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婦 - 第6章

沐水游

  卻後面又叫了她一聲:「喂,夕娘!」

  葉楠夕再次回頭,這才認真地打量了陸真一眼,然後腦海里慢慢浮現出一幕久遠前的畫面。

  灑滿陽光的走廊內,一個六七歲光景,粉雕玉琢般的小丫頭,卻一臉老氣橫秋地瞅着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小豆丁,認真道:「叫姐姐。」

  留着鼻涕的小豆丁睜着大眼睛瞅着她,撅着小嘴奶聲奶氣地喊道:「夕娘。」

  小丫頭不悅揚眉:「叫姐姐!」

  小豆丁呼嚕着臉喊:「夕娘。」

  小丫頭微怒眯眼:「是姐姐!」

  小豆丁眨眼喊:「夕娘。」

  小丫頭生氣扭頭:「不叫姐姐不帶你玩。」

  小豆丁伸出短胖的手抓住她粉色的衣裳,倔強地喊:「夕娘。」

  ……

  葉楠夕恍惚回神,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忽然一笑:「你該叫姐姐。」

  陸真愣了一下,耳朵慢慢變紅,隨即頗為惱怒地道:「你怎麼還那麼計較這個。」

  這麼容易就臉紅,真可愛,葉楠夕玩心起,低笑:「長幼有序,你不是讀過書,怎麼不知道這個理,來,叫聲姐姐聽聽。」

  「你,你真是——」陸真哪聽不出這是故意捉弄他的話,瞪圓了眼。

  葉楠夕輕笑。

  陸真紅着臉,粗聲粗氣地道:「你趕緊回去吧,小心凍僵沒藥吃!」

  果真是個傲嬌的孩子,明明是關心人的話,而且是特意跑出來說,卻偏要說得這樣彆扭。葉楠夕又是低低一笑,再看他一眼。陸真撇過臉,甩袖轉身回了院內,只是片刻後,他又回過身,走出來,看着葉楠夕走遠的身影一會,才放心回了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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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打聽

更新時間2013-2-4

17:45:07

字數:3088

 陸家雖是搬到京城去了,但俞川的舊宅還是留着,只是長久沒人住的房子,潮氣和霉氣都很重。陸姨媽心疼兒子,生怕他住不慣,而且她這一趟過來,能留的時間不長,頂多等見上葉楠玉一面就該回去了。京城那的一大家子沒她盯着,指不定會生出什麼幺蛾子。所以陸真眼下的生活起居之事,她需得事事打點妥當了才能放心。

  留了幾個下人先在舊宅住下,叮囑了幾句後,陸姨媽不顧陸真的反對,就領着他去小姑子家打擾個三五日。陸真覺得沒這必要,房間不過是潮了點,哪裡就住不下去。陸姨媽卻不這麼想,她首先是心疼兒子,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已經離開俞川五年,這會兒忽然過來,需要了解的事情太多,所以必須抓緊時間跟親戚們熟絡起來。

  陸姨媽的小姑子嫁的是俞川一戶姓陳的人家,陳家祖上是開辦書局的,並且傳到這一代後,不用幾年就又開了兩家分號,買賣做得很是紅火。因是專門做書籍買賣,所以平日裡往來的也有一些文人學士,多少沾了點墨汁,因此陳家在別人眼裡,跟一般的商戶又有些許不同。

  陸老爺是位大財主,陸姨媽上門從沒有空手的時候,這樣的親戚客人,陳陸氏自是沒有不歡迎的。

  陳陸氏當天就請出一家大小,擺了一桌酒宴為自個嫂子和侄兒接風。於是這一頓飯下來,葉楠夕的事也就理所當然地被道出。畢竟都是沾親帶故,所以若說新聞,這是這段時間來最大的一件了。

  面對陸姨媽的驚詫,陳家幾位大姑子媳婦子七嘴八舌地,將葉楠夕被棺木送回娘家後,又意外復活的事說得活靈活現,就好似她們當時就在現場一般。實際上,當日蕭玄選的時間是凌晨時分,加上準備周全,因此真親眼見着的人,並無幾個。

