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謀天下 - 第34章

青葉7

  是不是顯得太過於小氣,如此一來是不是把自己在名譽上,陷入了自私自利的境地中?

  李弘還在思索之際,花孟又來稟報,皇家宗室來訪,父皇的好幾個皇弟,還有兩個皇叔來訪!

  李弘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要不要先回到後面看看黃曆去,今天什麼日子,商量好了的嗎?怎麼都跑到自己的東宮找自己!

  黃曆原本還是新鮮事物,但自從李弘的活字印刷,這幾年開始印製各類書籍以來,黃曆(皇曆)經過幾年的發展,已經算是頗為普通的書籍了,最起碼可以在東西兩市都買的到。

  紀王李慎、趙王李福、曹王李明還有越王李貞,再加上兩個李弘可以稱為皇爺爺的韓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軌,整個太子府用來接待貴客的正廳頓時顯得熱鬧起來。

  自己的父皇今年也不過三十四歲,這些比父皇還小的皇叔里,最小的今年才二十六歲,都是正值壯年時期。

  李弘需要一個個行禮問候,等問候完畢後,李弘都覺得自己有些懵。再次分主賓坐下,李元嘉與李元軌自然是坐在其他人上首的位置。

  望着這些人,李弘都有些恍惚,如果這些人都支持自己,豈不是自己要造父皇的反都夠了?不過他也就是在腦海里一掠而過,可是不敢真動這樣的心思。

  如果真是造反,恐怕到時候自己把父皇反下去了,再把母后給招上來。畢竟,這兩口子可都是權謀之術極為出色之人,要不然,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集團也不可能倒的那麼快。

  接下來這些皇叔與皇爺爺與自己嘮了幾句家常後,就由李元軌跟李元嘉把話題切入了正題,與前面兩撥人不謀而合,都是為了太乙城那些財富而來。

  各個哭窮,各個都把自己說的比長安百姓還不如,聽的李弘都想跟着掉幾滴假惺惺的眼淚兒。

  在他們每一個人都把自己的「困難」表述完後,李弘這才開口說道:「各位皇叔與兩位皇爺爺,弘兒雖有心助您們,可弘兒現在年幼,這太乙城所有的商品,都是咱們皇家的產業,而弘兒就算是想讓皇叔與皇爺爺製造,恐怕父皇那裡都不太好應允吧?」

  李弘說完後,看着幾人都不說話,神情都是等着他表態,幾人的態勢,大有今日你不鬆口便不走的決絕,李弘嘆口氣,從椅子上起身說道:「各位皇叔、皇爺爺,應該都知道由當年漢朝名士恆寬所書的《鹽鐵論》吧,鹽鐵官營、酒類專賣、均輸、平準的大策略。如今太乙城看似財富頗多,但弘兒卻一時無法把所有各項產業持續擴大,唐律有制監管,如果弘兒分攤各位皇叔、皇爺爺,父皇怪罪下來,弘兒可是一人承受不起啊。」

  一番話讓在座的各位皇家貴戚,若有所思的點頭稱是,李弘心裡卻道:你們給我找難事兒,好啊,我現在把皮球踢回去,除非父皇答應他們,要不然我也沒招兒。

  「只要各位皇叔跟皇爺爺能夠說服父皇,我保證答應各位,無論是精鹽還是細白如雪的糖,這些製作秘方我都可以交給大家。但有一條,還請各位皇叔與皇爺爺應允,所有我們李家的宗室子弟,須每家有一嫡子在我崇文館受學,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全部乃庶出!」李弘看着他們說道。

  在座的幾人都知曉他這幾年的崇文館,已經偏離了國子監跟弘文館的正統受學,誰知道把子嗣送到他這裡幾年後會變成什麼樣兒?所以才把不受重視的庶出送到這裡來,算是給他太子一個面子。

  但看着李弘堅定的表情,李元嘉想了想說道:「好,到時候陛下如果能夠應允,弘兒你願意傳授,我們自會把子嗣送到你的崇文館受學。」

  「多謝皇爺爺,如果您能說動父皇,然後送人來崇文館受學,我保證會把玻璃、水晶等方法傳授給他們。」

  幾個皇叔交頭接耳一番後,心裡都有了一番計較,各懷心思的暫時答應了李弘的要求,然後便紛紛離去。

第60章

遊說

  送走那幾個皇家貴戚後,李弘看看天色已暗,再過一柱來香的功夫,父皇跟母后也該用膳了。正好,今天自己過去蹭飯去。

  今日這三撥人,可不是白來的啊,無論是姨娘母女還是舅舅,其實都是背後有人主使他們。至於背後主使之人是誰,這就跟禿子頭上的虱子般明顯。

  至於皇家宗親的道來,呵呵……這些人可不是白給的,可是時時刻刻等着反撲父皇的皇位。此時敏銳的察覺到皇帝、皇后、太子三人之間暗流涌動,他們要是不加一把火,就太對不起他們這麼多年,在皇宮各個角落布置的親信眼線了。

