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謀天下 - 第27章

青葉7

  李弘也知道,就算是解決掉了李義府跟許敬宗,朝堂上還會有馬義府、劉敬宗等等冒出來。但想來,在這個時候,無論是誰出現在朝堂上,對大唐的朝野造成的傷害,都不是能夠跟李義府、許敬宗的危害力畫上等號的。

  李弘看着父皇猶猶豫豫的神情,他心裡很明白,李義府與許敬宗兩人的能力,讓父皇跟母后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他們是不會輕易把這兩個人撒手的。

  在長孫無忌一事兒上,父皇就得到了難以想象的好處。母后也同樣,皇后的寶座最起碼,有着李義府跟許敬宗大半的功勞。而自己太子的位置,李義府與許敬宗的影子也是其中最亮眼的。

  而自己要把這兩個人一起招致東宮,可想而知,對於父皇跟母后,想不產生震動跟疑心都難。

  但好在李弘到目前為止,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可以放在太陽底下曬的,沒有一件事情是李治與武媚不知曉的。而恰恰也是因為這一點,他也是最終有可能把李義府、許敬宗兩人控制到手的。

  「父皇,兒臣知道您是珍惜李義府的才華,但不一定要在朝堂上才能發揮,太乙城現在您全權交給兒臣治理,但兒臣年歲賞淺、毫無經驗,需要李義府這樣的臣子幫着兒臣一起治理。何況,那裡將來還會成為我大唐的根基所在,李義府去那裡也照樣可以作出貢獻,甚至會比在朝堂上還要重要。」

  李治也不知道聽沒聽李弘的勸導,只是若有所思的一味點着頭不說話。對於太乙城是不是有李弘所說的那麼重要,最起碼他現在還是有幾分懷疑的。

第48章

蘭陵酒

  從甘露殿出來後,李弘並沒有直接回東宮,而是去往了母后那裡。

  沒辦法,母后都說了,如果李賢跟李哲學壞了,都是自己教唆的,可自己也還是個小孩兒啊。這個鍋自己說什麼也不能背!

  李弘的兩樣法寶祭出:背包、滑板。走出甘露殿後,背包便被他背在後背,滑板放在地上單腳踏上,便風馳電掣般往武媚的宮殿行去。

  滑板經過這幾年的改進,越來越輕便,整體上都有了極大的飛躍,甚至李弘認為,都可以跟上一世的滑板媲美了。

  夏至、小寒、芒種、花孟四人已經習慣了,太子在前面大呼小叫的踩着滑板掠地飛行,他們只好跟在後面晃晃悠悠的追。

  「兒臣參見母后。」人未之、聲先到。

  李賢與李哲聽到李弘的聲音後,不約而同的看向武媚,眼神里寫着怎麼他又過來了。

  武媚沒好氣的抬頭聽聲,然後看着李賢與李哲說道:「一會兒他逗弄你們可不許哭鼻子,一點兒也不像你大哥小時候你倆。」

  「母后,我們才不會像大哥那般沒樣兒呢,皇家的顏面啊,長安城都知道,早被大哥敗光了。現在長安城提起太子,都快要把他歸入到跟蒼蠅、老鼠堆里去了。」李賢嘟着嘴說道。

  「喲,那你倒是有樣學樣的像他那般啊,別的不學好,調戲宮女你倒是能耐的很。還有你,不准跟李弘、李賢學。」武媚看着最小的李哲說道。

  「兒臣最重皇家禮儀,自然是不會如他們一般。」李哲挺着小臉,一本正經的邀功似地說道。

  兩兄弟只差一歲,一個比李弘小三歲,一個小四歲,但兩人合起來,也還是被李弘欺負的主兒。隔三岔五的,兩人就會一同從東宮哭着跑回太極宮,向武媚告狀李弘的種種惡行。

  一個腦袋從已經換成了玻璃的窗戶前飛快的划過,嘴裡大呼小叫着:「讓一讓啊,撞到了別怪我啊,新做的滑板我還控制不好速度呢。兒臣再次參見母后……」

  話音未落,一道人影直直飛躍進了武媚的宮殿內,在名貴的波斯地毯上,做了一個自認為帥氣瀟灑的停車動作,接着腳尖一踩身前的滑板前沿,滑板聽話的翹起末端,被太子拿走手裡看也不看的往後一扔,身後氣喘吁吁的花孟連忙及時伸手接過。