  然而流言之事,大家並不介意訴說者是否真的親眼所見。

  陳陸氏興致勃勃地道:「其實不說葉家,就是蕭府和公主府,這一個月來也都是閉門謝客。往年的這個時候,花蕊夫人是最喜歡擺宴請客的,嫂子你也知道,那蕭府和公主府本就是俞川各家夫人貴婦最常往來的地方,可如今,那裡已整整三個月不聞絲竹聲了。」

  桌上一位媳婦子接着道:「不過嫂子您今兒竟能敲開葉家的門,還讓葉老太太好生接待了,也真不是件易事呢。聽說就前幾日,葉家的有位姑奶奶,進去不到一盞茶功夫就被請出來了。有的更是只打發管事婆子出來,說老太太和姑娘都需要靜養,不便見客,就直接將客人擋在門外。」

  另一位即道:「你懂什麼,咱家嫂子可不比那些客人,是葉府的親姨媽,葉老太太哪能不見的。」

  「如今的葉府是由填房當了主母,你又不是不知道,前段時間,那葉老太太可是連自個閨女都不見的。」

  見她們說着就要爭執起來,陳陸氏忙笑着道:「好了,這見不見的咱也說不出個準頭來,倒是嫂子您今兒進了那裡,可見着那位葉二姑娘了?」

  陸姨媽道:「見着了,瞧着挺好的,真看不出是出了這麼大事的樣子。」

  「沒哭?」

  「沒哭,笑着呢。」

  「這可奇了!」

  「葉二姑娘竟還出來見客!難不成是這事兒有了什麼變化不成?」

  「不過都一個月了,蕭府那也沒什麼動靜,這麼丟人的事……照花蕊夫人那等性子,不應該這麼沉默。」

  「我倒是想知道那蕭三爺是個什麼態度。」

  「嫂子,你快跟我們說說,今兒你在葉老太太那都說了什麼?」

  ……

  飯後飲茶閒聊的時候,這個話題還未結束,只是從討論葉家轉移到討論蕭三爺身上了。而此時陸真已出了花廳,於是陳家的女人們說起這事,更加無所顧忌。

  陸真下台階時,還隱約聽到裡面不知是誰說道:「那蕭三爺我曾見過一面,當真是個美男子,真想不通葉家姑娘竟還能有不滿,對着這樣的丈夫也能生出二心……」

  陸真握了握拳,忍了幾忍才咬牙離開那。

  當即決定明天就回自家舊宅,若非顧着母親的面子,他怕是當下就走了。

  是夜,陸姨媽過來看兒子時,對自個乳娘嘆道:「你說那葉家怎麼會出了這等事,想想當年,我姐姐在世時葉家多好啊!我就說,那女人進門後准沒好事,現在果真是應了我的話。就是可惜了夕娘,那丫頭姐姐當時可是捧在手心裡疼着的呢,哪想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場!」

  一旁的陸真聽得心裡煩躁,卻又不好對自己的母親說什麼,於是就只皺着眉頭。

  正給陸真收拾衣物的柳婆子點頭,然後也嘆一句:「是啊,不過都出了這等事,怎麼也沒聽說蕭家寫休書?難不成還會接回去?」

  柳婆子是陸姨媽的乳娘,陸姨媽擔心陸真不會自己照顧自己,原是要給兒子挑兩個鍾靈毓秀的丫鬟,專門伺候兒子起居。結果卻被陸真嫌麻煩,堅決不要,陸姨媽拗不過兒子,便讓自個乳母跟着過來。

  陸真眉頭緊皺,正要開口,陸姨媽卻冷笑道:「這休書哪裡是那麼容易寫的,休書一寫,這兩家就算是結上仇了,幾代人的交情也就毀了。就算是花蕊夫人有這等魄力,我看蕭侯爺也不會輕易答應。」

  「會不會這事兒另有隱情?」

  「誰知道呢……難怪今日過去,不僅夕娘的氣色瞧着不大好,就連葉老太太瞧着也有些不大對勁,原來是因為這事。真是可惜了那丫頭,幸好我那姐姐走得早,不然若是看到今日之事,真不知該是何種感受!」

  「娘,那都是外頭瞎傳出來的流言,如何能信!」陸真終於忍不住打斷她們的話,「到底是大姨家的家事,娘還是別在外頭議論了。」

  陸姨媽一怔,只是瞧着兒子明顯黑下去的臉色後,忙笑道:「好好好,知道你向來是心疼你這位表姐,不說不說了,不過你進書院的事,娘覺得你應該寫封信回去跟你爹商議一番,是不是需要緩一緩?」

