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謀天下 - 第8章

青葉7

  「咦?這可是皇后新作?」李弘被武媚的吟詩聲吸引,問道。

  武媚苦笑着搖搖頭:「還是寢室里的小東西所做。」

  李治低聲念了幾遍,眉頭也漸漸的皺了起來,不由的搖頭嘆息道:「這是似有隱喻啊,弘兒昨夜是不是未曾好睡?」

  武媚低頭整理着自己的衣衫,紅綠之色向來是自己的最愛,特別是貼身衣物,基本上都是以綠色、或者紅色為主,而外面的衫裙,在剛進宮時,則是經常以水綠衫裙示人。

  「他日妾身在考校考校他,看看是否是他所做這詩。」武媚走到李治跟前並肩而立,笑着說道。

  兩人心照不宣的都略過了昨夜後宮之內發生的事情,沒人願意在這個時候去談那些煞風景的事情。

  裡面的李弘,在被夏至抱起來的那一刻便已醒了,聽着武媚再次把今日一早,自己所念的《如夢令》念了一遍,心裡默默的念道:「知否,知否,應是廢王立武。」

  而對於為何母后為何知道今日一早自己念的詩,李弘一點兒也不感到奇怪,如果母后不知曉那才叫奇怪了。雖然擁有九世記憶,但現在孩童的身體還是無法消耗他過多的心思,不知不覺間又再次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的時候,李治已經離開母后的寢宮,回到了甘露殿。武媚坐在榻邊看着小眼睛咕嚕咕嚕亂轉的李弘,掐了下小鼻子說道:「小東西醒了?」

  旁邊的宮女急忙拿來濕巾幫李弘擦臉,然後等李弘清醒起身後,便開始侍候李弘與皇后的飯食。

  李弘匆匆吃了幾口,欠揍的把武媚懷裡的李賢,再次逗弄的大哭起來,抹抹嘴說道:「母后,兒臣告辭了,回去還有事兒呢。」

  「你個小東西……」武媚急忙哄着懷裡被李弘逗哭的李賢,等想要拍打他時,只見小身影已經走出了門口,夏至跟芒種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緩緩的消失在視線里。

  清晨濕潤的空氣已經被烈日蒸發殆盡,太陽的高溫跟死氣沉沉的空氣,配合着製造出這個夏天一直持續着的悶熱。

  走在後花園裡的小道上,突然間聽見一個小腦袋隱藏在花簇間朝他喊道:「李弘,過來。」

  李弘停住腳步,看了看那個跟花朵湊在一起的黑腦袋,髮髻上一個金簪子熠熠生輝,閃耀着刺眼的光芒。

  「什麼事兒?別藏了,你腦袋頂上的簪子已經把你出賣了,笨死了。」李弘沒好氣地說道。

  義陽就是這樣,無論大事小情,總喜歡扮成神神秘秘的模樣,跟搞地下工作似的。

第14章

蕭淑妃

  義陽神情緊張,鬼鬼祟祟的從花簇後面,探出一張吹彈可破的漂亮白嫩臉頰,左右張望着,確定四下無人後,蹦跳着走到李弘跟前。

  「我母妃請你過去。」義陽小聲的在李弘耳邊說道。

  「請?」李弘避開義陽都快貼到他耳朵上的紅唇,驚訝的問道。

  義陽認真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前幾日母妃就說了,如果她被安置於深宮時就要立刻請你過去,還特別告訴我說,要用請字。剛才去找你,你沒在,知道你去了你母后那裡,我不敢過去,所以就在這裡等你了。」

  李弘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蕭淑妃看來不笨啊,知道母后一旦被父皇立後,她的處境就極為危險了。

