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謀天下 - 第41章

青葉7

  一張老臉在火把的照耀下,顯得紅潤了很多,不過有些發青跟哆嗦的嘴唇,還是出賣了許敬宗內心憤怒的情緒。一雙渾濁的眼神,夾雜着火把的倒影,卻是顯得冷靜而又深沉。

  「殿下,還請您給老臣做主啊。」許敬宗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轉頭對馬車內說道。

  李弘掀開車簾,看了一眼許敬宗,這傢伙現在恢復了往日的冷靜跟沉着了又,雖然表情上還有些焦慮,但比剛才要平靜多了。

  李弘沒有理會他,反而是在人群中搜索起來了,約莫十幾息的時間,李弘便盯着徐昂身後不遠處,一個看熱鬧的百姓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稍微想了下,李弘便從懷裡掏出來一塊玉佩,遞給了身後的夏至,然後說道:「看見那個人了嗎,拿這個過去,讓他過來。」

  夏至連忙接過玉佩,隨着李弘的手指方向,確定了是太子要找的那個人後,在許敬宗滿臉疑惑的神情下,夏至也不問為何太子要見一個人,還要拿一塊玉佩過去,立刻跳下馬車穿過人群,向那個人走去。

  「殿下您這是……」許敬宗湊近馬車,深怕太子的出現,驚動了四周的百姓,萬一太子有個閃失,自己可就真毀了。

  「放心吧,看情形他們現在不會再為難許刺史跟彥伯了。」李弘看着賀蘭敏之囂張的樣子,眼眸深處閃爍着點點寒光。

  「可……殿下,您看看,彥伯如今已經傷成那樣了,不省人事的樣子,讓老臣真是心疼……」許敬宗站在馬車下面,微微跺着腳,焦急地說道。

  李弘不理會他,眼睛看着夏至跟那人說了兩句話後,待那人看清楚了玉佩後,急忙便跟着夏至走到了馬車前。

  跟隨者着夏至走到馬車跟前的人,看了一眼李弘後,立刻行大禮道:「小的見過爺。」

  「到底怎麼回事兒?官家的人誰在這裡,他們現在哪裡?這城武衛誰調過來的?」李弘滿臉輕鬆,收回夏至玉手裡的玉佩問道。

  在許敬宗的驚奇下,來人恭敬地說道:「回爺的話,事發原因很簡單,賀蘭敏之在酒樓無故刁難許彥伯,繼而發生了口角,然後便發生了打鬥。官家的人都是賀蘭敏之與武元慶、武元爽叫過來的,先後有兵部侍郎寧道明、刑部侍郎馮暄、大理寺丞高俊雅,還有就是現在,正在那邊的城武衛隊正江都。這些是寧道明調集過來的。」

  李弘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望向許敬宗,說道:「太傅,寧道明應該是您當初舉薦的吧?」

  許敬宗焦急的神情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恢復了從容之色,說道:「是,寧道明當年是老臣舉薦的,但現在老臣多年不在朝堂,恐怕……」

  李弘捕捉到了許敬宗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慌亂,打斷他的話問道:「您是從家裡直接去的我東宮吧?」

  「呃……殿下,老臣是與犬子徐昂從這裡分開後去的東宮……」許敬宗兩手一攤,像是要證明自己沒說謊一般。

  「爺,許敬宗並未來這裡,小的在徐昂來的時候,並未看見許敬宗跟着過來。」來人突然插話說道。

  這個人的說話不光是許敬宗嚇了一跳,就是夏至也嚇了一跳,這人到底是什麼來路,怎麼敢當着許敬宗的面,當面拆穿,而且直呼其名。

  李弘的瞳孔在縮小,散發着一陣陣的寒意,但並不是望向許敬宗,而是望向賀蘭敏之處,此刻,賀蘭敏之就跟發情的公牛般,在徐昂被拉開後,對着許彥伯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殿下,老臣知罪,是老臣過於焦急,所以才斗膽騙殿下,是老臣過於心系孫兒的安危了,還請殿下責罰老臣。」許敬宗不顧四周突然側目的人群,作勢又要跪下。

  夏至看到李弘的眼色後,急忙伸手擋住了要下跪的許敬宗。

  李弘不由自主的想要仰天長嘆,自己差點兒就上了許敬宗這個老陰人的當啊。不由喃喃道:「許敬宗,你贏了。」

  「殿下……」許敬宗這次是真的感到驚懼了,他沒想到太子會如此聰慧,這麼短時間內,難道就察覺到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李弘不理他,仰天長嘆中剛要低頭,目光掃向酒樓二樓的窗戶,只見被打開的一扇窗戶探出了一個女性頭顱,此時正好也向自己這邊望了過來。

  「姨娘?」李弘心裡一震,她怎麼會在這裡?

