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金玦之鬼門天師 - 第7章
天下霸唱
胖子說:「你大可不必提心弔膽,狼頭再怎麼結實,它也不可能把這麼厚的夯土牆撞個洞出來。」
我守在另一側的梯子上,發現17號農場屯穀倉外的狼群開始有所行動了,急忙打個手勢,讓梯子下的尖果通知另外兩個人,成百上千的惡狼正在暴風雪中一步步逼近屯穀倉!我心中暗覺奇怪:「狼群一擁而上是要推到夯土牆?那不是自不量力又是什麼,難道我們高估了這些狼?」
但是我很快就看出了狼群的意圖,第一排巨狼人立而起,趴在17號農場屯穀倉的夯土牆上,第二排巨狼蹬着前邊的狼頭又往上爬。我抬頭看了看屯穀倉的頂棚,不免倒抽了一口涼氣:「哎喲!搭上狼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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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來得好快,說話這會兒,屯穀倉四周的狼梯已經搭到了高處,狼頭撞開堵住通風口的磚頭,發瘋一般往裡邊鑽。我在木梯上無法開槍射擊,急忙從梯子上溜下去,抄起半自動步槍,讓尖果抬起手電筒往高處照,手電筒的光束一晃,可以看到屯穀倉通風口處的兩隻狼眼,如同綠幽幽的一對燈!我端槍瞄準那一對綠燈,手指一扣扳機,「砰」的一聲槍響,綠燈應聲而滅。屯穀倉的通風口不止一處,平時都用磚頭塞住,如果扒開磚,人可以探出頭去,只是身子出不去,狼卻可以鑽進來。
幾乎是在同時,其餘幾處通風口的磚頭也被狼扒開了,我和胖子各持半自動步槍,接連幾個點射,將鑽進通風口的餓狼一一擊斃。五六式半自動的子彈,總共才有三十幾發,一個輪射打下來就用掉了一半子彈,而屯穀倉高處若隱若現的綠燈,滅掉一對卻又冒出一對。我一看這麼打下去可不成,忙叫眾人搬上裝滿草籽的麻袋,等我將鑽進來的餓狼打退,就趕緊用麻袋塞住通風口。四個人忙得如同走馬燈一般,拼命堵上了四周的通風口,又推動屯穀倉中的木頭架子進行加固,終於將狼群擋在了外邊。我們這幾個人驚魂初定,又餓又累,全都支持不住了,坐在乾草垛上直喘粗氣,等到定下神來,才發覺身上的冷汗已經出透了。
胖子說:「太他娘的冷了,我這身上的汗全結成了冰,再不點個火堆烤一烤,可就凍成冰棍兒了!不過狼吃死人也只吃熱乎的,見了冰坨子下不去口,我們凍成四個冰棍兒,至少可以留下囫圇屍首。」
我和胖子身上雖然冷,但是還能挨得住,陸軍和尖果卻已凍得發抖。萬不得已在屯穀倉的一個角落攏了一堆乾草,我從懷中摸出那半包煙和火柴,分給胖子、陸軍。哥兒仨一人抽了一顆煙,又點上一堆火。四個人圍成一團,擠在火堆前取暖。胖子這半包「新功」牌劣質香煙,是我們僅有的煙了,平時捨不得抽,都是將煙絲剝出來,夾上干樹葉子搓在一起抽,一口抽下去嗆得直咳嗽。如今死到臨頭,可想不了那麼多了,各自狠嘬了幾口,半支煙抽下去,緊繃的身子才稍稍鬆弛下來。
胖子說:「可惜了一大鍋餃子!來北大荒多半年了,好不容易包上一次正經餃子,還讓狼給攪了!」
我說:「你餓昏了頭了,餃子怎麼還分正經不正經?」
胖子說:「你們包的玩意兒能叫餃子?充其量叫片兒湯!我看你們包餃子那兩下子,都不是跟師娘學的,直接跟師妹學的!」
陸軍聽我們說到餃子,饞得直咽口水,喃喃自語道:「吃不上正經餃子,有餃子鍋巴也好!」
尖果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們在想鍋里煮的餃子,狼群在想是屯穀倉里的人……」
胖子若有所悟:「合着全是為了口吃的?」
我心中一動,對其餘三個人說:「那也不奇怪,人要吃東西,狼也要吃東西,全是為了生存。之前陸軍說過,狼性是飢餓,人性其實也是飢餓,從前我不太了解『飢餓』二字的含義,直至來到北大荒,兵團實行供給制,幹活兒的時候一天三頓,不幹活兒的時候一天兩頓,一頓半斤糧食的定量。直觀看上去,半斤糧食是兩個窩頭一碗稀飯,說實話絕不能算少,但是你得分幹什麼活兒了,挖土渠脫大坯,這一天的活兒干下來,光是流的汗也有七八斤了,一斤半糧食還不夠塞牙縫兒的,那時候我才真正明白什麼叫餓,餓字怎麼寫?一半是個食,一半是個我,餓者——我要吃也!物不平則鳴,肚不飽則叫,窮則思變,餓則思填,此乃天經地義!但是人和狼不同,人的信念可以戰勝一切困難,包括飢餓!想想革命老前輩當年的經歷——天將午,飢腸響如鼓,糧食封鎖已三月,囊中存米清可數,野菜和水煮!打游擊反圍剿,封糧三個月任然鬥志高昂,我等只不過一頓餃子沒吃上就打蔫兒,你們不覺得慚愧嗎?咱們要相信——麵包會有的……」
胖子給我接了一句:「牛奶也會有的!」
陸軍和尖果又一同接了一句:「一切都會有的!」
我說:「我這是鼓舞你們的革命鬥志,不要起鬨!"
