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香令 - 第7章

沐水游

  景大爺聽說後,馬上有些緊張地問:「這事要不要跟老太太說一聲?雖說是假的,但咱怎麼也要弄得像真的一樣,不然怎麼糊弄那般南疆人!」

  景二爺激動之後,慢慢冷靜下來,想了好一會才道:「不急,先別聲張。」

  景大爺不解:「怎麼?」

  旁邊的景三爺眼珠一轉,想明白了一些,就道:「大哥你糊塗啊,這等事自然不能大張旗鼓地說,你忘了,這家……原本是誰當的!」

  景大爺一怔,隨後面上露出恍悟,喃喃道:「還真忘了,對對,不能聲張。」

  如果真是景炎公子回來了,又大張旗鼓地說出去,那景仲這當家人的身份豈不尷尬了。

  只是景大爺想了想,又不放心了:「就算咱不往外說,別人也一樣會知道,那幾個南疆人還能給捂住了,還有府里上上下下幾百雙眼睛,哪個不能看見!」

  「所以我們得跟他慢慢商量,看怎麼既將南疆人擋回去,還能把這個位置讓出來。」景仲說着就微微眯了眯眼,一副老謀深算的表情,「畢竟,他如今是天樞殿的鎮香使了,再管府里的事,也不合適。」

  景三爺立馬附和:「二哥說得對!」

  景大爺也跟着道:「不錯,好好跟他說,要多少銀子隨他開價!」

  這話才落,吳興就帶着一臉古怪的表情進來道:「二爺,鎮香使來了。」

☆、第010章

驚愕

  景仲等人聞言都不自覺地繃直了腰身,景大爺甚至在地上踮了一下腳,下意識地想站起身,卻屁股剛剛離開椅子,就回過神,又坐下了。

  景三爺也是抬了抬臀部,又趕緊收回去,還往裡挪了幾寸,然後有些不自在地道:「這鎮香使,在那天樞殿究竟是個什麼身份?咱們該如何接待?」

  景仲輕輕咳了一下,就從椅子上站起身:「畢竟是天樞殿的人,又是安先生親自指定的,自當不能輕慢了。」

  更何況,他們如今是有求於人的。

  景大爺和景三爺一聽確實是這麼個理,於是都跟着站起身,正好這會兒看到門外有個身影緩緩行來。

  景仲剛露出的笑容即僵在臉上,景大爺和景三爺的臉色也變了,兩人慌忙看向景二爺。

  「老,老二,他——」

  白焰已經跨過門檻,施施然地走進正廳,看了他們三一眼,然後朝景仲揖手:「聽聞景二爺相邀,白某沒有來遲吧。」

  景仲回過神,忙道:「沒,沒有,鎮……鎮香使請!」

  白焰頷首微笑,也朝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景大爺和景三爺還有些沒回過神,面上驚愕又有些驚慌的表情也沒收回去,白焰坐下後,景大爺首先忍不住,張口就問:「你,你是誰?」

  景三爺這才回過神,朝景大爺打了個眼色,景二爺也有些不悅地看了他一眼,但景大爺這衝勁上來,可不是能輕易就收得住的,只見他說着就往前一步,瞪着白焰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白焰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轉頭看了景仲一眼,目中帶着幾分疑問。

  景仲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大哥,快坐下吧,怎可對鎮香使無禮!」他說着就給景三爺使了個眼色,景三爺壓住心頭的震驚,上前兩步拉住景大爺,勉強笑着道:「二哥說的對,咱坐下說,坐下說,好好說。」

  景大爺還是等着白焰,只是看着那張臉,看着那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怎麼,他的心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立馬就慫了。

  待景大爺坐下後,景仲才略帶幾分歉意地解釋道:「讓鎮香使見笑了,實在是因為您長得太像我們府里的一位公子,所以這一看到您,難免就有些失態了。」

  白焰道:「是長得太像景炎公子。」

  景仲只覺得自個胸腔里的心臟猛地提了一下,心頭那複雜的,驚慌的情緒幾乎要掩飾不住。

  景大爺接過他的話,只是再開口時,聲音卻不自覺地降了兩度:「沒錯!」

  下人捧上待客的茶,白焰接過,輕輕撥了撥茶碗蓋,然後放到一邊:「還有人說白某長得像廣寒先生。」

  景大爺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如何接這個話,景三爺眼珠轉了一下,便道:「所以,白公子果真……跟我們府里的景炎公子沒半點關係?」

