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謀天下 - 第29章

青葉7

  放手李義府,就代表了自己的妥協,從此以後,自己就要安心於後宮之事。朝堂之上,將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情了,至於是父子情份、還是父子爭鋒,於自己這幾年都將毫無干係了。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蘭陵公主的馬車,便浩浩蕩蕩的停在了太子東宮的嘉福門門口。

  「趕緊給我起來,看看都什麼時辰了還在睡覺!」蘭陵杏目圓睜,拉扯着太子床上的柔軟的棉花被子。

  太子則是死死拽住被子一角,蜷縮在僅剩下的一點被子裡,捂着腦袋說什麼也想再多睡一會兒。

  「哪有人這麼早就起來的,等一會兒義陽來了你們就直接出發好了,難道還要我給你們送行不成?」李弘躲在被子裡懶懶的嗡聲說道。

  「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嗎?如此大的事情你就交給我一個人,還有一個從沒出過宮的嬌弱公主,你是把你姑姑我當成什麼了?當成你太子門下的賓客了是吧?就指望着我們給你跑腿賺錢是不是!」蘭陵站在床前拽了半天,累的氣喘吁吁,就是夠不着小東西的耳朵。

  現在長大了,不像小時候可以隨便又掐又打了,剛剛十歲的小東西就這麼有力氣,不使出殺手鐧看來是不行了。

  「我再問你一次,你起來不起來。」蘭陵雙手叉腰,看着李弘如蟬蛹般用被子把自己包起來。

  「……」李弘以實際行動告訴蘭陵,他堅決的還不打算起床。

  「行,小東西你以為這樣我就沒招了。」蘭陵說完後,就在夏至、小寒等人的目瞪口呆下,鞋子也不脫,直接跳到了李弘的床上。

  「喂,這可是我的床,我還沒有穿衣服呢!」李弘大驚,突然間感覺到自己身上多了一個人,壓的自己都快要喘不過氣了。

  「小東西還知道害羞?剛剛十歲,就算是傳出去我蘭陵也不在乎,何況我還是你姑姑。」蘭陵一邊一說,一邊跟李弘的雙手搏鬥,想要掙脫開李弘的手去揪李弘的耳朵。

  「義陽公主到。」門口花孟的聲音傳了過來。

  「讓她進來幫忙。」蘭陵替李弘說道。

  「不准義陽進來。」李弘急了,這還了得,自己從來都喜歡裸睡,這要是被兩女把被子扒開,自己以後還怎麼在東宮裡混,還這麼當這個太子。

  夏至、小寒,在蘭陵眼神的威脅下,不敢動彈,也不敢說話不讓義陽進來。

  「義陽見過蘭陵姑……姑。」蹦跳着進來的義陽被眼前神奇的一幕,驚的忘了行禮。

  眼前的場景讓她有些發懵,裹在被子裡的李弘正與騎在他身上的蘭陵?這是真的嗎?正在搏鬥!

  「義陽還愣着幹什麼,如果你真想跟我去蘭陵,現在就幫我把李弘的兩隻手按住!快點兒!」蘭陵望着一臉發愣的義陽說道。

  「哦,好的,姑姑,我這就幫您。」義陽這個腦袋缺根筋的貨,蘭陵好歹年歲大了,可以不在乎,何況還是李弘的姑姑!

  你一個跟李弘平輩的姐姐,再爬上李弘的床,就不知道傳出去會讓御史彈劾死,說不準李弘的太子跟她的公主都要被廢了。

  「停。義陽你傻啊,這是什麼地方,你敢上來,小心被御史知道後廢了你的公主。」李弘有些力不從心了,畢竟年歲太小,這麼長時間來,蘭陵已經把他逗得快沒力氣了。

  「不喊我皇姐,還說我傻!姑姑,義陽來幫您!」義陽不由分說,一步跳上了床。

  原本已經凌亂不堪的床,此刻已經一團亂麻,義陽這個生力軍的加入,讓李弘大感吃不消,不一會兒的功夫,東宮太子宮殿裡,就傳來了太子慘叫的聲音!