陸軍推了推鼻子上的近視眼鏡:「列寧同志說過——有限的供給與近似於無限的飢餓經常會發生尖銳的矛盾。你解決這一矛盾的方法屬於幻想派,通過意念來戰勝飢餓。」
胖子說:「精神會餐?這也是我的強項……」一說到吃,他立即變得神采飛揚,什麼滷煮、火燒、包子、炒肝、烤鴨、燒雞,在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下,形狀顏色歷歷在目,味道口感縈繞嘴邊,說得我們幾個人直吞口水。
胖子越吹越起勁兒,他也有足夠的資本進行炫耀。當初我們剛到屯墾兵團,趕上一次大會戰——給牧區送羊糞,全團有兩千多人參戰,勝利完成任務之後舉行了大會餐。當然,由於條件艱苦,並沒有酒肉,只不過窩頭管夠,拿團長的話來說,敞開了可勁兒造!兵團中的知青,全是十七八的半大小伙子,正值爭強好勝的年紀,一聽說窩頭管夠,當即開展了吃窩頭大比武,胖子以壓倒性的優勢奪得了第一名,大窩頭一字排開,他勢如破竹一口氣幹掉了二十多個,其餘參與比武的知青望塵莫及,同時打破了北大荒生產建設兵團歷屆吃窩頭大比武的最高紀錄!他為了湊個整數,也是為了保持紀錄不再被人打破,吃掉二十幾個窩頭之後喝了一口水,又塞下去四五個窩頭,一共消滅掉了三十個大窩頭,直到1977年知青大返城,再也沒有人可以接近這個紀錄的一半。在我們這兒提起一次吃掉三十個窩頭的胖子,整個兵團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敢不服。
胖子連吹帶比畫,對他吃窩頭的英雄事跡誇誇其談。他不說還好,越說我們越餓,他的肚子也咕咕作響,說到一半,他猛地一拍大腿:「嘿!我真是吃土豆、窩頭吃多了,咱這不是守着乾糧挨餓嗎?」
陸軍忙問:「你帶乾糧了?」
胖子說:「乾糧?我沒帶乾糧。」
陸軍掃興地說:「沒帶你說個什麼勁兒!」
胖子拍了拍陸軍的頭:「你小子也就是個吃土豆啃窩頭的腦袋……」他往後一挑大拇指:「屯穀倉中還有隻大狐狸,豈不是現成的野味兒?」
我一聽胖子要吃狐狸,豈不是犯了我的忌諱?這話又不能明說,我正在想怎麼開口,卻聽陸軍對胖子說:「狐狸肉也能吃?聽說狐狸肉騷,女人吃了不來月事,沒法兒吃啊!」
胖子說:「什麼月事?餓到這個份兒上哪還有那麼多事兒?我可真沒看錯你,你也是一腦袋高粱花子,騷點兒怕什麼,好歹也是肉啊!不比啃窩頭好嗎?何況你連窩頭都沒有,讓你吃肉你還挑肥揀瘦。列寧同志怎麼說的,真正的無產階級是不應該挑食的!」
陸軍奇道:「列寧同志說過這話?」
胖子說:「怎麼沒說過,你不記得了,列寧同志在十月革命勝利之前,連紅菜湯都喝不上溜兒,干啃了三十多天黑麵包,他在那會兒說的。」
陸軍說:「那是我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
胖子焦躁起來:「嘿,你這壞小子!敢給列寧同志編段子?」
我忙對胖子說:「別炸貓了,你只吃土豆窩頭還長這麼一身肉,充分說明了咱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少吃幾頓餓不死你。」
尖果也勸胖子別打這個念頭,之前狐狸偷17號農場的木柴,欲將眾人置之於死地,雖說事出有因,但是不除掉狐狸,四個人一個也活不成,然而後來有了大黑狗,不用再擔心狐狸來搗鬼了,何必趕盡殺絕?況且我們和狐狸都被困在17號農場屯穀倉,全憑狐狸的指示,眾人才發現屯穀倉外有狼軍師,此時要將狐狸吃掉,未免不仁不義。
