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重重/美人重欲 - 第10章

意千重

  初晨沒有想到彥信居然真的就這樣走了,她一肚子的火無法發泄,鬱悶得要發瘋。這裡太隱秘,她根本不指望有人會發現她。初晨忍着病痛,強打着精神想離開這裡,卻發現她根本找不到船篙,再說了,就是找到船篙,她又會劃嗎?

  太陽高高的升起來,她又渴又餓,特別是咽喉仿佛被火炙烤過一樣的干疼。望着附近蘆葦葉上晶瑩的露珠,她不由舔了舔乾涸的嘴唇。伸手一拉,露珠咕嚕滾下了湖,看得她乾瞪眼。若是身體好的時候,這不算什麼。但是她現在就仿佛最嬌弱的女子,踮起腳,小心的掌握住平衡,避開那些讓她恐懼的綠色或是黑色的肉蟲,用手小心翼翼的拉住蘆葦葉,用嘴接住露珠。一滴,兩滴,真是甘甜啊,她陶醉的閉上眼睛。

  事實證明,太得意的時候往往容易出錯,一不小心,咕咚一聲,她又跌入了水裡。還算好,雖然沒有了內力,敏捷的反應她還有,一把抓住船舷,雖然狼狽,卻有驚無險的重新爬上了船。抱着膝蓋坐在船頭,濡濕的衣衫緊貼着身體,曲線畢露,忍不住打量起自己的身材,她的身材真有那麼差嗎?她看看前胸,不平啊?又偷偷按按屁股,也不是那麼沒肉啊?她鬱悶的看着平靜的湖水,怎麼想怎麼覺得憋屈,暗暗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出掉這口惡氣。

  太陽照在臉上,有些晃眼睛,也很烤人,湖上的晨風吹在單薄濕潤的衣服上,又讓腳心都涼透,初晨很快感到了不適。

  找了個陰涼些的地方側身躺下,透過蘆葦的縫隙看向蒼茫沉寂的湖面,飢餓到了極致後已沒了感覺,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那個風雪交加、孤寂恐懼的夜晚。一如既往,她還是獨自一人被拋棄在荒野中,只不過這一次,她不再盼望會有人突然出現來帶走她。

  因為她早已明白,從那個陰沉的早晨過後,這個世上,她就只有她自己一人了,再不會有人來幫着她。意識開始模糊起來,她疲累的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的時間過去後,小船晃了晃,有人在她耳邊低笑:「看我撿到了什麼寶貝。」

第23章

晴似雨(上)

  危險的氣息逼近,初晨費力的睜開眼,黯淡的星光下,她看見一片翠綠的衣角和一張蒙着綠色絲巾的臉,一雙比女人還要妖媚的眼睛在細究的看着她。是先前那個綠衣人,她費力的道:「藏寶圖不在我這裡。」那人鄙夷的笑:「誰說我要那破藏寶圖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那人圍着她轉了一圈,伸出手指輕輕撫摸她乾燥皸裂的嘴唇和蒼白的臉頰,嘆道:「嘖嘖,嬌柔美麗的風大小姐居然落得這樣的田地!這些人也太狠心了些,無水無糧的將你丟在這湖上一天兩夜。雖是做餌,但也要這餌活着不是?」

  初晨硬撐着往旁偏了偏頭,躲開那根白皙纖長的手指:「你既然知道我是餌,又怎麼敢來?」

  那人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笑成彎月,手一翻,從袖中拿出一個水囊倒出細細一股清亮的水來:「若我說我是真心憐香惜玉,不忍心你在此受苦呢?」

  清冽的水帶着難以描述的誘人芬芳誘惑着初晨,她全身的每一個感官都在叫囂着它們需要這水的滋潤。「你要什麼?」指甲掐進了掌心,初晨竭力想保持一分清明。

  那人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頜,就往裡面倒水。初晨根本沒有任何力氣掙扎,眼睜睜的任由那水進了自己的嘴,順着乾涸的喉嚨一直流下去。那人蠱惑般的輕聲道:「你太累了,睡吧,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有個聲音在她心裡說,睡吧,睡着就好了。眼皮越來越沉重,初晨放棄了最後的抵抗。一雙手臂將她抱住,小船又晃了一下,「竹衣公子,真好的耐性。讓本王足足候了你一日兩夜,放下她,本王饒你不死。」初晨模糊聽見彥信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原來她真的在這裡一日兩夜了,她居然還活着,她的命可真夠硬的。