  李弘不情不願的在夏至的幫助下洗漱,蘭陵與義陽整理着自己身上,剛才嬉鬧時散亂的衫裙,原本就開放的大唐女服飾,在剛才已經讓兩女春光外泄,胸前的潔白不時碰觸到李弘的身體。

  好在李弘還年幼,雖說九轉十世的為人,但身體的生理年齡,還能夠足以讓他承受這些香艷的畫面,但如果再過幾年,李弘恐怕就再也不敢如此放肆的跟她們嬉鬧了。

  悶悶不樂,神情很不爽的在夏至的伺候下洗漱完畢,夏至正要幫他束髮戴冠,李弘擺了擺手,不耐煩道:「不用弄了,今日又不出宮,除了去崇文館,又不出去,不必束髮了。」

  夏至嫣然一笑,已經越發成熟的她,與小寒早已經長成了婀娜多姿的美人兒。每次蘭陵看見都要打趣一番兩人:「可惜了現在如花似玉的年紀了,要是弘兒再大上幾歲就好了,就可以讓你們侍寢了。」

  每次,兩度為人夫的蘭陵,都要把李弘的四個宮女逗弄的滿臉通紅、妖艷欲滴才肯罷休。而那個時候,就是李弘都接不住蘭陵的每句話。

  足以想見,此時的大唐婦女之風,無論是皇家還是勛貴或是尋常人家,在世俗這方面有多麼的開放。

  三人在東宮用完飯食後,這才在李弘的率領下,緩緩走向了嘉福門門口,其中自然要路過太子府里的崇文館。

  一清早前來崇文館受學的學子,看着太子帶着蘭陵公主往外走,於是立刻站向一邊躬身行禮。

  每一個學子看着李弘的眼神,都是充滿了一種劫後餘生的驚懼跟崇拜,因為他們在崇文館所想出來的難題,沒有一個難倒過太子殿下。

  無論是什麼樣兒光怪陸離、異想天開的問題,只要問到太子殿下,他總是能夠給你一些似是而非,很貼近正確答案的答案,甚至有時候只是給你一些點撥,然後會讓你順着他給你的一點光亮,去尋找背後更為明亮的答案。

  這也是學子們崇拜他的緣故。至於害怕他,則是因為只要有學子偷懶、耍滑,都會被太子整的生不如死,各個形狀悽慘。

  「您確定您只是……您只是回蘭陵一趟,而不是打算把家搬到蘭陵不回來了嗎?」李弘望着門口排成一條長龍的馬車,不可思議的問道。

  當初那個生活簡樸,用度節省的蘭陵公主早已經不復存在,而是變成了眼前這個奢華用度、一切以舒適、豪華為主的富婆蘭陵了。

  「這些東西多嗎?路上的用度需要吧,自然得裝備齊上了,不然路上卻少個什麼東西,可是很麻煩的。而且這次南方鋪子裡的貨物是不是也正好裝上,省的走水路還得多加一份錢。」蘭陵不無驕傲地說道。

  「姑姑,您有沒有算過,走水路的花費跟馬車的花費,哪個合算?」李弘不善的問道,這幾年都成長安城富婆了,怎麼腦子還轉不過這個彎兒來。

  「當然知道水路省錢了,你真以為你姑姑我傻啊,可這一路上的商鋪也不少,水路一路而下,不還得走馬車運送到鋪子裡?」蘭陵風情的白了一眼,已經快要跟她肩膀一般高的李弘。

  「得嘞,您說的有理。花孟、芒種。」李弘對着身後的兩人說道。

  兩人點點頭,便帶着門口太子六率的左右衛幾十人,開始挨個檢查馬車裡的貨物。

  芒種看着左右衛兵士快速沖向每一輛馬車,高喊道:「都手腳小心着點兒,該你碰的碰,不該你碰的誰要是敢動,斬手!」

  蘭陵扭頭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弘,哼聲道:「你姑姑的馬車你都要這麼檢查,打着你母后名義的馬車你檢查過嗎?我可是在長安城裡聽說了,皇后的家人,從太乙城可是什麼都能弄出來,而且現在大部分的禁賣品,都是通過他們到達了各國商人手裡的!」

  「道聽途說罷了,怎麼可能。」李弘聽的眉頭一皺,敷衍着蘭陵的警告說道。

第52章



  例行檢查就是走個過場,這樣子的好處是,經過太子的檢查後,馬車無論出長安城,還是這一路去往蘭陵的途中,將不會有任何人、任何官府的部門來檢查了,中間也省去了好多的環節,所以這也是蘭陵為何不難為李弘,任由他檢查的原因。

  「當年王景、王康跟柳爽的事情是你親自辦的,雖說那個時候王氏已經失勢,但太原王家這棵大樹猶在,你依然有膽色去斗他。現在當上太子了,也長大了些了,不知道你還有沒有膽色,探探你那兩位舅舅的底兒。我知道,這些事兒一向是白純負責,不是姑姑說你,你還真是心大,這麼大的一個城,你竟然就這麼大方信任的,交給一個外族女子打理,你讓我說你是聰明呢還是傻呢!」蘭陵的話匣子打開後就停不下來了,語氣中的不滿也溢於言表。