胖子憤憤不平:「你們仨簡直人妖不分,跟只偷社會主義木柴的狐狸講什麼仁義?」他已經等不及了,說話的同時站起身來,一手握了刀子,一手提上電石燈,轉過頭去捉狐狸。我想攔他一道,也跟了過去。狐狸懼怕火光,在我們點火取暖之後,躲到了屯穀倉另一邊的角落。我和胖子走過去一看,只見狐狸仰起了頭,正一動不動望向高處。我下意識的抬頭往上看,屯穀倉的通風口全堵死了,高處黑咕隆咚的,不知死到臨頭的狐狸在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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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納悶兒,忽聽屯穀倉高處的頂棚上「嘎吱嘎吱」作響,我心中立時一驚,糟了!圍在屯穀倉外的狼群並未罷休,而是以狼梯爬上了屯穀倉頂棚!屯穀倉上面的木架子之間,只鋪了一層乾草,遠不如周圍的夯土牆堅固結實!我急忙招呼其餘三個人,立即到高處防禦,趁現在我們還有地勢之利,無論如何不能讓狼群突破頂棚。眾人原本又冷又餓,均已疲憊不堪,但是為了求生存,又跟剛上滿了發條一樣,搬起梯子迅速爬上頂棚。我和胖子一馬當先,揭開頂棚上的木板和草蓆,頂着如刀似箭的暴風雪,上到屯穀倉的最高處。這上邊只有木頭架子可以攀蹬踩踏,其餘地方是鋪了草蓆的,稍不留神踩上去就得掉到屯穀倉里。下面雖然有堆成山的草垛,掉下去也摔不死,但是再爬上來,可就沒有時間抵擋狼群的進攻了。
二人上到高處,耳中聽得狂風暴雪「嗚嗚」怪叫,風大得好像隨時都能把人卷到天上去,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我和胖子只好背上步槍,手足並用往前爬行,扒住屯穀倉夯土牆的邊緣,小心翼翼地探頭張望,發現有一頭惡狼已經上了頂棚,胖子當即端起步槍對準狼頭射擊,狂風暴雪中完全聽不到半自動步槍的射擊聲,而中彈的惡狼則將頂棚砸出一個窟窿,翻着跟頭滾了下去,其餘的巨狼前仆後繼蜂擁而上。我和胖子人手一支半自動步槍,僅擋得住兩個方向,尖果和陸軍相繼爬上來助戰,子彈用光了拿槍托去砸、用槍刺去捅,屯穀倉中用來插草的叉子,也成了我們手中的武器,將一群又一群爬上屯穀倉的惡狼擊退,人和狼都是殺紅了眼,全然忘卻了寒冷與恐懼。此時的天色越來越暗,規模罕見的暴風雪,呼嘯着掠過17號農場。我百忙之中往下看了一眼,屯穀倉下面密密麻麻的是無數雙碧綠貪婪的狼眼,那是擠不到近前的惡狼,正仰頭望着屯穀倉上的活人,看得人頭皮子都跟着發麻,兩條腿止不住地打戰。
我的身子晃了一晃,險些從高處直接掉下去,急忙扔下子彈打光的半自動步槍,張開雙手緊緊抱住牆頭。一頭巨狼趁機躍上了頂棚,齜了齜狼牙,張口向我撲來。
我的身子幾乎凍僵了,想要躲避卻力不從心,即使躲得過這一撲一咬,也擋不住後面源源不斷的惡狼,一時間萬念俱灰,只好閉上眼睛等死。正當此時,胖子從夯土牆上站起身形,倒轉了手中的半自動步槍,槍托往前狠狠砸去,這一下正掄在狼頭上。惡狼「嗚」的一聲哀鳴,從高處掉了下去。胖子又奮力將我往旁一拽,避過了另一頭撲上來的巨狼。那頭巨狼背生紅毛,一撲不中,恰好撲在屯穀倉的頂棚上。它這一撲使足全身力氣,又將頂棚砸出一個大口子,打着滾兒跌進了屯穀倉,不偏不斜,正落在我們之前攏起的火堆上,摔得火星亂濺。四周的乾草垛堆積如山,乾草見火如何得了,「轟」地一下引發了大火。