  一聲弦響,抱着她的人悶哼一聲,她被狠狠的摔在船板上,可憐她的小腰都要被摔斷了。隨着幾聲迅速已極的兵器交擊聲,鼻端傳來濃濃的血腥味,她又被物盡其用的當了一回誘餌,這是初晨最後的意識。

  初晨又病了,中毒,兩度落水,風寒,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和妥當的照顧,再加上舊疾復發,這一次的病來勢洶洶,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個月。其間有好幾次,御醫都宣布她可能撐不下去了,但仿如奇蹟,每次她瀕臨死亡的時候總是又奇蹟般的撐了過來,讓那些白鬍子的老頭兒嘖嘖稱奇。

  這場病,其實也只不過是一個纏綿的噩夢。初晨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春意和阿憐陪着,她夢裡夢了千百回的人並不在她身旁。見她抬着眼睛到處找,阿憐有些惻然的道:「姑娘,夫人來信了,她很是擔憂,原本要來瞧姑娘的,但是因為老爺的病剛好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她實在無法抽身。你醒來就好,想吃什麼,和老奴說,老奴這就去給你做來。」

  初晨閉上眼睛,心中像有千萬顆鋼針在扎,原來她在捨生忘死的為家族拼殺的時候,她的家人心中並沒有她。如果她活不過來,她也不過是千里之外的一縷孤魂而已,與那個其樂融融的家並沒有多大的關係——他們都在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用她的命換來的幸福。

  春意很是擔憂,自從初晨醒來後,每日該吃藥的時候就吃藥,該吃飯的時候就吃飯。總之,大夫讓她做什麼就做什麼,丫頭們說笑,她也跟着笑,配合得很,說不上什麼地方不對。但春意就是覺得初晨不一樣了,她總是看着窗外發呆,明顯的對一些東西喪失了興趣。

  以前初晨總會很關心京都里的局勢,關心北地家裡的一切,現在她根本就不會主動問,就是你跟她說,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也不知她到底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

  一日,初晨忽然問道:「這些日子,有些什麼人來過?」

  春意見她終於關心起這些事情來,很高興的道:「姑娘的病是皇上親自指派了御醫來看的。好些與你相熟的小姐都來過。長公主也曾派人來探過,還送了兩支上好的老參,還有,那個紫苑郡主還帶着傷就來了,見你沒醒,哭着去了。」

  初晨垂下眼睛,這些人恐怕都是看瑞帝親自給她指派了御醫才會來的吧?不過瑞帝居然會親自指派御醫來給她看病,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對了,還有一個人,您必須去拜謝他的。」

  初晨眼睛一亮,「是誰?」

  「是顯親王。那天,是他把姑娘從湖裡帶出來的。當時他就讓人餵了姑娘一樣很珍貴的藥材。若不是那樣藥材,姑娘只怕現在也不會醒過來呢,後來又好幾次派人來探病。」春意一想到那個時候就有些後怕。

  顯親王,初晨只是聽說過他的名字,從來也沒有見過他的人啊。她只知道這個人淡泊名利,是一個富貴閒人,怎麼又會和他扯上關係?為什麼那天送她出來的人不是彥信,卻是顯親王?問春意,她卻也不知道。

  「其他就沒有了?」

  「沒了。」

  春意見初晨眼裡難掩的失望,心裡突的一跳,姑娘是盼着誰嗎?轉眼卻見初晨自嘲的笑:「看來你家姑娘也不是那麼失敗呢,雖然要死了,還是有人來看一眼的。」

  其實初晨自己也不知道該盼着誰,就像多數這個年齡的年輕女子一樣,只是覺得青春年華的自己,在重病的時候,那些平時天天巴結自己的男子居然一個也沒來,心裡很是不好受而已。就像太子,彥信,明知他們和她之間只是虛情假意,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但她心裡卻是渴望除了這些之外,他們能有幾分真心對她的。

  燦爛的笑難掩眼裡的失落與哀傷,春意低聲哽咽道:「姑娘,你活着,就比什麼都要好。日子長着呢,以後,咱們好好過。」

  初晨握住春意的手,低低的道:「是啊,活着比什麼都要好。我還有什麼想不通的?」

  接下來發生了太多預料中與預料外的事情。

  其中最重要的有三件,先是葉檸被指為太子正妃,還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金玉露小姐作為側妃,定在次年九月十六大婚。