  義陽看着顯然在走神的李弘,神情焦急的扯了扯李弘的衣服催促道:「你到底去不去啊?我母妃還在等着我回信呢。」

  「去去,能不去嗎?」李弘瞟了一眼義陽,神色焦急中帶着深深的不安。長吁一口氣,便問道:「你知道蕭母妃被安置到哪裡了嗎?」

  李弘如此問義陽,是因為他想知道蕭淑妃到底給自己留了什麼後路,除了義陽是不是還有其他後路?雖然他知道蕭淑妃現在在哪裡,但他還是想問問義陽。

  義陽點點頭,做賊似的看看四周,伸出纖纖玉指把李弘的腦袋勾過來,又要湊到耳邊悄聲說。

  「你傻啊,既然知道咱們現在過去就是,你幹嘛還要神神秘秘的告訴我,你不跟着一起去嗎?」李弘不耐煩地說道。

  「我當然跟着過去啊,可是我不告訴你,你怎麼知道?」義陽理直氣壯道。

  李弘氣的想罵娘,嘆口氣說道:「大姐,您帶我過去就是了,您覺得還有必要在這裡先告訴我嗎?」

  「哦,也是啊,那你跟我走吧。」義陽腦袋確實少一根筋,看了看李弘身後不言不語的芒種跟夏至,小嘴一撅,扭身在前面帶着李弘往深宮走去。

  四人不說話的深宮處行去,經過王皇后的住所時,依稀還能夠看見,昨夜殘留在牆壁上的血跡,整個宮殿顯得靜悄悄,毫無生機。

  宮殿外的花草也被踐踏的一片狼藉,一些未完全被人為踐踏凋零的花兒,在陽光的照耀下,依舊頑強的挺立着,像是要恢復昨日的盛艷。

  越往深處走,人跡越少,只有高高的樹木上,隱藏的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着。這裡的建築顯然從大唐立國到現在,都沒有怎麼整修過,整體顯得荒涼落魄。

  斑駁的宮牆、棲息的烏鴉,偶爾微風下響起的殘缺風鈴聲。發黃的窗戶、落寞的門楣,寂靜如死寂般的青石板路,兩邊長滿了雜草。

  雖然現在是日照正當中,但悶熱的空氣中,卻流動着一股詭異的驚悚落寞跟陰冷。

  義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紅潤的小臉兒顯得有些蒼白,看了看身後的李弘,李弘不出聲的向前一步,伸出小手握住她的玉手,輕聲說道:「走吧。」

  遠方僻靜處,人頭忽閃忽現,顯然還是有人在暗中監視着這裡。

  走過陽光陰影下的長長甬道,氣溫仿佛又斗降了好幾度,義陽的小手冰冷被李弘握着。穿過甬道,只見一條更狹窄的小巷出現在四人眼前。

  義陽有些害怕,腳步變得緩慢起來,有些不敢再往前走。門口站着兩個面色不像正常人般白皙的太監,看見李弘跟義陽走過來,立刻雙目如鷹般銳利直射過來。

  「啊……」義陽被嚇得叫了出來。

  李弘拉着她的手繼續堅定的往前走去,門口兩個太監顯然是認識李弘的,見到李弘毫不猶豫的走過來,兩人對望一眼,急忙行禮道:「奴婢見過代王。」

  李弘看了看兩個人,兩人的面色慘白,甚至連細青色的毛細血管都能看得清楚。小嘴撅起來努努嘴,示意兩人把門打開,自己要進去。

  「望代王恕罪,這……奴婢做不了主……」左邊的太監說道。

  李弘使勁的攥了下義陽的小手,義陽低頭看向他,只見李弘另外一隻手伸進了懷裡,掏出了一把匕首隨手往後一扔:「芒種,殺了他。」

  孩童般的聲音卻帶着七分殺意三分狠勁,「啪」匕首被芒種握在手裡:「母后怪罪下來自會有我來承擔。」

  芒種眼睛中閃過一絲殺氣,不出聲的抽出匕首向前一步,手裡的匕首穿過門口一道光束,折射出一道肅殺的亮光。

  「代王勿惱,這些不開眼的下人交給奴婢就是了。」一個聲音從拐角處閃身出來,急忙說道。

  芒種顯然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停下手裡的動作,招式依舊不變,手裡的匕首直指那個太監的心窩。