  所以,除去宗親這一個自願加入進來的暗流外,姨娘跟舅舅的到來,其實一種暗示性的妥協,也是一種談判的前提。現在,自己就可以進宮跟母后、父皇談判了。

  夏至跟芒種兩人跟着他一同進宮,李弘踩着滑板悠然自得,晃晃悠悠,像是一個剛剛放學的小孩子,背着他那背包便開始往皇宮裡行去。

  「兒臣李弘見過父皇母后,咦,小東西長高了啊。」李弘踩着滑板跳躍到台階上,正好看見李賢跟李哲往裡面走,揉了下兩人的頭髮說道。

  李賢、李哲兩人無奈的對他翻個白眼,無視太子自己腳下踩着滑板,越過母后宮殿的門檻,然後平穩的落在柔軟的地毯上。

  「連鐵接着。」李弘一隻腳在地毯上站定,另外一隻腳用力一推滑板,滑板便飛快的向連鐵滑去,連鐵急忙伸出一隻手俯身接過滑板,拿起來遞給了一旁的宮女。

  「連鐵以後不必管他,碰壞了東西讓他賠償,現在誰不知道他那東宮,都快要比皇宮還要富有了。」武媚看着懷裡半歲的李旦,瞧也不瞧李弘一眼,冷冷地說道。

  「是,奴婢謹遵皇后旨意。」連鐵笑意盈盈的回答道。

  「父皇呢?還沒有過來嗎?」李弘看也不看中規中矩,給武媚請安的李賢跟李哲,隨意的在宮殿裡來回溜達,顯得極為放鬆。

  武媚眼角餘光注視着晃來晃去的李弘,終於把懷裡的李旦交給了旁邊的宮女,抬起頭望着東晃晃西瞅瞅的李弘,如玉的額頭又是聚滿了黑線!

  「李弘你給我過來!」武媚咬牙說道。

  如果只是他李弘一個人,武媚還不會發火,但只要三兄弟都在此,看看中規中矩,皇家禮儀極為規範的李賢跟李哲,再看看野小子般的李弘,三人之間稍微一對比,武媚就有種掐死他的迫切衝動。

  「母后怎麼了?」正要湊到宮女旁邊逗弄李旦的李弘一臉警惕,擺出了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架勢。

  武媚看着一臉警惕準備逃跑的李弘,先是示意李賢跟李哲坐下,然後嘆了口氣,柔聲對李弘說道:「弘兒過來,母后這些日子一直沒見你,過來讓母后好好瞧瞧。」

  「這樣的距離就很好啊,太近了母后反而看不清楚了就。」李弘一邊說一邊往後退,他現在跑起來母后是追不上的。

  武媚臉色開始變得鐵青,緊緊盯着隨時準備後退的李弘,沉聲說道:「連鐵……」

  「連鐵你敢過來你試試,我還有帳沒跟你算呢,別以為有我母后給你撐腰,你就可以肆意妄為,三歲的時候敢收拾你,當了太子我就更敢收拾你!」不等武媚說完話,李弘就打斷她的話語警告着連鐵。

  連鐵急忙停住,跨出一步的腳也不收回,只要皇后再次發話,他就會立刻毫不猶豫的把太子抓給皇后。

  武媚依舊臉色鐵青的看着李弘,李弘也警惕的望着她,兩人就那麼隔着七八步的距離互相看着,看了半天終於還是武媚妥協了,嘆口氣身子往椅背上輕輕一靠。

  調整着自己輕易被李弘激起來的怒火,然後淡淡說道:「太子今日來本宮……」

  「嘿嘿,母后,您可千萬別這樣稱呼,您一稱呼我太子,一自稱本宮,兒臣心裡就沒招沒落的,總是覺得難受……哎喲……兒臣知罪了,母后放手啊,兒臣的耳朵快斷了!」

  「哼,你以為不用連鐵我就逮不住你這個野小子了嗎?天天你跟我對着幹,能不能有點兒規矩你!都當了好幾年的太子了,你這習性能不能給我改一改,皇家的臉面在你李弘心裡就那麼不重要?就那麼不值錢?就那麼不受你李弘重視?」武媚銀牙緊咬,揪着李弘耳朵的玉手青筋畢露,顯然是用上了力氣。