  聽到這個消息,阿憐並幾個丫頭都很是擔憂,初晨卻是暗暗鬆了口氣。原本她還擔心瑞帝讓御醫來醫治她,會有什麼別的目的。這次指婚從另一方面來說,是一個信號,預示着經過萬春湖一役,瑞帝的目的已經達到,不再需要用她來引起兩個皇子的爭鬥,藉以平衡朝中勢力了,這樣她的日子將會輕鬆很多。

  第二件事,是朝廷終於下了旨意,讓她的父親風子瑛正式繼承了寧國公的爵位,並派了御醫給風子瑛治病。風子瑛當年中的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下的毒,多年來風家遍訪天下名醫始終治不好。究其原因,只因這毒是大內密造之毒,分明與瑞帝是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因此風家漸漸的也就死了這條心。

  御醫到後,不過一月光景,風子瑛已能起床活動,重新視事。初晨很清楚這是瑞帝給瀕臨死亡的風家一個極大的獎賞,看着綠綺夫人在書信中透出的情不自禁的喜氣,還有風子瑛病癒後親手寫給她的充滿了勉勵和安慰的家書,以及兩個弟弟的問候,初晨也覺得自己的痛苦大約是值得的。

  第三件事卻是關於她自己的。瑞帝真的將她指給了彥信做正妃,但同時又指了左清做側妃,定於次年臘月初九大婚,左清稍後進門。

  人人都道是原本瑞帝還是着意要立初晨為太子正妃的,只是萬春湖一役中,彥信救了初晨,悉心照顧,孤男寡女共處了一日兩夜,不能避嫌,瑞帝無奈之下,也顧不得太子悲憤,只好應了立了大功的彥信的請求,將初晨立為廣陵王妃,這才便宜了葉檸。

  此事傳出,有無數的人眼紅葉檸運氣好,又有無數的人為初晨落入彥信的手裡而暗自幸災樂禍,更有人為這樁婚事寢食難安。

  就在太子大婚前不久,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未來太子側妃金玉露小姐以探病為由來到風府。初晨見了這位金小姐,暗嘆世事無常,機緣早定。時隔兩年多,這金小姐仍是一絲不苟的裝扮,簡潔得體,背脊仍是挺得筆直。想起櫻花會時,月下那個不屑富貴美貌,為「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而錚錚直言的少女,初晨只是笑世事無常。

  金玉露落落大方的和她問禮後,笑道:「姐姐見過我?」

  初晨也不隱瞞,笑道:「櫻花會時,妹妹一番話讓我至今記憶猶新。」

  金玉露有些茫然,初晨道:「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離。」其實當日金玉露點評初晨的原話是:「即便是貌美如花,才藝雙絕,家世顯赫,嫁得金龜婿那又怎樣?要知道月圓則虧,自古紅顏多薄命。那樣的夫家,三妻六妾,無數的妾侍是怎麼也少不了的。又怎比得我等,雖然普通,卻可以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離。你們若是眼紅,大可以擠進去當個妾室,一樣的身份尊貴。」但因為她現在也不幸成了一名身份尊貴的太子的妾,這原話說出來就太傷人了,所以初晨只撿緊要的說。

  金玉露臉色有些黯然,道:「原來當日的妄言都被姐姐聽見了。」

  初晨笑笑不語。金玉露道:「妹妹以前只當自己見識高過眾人一等,卻不知道才情原是強不過命運。如今我一樣的成了身份尊貴的妾,那『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離』的願望卻是鏡花水月,痴心妄想。我只恨自己怎麼沒有早些勘破。」

  初晨道:「你勘破了又如何呢?我並沒有笑妹妹的意思,只是想着雖然命運如此,但順從它的時候卻也不能完全放棄。即便婚姻不得自主,夫家妻妾再多,這個想法也不是不可能實現的。」

第24章

晴似雨(下)

  初晨慢慢喝了一口茶,狀似無意的道:「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但凡與人相處,只要多看對方的長處,眾人眼中的惡人也有他好的一面。同樣的,也要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現給對方看,讓對方知道你的與眾不同。尊貴之家,外貌是最靠不住的,因為你永遠比不過一茬又一茬的年輕女子,只有一個人的才情和見識是隨着年齡增長而積累的,你只要成了他的知心人,即便是他身旁群花嬌艷,他眼中也只有你一人,這樣的愛情絲毫不比一夫一妻來得遜色。妹妹,不知我說的可有些道理?」