  白焰看向他,面對那張臉,景三爺只覺自個的心肝顫了顫,趕緊訕笑了一下,硬着頭皮問:「還是白公子,其實也……認識景炎公子?」

  白焰無聲地勾了勾嘴角,那張俊秀的臉上露出一個似嘲諷,又似憐憫的表情,景三爺頓覺如坐針氈。

  白焰轉頭看向景仲,微微挑眉:「景二爺請我過來,就是為問這個?」

  有的人,即便沒有動怒,只需一個眼神,或是一點點語氣,就能讓別人緊張萬分。

  當年的景炎公子就是如此,即便他待人永遠是彬彬有禮,面上從不缺笑容,看着很是溫暖,但就是沒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而眼前這位鎮香使,也有這種特性,但又有些不同。

  景仲暗暗審視着,眼前這個身份神秘的公子,確實長得跟景炎公子幾乎一模一樣,但……比起景炎公子,他身上少了一些自小養尊處優所帶來的浮誇,多了一些說不清的樸實,不,也不能說是樸實,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這個男人,比景炎公子更難看透!

  「當然不是,鎮香使莫怪,失態了失態了!安大香師欽點的人,在下怎麼會對其身份有異議!」景仲趕緊開口,賠笑着道,「在下請鎮香使過來,是有別的事想與鎮香使商議商議。」

  景大爺皺眉,景三爺立即對景大爺輕輕搖頭,用口型道:「聽二哥的。」

  白焰道:「景二爺請說。」

  景仲點點頭,忽然嘆了口氣,然後才道:「如今景府出了什麼事,想必鎮香使也都聽聞一二了,實在是那南疆人欺人太甚,不然在下哪會去侵擾安先生,實在是沒法子了,也幸得安先生念着舊情,願意讓鎮香使前來相助。適才在下於府里的幾位兄弟都商議好了,希望……」

  白焰忽然打斷他的話:「景二爺可是苦惱兩日前,鎮南王府的人忽然拿出一紙婚約,指景府失約,命景府依承諾付出代價。」

  景仲只得收住話:「沒錯,這事說起來,其實跟安先生也有些關係。」

  白焰道:「據我所知,景炎公子確實有過一門親事,不過早已退親。」

  景仲頓了頓才道:「我也是這麼跟鎮南王府的人說的,可他們卻說,鎮南王並不答應退親,所以這門親事還是作數的,直嚷嚷着讓我們賠錢賠人,簡直像瘟神!」

  景大爺接着道:「沒錯,簡直是晦氣!把死人帶進來,景府吃了啞巴虧了!如今那屍體還停在府里,他們不讓我們近,官府也不讓動,你說這他奶奶的叫什麼事!還有膽子打上香田和寤寐林的注意!」

  白焰看向他,不急不緩地道:「景大爺好氣魄,只是為何還能被人欺成這樣?」

  景大爺即繃住臉:「你說誰——」

  景三爺忙拉了他一下,就陪着笑問:「不知鎮香使有何法子,如今景府還不想跟他們撕破臉,畢竟……郡主的命案還未水落石出呢。」

  白焰問:「他們可有景公的信物?」

  景仲忙道:「有的,那確實是大老太爺的東西,再加上大老太爺親筆寫的婚書,所以我們才為難。」

  白焰問:「景公生前送出去的東西究竟有多少,你們可知曉?又如何辨出他們拿出來的那個東西,就是景公為這門親事送出的信物?」

  景大爺和景三爺面面相覷,景仲遲疑了一會,才道:「那婚書內有指明信物特徵,所以……」

  白焰問:「景二爺當真看清楚了?」

  景仲一時回答不出來,景大爺即道:「那現在就叫他們拿過來,我們再好好瞧瞧!」

  景仲詢問地看着白焰,白焰沒有表示反對。

☆、第011章

激動

  然而派出驪園的下人卻回來道:那些南疆人說了,要等負責此案的人陸大人在場,他們才會將信物和文書拿出,景府若想再次確認,就自請派人去刑部請陸庸。

  言下之意,便是暗指景府在找機會毀了文書和信物,所以必須有官府的人在場看着,順便作證。

  景大爺當即罵道:「真是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景仲也皺了一下眉頭,又看了白焰一眼,見白焰還是那般好整以暇地坐着,沒有任何表示,他只得主動開口:「那些南疆人就是這般難纏,什麼事都要為難一下,您看,這要是去請陸庸大人,可能還得等上好些時候,不知鎮香使今日時間可充裕?」

