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重重/美人重欲 - 第11章

意千重

  潤雨慌了:「是——」卻又發現說什麼都不對,只得胡亂指了幾樣。彥信笑呵呵的讓夥計跟她包了一份,和她閒談一歇後又讓夥計喊了轎子送她。潤雨從轎子裡向後望去,只見一身白衣的彥信立在金秋的驕陽下,那樣高貴優雅的儀態和挺拔的身姿直晃得她睜不開眼。

  潤雨回府先交了差,背過其他幾個丫頭急匆匆的躲入房中。她撫着胸口害怕的回想着剛才交差時姑娘的樣子——臉上雖是笑着,但眼神冷冷的,仿佛把她給看穿了。彥信給她的糕點,形狀精美,顏色雅致,味道鮮美,她輕輕咬了一口,真好吃啊。雖然以前姑娘賞的也不少,但好像哪次都沒有這麼新鮮可口,潤雨咽下一口,突然流下淚來。她為什麼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頭?

  一身便裝的太子在聞鶴樓上看着桌上早已冷透的菜餚,苦笑:「小果子,你說她還會來嗎?」

  白淨秀氣的小太監小心翼翼的道:「爺,興許風小姐不知道是您約她呢,要不然早就來了。」

  太子坐到桌邊,拿起酒壺給自己斟滿一杯酒,猛的喝下去,低聲道:「這還是她送孤的梨花白,她說南地沒有這樣的好酒,送孤六壇。孤一直捨不得喝,想等着她一起喝。下旨指婚那夜獨自喝了四壇,打破了一壇,這是最後一壇,可惜她還是沒有和我一起喝。」

  小果子難過的眨眨眼,太子爺喜歡寧國公家的小姐,帝後也有意賜婚,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為什麼三皇子偏偏就要橫插一腳呢?他幾乎是哽咽着道:「爺,您等着,小果子這就去把風小姐請了來。」

  太子又飲了一杯,低聲道:「傻果子,你去做什麼?她如今是未來的廣陵王妃,又怎麼會來?」他仿佛是在說小果子傻,又仿佛是在說自己傻。他的身份和性格註定他在有的時候,有的事情上是懦弱的,瞻前顧後的,畢竟他的身上寄託了太多人的期望,牽繫了太多人的生命和幸福。

  也許他曾經想過要放棄初晨,但當這個時候真的來臨的時候,不可否認,他的心是極痛的。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裝作很高興、很平靜的接受了瑞帝的指婚,祝賀了三弟得抱美人歸。他要見初晨,為的什麼?為了證明她心裡其實也是有他的,只是和他一樣為情勢所迫而無奈屈從嗎?見了面,又說些什麼?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他對彥信的恨意,無論是他的身份還是他的自尊都不允許風家和廣陵王府順順利利聯姻。如果初晨還是愛着他的,他自然會好好愛惜她,但如果不是——太子的嘴角飄起一絲苦笑。

  樓梯一陣輕響,小果子驚喜的道:「風小姐,您來啦?爺等你半日了呢。」

  初晨穿着黑色的兜帽披風,披風裡露出一身鮮艷的榴紅色衣裙,臉上畫着精緻的妝容,帶着些妖冶的美麗,她立在樓梯口有些驚愕的望着太子,福了一福,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春意手裡捧着個錦盒,垂着頭跟在她身後。

  小果子歡快的心情一下沉入谷底,他不由有些擔憂的看向太子。太子鮮見初晨如此濃烈的妝容,只覺她嫵媚妖美更甚平時,直看得心神蕩漾,快步走到面前,伸手去拉她,「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初晨錯開一步,躲開他的手,福了一福,冷聲道:「小女子不知是殿下在此,衝撞之處還請殿下原諒。小女子這就告退了。」太子沉了臉道:「你什麼意思?」他好不容易等到她來了,她卻又立刻要走,這是做什麼?