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霎時之間烈焰翻滾,火舌升騰。一個火頭直竄上來,已經爬上屯穀倉頂棚的幾頭惡狼嚇了一跳,扭頭又躍了下去。周圍的狼群也紛紛往後退開,因為狼的天性怕火,雖然處在酷寒的暴風雪中,卻也不敢過分逼近。17號農場屯穀倉里的乾草引燃了大火,迫使我們四個人撤到頂棚邊緣。此刻的雪片已如鵝毛般大,借了風勢鋪天蓋地地落在荒原上。屯穀倉內的煙火往上升騰,又被暴風雪壓住,一時半會兒還威脅不到趴在牆圍頂端的幾個人,反倒擋住了狼群的猛撲。我身上沾染的狼血已經凍住,棉襖已被撕開了好幾條口子,身體因寒冷變得麻木僵硬,感覺不出自己身上有沒有傷,正待低頭察看,卻見尖果攀在木梯上,冒煙突火要下去,我趕緊將她拽了回來。
從西伯利亞席捲而來的暴風雪,一陣緊似一陣,兩個人縱然面對面大聲喊叫,對方也完全聽不到,因為叫喊聲都被暴風雪吞沒了。不過我知道尖果想做什麼,那隻小黑狗還留在屯穀倉里,這場大火一燒起來,必定難以倖免。可是下邊的火勢太大,她冒死下去不但救不了那隻小黑狗,連她自己的小命也得搭上!尖果不想讓小黑狗活活燒死,執意要從木梯上下去。我狠心阻攔,兩個人一個掙一個拽,在屯穀倉上相持不下,趴在夯土牆邊緣的胖子和陸軍,則在聲嘶力竭地大聲哭叫,他們的叫喊聲也被暴風雪完全吞沒了。正在這亂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忽見屯穀倉中那隻狐狸銜起小黑狗,順着木梯逃上頂棚,身上的狐狸毛都被火燒焦了。
我使勁揉了揉眼,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幕,狐狸和狗本是天敵,狐狸連狗的氣味都難以接受,怎麼可能冒死救出一條小狗?或許是這隻狐狸的崽子在不久前死了,母性的本能使它不忍心看小黑狗命喪火窟,又或許是要依靠眾人抵禦狼群,總之它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拼命把小黑狗叼到了高處。漫天風雪之中,老狐狸和小黑狗,還有我們這四個人,趴在屯穀倉的夯土牆上,身後烈火濃煙,周圍則是多得數不清的餓狼。
四個人見此情形,都明白已經到了窮途末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正在這麼個生死繫於一線的當口,團團圍住17號農場屯穀倉的狼群忽然一陣大亂。我們不明所以,從高處往下一看,只見暴風雪中衝來一群野狗,為首一條黑色巨犬,正是此前逃走的大黑狗!它身後是幾隻與它種類相似的巨犬,最大的一條,幾乎和黑驢差不多,其後緊緊跟隨着百餘條普通的野狗。這一百多條大大小小的野狗,什麼樣子都有,有的是牧犬,有的是獵犬,還有不少土狗,顯然是常年在人跡不至的深山老林中出沒,一個個長毛邋遢,野性十足,都有如下山的猛虎一般,衝進狼群之中到處亂咬。
由於野狗們從下風口迂迴而來,使得圍攻17號農場屯穀倉的狼群並未發現,等到群狼回過神兒來,已經有很多狼被野狗咬死了。狼群的紀律性很強,生性堅忍善戰,亂了一陣兒之後,在狼王的率領下,紛紛齜出獠牙,衝上去同那些野狗撕咬在一處。眾人趴在屯穀倉的夯土牆上,借着火光目睹了這場突如其來的血戰,一個個目瞪口呆,從不曾見過這般惡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