  葉檸是瑞帝和冷後親自選的太子妃,她的老爹掌着吏部,門生遍天下,將來會給太子帶來莫大的好處。葉檸卻是個清高的人,亦是個不服輸的性子,想來遇上這有心氣的又聰明的金玉露,二人鬥起來一定很好看。初晨不是嫉妒葉檸,也不是怨恨太子,但她就是不想讓瑞帝和冷後太稱心如意。

  金玉露怔忡片刻,苦笑道:「說得容易,這又談何容易。」

  初晨也不再說,她要做的,只是埋下一粒種子,至於之後,那卻是她管不着的。金玉露終於逮到一個只有她二人的機會,用手指蘸了茶水,飛快的在桌上寫道:「九月初五,酉時,聞鶴樓。」

  初晨也不說去,也不說不去。閒扯了一會,金玉露此行目的已達到,遂起身告辭,初晨也不留她。走出二門,見一個小丫頭捧着一個錦盒急匆匆的跑來道:「金小姐留步。我家姑娘說初次與小姐見面,沒什麼好禮相贈,只有上古祥瑞鳳形玉佩一塊,最是適合小姐用的。想來小姐也認得此物,還請小姐不要辜負了她的好意才好。」也不等金玉露推辭,一溜煙的跑了。

  金玉露打開盒子,小巧精緻的古玉,有着溫潤美麗的玉質,別致的鳳形花紋,總覺得有些眼熟。想了半日,方想起曾經見過曾蘿配過一塊類似魚紋的,想起先前初晨為太子正妃,葉、曾二女為側妃的傳言,心裡咯噔一下,忙關上了錦盒貼身收好。隨行的丫頭好奇的問了兩句,金玉露都敷衍了。

  初晨今日要去拜訪那位據說在關鍵時刻救了她的顯親王。雖然男女有別,她不能去拜謝顯親王,但可以通過王妃表達她的謝意呀。也打聽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好。

  顯王妃細細問了她的身體,又嗔怪她送的禮太重,二人客客氣氣地說了一會話,方轉入正題,王妃道:「你的事情,我聽王爺說過了。多的話,我就不說了,但有一點,你福大命大,將來必然會有好日子過的。你用的藥其實是彥信給的,那孩子,看着古怪,實際上待人是極不錯的。」

  初晨準備妥當,又開始了她的第二次探訪活動,到威遠侯府去拜見威遠侯夫人,表達她對付原萩的感激之情。

  她心中很是忐忑不安,生怕威遠侯夫人會認為她就是那個害得她的獨子險些把命丟了的人。這種擔心,直到見到威遠侯夫人才放下來。

  付夫人笑容慈祥的握住她的手:「好孩子,你身子大好了就好了。我那不孝子和紫苑丫頭,倒是早就活蹦亂跳了,就是你可憐見的,病了這麼長時間才好。菩薩慈悲,好人會有好報的。」

  咦,付夫人怎麼一見到她就誇她是好人呢?初晨的疑惑馬上得到解釋。付夫人熱情地牽着她往裡面走:「我得替紫苑那丫頭感謝你呀。如果不是你這孩子心善,她恐怕出不來了。可巧的,今日原萩跟着三殿下出去辦事了,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回來。他們這一向忙得很,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原來是因為紫苑,付夫人沒有怪責她害得付原萩受重傷,她就已經覺得滿足了,又怎敢居功呢。忙道:「夫人這樣說真是折殺初晨了,初晨和郡主都是託付小將軍的福,被他所救的呀。若不是付小將軍,只怕初晨此刻已經不能在這裡站着了,倒是累得他受了那麼重的傷,落入那樣的危險境地。初晨雖萬死亦難報其一。」

  付夫人正色道:「你這孩子怎能說這樣的話?原萩他那是奉皇命辦皇差,就是因此而去了,也不得有半點怨言的。又怎會是你害的?再說,你們最後還不都是被三殿下救了的。你實在要謝,就該去謝三殿下呀。」

  怎麼又扯到彥信身上去了?初晨有些鬱悶。付夫人看在眼裡,心中有數,道:「咱們吃皇糧的人,總是有不得已之處。這辦差事呢,就是他不辦,也會有人去辦。萬春湖的事兒,本來是顯親王總責,四皇子為輔的。但是三殿下用了一匹自己最愛的汗血寶馬和四皇子換,又去求了皇上三天,皇上方允了他。他可是在皇上面前立下軍令狀的,若是事情辦不好,就要提着腦袋去見皇上。你那藥,是先後留給他的遺物。全給你用了,他自己倒在床上躺了兩個月,還被皇上申斥。不知道你有沒有派人去探過病?」