  白焰淡淡一笑:「能有官府的人在一旁作證,究其真假,豈不更好。」

  景仲頓時恍悟:「鎮香使說得是,在下這就讓人去刑部請陸庸大人!」

  他說着馬上往旁吩咐一句,讓吳興騎快馬去刑部,無論如何一定要將陸大人請過來。

  吳興領命出去了,廳內遂靜了下來,白焰慢慢品着茶,不言語。

  景大爺幾次想開口,卻不知為啥,那話都到嘴邊了,卻看着那張臉,就是死活都說不出來,幾次下來,額上居然都冒了汗。景三爺也是想說點什麼,卻也是一樣找不到合適的話,於是看來看去,最後也選擇了閉嘴。

  景仲此刻的心情就更是複雜了,鎮香使來之前,他做再多的心理準備,似乎都起不了作用。事情也丁點沒有依他預設的那樣去進行,原本他是希望鎮香使能先表明自己並非景炎公子,然後再承諾假扮景炎公子,最後再同南疆人交涉。

  但現在……這位鎮香使如此曖昧的態度,究竟是抱着何等心思?

  他不好問,也不敢問,甚至更怕問出自己最害怕的答案。

  於是景府這三位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不得已又尷尬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景炎忽然放下手裡的茶盞,這動作令景仲等人沒來由的一陣緊張。

  白焰卻只是往廳外看了一眼,景仲遂跟着看過去,就看到景四爺領着景孝正往這邊過來。

  景大爺當即皺起眉頭:「他來幹什麼。」

  今日鎮香使來景府這件事,他們是故意瞞着景明的,卻沒想四房那邊的消息也挺靈通。

  景明領着景孝進了廳內,看到白焰後,亦是愣了一愣,片刻後才對景仲道:「有貴客臨門,二哥怎麼不告之一聲。」

  景大爺搶了一句:「這談的是府里的正事,你又不是管事的,告訴你做什麼!」

  景三爺輕輕咳了一聲,看向景二爺,景二爺對景明笑了笑:「大哥說的沒錯,今日談的是正事,四弟你身體不好,我便沒拿這些事煩擾你。不過你既然過來了,那就見一下吧,這位就是天樞殿的鎮香使,白焰白公子。白公子,這是舍弟,行四。」

  他特意將白焰二字咬得重一些。

  景四爺看向白焰,頓了頓,才拱手作揖,緩緩躬身,微微垂下臉:「久仰……」

  他的聲音有些激動,但被硬壓制着,隨後就輕輕推了推景孝:「孝哥兒還不快見過公子!」

  景孝忙行禮:「晚輩見過公子!」

  這初次見面的稱呼,讓景仲等人全都不自在起來,景大爺想呵斥景明是什麼個意思,只是話到嘴邊了,還是不知道要怎麼說,這口氣憋在胸腔里,憋得臉都紅了,氣也喘了,偏還是沒法發作出去。

  景三爺同景二爺對望了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擔憂和不安。

  白焰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別人面對他時,總會有幾分失態的表現,所以他稍微應酬了幾句後,就不再說什麼。

  景孝站在景明旁邊,眼裡隱隱露出幾分失望,只是這會兒他父親卻對他輕輕搖了搖頭,讓他沉住氣。景孝立馬板正了臉色,耐心候在一旁,站得筆挺。羸弱的少年,努力地成長,像一株小小的翠竹。

  白焰這才看了他一眼。

  ……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吳興終於將陸大人請到了,不多會,南疆人也從驪園出來,還是由玉瑤郡主身邊的花嬤嬤為首,領着四名南疆侍衛,板着臉走入廳內。

  花嬤嬤是個五十出頭的婦人,身材高大,五官冷硬,嘴角兩邊有兩道很深的法令紋,面上未施粉黛,但卻在眉心上點了一粒硃砂痣,這讓她看起來有些怪異。眉心點硃砂痣,在南疆是身份尊貴的象徵。花嬤嬤能跟在玉瑤郡主身邊,千里迢迢來長安,負責安排郡主的一切衣食起居,自不會是個普通的僕婦。

  花嬤嬤進來後,先是冷着眼掃視了一下廳內的人,目光在白焰身上停了片刻,然後看向景仲:「景公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事,景府已是失信在前,如今又找到什麼藉口來毀約?」

  景大爺就要開口罵,景三爺趕緊按住他,景仲同樣是板着臉道:「我們大公子的這門親,早在十多年前就退了,何來失信,何來毀約!」

  「我們王爺可沒答應退親!」花嬤嬤冷笑,「如今信物婚書具在,難不成景二爺是要死皮賴臉的不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