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謀天下 - 第7章
青葉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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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不怕,兒臣只是想母后了而已。」李弘離開武媚的懷抱,笑看着武媚,突然在武媚漂亮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這一親惹得武媚無奈的沖他翻了個白眼,嘆口氣說道:「又上了你這個小東西的當了,不過今日你以為這樣母后就不會懲罰你了嗎?一點皇家禮儀沒有,該罰。來人啊,先把新衣裳拿來給代王換上。」
「啊?母后,您這裡還有兒臣的衣服啊?」李弘大驚,自己三歲開始由宮女陪着住,這裡怎麼可能還有自己的衣服?
「哼,你以為你個小東西離開後,母后就不會掛念你了嗎?」武媚白了他一眼。
宮女快速的從寢室拿出一套乾淨整潔的衣服出來,嘴上笑着說道:「代王,這可是皇后親自做的呢,一針一線都是皇后親自縫製的呢,奴婢都沒有插上手呢。」
還不到的四歲的小孩兒,在哪裡換衣服對武媚來講都是無所謂的,伸手就要幫李弘把被花雨沾濕的外套脫掉。
李弘沒辦法,好不容易母后展現出母性的一面,如果不珍惜,恐怕以後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於是笑嘻嘻的張開雙臂,等着武媚幫他換衣裳。
武媚的雙手剛剛從腋下幫他解開幾個布扣,李弘突然間神色一緊,古靈精怪的眼睛來迴轉悠,放下胳膊按住武媚的雙手急忙說道:「母后,兒臣還是自己來換吧,兒臣自己去您的寢室換好了。」
話一說完,李弘就急忙躲開武媚的雙手,伸手就要去搶一旁宮女手裡拿着的新衣裳。
武媚早就發現這傢伙不對勁了,剛幫他解開兩個扣子,就看見小傢伙眼睛亂轉,像是想起了什麼,立刻就要自己換,小傢伙的神情如何能夠逃脫她的火眼金睛,立刻意識到了這皮猴子肯定有什麼事兒瞞着她。
向前一步拽住李弘,嘴裡說道:「你這個皮猴子,又憋着什麼壞呢,你自己會穿衣服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是讓夏至跟其他人給你穿衣裳。」
「不要啊,母后,兒臣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換了。」李弘奮力的想要掙脫開武媚的懷抱。
小傢伙力氣還不小,武媚雖然並沒有穿上隆重的朝服,但皇后穿的所謂便裝,半臂大袖衫跟及地長裙,加上髮髻上的頭飾,也是極為莊重的,被李弘在懷裡這麼一掙扎,此刻也是酥胸半露,秀髮微亂,面色嬌紅,微微氣喘。
「來人,給本宮把這個小東西摁住,本宮倒要看看,你李弘有何事兒又瞞着自己的母后。」武媚狼狽的抓着李弘的小手,氣喘吁吁地說道。
頓時,兩邊上來好幾個宮女,雖然不敢特別用力按住代王,但也是好幾雙手白嫩纖細的玉手,飛快包圍住了李弘整個身體。
此時無論他這麼扭動擺脫都無濟於事,李弘還不敢發出狼嚎般的慘叫,怕被武媚懲罰的更為嚴重。
而一旁被宮女抱着的李賢,此刻正一臉興奮,兩隻小手賣力的揮動着,瞪大了眼睛的看着自己的皇兄,被按在地毯上不能動彈。
解開外面的袍子已經讓武媚感到吃力,不由得伸手在李弘的屁股上拍一巴掌笑罵道:「你個皮猴子,還不到四歲就這麼有力氣,長大了你還了得,嗯……?這是什麼?」
武媚一巴掌拍在李弘的屁股上,像是被什麼綿厚之物阻隔,明顯感覺到自己輕輕的一巴掌,並沒有打在李弘的屁股上。
疑心一起,立刻想要探個究竟,而此時,李弘也是反抗的更加激烈了,幾個按住他的宮女此時也是衣衫不整,春光外露,胸前白花花一片甚是辣眼。