  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瀟灑幹練,毫不拖泥帶水,一看就是這樣做過不止幾十次了。看的李賢跟李哲是滿眼羨慕,卻怎麼也學不來這滑板飛行。

  李弘嘿嘿笑着再次向武媚請安,臉上露出撒嬌的表情,身軀就要往武媚懷裡蹭。

  武媚眼神複雜的看着他,也不知道這個皮猴子像誰多一些。這幾年沒怎麼在意,現在一看,當初被自己拎着打屁股的小傢伙,已經長高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皇家的血脈好,還是皇家的飯食有營養,十歲的孩子長的跟十三四歲的孩子一般高,現在與比他大兩歲的李素節站在一起,隱隱都比李素節高半個頭了。

  而且比起李素節還要精壯不少,整個人透着一股小牛犢子似的勁頭。只是時常掛在嘴角那一抹壞壞的笑容,每次武媚看見都手心發癢,真想拉過來不問是非臭揍一頓。

  「當着兩位皇弟的面,你能不能有些大哥跟太子的樣兒!天天如此沒規沒矩的,成何體統。」武媚現在也懶了,管不了,管了十年了,也沒管出個皇家子弟的范兒來。

  李弘嘿嘿笑了下,絲毫不在意武媚把他從懷裡推開,順勢走到李賢跟李哲跟前,快速的在兩人腦門上敲了一下,呵呵笑道:「怎麼樣?滑板學會了嗎?以後我可不帶你們一起滑了,上次為了保護你,差點兒沒摔死我,再帶我就帶李旦玩去。」

  「哼,我們還不滑呢,沒有一點兒皇家規矩,說出去會讓人笑話的。」李哲想要拍掉剛才李弘彈他腦門的手,無奈,人家手比他快,拍了個空的他怏怏道。

  「笑話?為什麼要怕被人笑話?記住,笑話你的人,往往是不如你的人。」李弘教訓起李哲了。

  「那這麼說你不如我們了,哈哈。」李賢抓住李弘的病句反擊道。

  李弘翻了個白眼,看看桌上武媚一口未沾的新茶,毫不猶豫的端起來,咕咚咕咚一口氣喝掉,氣的武媚又是一陣滿腦子黑線。

  打也不聽罵也不管用,索性當作沒看見,繼續逗弄着懷裡的李旦,這個最小的傢伙現在可是她的心頭肉呢。

  「我不如你?李賢、李哲,你倆隨便挑,看看你倆哪樣能比我好了,當然,除了皇家禮儀等等這些規矩。」李弘說道。

  「哼,就要跟你比我們皇家的禮儀風範,母后都說了,這是身為皇子應該具備的,你身為太子,更應該具備,更應該為我們樹立一個良好的榜樣,但你卻沒有做到。」李哲繼續爭道。

  「母后說的也不全對,母后還讓你們學滑板呢,你們學會了嗎?這話你們怎麼不聽了?」李弘甩甩手,懶得跟他們鬥嘴了。

  繼續二皮臉的湊到武媚跟前,看着剛剛出生半年多的李旦,伸出手正要去摸摸那粉嫩的小臉頰,不等碰到,手就被武媚飛快的打掉了。

  「我剛剛哄他睡着,你又想給他逗弄醒了?」武媚盯着他警告道。

  「對了,聽母后說,我們小時候你還老欺負我們,老是逗我們哭。」李賢也跑過來看着武媚懷裡的李旦說道。

  「說的我好像現在就不能把你倆逗哭似的。」李弘不屑地說道。

  不理會兩個小屁孩親兄弟,李弘恬着個臉摟着武媚的肩膀,嘿嘿道:「母后,您什麼時候給我們生個妹妹吧,像這樣的弟弟我可不想要了,您看看眼前這兩個貨色……哎喲……母后,耳朵……耳朵……快要掉了,兒臣知錯了。」

  「哈哈哈……」

  李賢與李哲開心的笑看着,從一進門一直忍着李弘的母后發飆收拾李弘。

  「小東西你還有沒有點兒規矩,從一進門我就忍着你,你還變本加厲了,哪兩個是貨色?還要妹妹,我就是給你生個妹妹,你這樣的能教她好嗎?看看現在的義陽跟高安,都被你慣成什麼樣兒了!你個小皮猴子,越來越沒規矩了!」武媚咬牙切齒地說道。