  「白純應該不會亂來的,其中自然還是有其他變故,核心的東西碰不到就好,至於其他的,等我親自過問後,再給姑姑您一個交代。」李弘陪笑着拉着蘭陵的玉手。

  「不是給我交代,而是給大唐還有各國商人一個交代,這是你說的,寧可不要公平也要保持公正長存!難道你忘了?再說了,這事兒關乎你跟你母后,我蘭陵也不怕這話傳入你母后耳里。同樣,你久居你這太子府,是不是應該多活動活動,走一走一看看,這大唐的商人到底想些什麼?欺行霸市這打的是皇家的臉面!走了,這事兒你不用給我交代!」蘭陵率先一步跨上馬車。

  一旁打扮成素衣宮女模樣兒的義陽,沖李弘眨眨眼,悄悄的伸出手在李弘腰間的軟肉上狠狠掐了一下,疼的李弘齜牙咧嘴,望着陸陸續續進入崇文館的學子,卻無法大叫出聲。

  依依不捨的被蘭陵拉上了馬車,眼睛看着李弘叮囑道:「我不在的時候,幫我照顧好母妃還有高安跟素節,不准許你欺負他們。」

  李弘擺擺手,這義陽也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錯了,從昨天吼完我恨你後,就變的換了個人兒似的。

  不過他現在可沒有心思去猜想這些,望着車隊如長龍一般緩緩駛離,李弘思索着蘭陵的話語。

  這顯然不是一向親和溫婉的蘭陵會說的話,以蘭陵與世無爭的性子,難道會不顧一切說出這樣的話?李弘表示很懷疑。

  就算是她現在跟城陽姑姑、新城姑姑三人成了腰纏萬萬貫的富婆,但絕不是因為財大氣粗,突然間長了脾氣,然後讓她說出這種危及自身的話語。

  這其中肯定有人指使她,不然姑姑不會如此不分場合,不會以這種強硬的口氣跟自己說這些的。

  那麼到底是誰呢?李弘緩緩轉過身,看着東宮的大門,遠遠望去,依稀能夠看見正在熱火朝天修建的大明宮。

  「太子殿下,要不要把武少卿跟武少監召進宮問問此事兒?」芒種看着李弘愁眉不展的樣子,輕聲說道。

  「找死啊,這剛從母后手裡把李義府要到手,今日就再把兩個舅舅招過來問話,你想沒想過我的後果?還有,萬一不是他倆呢?」李弘瞪了芒種一眼,然後問罪道:「你們太監的職責,現在看來你忘的差不多了,什麼時候這事兒輪到你多嘴了?自己去內侍省領罪。」

  芒種身軀一震、臉色蒼白,突然間想起來了,自從李弘在被冊封為太子後,就曾嚴肅的警告過自己八人,任何時候不得插手朝堂之事,就算是建議也不行。

  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人在這種大是大非,或者是朝政問題上多過嘴,自己今日缺「不小心」犯了太子的忌諱。

  於是連忙跪下道:「是,奴婢謹遵太子殿下旨意,現在就去內侍省領罪。」

  一旁的夏至美目連連,看着李弘冷峻的神情,欲言又止,最後咬了咬嘴唇,還是把到嘴邊的話語吞了回去。

  武元慶身為宗正寺少卿、武元爽身為少府少監,司職皇家用度,兩個人的可能性都不大,但又不是絕對沒有可能性。

  至於兩個身為衛尉少卿的叔父武惟良跟武懷運,恐怕干係也不大,當年這兩個人夥同武元爽不敬姨母一事兒,估計已經讓他們為現在的處境噤若寒蟬了,不可能冒着大不違跟自己做對吧?

  李弘心裡也沒譜,這些人,這些年他都接觸的少,平時只是在母后宮殿裡見過,並沒有對這些人有什麼深刻的認識。

  姨娘的兒子呢?是不是可能性更大一些?姨娘現在與父皇之間不清不白的關係,這在後宮又不是什麼秘密,母后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不然姨娘武順,也不可能被父皇封為韓國夫人。

  但此事不代表母后就不生氣,姨娘自己與父皇偷情也就罷了,還把自己的女兒賀蘭敏月也一同拉過來,母女倆人這是鐵了心要與父皇不清不白了。

  因為此事,母后跟父皇也漸漸產生了隔離,而且母后……想到這裡李弘又是一震,母后這幾年對權利的野心,是不是跟姨娘母女與父皇糾纏有關?

  還有,姨娘的兒子賀蘭敏之比自己大十歲,現在二十歲,李弘覺得,私自倒賣太乙城禁品,他的可能性是不是最大的?