  「兒臣知錯了,兒臣明日便讓上官儀教受兒臣皇家禮儀,絕不敷衍母后您。」李弘求饒道。

  武媚心滿意足的放開被揪紅耳朵的李弘,然後心滿意足的拍了拍手,這才說道:「說吧,你來肯定沒好事兒,在你父皇沒來之前,先把想跟我說的話說出來吧,免得一會兒你們父子談起來後,我又跟個沒事兒人似的了。」

  「母后真是英明啊,您真是聰明的化身、智慧的女神、仁慈的典範、母儀天下的皇后。真的,兒臣都覺得您可以與皇奶奶相提並論了。」李弘討好的幫武媚在身後揉着肩膀,阿諛奉承的話語,聽的李賢跟李哲是目瞪口呆直反胃。

  「說你的正事兒,一會兒你父皇來了後,母后可不會幫你半句的。」武媚享受着李弘幫她揉捏肩膀,悠悠地說道。

  「母后,兒臣是想讓李賢跟李哲去崇文館受學,而不是只呆在弘文館,皇家禮儀典範跟先賢之書已經讀的差不多了,在兒臣看來,那些都是啟蒙讀物罷了,讀過之後便好,現下應該是去崇文館接受一些新的東西,免得到時候皇家的子嗣,在大學問一途上落後他人太多。」李弘認真的在武媚耳邊輕聲說道。

  「母后,兒臣不去。」李賢跟李哲兩人同時起身說道。

  「嘿,有你們說話的份兒嗎?這是我跟母后商量呢,你們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再說了,我也是為你們好,去了崇文館後,我會根據你們的喜好跟天賦,為你們量身定做一套學習方法,喜歡什麼就學什麼,將來說不準你們就是我大唐的大儒呢。」李弘停下手裡的動作,狐假虎威的訓斥着兩人。