  懷裡的李旦第一時間就被宮女抱走了,兩隻手都騰出來的武媚,揪着李弘的耳朵,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書房,而李賢、李哲也被她打發出去玩去了。

  「怎麼了?從你父皇那裡馬不停蹄的跑我這裡又有何事兒?」武媚放開李弘通紅的耳朵,又開始有些自責自己下手太重了。

  這小皮猴子每次都是如此,惹人生氣的時候,恨不得你把他耳朵揪掉,才能發泄心裡的怒氣,等完事了,再看看那通紅通紅的耳朵,又是一陣的心疼跟後悔。

  「母后,兒臣有一事想求您答應。」李弘齜牙咧嘴的搓揉着自己的耳朵。

  武媚哼了一聲,把半大的小伙子拉到自己懷裡,幫着李弘搓揉另外一隻耳朵。

  「先說何事兒?說完了我再看情況做打算,別指望我立刻開口答應。」武媚冷冷地說道。

  「是,母后,兒臣就知道母后最好了,最漂亮了,跟仙女一樣。哪天我一定要給母后畫一張最好看的畫像。」

  「說正事兒。」武媚輕扭了李弘的耳朵。

  「母后,我想請母后准許義陽跟高安出宮。」李弘小聲地說道。

  「為什麼?」武媚的手微微一僵,問道。

  「蘭陵姑姑這次要回她的封地了,我希望她能帶着義陽或者高安其中一個一起去,而且蘭陵姑姑也已經答應了。」

  武媚凝神看着窗外,一手無意識的撫摸着李弘的腦袋,喃喃說道:「能告訴母后你為何要如此安排嗎?你從小就有自己的主見,而且每次做事都帶有深意,不像李賢跟李哲,六七歲了還不如你四歲的時候懂事兒。」

  「母后,您也看見了,蘭陵姑姑以及城陽、新城兩位姑姑,如果不是因為她們占據了這玻璃的股份,現在她們在長安的府邸,恐怕都沒有辦法修繕吧,如果義陽跟高安,要是也像她們一樣的話……」

  武媚敏銳的發覺了李弘話里的潛台詞,反應快速地問道:「那跟蘭陵去封地有什麼關係?你又要做什麼?」

  「嘿嘿,真是知子莫若母啊,母后真是冰雪聰明、溫婉賢良……」

  「再不說正事兒,那我就要改變主意了。」

  「不不不,母后,是這樣的,蘭陵蕭氏的蘭陵酒太貴了,每次父皇宴請時喝的那麼多酒,都是一大筆銀子啊,兒臣看着都心疼,所以呢,就希望跟蘭陵蕭氏合作……」

  「不行,難道你不知道你父皇最近對五姓七家的用意嗎?剛剛頒布法令禁止五姓七家自由婚娶,你如此合作豈不是跟你父皇做對?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想不明白嗎?」武媚不等李弘說完便反對並加以警告道。

  「母后,我的主要目的只是他們的美酒而已,您也知道,這些世家大族在朝堂上,控制着中低層,甚至是上至左右僕射的官員,兒臣又不傻,怎麼可能跟他們合作呢。」李弘安撫着武媚的情緒說道。

  「那你到底是何意?」武媚奇怪的問道。

  「很簡單,把蘭陵酒變成大唐的,而不是蘭陵蕭氏的。『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這樣的好酒,如果只是作為蘭陵蕭氏的財源,豈不是太對不起父皇跟您了。」李弘的嘴角再次浮現那抹,讓武媚手心痒痒的壞笑。

第49章

武媚的無力

  武媚喃喃念着,剛才李弘出口成章的詩句,眉頭緊鎖,這小東西這些年,除了早年間那兩首詩外,就沒見他何時作過詩,這首又是何時所做?看樣子不像是和自己說話時所作啊。

  「這首詩是你作的?」武媚問道。

  「不錯,正是兒臣剛才想起那蘭陵美酒,突然間有感而發。」某人大言不慚地說道,九轉十世的人了,這點臉皮他還是有的。

  「你什麼時候開始喝酒了?」武媚腦門子開始出現黑線了,自己最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武媚把女人特有的思維邏輯,展示的淋漓盡致,並沒有問關於詩的由來,反而是敏銳的察覺到,李弘是不是喝酒了。