最終李弘抵擋住幾個女色貴的魔爪,褲子被武媚拿在手裡翻了過來,只見褲子內側的屁股處,縫製了一個厚厚的布墊。
武媚滲出細汗的額頭頓時又是一陣黑線,這小傢伙看來是早已經有準備了啊,難怪每次自己逮住他打屁股懲罰他,他都沒事兒人的笑嘻嘻的就跑遠了,原來是有這個布墊做保護。
「啪」一巴掌,這一下是結結實實的打在了李弘的屁股上,李弘頓時發出一聲慘叫,雖然不是很痛,但是一個大老爺們光着屁股,被幾個女人按着,這簡直是男人的恥辱啊。
武媚兩手飛快的翻看着褲子,膝蓋處也找到了兩個厚厚的布墊,不用說,這是用來逃避自己懲罰他下跪用的,這小傢伙想的倒是周到啊。
武媚一邊翻看,一邊回想着自己每次罰李弘下跪時的情景,每次罰完了後,也不見他像其他皇子般,膝蓋酸痛或是難以站起來。每次都是罰完後,他就自己飛快的站起來跑了,看起來像是沒有跪過一樣,好啊,原來是早有準備啊。
上身的唯一一件衣服也被扒掉了,武媚此時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母親在收拾孩兒的衣裳,拿起上衣抖了幾下不存在的灰塵,只聽見從衣裳的袖袋裡掉出幾個小木塊兒。
疑惑的皺着眉頭,看着宮女匆匆撿起來放在她手裡,武媚拿起一個小木塊兒仔細的查看,只見小木塊兒上面像是刻着「字」。
武媚讓宮女幫李弘穿上衣服,雨後的清晨還是有些涼意,可別讓小東西生病了。
然後武媚拿着小木塊細細的看着上面的「字」,皺着眉頭看了半天,也不懂上面刻着的到底是不是字,於是一隻手無意識的在空中按照木塊兒上的筆畫畫着。
「德?」武媚輕輕的念了一聲,這是反着的字,而且還像是被墨沾染過的,刻着字的那面殘留着黑黑的墨汁。
武媚再換了一個看,這次就好認了,只見上面反寫着一個「夫」字,再換一個,上面赫然是反寫「行」字。
「這是何物?」武媚望着穿戴整齊的李弘質問道。
「哦,不是什麼新奇的東西,是兒臣無聊刻着玩兒的。」李弘若無其事地說道,走到武媚跟前就要拿走揣起來。
「你刻的?」武媚懷疑的問道。
這小木塊的木頭看起來很堅硬,他一個三歲多的孩童兒,怎麼有那麼大的力氣刻字?其中定有隱情。
「夏至,這到底是什麼?如實告訴本宮。」武媚俏臉寒霜,面對宮女,她臉上的表情,就不像面對李弘時那麼柔和了,皇后的威嚴體現的淋漓盡致。
噗通,夏至嚇得急忙再次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時的偷偷瞄一眼代王,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快說,這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是誰刻的?」武媚的聲音變得冰冷。
「稟皇后,是代王命奴婢在將作監找人刻的。」夏至顫抖地說道。
「刻來何用?」武媚繼續冷冷的問道,直覺告訴她,這個小木方塊肯定不簡單。
「母后,別為難她了,是兒臣的錯,兒臣這就去門口罰跪。」李弘眼見瞞不住了,也怕母后懲戒夏至,於是沮喪地說道。
「先給我說清楚了然後再去門口跪着去。」武媚把幾個小木方塊放在案几上說道。
「呃……怎麼說呢,這是兒臣抄寫《誡子書》用的。」李弘低着頭說道。
「《誡子書》?如何使用?」武媚步步緊逼,不給李弘一絲喘息的機會,快速問道。
「前幾日上官儀罰兒臣抄寫《誡子書》百遍,兒臣怕在限定的日期完成不了,所以就……就用了這個。」李弘吞吞吐吐地說道。
「諸葛孔明的《誡子書》一文共86字,你用這麼幾個小木塊兒如何抄寫?」武媚顯然是不光只懂權謀之術的宮斗行家,對一些名家名篇也是頗為通曉。
李弘表情苦惱,抓耳撓腮般的遲疑道:「這幾個是前幾日用壞了,然後重新找人刻的。加上其他的就可以抄寫了。」
「如何抄寫?」武媚臉色鐵青,這小皮猴子肯定是偷奸耍滑了,難怪前幾日李治一直在她面前夸小傢伙現在一直在用心受學,說什麼上官儀交代的《戒子書》《千字文》等,李弘都能字跡工整的抄寫下來,現在看來,這個皮猴子又把所有人給騙了!