  「別停下。」武媚閉目說道。

  「是,母后,您只管聽着,我繼續訓斥他們。我告訴你倆……」

  「我讓你手別停下!」武媚氣的睜開眼睛,仰着脖子看向李弘。

  「哦,兒臣知道了。那麼母后是答應他們去崇文館了?」李弘大喜,雙手繼續孝敬着武媚的肩膀問道。

  「你讓他倆過去,不會只是想欺負他們那麼簡單吧?」武媚再次把鳳目合上,享受着李弘的力度合適的按摩問道。

  「當然不是了,他們可是兒臣的親弟弟啊,又不是李素節跟上金還有李孝,不會欺負他們的。兒臣是真心想讓他們學一點正兒八經的東西出來,將來也好為大唐出一分力不是。」

  今天在東宮被宗室逼迫分羹太乙城,使李弘不得不加速他心裡的計劃,那就是把自己的兄弟姐妹,憑藉着自己這個得天獨厚的大樹,都按照他們的興趣愛好來培養。

  李弘看了看窗外那顆自己跟父皇種的正茁壯成長的樹,心裡道:「好吧,現在還是小樹。」

  李弘的最終目的,自然是希望憑藉自己的能力,把他們培養成,不是只盯着皇位這個寶座的皇子,而是能夠在某一個領域有所建樹的皇子。

  「那李孝他們呢,也會去你那崇文館嗎?皇家子嗣都去了你那崇文館,這弘文館你讓誰來受學?」武媚問道。

  「弘文館自然還有那些不願意去崇文館的宗室子弟來受學啊,還有那些名門望族的子弟在不是?」李弘對答如流道。

  武媚拍開他的手,把他拉到跟前,看着他鄭重地問道:「你告訴母后,你這是又想計劃什麼?」

  武媚憑藉直覺,只覺得這野小子,這次不像是鬧着玩,而像是在策劃一件很大的事情。

  「等父皇一會兒來了再說可好?不然兒臣一會兒還得多費一番口舌……錯了,不是費口舌。」李弘看武媚鳳目一瞪,急忙改口道。

  「行吧,那我就耐着性子再等等。」武媚眼睛掃向窗外,陛下今日怎麼會晚來呢?平時這個時候應該都到了才對。

  扭過頭看看李弘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像是早就知道陛下會晚來一樣兒。

  李弘小心翼翼的從宮女手裡接過李旦,抱在懷裡搖晃着,嘴上若無其事地說道:「兒臣打算明日把李義府從大理寺提出來。」

  「好。」武媚起身走到門口準備迎接李治。

  一問一答,簡簡單單的兩句話,也就表明了武媚的態度。明日大理寺卿段寶玄就可以放心的放人了。而李弘需要做的就是,對兩位舅舅跟賀蘭敏之不必痛下狠手。

  不然以李義府擅入後宮、攻奸義陽、高安,諂媚獻眼、蠱惑皇后這些罪名,段寶玄也決計不會因為自己一句話,就輕易的放出來的。

  但現在有了母后,對李義府這些所謂罪名的赦免,自己就容易把李義府提出來了。

  這就是皇家,所有的事情說簡單也簡單,說不簡單也不簡單,總要在事情的背後,用一切明里暗裡,或者是出爾反爾的話語來作出某一種妥協。

  李義府之女與女婿的死,也讓朝堂上對李義府少了一些彈劾,畢竟父皇也會配合自己罷免他所有官職,並加封他為太子太保,如此也算是給朝堂眾官員一個交代了。

  「兒臣見過父皇。」

  李賢李哲的見禮聲打斷了李弘的思緒,清醒過來的李弘也急忙抱着小李旦過去行禮。

  「你母后竟然放心讓你抱着李旦?是做了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了你?」李治看着抱着李旦的李弘打趣道。

  「父皇說笑了,李賢、李哲年幼時,兒臣也年幼,無法抱得動,現在兒臣長大了,自然就要幫母后分擔一下了,對吧母后。」李弘嬉皮笑臉的德行與中規中矩的李賢、李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第61章

國事與暗戰

  李治對李賢跟李哲顯然要上心很多,不像對李弘似的,在學問一途上從來是不管不問。

  李賢跟李哲同樣也是有備而來,吃完飯後,兩人畢恭畢敬的把早已經準備好的問題,一一闡述,向李治恭敬的請教。

  李治自然也是有問必答,在兒子面前能夠彰顯自己的學識,讓他也是頗有成就感跟驕傲的一件事情。

  李治的侃侃而談,讓李賢跟李哲兩人雙眼冒金星,充滿了仰慕跟崇拜,大嘆以後定要多向父皇請教,言談之間頗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意味,兩人的另類馬屁,自然也是拍的李治開懷大笑,龍顏大悅。

  李弘陪坐在一邊無聊的打着哈欠,無論是這些似是而非的先賢古籍里的哲學、還是史書裡面對前朝的總結,在李弘看來就是:看古籍掉眼淚——替古人擔憂。絲毫不知道往前看,不知道勇往無前的開拓創新。兩個字,迂腐!

  李賢與李治兩人不時挑釁的眼光看着李弘,像是在說,看看我們在父皇跟前多受寵,哪像你似的,天天不學無術。

  這種低級別的爭寵,李弘壓根就不放在心上,要不是母后老是暗地裡掐自己大腿,恐怕他都要趴在桌上睡着了。

  李治今天也不知道有什麼高興的事情,與李賢和李哲扯了半天,這才開始收起笑容,正色地說道:「好了,你倆回自己的宮殿吧,朕還有事兒要考校考校大唐的太子。」

  李賢與李哲兩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同時起身行禮道:「是,兒臣遵旨,兒臣告退。」

  李治笑着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後,武媚的書房就剩下了李弘與他父母兩口子。

  用杯蓋撥弄着蓋碗裡的冒着熱氣的新茶,李治平靜地說道:「吐谷渾王諾曷缽和弘化公主率領吐谷渾殘兵已經進入了涼州,弘兒你以為該如何處置?」

  前段時間自己就提醒過父皇,吐蕃與吐谷渾交戰一事兒,父皇卻不甚在意,任由兩國交鋒,如今吐谷渾覆滅在即,父皇這才想起來該如何面對吐蕃日漸強大的威脅。

  但此刻吐谷渾已經是大勢已去,想要從兵強馬壯的吐蕃手裡復國又是談何容易?何況,歷史上吐谷渾也是被吐蕃在今年徹底滅亡的。

  「《隋書》載:吐谷渾有青海,中有小山。其俗至動輒方牝馬與其上,言其龍種。嘗得波斯草馬放入海,因生驄駒,日行千里,故世稱青海駒。這些良駒將來可能就是吐蕃用來對付我大唐的鐵騎了。」李弘看着父皇撥弄蓋碗,淡淡說道。

  「你意如何?」李治神色依舊波瀾不驚,淡淡的問道。

  這些年大唐東西兩地各自都有用兵,不知為何,在朝堂上有些優柔寡斷的父皇,在外事上向來還是有自己的主張。

  而且牽扯到外事後,父皇都會像個真正的上位者,從來都是先把別人的意見聽一遍在心底,然後才會發表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