  原本以為這皮猴子喝酒也得過幾年呢,沒想到人家卻早已經學會喝酒了,而且還作出了如此意境悠遠、絕對可以流芳千古的詩句來。

  「你可知道,朝堂上以王義方為首的御史,每天都是彈劾你的禮儀規範?你這個不省心的東西,這要是讓王義方等御史知曉了,你就等着被你父皇廢掉你的太子之位吧!」武媚玉手微抬,再次把太子的耳朵揪在手裡。

  「哎呀,母后放手了,這點兒小事兒不至於的,何況王義方現在跟李義府,還有李義府的狗腿子薛元超斗的正酣,哪有空理我啊。」李弘討饒道。

  「我告訴你,十四歲前不准許你再喝酒!對了,你剛才說起李義府,你為什麼一直想把他也拉入東宮?」武媚放手,正色問道。

  李治的身體每況愈下,現在年紀輕輕的,已經因為國事勞累的夜不能寐,而且經常出現頭暈眼花,視線模糊的狀況,這也讓武媚經手了越來越多的政事。

  至於李弘對李義府感興趣,在許敬宗被他拉攏到東宮後,李義府就一直是他拉攏的人選。這一點兒上,武媚就要比李治敏銳的多,早就已經察覺了李弘的心思。

  李弘接過宮女端來的茶水,親自放到武媚的手邊嘆道:「您不是說兒臣此時正該命人,編寫或者收錄一本經集嗎,兒臣就想着讓李義府跟許敬宗等人一起幫助兒臣,何況李義府也是因為文采出眾,才被舉薦仕途的,兒臣自然就會想把他召進東宮了。」

  武媚端起茶杯,一動不動的盯着那張人畜無害的臉龐,久久才嘆息道:「編書也不至於讓他辭去中書令一職不是?還是你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母后的?」

  「咦?李義府找您了?他不想去?」李弘問道。

  「他倒是沒說去還是不去,中書省大量的政務多出於他手,如果只剩杜正倫一個人,恐怕難以支撐。」武媚放下茶杯說道。

  李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現在看來李義府也明白自己的處境,明白他自己已經不屬於自己了,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不可避免的捲入了皇家的暗涌中了。

  說起來,母后最起碼能做李義府六成的主,父皇只能做三成的主了,剩下的一成不是李義府,而是李弘自己。

  「兒臣所要編寫的書籍,容不得李義府分心,而且他跟在兒臣身邊,也有六七年的時間了。有他和許敬宗在,兒臣就有自信編出一本曠世之書,再加上上官儀、郭瑜等人,兒臣保證此書絕不會讓母后失望。」李弘信誓旦旦地說道。

  這一次他是勢在必得了,父皇那裡做了工作了,現在就差母后這一關了。只有斬掉李義府這隻被母后視為左膀右臂的胳膊,皇家才會恢復該有的平靜,朝堂也就能暫時穩妥,也能讓母后心裡如火山般,快要爆發的野心漸漸淹息下來。

  武媚焦慮的揉揉額頭,思索了好半天,嘆聲說道:「此事母后需要考慮考慮。」

  果不其然,得到的答案與父皇的答案如出一轍,但最起碼說明他們動搖了。

  「義陽、高安的事情,就按你的意思辦吧,但不可出宮太久,而且要注意影響,免得御史再過多的把心思放在東宮。」

  「是,母后,兒臣多謝母后。」

  「去吧,這事兒你去跟義陽、高安還有她們的母妃交代一聲,恐怕就是我不說,你也會去見那人的吧?」

  「母后英明,兒臣去看蕭淑妃,不過就是想找一些蘭陵姑姑去蘭陵的籌碼。」

  「你那點兒小心思,真以為瞞的了母后,讓義陽或者高安陪同蘭陵去,你打的不就是蕭淑妃的主意,皇家這個蕭氏這些年受你恩惠,也是該報答的時候了。」武媚說到最後,語氣中透出了深深的無力感。

  母子兩人之間全憑默契,李義府的事情,兩人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基本上就已經達成了初步的協議,現在差的就是武媚最後在心裡做一個決定了。

  這個兒子太聰明了,聰明的讓她現在,不得不老在心裡提醒自己,這不是一個剛十歲的小孩兒,而是一個擁有成年人心智的大人了。

  他當年賜給蕭氏一枚水晶佩,從而免去了蕭氏與當初的王皇后一同的命運。如今,當年那塊水晶佩的恩德也該償還了,這得是什麼樣的城府,能夠布局一件事情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