  總之,付夫人就是一直在夸彥信,在為他說好話,在委婉地告訴她,如果沒有彥信,她早就死了就是了。初晨要是連這話都聽不明白,那她倒是真的蠢了。但要她說彥信的好,她是死也不肯的。就算他真的幫她活了下來,那也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打擊太子而已。在她內心深處,一直都是怨恨他將她扔在湖上不聞不問,一任她自生自滅的。

  「春意,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其實還有另一條路可走?」初晨目光灼灼。

  春意訝然,「還有另一條路可走?」突然想到什麼,臉都白了,「姑娘,你可不能做傻事。」

  初晨笑:「你放心,我這計策管保萬無一失。這事得趁我母親還未回來,早些準備。」

  九月初一,綠綺夫人風塵僕僕的從北地趕到了京都。

  綠綺夫人一眼就看出初晨美麗更甚從前,她的個子長高了些,雖然顯得有些纖弱,但身體發育還不錯。氣質也更沉靜了,那眉梢眼角的稚氣若不細看幾乎已經看不見。知她這段時間受了不少苦,卻不肯表示憐惜,只淡淡點頭:「你做的很好。」

  如果是從前,綠綺夫人如此冷淡,初晨嘴裡不說,眼裡必然透出傷心憤恨的神色來。但是此時,她無論眼神或是神色,無一不是淡然自若的,反而微笑:「母親長途勞累,女兒已準備好了香湯,還請母親先沐浴更衣,稍事休息,再為母親接風洗塵。」她的言談舉止都很得體。

  綠綺夫人點點頭,她的房間是初晨和阿憐早就精心準備好了的,非常合她的意,接風宴上的菜餚清淡可口,也是她最喜歡的。不管她問初晨什麼,初晨都親切而恭順的一一回答了她。綠綺夫人對面前的一切覺得滿意極了,她已經預見到風氏和蘭氏即將重振以往的輝煌。

  飯後,初晨見她興致高,居然破天荒的主動陪她喝茶聊家常。綠綺夫人讓初晨將手放在她面前,細細把脈,又詢問了一遍萬春湖之役。皺着眉頭道:「你這毒若只是其中一種,並不難解,這兩種毒混在一起卻是很麻煩,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只是要看機緣。」初晨笑道:「女兒那內力苦練多年,突然失去很是不便。當時廣陵王倒是說可以想辦法,但這一年多也不見他有什麼動靜。女兒也一直在想辦法,卻也找不到什麼有效的。如今母親來了,正好仰仗母親了。」

  綠綺夫人眸光閃閃,笑道:「我也沒有十足把握,你安心將養,機會還是很大的。」初晨心中恨極,自是知道彥信和綠綺夫人二人狼狽為奸,故意不給她驅盡體內之毒,好牢牢掌控她。面上卻做出擔憂的樣子,道:「我只怕宮中那位還是不肯放過我。我成日躲在家中,還不怕什麼,將來到了王府,可是防不勝防呢。」

  綠綺夫人冷笑:「當日在皇宮中,你孤身一人,又不能使用武力,她尚不能將你怎樣。這些日子,便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除去你的好時候,但你也沒怎樣。將來到了王府,你還怕彥信不能護住你麼?」看見初晨仍然惴惴的樣子,嘆口氣道:「也是,突然沒了技藝防身,心中難免不安。你放心,你為咱們風家長臉,我必護得你周全。」

  初晨眼睛一亮,忙謝過綠綺夫人,又將金玉露傳的訊告訴了綠綺夫人,請綠綺夫人拿主意。綠綺夫人嘆道:「金氏,江南人氏,崛起不過幾十年,卻富有半個江南,家中原是大鹽商,出了個金集琦捐了個小官,眾人皆瞧他金家不起,誰能料到竟會有今日。」

  初晨道:「女兒卻不知那人是幫誰傳的訊,也不知該不該去。」

  綠綺夫人凝眉道:「去是一定要去的。到時我自會安排妥當,諒來那個金玉露不會有多大的膽子。我會安排人保護你的。」她其實已猜到那人必然是太子,心中未說出的卻是:她這次定要叫冷玉那個賤人的兒子跌個大跟頭。