  初晨無奈的道:「當日金小姐對我說是有故人相約,我只當是葉姐姐因不方便,故意與我在這裡相約,誰知卻是殿下。」言下之意便是她若知是太子便不會來。

  太子冷笑:「不知為什麼你會以為是她約你?你又見她做什麼?」初晨反手從春意手中接過了那個錦盒快步走到桌前。華麗的錦盒打開放在了桌上,太子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初晨沉默以對。

  小果子和春意早眼尖的退到了樓梯口守着,留下各懷心思的二人坐在桌旁面對蒼茫的暮色。

  太子沉不住氣,又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初晨細細撫摸着錦盒中閃着莫測光芒的翠羽帶,平靜的道:「我今後用不着它了,葉姐姐才是適合它的人。原本我打算將這個親手送與她,今日還給殿下也是一樣的。」

  太子沉默片刻,衝動的去拉她的手,初晨掙了幾掙,掙不開,只得壓着聲音道:「殿下,您這又是何必?若是有人看見,還不知要傳出什麼話來。」

  太子聽了這話,眼睛一亮,更加不肯放開了,他有些急切的道:「沒有人會看見的。晨兒,你心裡一樣捨不得我是不是?要不然你就不會來了。」

  初晨抽回手,低聲道:「您誤會了。我真的是來見葉姐姐的。從此後,咫尺天涯,您多保重。」說罷,起身就走。

  「咫尺天涯」四個字刺痛了太子的心,他有些絕望的看向初晨,卻分明看見她故作堅強的眼裡其實已蘊滿了晶瑩的淚花。心中一熱,伸手拉住初晨,衝動的道:「我不!我不放你走。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初晨把臉調開不肯面對他,眼裡卻流下淚來。看見那晶瑩的眼淚,太子心裡狂喜:她是愛着我的,她心裡有我!不覺看着初晨的眼神也痴了。

  春意恰到好處的低咳了一聲,看着初晨驚慌失措的推開太子,小果子憤恨的瞪了春意一眼,怒道:「你這個沒規矩的奴才!膽敢頂撞貴人,也忒膽大了。」說着挽起袖子就要掌春意的嘴。

  初晨淡淡的瞟了小喜兒一眼,小喜兒心中一寒,那氣勢就不由矮了半截。

  太子道:「是我不對,晨兒你受委屈了。」

  初晨不置可否,擦擦眼淚,低聲道:「我要走了。您以後多多保重,再不要這樣了。你若真的有心,能為我尋個人來解解毒,我便感激不盡了。」喚了春意要走,太子等了這半日,目的還沒有達到,哪裡肯放她走?沖小喜兒使個眼色,小喜兒搖搖頭,示意沒有人跟着她們來。太子放了心,示意小喜兒動手,小喜兒大力扯住春意便往樓下拖,春意激烈反抗之下,居然沒有掙脫。

  初晨見狀驚慌起來,顫聲道:「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麼?」說着向樓梯口急衝過去。

第26章

欲黃昏(中)

  「晨兒,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你嫁給那匹惡狼的。」太子臉上的肌肉抽搐着,擋住了去路。初晨愈加驚慌,看看四周,沒有任何可以依憑的地方,她反倒定下神來,道:「皇命難違,你說該怎麼辦?」

  太子道:「我有的是辦法,但要你聽我的。你若是相信我,我二人必然可以雙宿雙棲,白頭偕老,富貴永共。」

  初晨冷笑道:「你是要我去給你做妾麼?」

  太子皺眉道:「孤向你許諾,假以時日,太子正妃之位必是你的。」

  初晨冷笑道:「你哄我呢,我聽了你的,不做廣陵王妃就能做你的正妃了?那也要看你的太子妃和側妃可同意?我不想被她二人亂刃分屍。」

  太子輕笑一聲道:「那兩個庸脂俗粉麼,你不必擔心。你放心,將來你想把她二人怎麼辦都可以。」太子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初晨退無可退,煞白了臉,哀求道:「別這樣。皇上和皇后娘娘不會放過我,廣陵王和我娘也不會饒我。您放我走吧,這樣對大家都好。上次的事情你也看見了,你幫不了我的。我會死的。你——」

  太子早橫了心,不顧初晨的掙扎,上前一步將她緊緊擁在懷裡,低頭正要向着那嬌嫩的紅唇狠咬下去,隨着小喜兒的一聲悲鳴,樓梯口傳來一聲巨響,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好一對姦夫淫婦!」