  武順不經意的低頭下看,待看清坐在人群中馬車裡的是太子後,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正要急忙關上窗戶時,荷蘭敏月風情的臉蛋突然間也探了出來。

  賀蘭敏月順着武順的視線看下來,也是俏臉一怔,三人都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面。

  武順母女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李弘望向她們的視線,一人手把一扇窗戶,不知道該不該立刻關上。

第73章

許敬宗

  賀蘭敏之再次對許彥伯的拳打腳踢,引起了四周圍觀百姓的不滿,一些百姓低聲議論着,人群中甚至也開始出現了騷動,但礙於城武衛腰間的橫刀,暫時並沒有發生騷亂。

  而站在圍觀人群靠前的兩個少年,此刻望着賀蘭敏之囂張狂妄的叫囂樣子,捏着拳頭作勢就要出去阻止,剛一動作,就被身後的兩個大人拉住。

  「你倆想幹什麼?這事兒可不是你們能阻止的。」中年人扶着兩個少年的肩膀低聲說道。

  「那怎麼辦?這麼多人站在這裡只是看熱鬧,難道就沒有人抱打不平嗎?」稍微大一些的少年說道。

  「你小子傻了啊,你可知道他是誰?賀蘭敏之啊,當今皇后的外甥,誰敢管?」中年人輕拍了下少年的肩頭,警告道。

  「皇后的外甥都這麼橫行跋扈,要是皇子豈不是可以隨意殺人了?難道就沒有人管的了他嗎?」另外一個少年說出心裡的疑惑,問道。

  此時,不光是少年這樣想,就是四周的百姓也在小聲議論:「唉……難道就沒有人管管嗎?看看都要把人打死了。」

  「誰敢管啊,這可是皇后的外甥啊……」

  「是啊,聽說,這皇后的外甥,就是在皇宮,連陛下的皇子都不放在眼裡,厲害的很吶。」

  「這……難道我泱泱大唐,就沒有人治的了他?」聽着眾人的說話,大一點兒的少年扭頭問身後的中年人。

  「可不是,我看啊,除非是陛下或者皇后親來,不然啊,這大唐,恐怕還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旁邊的百姓,看着少年充滿憤怒稚嫩的臉,搖頭嘆息道。

  「也不一定,除了陛下跟皇后,如果太子在的話,也能夠阻止的,雖然這賀蘭敏之不把皇子放在眼裡,但也是對庶出的皇子罷了。要是太子啊,他肯定能夠制止的,就是可惜了,太子不在這裡啊。」

  人群中議論紛紛的聲音,自然傳入了馬車裡李弘的耳朵里,夏至跟許敬宗,還有那個百姓自然也是一句不落的聽到了耳朵里。

  李弘看了看人群中,那兩個比他稍微大一些的少年,被身後的中年人死死拽住,不讓其動彈。

  此刻他心裡是五味陳雜,自己一不小心就上了許敬宗的當了,自己現在是騎虎難下,無論進或退,都讓許敬宗的目的達到了。

  李弘很不滿自己被許敬宗當槍使,但現在擺在他眼前的,無論是哪一條路,都足以讓許敬宗達到他自己的目的。

  李弘深吸一口氣,眼神中散發着冰冷的寒意,說道:「許太傅,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如果再有下次,孤絕對不會姑息!」

  許敬宗聽到李弘冰冷的話語,身子一僵,緩緩的扭過身子,喉頭動了好幾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自己與太子相處好幾年了,自然是知道太子足智多謀、驚才絕艷。但自己的計劃按說是天衣無縫的,怎麼還會在這麼極短的時間,就讓他察覺到被自己利用了!?