  初晨回到房中,春意替她褪下釵環:「姑娘為什麼要告訴夫人?若是夫人不讓你去,那又怎麼辦?」

  「這院子裡還有什麼能瞞得過她去?你以為她不讓我去,我瞞着就能去了?有些事情,我主動說出來的和別人告訴她的,可是有極大區別的。」

  集珍樓號稱匯集天下名點,是京都最好也是最貴的點心鋪子,深受京都人的喜愛和追捧。但它所出的點心卻是限量供應的,這使得日日排隊購買點心的人排成了長隊。潤雨穿着一身水紅色的衣裙,提着個籃子,捏着張帕子來回扇着,也擠在人群中。

  雖是秋日,但那太陽仍是毒辣得很。熙熙攘攘中,潤雨貼身的衣物早濕透了,周圍難聞的汗臭味熏得她有些頭暈目眩。姑娘一向不喜歡使喚老媽子和小廝,有什麼需要臨時出來購買的東西都會讓她們幾個貼身丫頭親自出來。

  這樣的機會不太多,除了最小的春黛不能出門,她們幾個都是按班輪着來。上次是春意,這次剛好輪到自己,想起自己出門時春黛羨慕的眼神,她無力的苦笑起來,就是這樣一個苦差事,她們也拿着當寶似的,這就是丫頭的命啊。正在難過的時候,隨着一股淡淡的冷香,一把漂亮的紙傘突然遮住了她頭上的驕陽。潤雨看着身旁男子和煦迷人的笑容,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

第25章

欲黃昏(上)

  潤雨傻乎乎的跟在彥信身後,在人們嫉妒的眼神中,有些得意的直接進了集珍樓的門,看着集珍樓倨傲的老闆和夥計此時卻點頭哈腰的請她坐下喝茶歇息,又殷勤的按照單子將她的籃子裝好。她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夢中了,高貴英俊的三皇子居然會如此熱心的幫她一個小丫頭的忙。

  彥信很感興趣的看着手中的單子,「玫瑰茄糕、奶油千層糕、芙蓉餅、蓮藕酥、杏仁餅、銀絲卷,是你家姑娘要的?」

  「回殿下的話,我家姑娘喜歡吃這些。」潤雨不知為什麼就犯了姑娘的忌,將姑娘的喜好說了出來,待她意識到時已然遲了。主子大概都不喜歡多嘴的下人吧?她有些緊張的偷眼看着彥信。

  「哦!既是這樣,我更該好好記住了,你再跟我說說你家姑娘喜歡些什麼。」彥信認真的將那張紙疊起來細心的裝進了袖中,以前太子對姑娘也是這樣細心,換了三殿下,對姑娘還是這樣好。潤雨羨慕之餘,又急得出了一層細汗,那是姑娘親手寫的,要是問起來,她可怎麼說,但她又不敢開口問彥信要。見彥信還在耐心的等待她回話,只好隨口道:「我家姑娘喜歡到風景美的地方遊玩。」

  彥信笑道:「正好你跟你家姑娘說,這幾日裡妙香山的楓葉紅的正好,我想請你家夫人和姑娘去賞玩。問問她的意思,想不想去?」

  潤雨心中一動,大膽的道:「我家姑娘必然很歡喜的。請問三爺,聞鶴樓是不是妙香山賞楓葉的最佳地點呀?」

  彥信似笑非笑的細細看了潤雨幾眼,潤雨心跳如擂鼓一般,紅了臉,微垂了頭,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着,越發顯得嬌美可人。正覺得氣都喘不過來的時候,耳畔傳來彥信輕柔的聲音道:「正是。你愛吃什麼?」

  潤雨猛然抬頭,正好對上彥信亮閃閃的眼睛,瞬時羞紅透了臉,雙手絞着衣角,低頭看着鞋尖不說話。想回答又不敢回答,想不回答吧,又怕彥信等的煩了和她翻臉,正在為難的時候,夥計早將各色糕點各揀了一些用碟子裝了放在她面前,彥信柔聲道:「你每樣都嘗一點,瞧喜歡什麼,我讓他們跟你裝些帶回去吃。」

  這裡的糕點金貴,而且就是出錢也可能買不到,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頭而已。潤雨漲紅了臉,急急的擺手:「謝謝三爺,奴婢不要。」

  彥信佯作生氣的道:「是不稀罕還是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