  李弘眯着眼睛不出聲,也不去看剛剛那個發聲的人,眼睛自始至終一直盯着芒種手裡的匕首。

  「哼。」一聲悶哼從前面的太監嘴中傳出,然後身子緩緩的倒了下去。

  「代王……奴婢該死。」從拐角處冒出來的太監加快身形跑到李弘跟前跪下說道。

  義陽都快要站不住了,如果不是李弘一直緊緊的握着她的手,她恐怕已經轉身要跑了,要不然就是得軟趴下去了。

  剛才的李弘跟平時與他們玩鬧、受學的李弘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果斷的殺伐、凌厲的狠勁。義陽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攥着她玉手的,就是平時老捉弄他們的那個可愛又可惡的老五了,簡直……現在眼前的老五更像是一個小修羅般的存在。

  「開門。」李弘並不看向那個阻攔他的太監,直視着門口另外一個太監淡淡說道。

  門口的太監顯然是被李弘的狠勁給嚇住了,臉色更加的蒼白,哆嗦着從倒下的太監身上摸索出鑰匙,顫抖着雙手急忙把門打開。

  此時李弘並未直接進去,先是看了一眼還在地上抽搐,心窩冒血的太監,然後再看看跪在他跟前的太監,冷冷說道:「搞明白你們自己的身份!不過是皇家的一條狗,別以為身後有個好主子給你撐腰,就可以把皇子跟公主不放在眼裡,告訴你們,以後在宮裡,誰敢對皇子、公主不敬,知曉一個殺一個!滾。」

  孩童般冰冷的聲音讓義陽都嚇了一跳,特別是最後那個滾字,像是踢在了她義陽的心房,令她心頭一陣驚懼。

  「你倆在門口守着,沒我的命令,閒雜人員一概不許進來!」李弘說完後,一腳踢開跪在他跟前太監,領着義陽徑直向裡面走去。

  昏暗的房間內點着幾根蠟燭,四周的窗戶都被封的死死的,進不來一絲光亮。

  李弘牽着義陽的手,剛跨進屏風後面的那道門,只見一個身影就沖他們撲了過來。

  「啊……」義陽、李弘先後被嚇的大叫一聲,急忙各後退一步。

  兩人驚魂未定,還沒有看清楚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芒種與夏至已經衝到了兩人跟前,把兩人死死的護在身後,緊張警惕的望着眼前。

  李弘小手也在冒汗,他是被義陽的一驚一乍給嚇的,倒不是因為剛才眼前的一道人影。

  這他嘛的太嚇人了,人嚇人會死人的好不好。抬頭責怪的看了一眼從進入門口小巷後,就仿佛上了發條如驚弓之鳥般的義陽,沒好氣說道:「你不要一驚一乍的好不好,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義陽驚恐的望了一眼李弘,此刻的李弘才是他認識的李弘,不再像剛才門口修羅那般了。