  「讀書之事,哪能因一些不相干的流言而止。」陸真說着就看了看這房間,然後接着道,「嬤嬤不用這麼仔細收拾,我明日就回舊宅。」

  陸姨媽詫異,忙問怎麼回事,陸真只說住不慣這裡,聽語氣,明顯主意已定。陸姨媽拗不過兒子,暗自思量片刻,便也順了兒子:「那就明兒回去吧,不過等你姑丈回來,我還是得問問你姑丈的意思,若是葉家真跟侯府交惡,那你就回京城入讀白犀書院,你大表姐這層關係再另做打算。」

  陸姨媽和柳婆子出去後,陸真胡亂地翻了幾頁書,卻什麼都看不進去,一炷香時間後,他只得憤怒地將手裡的書合上。晃動的燭火將他的臉映照的愈加明亮,連那雙眉毛也顯得比白天時還濃了三分。

  剛剛在花廳內,他聽說蕭三爺是那書院裡的習射先生。

  陸真攤開手掌,看着自己掌心的薄繭,在京五年,少年頑劣,交了幾位喜好武藝的朋友,騎馬搭弓好不快意,卻也因此荒廢了學業。如今被父親重新送回這裡,原還抱着一顆重逢的雀躍心,卻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是走到了這等境地。

  為何白天時,她一點不表示?甚至還如以前那般,拿話來捉弄他!

  ……

  「丁府的四奶奶在出嫁前,跟花蕊夫人本是閨中密友,後來不知因何事,兩人鬧翻了。」夜裡,徐媽媽讓屋裡伺候的丫鬟出去,給葉老太太遞上熱茶時,低聲道,「半個月前,丁四奶奶借着閨女的生日,請了許多貴夫人小聚,卻獨獨沒有給蕭府發帖。這也沒什麼,本來那丁府和蕭府走得就不近,只是那日後,外頭就傳出好些花蕊夫人待人苛嚴,欺壓媳婦,對後院管束無方,公主府奢華無度之類的話。一來二去的,也就被好些有心人傳到花蕊夫人耳里,聽說昨兒蕭府就有兩丫鬟被打了三十大板。」

  葉老太太眉頭微蹙,沉思片刻才道:「我記得那丁侍郎好像也是老爺的學生,去年還是前年,還特意來過一次。」

  徐媽媽點頭:「是,不過只在書院進學一年,丁大人是去年過來拜訪的,老爺還跟他對飲聊了好半天。」

  「玉娘和大姑爺到了俞川後,定是會上丁府拜訪的。」葉老太太放下茶盞,靠在秋香色的引枕上,摸着蓋在腰上的羊絨毯,好一會才道,「你去文姨娘那看看,讓她這幾日安心養着,別再多想什麼了。」

  徐媽媽明白葉老太太在擔心什麼,葉家若是跟丁家走得近的話,定會令花蕊夫人不快,若是往日也就算了,花蕊夫人管得再寬,也管不到親家平日裡的人情往來。可眼下這情況是,夕娘能不能順利回蕭府,回去後能不能過得舒心,全在花蕊夫人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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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歸來

更新時間2013-2-5

19:12:27

字數:2622

 又五日後,葉府終於收到葉楠玉到俞川的消息。年氏叮囑管家將早備好的賀禮等物送去楊府新居時,葉楠夕也從文姨娘處聽着這個消息,此時她身體已大好,於是趁着今日天氣放晴,從老太太那請安回來後,就在自個的小院裡踱着步子曬太陽。

  綠珠過來告訴她這個消息時,她腳步微頓,然後低聲問:「東西準備好了嗎?」

  「都照三奶奶的吩咐準備好了,就是眼下不知該交給誰帶出去。」綠珠有些忐忑,「自文姨娘的事後,太太那邊就一直緊盯着,老太太前幾日也着人去跟姨娘說了好些話,姨娘身邊的人都不敢行差一步。而三奶奶這院裡的人手本來就不夠用,如今怕是不管找什麼樣的藉口都不行了。」