李弘心裡嘆口氣,完了,今日肯定是難逃厄運了,罰跪是罰定了,就是不知道母后會讓自己跪多久了,這都什麼時候了,父皇怎麼還不下朝啊,趕緊救救你兒子吧……
李弘老老實實的走到武媚跟前,拿起小木塊兒把有字的一面向上,然後整齊的排列在案几上,又示意夏至取來墨水跟一個塊兒布來。
接着李弘就在武媚監視的目光下,拿起布輕輕的在硯台里蘸上墨水,偷偷的瞄了一眼臉色漸緩和的武媚,小嘴又嘆了口氣,認命的把步上的墨水均勻的塗抹在小木塊上。
「好了。」
「這就好了?」武媚有些看明白了,示意宮女拿來一張紙交給李弘。
李弘哭喪着臉,拿起紙輕輕的鋪在了小木塊兒上,手輕輕的均勻的塗抹過白紙,然後再把白紙從小木塊兒上拿下來。
只見原本空無一字的白紙整齊的寫着:「夫、德、行、悲等字。」
李弘遞給武媚後說道:「就是這樣了,無論先生讓我抄寫什麼,只要我把不同的字按排列好後。哦……」李弘看武媚似懂非懂,進一步解釋道:「比如抄寫《戒子書》: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我就挑出這幾個字的木塊兒排列好後,然後重複一遍剛才的動作,就抄寫完了。」
「出去給我跪着去。」武媚玉手顫抖着指着門外,銀牙緊咬,頭痛的說道!
「哦。」
第13章
義陽
武媚扶着額頭接連嘆氣,無奈的真是一個頭兩個大,自己到底是生了一個什麼樣兒的兒子啊這是,這……這……這都能想的出來!
武媚手裡拿着木塊凝思着,這可不是說只靠小聰明,就能夠憑空想象製造出來的,她心裡可是知道李弘制出的這東西意味着什麼!這對大唐來講簡直就是一個壯舉啊。
細細品味起來,這與現在大唐所通用的雕版制書比起來,可就是要便捷快速太多了啊。而且如果有錯字也容易更改,這樣的小木塊存放方便,而大版的雕版如果壞掉幾個字,或者更多的字,那麼就完全廢棄,不能用了。
武媚扶着額頭唉聲嘆氣,門外筆挺消瘦的小背影跪在那裡稍顯落寞,而且還是一副可憐的模樣,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怎麼了弘兒?又幹什麼錯事兒被你母后抓到了?」李治笑呵呵的揉了揉李弘的腦袋,並沒有讓他起來,反而是從他身旁經過直接跨進了宮殿,也不給李弘說話的機會。
李弘任由李治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繼續跪在那裡,兩隻耳朵卻是豎的高高的,就等着聽父皇讓他趕緊起來吧,地上怪涼的。可惜,一切未如他所願,李治對他是置之不理。
現在武媚是後宮之主,這後宮裡的一切都得是人武媚做主,李治自然也就不會再如從前般為李弘開脫了,皇后的面子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是要給的。
「這是又怎麼了?」李治回頭看看李弘,然後再看看一進來就扶着額頭嘆氣的武媚起身給他行禮,淡淡的問道。
「唉……妾身……妾身真是不知道造了什麼孽了,竟然為陛下生下這麼一個天天讓人操心的主兒。您看看吧。」武媚把手裡的木塊兒遞給了李弘。
李治莫名其妙的接過小木塊兒,拿走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來看去:「這是何物?」
武媚不出聲,然後把剛才拓印在紙上的幾個字拿給他看。
李治看看紙,然後再看看手裡的木塊兒,雖然他現在不懂武媚讓他看這些到底是何用意,但上面的字跡他倒是熟悉的很。
今日下朝後,上官儀給他看李弘罰抄的一百遍《誡子書》,上面的字跡就跟這個字跡簡直一模一樣,整整一百張紙上的字跡,工整的簡直就像是模版刻出來的。
李治還記得剛才上官儀滿臉問號的表情,捋着頷下的鬍鬚疑惑搖頭地說道:「陛下,這……代王心思聰穎這是眾所周知,但如此小小年紀,孩童心性,臣罰抄他一百遍《誡子書》,竟然能夠抄寫的如此工整,就是每一個字看起來都是太過工整。」
李治當時還說:「這不是很好嗎?說明朕的弘兒長大了,心性慢慢穩定了。」
「可……」上官儀思索着還是說道:「陛下,非是臣懷疑代王聰穎過人,刻苦用功了。只是這上面的字跡,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完全不像是手寫啊,而且您看,以一個孩童的心性,如何能夠完完全全靜下心來乏味的抄寫一百遍?就算是臣,您讓臣抄寫一百遍,臣也完全做不到每一張紙上的字跡都一模一樣啊。」
李治伸手從揚武手裡接過上官儀給他的,李弘抄寫的厚厚一沓《誡子書》,一手拿着武媚給的幾個字的紙,一手拿着完整《誡子書》,細細打量兩張紙上的字跡,竟然是完全一模一樣,一樣的就像是雕版刻印的。
「這……這是弘兒的字?」李治疑惑道。
「您把這木塊兒印在這字上瞧瞧。」武媚真的很頭痛,這小東西都是這麼想到的?難道真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不然他一個小小孩童,怎麼竟然能夠制出這極為方便的印刷來!