  李弘伸手拉開面前的芒種跟夏至,輕聲說道:「你們出去吧。」

  兩人不出聲,望了一眼地上,然後再掃視了一眼屋子裡,猶豫的看了看李弘。

  「無妨,不會有事的,你們出去吧。」李弘再次說道。

  李弘知道,芒種跟夏至是怕蕭淑妃對他有所不利,所有猶豫着要不要出去。

  「是,代王。」芒種與夏至兩人遲疑了下,最終還是走了出去。

  「母妃謝謝弘兒。」一個聲音在李弘跟義陽跟前響起。

  義陽被熟悉的聲音嚇了一跳,原本望着走出去的芒種跟夏至的眼神急忙轉過來,卻見眼前空無一人,低頭一看,適應了屋裡昏暗的光線後,只見自己的母妃正披頭散髮的跪在地上。

  「母妃……」義陽噗通一聲跪在里蕭淑妃跟前,看着臉色蒼白、無聲慘笑的母妃,義陽抱着就哭泣起來。

  「傻孩兒,哭泣什麼,在你皇弟面前成何體統,快起來。」蕭淑妃抱着義陽,美麗的雙眼淚如雨下。

  李弘一看,便先走到了門口,此時門口除了芒種跟夏至外,剛才阻攔他的太監跟另外一個太監也還在,只是門口那個死去的太監已經被抬走,地上的血跡也在極短的時間被擦拭乾淨。

  「你叫什麼名字?」李弘似笑非笑的看着阻攔他的太監問道。

  「回代王,奴婢連鐵。」太監恭敬地說道。

  「一炷香的時間,把屋裡窗戶上的遮擋都拆了。」李弘眼睛盯着他說道,看樣子如果連鐵敢說一個不字,李弘就會痛下殺手。

  「是,奴婢這就去辦。」連鐵恭謹地說道,說完後就對着李弘恭恭敬敬的行禮,然後立刻離開去拆那窗戶上的遮擋去了。

  「代王……這樣不好吧,皇后那裡……」

  「無妨,這老東西,以為有母后罩着他,就敢阻止本王行事!」

  「李弘,母妃請你進去。」義陽雙眼哭的像兩個水蜜桃般,抽搭着跑出來說道。

第15章

武媚的巴掌

  兩人攜手再次來到房間,繞過屏風跨過剛才那一道門,房間裡的蠟燭光芒漸弱,兩邊的窗戶不時響起敲敲打打的聲音,陽光也隨着窗戶上的遮擋物被取掉,見縫插針般照進房間。

  蕭淑妃一身素衣,臉色蒼白,一頭秀髮隨意的披散在腦後,看着李弘走進來,含蓄的微笑着。

  李弘看着蕭淑妃神情恢復正常,情緒顯然也比剛才要好了很多,隨着越來越多的陽光照射進房間,原本蒼白的臉頰也多了一絲紅潤,精氣神也隨之好了起來。

  「兒臣李弘見過蕭母妃。」李弘恭敬的行禮,與平時給她行禮一般,並無差別。

  蕭淑妃微微挪動下身子,聲音乾澀道:「起來吧弘兒。義陽,你先出去吧,我跟弘兒有些話要說。」

  義陽腦袋再缺弦兒,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了,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胡鬧的時候。於是順從的點點頭,「哦」了一聲便乖巧的走到了門口,緊緊挨着夏至站在一起,眼神時不時的瞄一眼門口的太監。

  義陽的人影剛剛消失,蕭淑妃臉上立刻露出了慘然的笑容,突然間再次跪在了李弘跟前,驚的李弘急忙從蒲團起身,快速走到蕭淑妃跟前,兩隻小手急忙費力的想要把她扶起來。

  「弘兒,念在你剛才在門口的一番話,受母妃一跪也是應該的。」蕭淑妃被李弘拉起,悽慘地說道。

  「母妃,如此大禮兒臣怎受得起。剛才兒臣不過是一時氣憤不過……」

  蕭淑妃神色悽慘的打斷李弘的話,搖着頭說道:「打你一出生,你就跟其他嬰兒不一樣。長大些了吧,會跑了,就開始以捉弄義陽他們為樂,這宮裡的幾個皇子跟公主,哪一個是你的對手,這最小的李素節,也要比你大上兩歲,可他們沒有一個及你的一半聰明,還不都是平日被你耍的團團轉?」

  「母妃過獎了,兒臣實在是愧不敢當。捉弄他們是兒臣太過頑劣了,還望母妃原諒。」李弘不知道這是不是蕭淑妃真心誇他呢。

  蕭淑妃繼續搖頭,秀髮如瀑布般在身後搖曳,穩了穩心神,靜靜的看着李弘說道:「剛才你在門外,不計後果的果斷殺掉那個太監,母妃雖然沒看見,但所有的一切都聽進耳朵里了。你這是有心為義陽、素節等人立威啊,知道她們母妃大勢已去,以後免不了會受到宮女太監的欺負,所以殺一人而警告所有宮女太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