  這貨絕絕對對是一個十足的紈絝子弟,李弘記得那一世自己為私塾先生時,還曾點評過這貨,絕對的色中餓鬼,一個「寧可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主兒。

  仗着自己為武皇后的外甥,人也是生的英俊瀟灑、才華橫溢、風流倜儻,在長安城裡是出了名的「年少色美。」

  哦,對了,李弘想到這裡時,突然間腦子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子似的,頓時有些神情恍惚,眼前直冒金星。

  他想起來了,自己那一世身為私塾先生時,曾說過:賀蘭敏之因聞楊思儉之女貌美,而被選為太子李弘的妃子。

  於是好奇獵艷之心起,竟然在太子李弘快要舉行婚禮時,凌辱了未過門的太子妃!逼迫太子臨時更改,另娶他人之女為太子妃。

  而就是這樣,這貨竟然還沒死,直到公元671年,才因為武后賜給武家,用來做佛事的綢緞被他中飽私囊,才被處死。

  李弘想到這裡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我靠,這結結實實的綠帽子,說什麼也不能戴上了,不然自己這個太子就當的太窩囊了。

  賀蘭敏之!孤記住你了,這事兒看來十有八九與他脫不了干係。

  腦子亂鬨鬨的胡思亂想到此處,李弘突然間覺得,蘭陵姑姑告訴自己這一件事兒,有點兒太燙手了啊。

  無論是兩個舅舅還是兩個叔父,還是那個表兄跟表妹,抑或者是姨娘本人。這些人身後的靠山,都是直指父皇跟母后!自己無論動哪一個,自己都是沒事在找抽,而且一時半會兒很難撼動。

  不知不覺,自己這舅家人,竟然在皇宮擁有了如此深厚的根基,想要連根拔起……不,想要修建樹葉枝杈,李弘都覺得自己像是要在鋼絲上走一遭了,弄不好自己就得掉落萬丈懸崖,摔個粉身碎骨!

  到底是誰啊,怎麼出這麼狠的招兒?李弘琢磨着蘭陵拋給自己的引子,細細思索下來,這引子背後的陰謀,是直逼自己的太子之位啊!

  李弘無奈的默默嘆口氣,對花孟說道:「任勞任怨可在濮王府?招他們進宮。」

  「是,太子殿下。」花孟躬身說道,然後便匆匆的趕往濮王府。

  帶着夏至跟小雪來到了崇文館,上官儀、許敬宗等人正在學堂里為學子們受學。

  此時的崇文館受學人數已經達到了驚人的五百人,此中既有各個宗室子弟,也有朝中一些大臣子弟。

  但總體來講,這裡還是以寒門士子居多。按照那句諺語:「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總之,現在的李弘需要,完全不同於當初國子監、弘文館、以及之前崇文館一樣的學子。

  他需要的是,在他的大方針大政策下,開啟新的受學模式的學子,忘卻那些五經要義等等古賢聖典,以自己的天馬行空思想為主,敢於大膽創新,提出匪夷所思的思想的學子。

  「先生,學生今日讀書,想到一事兒,想討教先生。」上官儀手裡拿着一本書,正在為一個生僻的漢字做注。

  李弘站在門口,看着那個穿着樸素,約莫十四五樣子的學子,突然間站起身問道。

  上官儀放下手裡的書,看着那位學子,說道:「宇文融,有何不解之事?」

  「先生,學生想知道,如果今年冬季來臨後,下的大雪比去年還要厚一倍,百姓無法出門,官府無法上朝,百姓沒有存糧時,朝廷該如何來救濟百姓饑寒交迫中?」宇文融侃侃而談道。

  「這是戶部的事情,輪不到你現在來考慮,如果真想考慮,就該現在好好讀書,爭取科考時考入仕途,然後去戶部問問戶部尚書。」上官儀淡然隨和地說道。

  「先生,學生有個想法兒,不知道該不該暫時停下來與各位同窗探討一下?」宇文融躬身行弟子大禮,說道。

  「允了。太子殿下曾經說過,無論你們的腦子想到什麼,都可以提出來,我們可以共同探討,共同想出對策或者答案。」

  「宇文兄,在下認為,如果有一天大雪封路,百姓無食無衣,這不是人力所能及,我們只能是聽天由命,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被困入家中,自然是食取能夠飽腹的所有飯食。在大雪久不停時,為了取暖,甚至可以先把房屋一些不值錢物事用來取暖,直到大雪驟停,或是鄰里出援。」一個同樣是青衣圓領素袍的少年站起身來,昂首挺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