李治按着武媚的意思,把武媚挑選的一個木塊兒印在一個字上,看起來大小正好合適。
武媚拿起手裡的一個蘸滿墨汁的木塊兒,拿過李治手裡那張紙,毫不猶豫的在字跡工整的《誡子書》空白處拓了下去。
李治奇怪的看着武媚的舉動,等武媚玉手抬起,赫然見剛才木塊兒拓印之處寫着一個「夫」字。
「您這下明白了吧,那小東西會費時費力的去抄寫《誡子書》?我們都被他騙了,他這是拓印的。」武媚沒好氣地說道,眼睛狠狠的瞪了一眼門口搖搖欲墜的小身影。
「不可能。」李治立刻否認道:「如果《誡子書》是雕版印製而來,那這《千字文》呢,難道弘兒能有兩個雕版不成?」
「唉……這就是那小東西讓妾身頭疼,以及防不勝防的地方啊陛下。他制的這些字都是活的,需要拓印哪一句話,就把刻着哪一句話的字找出來,然後排列整齊,這樣就可以拓印了。」
「不用雕版?」李治的聲音高了八度,這……這太不可思議了吧,小傢伙是怎麼想到的?難道是上官儀?不可能,上官儀還疑惑呢。
「不用。」武媚長吁短嘆道:「那小東西把這稱之為『活字印刷術』,有了它,想要印什麼書,只要把那些字刻放在這木塊兒上就可以了,不用再像以前一樣,弄那麼多的雕版存放了,哪個字壞了,就換新的就是了。」
李治此刻已經完全明白了,興奮的臉色潮紅,快速的站起來來回踱步着:「太好了、太好了!弘兒這是為我大唐立下一大奇功啊,對,這樣一來,我們想要保存、印刷什麼的書籍不是都很簡單了?再也不用費時費力費料的刻雕版了,無論是多少字的書籍,有了弘兒這活……活字印,那就比什麼都便捷啊!」
武媚笑着看着李治興奮激動的走來走去,眼神里有對李弘苦澀的無奈,也有母親對兒子的驕傲跟滿足。
「他是怎麼做到的?」李弘停下腳步問道。
武媚笑着搖搖頭,紅唇輕啟緩緩道:「不知道,或許這小東西是被上官儀生生逼出來的吧。」
兩人相視一笑,一同望向門外,只見小小的身形竟然跪趴在那裡睡着了,屁股撅的老高,半邊臉緊貼着地面,哈喇子都從嘴裡流到了地上。
武媚面目一寒,如利劍般的目光讓夏至跟芒種一陣驚悚,急忙跑向門口抱起睡着的李弘。
「放到寢室等他睡醒了再帶走吧。」武媚望了一眼門外的景色說道。
跪了一小會兒就睡着了的李弘,還是讓武媚一陣心疼,想來昨夜未曾好睡,不然今日也不會這麼困,跪着就能睡着了。
李治望着熟睡的李弘從身邊經過,因為興奮而臉上湧起的潮紅還沒有完全下去,看着李弘熟睡的乖巧模樣兒,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輕掐了掐李弘的小臉兒,然後看着李弘被夏至抱進了寢室。
「吾兒真乃神童也,近幾日就有相傳吾兒乃文曲星下凡,如此看來,果真不假啊,哈哈……立下如此奇功,皇后你說朕該怎麼賞他。」
武媚望着興高采烈的夫君,眉目之間甚有隱憂,緩緩張口念道:「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