  許敬宗腦子裡飛快的思索,卻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一下子讓太子洞悉了自己的目的。

  賀蘭敏之毆打許彥伯這是事實,自己不過是利用了這件事兒,讓太子與賀蘭敏之之間的關係,更加無法調和,從而達到自己借太子之手,為許彥伯報仇,甚至利用太子之手除掉賀蘭敏之。

  這樣自然到極致、找不出一絲紕漏的計劃,太子是如何能夠洞悉自己的私心的!

  許敬宗有點兒冒汗了,自己混跡朝堂多年,多少人多少事,自己都是用這招借力打力來化解,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從來沒有失敗或者被人察覺過,但這一次自己卻失手了,這讓他感到了極度的不安。

  李弘冷冷的盯着許敬宗,這個老狐狸出得難題,不只是借自己的手來報復賀蘭敏之,他甚至是把皇家的顏面和自己的太子之位都算計進去了。

  今日此事,自己看見了,不管也得管,管也得管。無論如何,自己身為太子,不管是為了皇家或者母后的顏面,還是為了圍觀百姓的民憤,自己都必須要與賀蘭敏之正面撕破臉皮,以懲治賀蘭敏之為手段,來達到平民憤,息民怨的目的。

  而且,樓上的姨娘等人也在,自己一個處理不好,招致而來的,將是幾方勢力對自己的抨擊,弄不好自己就得丟掉太子之位來平民憤了。

  許敬宗這是把自己逼到絕處,完全不給自己留餘地,不給賀蘭敏之留活路,這是要讓自己跟賀蘭敏之,一方倒下才能罷休的局面。

  老謀深算的許敬宗不愧是混跡朝堂多年,朝堂爭鬥中的佼佼者,四兩撥千斤的手法,不單讓李弘騎虎難下,也是要致賀蘭敏之於死地。

  李弘此刻恨極了許敬宗,但拿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辦法,懶得去看許敬宗那張城府極深,讓人討厭的臉孔。

  李弘平復了下心緒,慎重的想了想,然後對馬車一旁的夏至說道:「去把許彥伯提出來,記住一點兒,一定要讓賀蘭敏之難看下不來台,一定要讓百姓感到心裡舒暢滿意,一定要讓此件事兒跟皇家沒有任何干係,而是他賀蘭敏之自己所為。可能做到?」

  夏至嚇了一跳,太子爺竟然要讓自己去提許彥伯?難道他不準備現身嗎?還是他會在自己身後為自己撐腰?看着自己去提許彥伯。

  「是,奴婢遵命。」夏至聲音有些顫抖,賀蘭敏之是什麼人,她甚至是比太子都知道的還多,那可是連李素節等人,都不放在眼裡的狂妄之人,怎麼可能因為自己出面而就放了許彥伯。

  李弘看着有些緊張的夏至,在馬車上伸手拍了拍夏至的肩膀,給她減壓道:「放心吧,賀蘭敏之但凡有點兒腦子,就不敢拿你怎麼樣的,你只要表現的強硬一些就好。」

  夏至看着李弘寬慰的眼神,鼓足勇氣重重的點了點頭,一雙玉手不由自主的在腰際間,擦了擦手心已經冒出來的濕汗。

  李弘微笑着再次伸手拍了拍她粉嫩的臉頰,笑着道:「東宮的人還沒人敢隨意動的,就算是父皇跟母后,動你們幾個人,也要看我會不會生氣,知道嗎?」

  「嗯,奴婢知道,奴婢這就去。」夏至靈動的眼神看着李弘,繼續點頭說道。

  「保護好夏至,完事後送她回到東宮後再離去,如果他們敢碰夏至,廢了他們。」李弘對那個自己一開始喊過來的人說道。

  「是,爺,小的死也不會讓夏至受一點兒傷害。」那人面色從容道。

  一旁的許敬宗聽的則是呆若木雞,怔怔的站在原地,心裡卻是仿佛打翻了五味瓶。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把太子,逼到絕境華山一條路上了,但卻沒想到,太子為了顧全大局,竟然只派一個宮女去斗賀蘭敏之!這讓他的借力打力,當即變得弱了幾分,甚至有可能,在自己有生之年,都無法看到賀蘭敏之身死了。