  「無礙,不用咱送出去,只管安心等着大姐回來就行。」葉楠夕走到院角的紫竹旁,抬手碰了碰那結上雪霜的竹葉,接着道,「出嫁那麼多年,老太太也盼了那麼久,總算能見上外孫一面了。依我看,最遲明天,大姐便會帶着幾個孩子回娘家。」

  與此同時,陸姨媽已經帶着陸真出門,往葉楠玉的新居去了。

  車行到半路時,陸姨媽忽然發覺漏帶了一樣賀禮,偏還是特意給楊旭準備的,是一方紫硯。因早聽聞楊姑爺甚愛文房四寶,所以陸老爺託了好友,花了大價錢從名家手中收來的。

  「出門前怎麼不仔細清點一遍嗎,漏了哪樣不好,偏漏了這個!」陸姨媽着急上火,對着柳嬤嬤就是好一通責備。全然忘了,出門前這些禮物都是她自個一樣一樣取出來的,柳嬤嬤想要幫忙,她卻擔心柳嬤嬤碰壞了,沒讓動。後來她本打算再清點一遍,卻換衣服時多花了些時間,所以也就擱下了。

  柳嬤嬤自是了解陸姨媽的脾氣,也沒解釋,順着陸姨媽的氣陪了不是後就小心翼翼地問:「要不太太在這放我下去,我回去取了過來,應當是放在真哥兒的書案上。」

  「嬤嬤這麼走回去太耽擱時間了,還是我回去拿吧。」陸真說着就喊車夫停下,然後就要起身下去,卻被陸姨媽一把拉住:「本就是要帶你過去拜訪你大表姐和大表姐夫的,你中途折回去怎麼行。」

  「這時候天還早,大表姐長途跋涉地過來,才遷入新居多半也沒時間招呼我們,表姐夫怕是也有公務要安排。娘就先跟表姐說會兒話,我待拿了東西後再慢慢過去豈不更好。」陸真說着就已經跳下車,笑道,「我若是去晚了,娘就先幫我擔待着。」

  「這孩子,怎麼就對這事那麼不上心!」陸姨媽順着兒子慣了,一時也攔不住,瞧着陸真轉身走後,忍不住抱怨,「之前去葉府時那麼迫切,這會兒趕上正經事兒了,卻總想着避開!」

  柳嬤嬤笑道:「真哥兒可不就這性子,自小就不喜歡服軟求人。之前能答應老爺和太太入書院已是難得了,如今要他突然去討好別人,確實是為難真哥兒了。」

  陸姨媽不忍苛責兒子,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都那麼大了臉皮卻還那麼薄,不過親戚間走動罷了,那裡就那麼難為情。」

  此時天還早,街道兩邊買早點的攤位都還沒收,冬日的寒意消融在這香噴噴熱騰騰的霧氣里,充滿煙火氣息的街道,透着祥和和富足。陸真沿着街一路往前走,因心裡想着事,對周圍也沒多注意,所以當他走到路口時,一個孩子突然從一側衝出,將往他身上撞來時,他才猛然回神。

  陸真下意識地往旁一閃,那孩子便從他身側擦了過去,一下子摔趴到地上。陸真一驚,忙彎下腰扶起那孩子,卻不及他開口問有無傷到,那孩子就掙脫他的手跑了。

  陸真一愣,然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過了自家宅邸,眼下站的這個地方,再往前走約兩三里,就是壽寧侯府。於是陸真站在那路中央,看着前方,一動不動。路過的人都不禁多看了他兩眼,陸真並不在意,直到前面有人挑着擔子過來,他才皺着眉頭讓開。

  很多疑惑和憤怒都無從發泄,於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去何處,正好旁邊有個賣粥的攤位,他便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

  吃完一碗熱騰騰的熱粥後,陸真決定去一趟葉府,於是一拍桌子叫老闆過來結賬。可當粥老闆過來後,他往身上一摸,卻發現自個的荷包竟不翼而飛了。陸真大詫,那粥老闆彎着腰對他道:「這位哥兒的粥錢,已經有人給付了。」

  陸真一怔,停下找荷包的動作:「給了?」

  粥老闆笑着點頭:「是的,那位爺還說了,公子以後走路時需小心些,看好自己的錢袋,別再那麼大意了。」

  一聽這話,陸真立馬嫌棄地撇過臉,往兩邊尋去:「哦,是哪位恩人幫小爺付的錢?」

  粥老闆道:「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