔撥弄了下額前的秀髮,冷冷說道。

  「沒什麼,就是想問清楚,你們劫持我的宮女到底是為了什麼?還有,白露也說了,當日你還曾想把她交給王景,讓王景欺辱我的宮女。為什麼?」李弘感興趣的問道。

  「不為什麼,您的宮女長的可人,自然讓我動了劫持的心思,至於送給王景,不過是巧合。」

  「那就是說你有這個意思了?」李弘再次確認道。

  「什麼意思?」雅柔不明白李弘到底想問什麼。在她看來,這個小代王應該是來審問自己,為何劫持宮女以及後院的大唐百姓的,但怎麼老是圍繞着他的宮女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