  「送孤回宮吧,孤累了。」李弘看也不看許敬宗,對夏至旁邊的人說道。

  「是,爺。」那人恭敬地說道。

  接下來,也不見那人有何動作,只是在馬車緩緩在人群中掉過頭,往東宮的方向行去的時候,馬車四周隱隱約約跟着好幾個身影。

  許敬宗望着馬車有些發愣,這時,車夫竟然向他招手,示意他過來。

  許敬宗一看,也顧不得正往賀蘭敏之方向走的夏至,急忙快步走到馬車跟前。

  車簾並未掀開,但裡面卻傳來李弘淡淡的聲音:「或許你還在琢磨,孤為何能夠洞悉你如此完美,自然到極致的計劃吧。很簡單,雖然你許敬宗遠離朝堂已有五年的時間,但以你許敬宗浸淫朝堂多年來的影響力,雖然不能把許彥伯,完好無損的從賀蘭敏之手裡救走。但只要你出面,把如爛泥般的人搭走還是不成問題的。可你卻寧願冒着許彥伯丟掉性命之憂,執意讓孤出宮搭救,又是何道理?敬宗啊,以後希望你把心思多用在崇文館上。」

  「殿下訓斥的是,老臣一時糊塗……」許敬宗聽的面色慘然。是啊,這麼大的不是漏洞的漏洞,竟然被心細如髮的太子抓住了,看來自己還是小看了剛剛十歲多的太子啊。

  「替夏至料理下她顧及不到的因素,免得擴大事態。不然到了那時候,你許敬宗想獨善其身,恐怕也是回天乏術了,孤第一個不放過你!」李弘的聲音明顯夾雜着怒氣。

  「是,老臣謹遵殿下旨意。」許敬宗額頭冒出了不少的細汗,惶恐的在馬車旁邊躬身說道。

  睚眥必報絕對是太子的性格,忍不下這口氣的他,剛走兩步就把自己喊過來訓斥了,但說到底,說明太子還是年輕啊,如果是自己,絕對不會當面戳穿的。

  「對了,等許彥伯養好傷後,讓他來東宮吧,孤就封他太子舍人吧。」馬車裡再次傳來李弘的聲音。

  「啊……是,老臣謹遵殿下旨意。」許敬宗再次彎腰,對着漸漸遠去的馬車行禮道。

  但現在他的心裡開始忐忑不安了,太子讓許彥伯擔任太子舍人,是福是禍,浸淫朝堂多年的他,也無法兒揣測到太子真正的目的了。

第74章

夏至

  望着馬車漸漸遠離,最終消失在夜色里後。許敬宗慌忙轉身往事發地點兒走去,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讓太子的宮女出事了,不然,太子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

  而對於太子吩咐保護夏至的人,許敬宗腦袋想破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人,而且看夏至的樣子,她好像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

  那麼,陛下跟皇后知道嗎?許敬宗走在圍觀的人群中,思索着這最後一個問題。

  圍觀的百姓看着賀蘭敏之,快要把地下的少年踢死的時候,議論紛紛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大了起來。

  但就是沒人敢上前去阻止,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清脆的女聲,雖然不大,但在此情此景下,仿若驚雷一般在人群中炸開。

  「住手。」夏至面若寒霜,強自鎮定的緩步走到賀蘭敏之身前不遠處。

  「嘿,你是什麼人,這裡哪有你插話的份兒!」城武衛隊正江都,不等賀蘭敏之發號施令,右手握住橫刀刀柄,凶神惡煞的便走了過來。

  「滾一邊兒去,這裡沒你的事兒。」夏至看也不看江都一眼,直直盯着賀蘭敏之說道。

  「反了你了,竟然敢如此……」江都話未說完,一把冰冷的橫刀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讓他不得不把下半句話吞回肚子裡。

  夏至看了一眼,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城武衛隊正,心裡突然間變得有了些底氣,再次往前兩步,心裡默默念着李弘說的話,必須得讓賀蘭敏之難看平民心的話。

  於是直視着賀蘭敏之英俊的臉龐,再次冷冷地說道:「把你的腳拿下去。」

  賀蘭敏之並未先看夏至,而是先左右張望了下,他今天剛見過這個女子,自然記得是李弘身邊的一個宮女而已,見並未發現太子的身影,於是冷笑道:「夏至,怎麼?想抱打不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