  太子背脊一僵,回頭一看,只見彥信一身玄色長袍,鐵青着臉,嘴角噙着些殘忍的笑意,深黑的眸子發出野獸般噬人的光芒,如魔神般佇立在樓梯口。

  太子想到彥信的毒辣手段,不由心虛,強自鎮定的拉着初晨,正要說他們是情投意合,叫彥信不要強人所難。誰知初晨突然眼睛一翻,萎頓倒地。

  春意滿身塵土,披頭散髮的踉蹌着撲過來將初晨扶到彥信身後,紅着眼道:「殿下,我們姑娘是被那金小姐騙了來的。」彥信一言不發。

  太子撣了撣衣角,心想彥信雖然勇猛勝過自己許多,但量他也不敢將此事鬧大,會對自己做出什麼有失體面的事來,便傲然的對彥信道:「三弟怎麼會到這裡來?」

  彥信只是看着他嘿嘿冷笑,樓下一陣喧囂,有無數腳步聲仿佛要向着樓上走來似的,太子看彥信一點退讓的意思都沒有,仿佛就是存心要將此事鬧大,方有些着慌起來,但他的自尊是絕不允許他向彥信低頭的。耳聽人聲、腳步聲越來越近,裡面仿佛還有朝中最出名的不畏權貴的諫官王御史的聲氣。他自不知這黑燈瞎火的,這些人怎會有此雅興,夜遊妙香山,而他在周圍安排的人又怎會放任這些人到此。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件事情若是落到王御史眼裡,他的下場是可想而知的。事情迫在眉睫,他只得清清嗓子道:「三弟,這是場誤會。」

  彥信似笑非笑的道:「哦?皇兄這話怎麼說?」

  太子咬咬牙道:「弟妹與三弟在此相約,誰知三弟晚了,弟妹身體不適,突然暈倒,正好為兄也來此遊玩,見狀只得上前幫忙。不想卻被三弟誤會了。」

  彥信笑而不答,樓下王御史的聲音也越發高了起來,太子只得從腰上解下一枚小小的印章道:「二十萬兩白銀,這是泰通銀莊的信物。」彥信伸手接了,卻沒有任何罷手的意思。太子氣得不得了,那是金家給他結交大臣用的活動經費,就這麼落入彥信手裡,他還嫌不滿足。沒辦法,有求於人,只得咬牙道:「還有兵部那兩個位子,我不要了。」此時,王御史的聲音已經清清楚楚的在下一層樓響起來,太子白了臉,看向仍然無動於衷的彥信,難道他就要這樣和自己拼個魚死網破了嗎?

  就在太子幾乎要發狂,「昏迷不醒」的初晨也暗暗揪緊了衣角的時候,彥信清了清嗓子,低咳了一聲。得了這一聲咳嗽,他貼身小廝祝年的聲音從樓下傳來道:「各位大人請留步。」腳步聲方止住了,祝年又低聲說了幾句,腳步聲才向着樓下去了。太子往樓下望去,直到看見幾盞燈籠並一群人向着山那邊去了,方長出了一口氣。又想到那二十萬兩銀子,心裡又着實心疼和惱恨起來。

  彥信早取了兜帽披風小心翼翼的給初晨帶上,萬分憐愛的將她抱在懷裡,低嘆道:「叫你不要來,你偏要來。」初晨的眼皮跳了一下,突然「噯」的一聲,睜開了眼睛憤怒的瞪着彥信,對她殺死人的目光,彥信視而不見,溫柔的給她捋捋耳邊的碎發,低聲道:「你可是怪我來晚了?」

  他一開始就知道初晨是裝暈,借着抱她,狠狠的在她腰上掐了幾把見不起作用,便開始亂摸,初晨先時還硬挺着,後來實在裝不下去,只得醒來。她對彥信的恨意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甚至忘記自己還在他的懷中,一睜眼便恨恨瞪着他。二人這幅模樣在太子眼裡就是郎情妾意,太子的頭「嗡」的一聲響,原本他篤定初晨對自己是有感情的,她即便是不來也不會將這件事告訴別人。誰知道她居然告訴了彥信,難道他們之間已經到了這麼親密無間的地步了嗎?

  太子想起萬春湖一役後,皇后嘲諷的話:「那個女人早就背棄你了,你還對她念念不忘麼?你若是還一味的迷戀她,遲早要死在她手裡。」他那時還不信,只認為是母后中傷初晨,畢竟母后要害初晨不是一次兩次了。現在卻由不得他不信這是彥信設的局,而那個千嬌萬媚的女人就是讓他損失慘重的幫凶,他也不想若不是他自己心懷不軌,彥信也不會有機可乘,一門心思只怨恨起初晨來。他定定的看着初晨,聲音沙啞的道:「你給我說清楚。」

  初晨方想起太子還在旁邊看着,拜彥信最後幾句話所賜,她深知此刻說什麼太子都不會相信她,從此以後太子只怕會將她當做仇人看待,但她也絕不會讓彥信好過。多說就是錯,眼睛一轉,做出一副無限委屈的樣子,反手抱住彥信的脖子,將臉貼在他的胸前,她滿意的感覺到彥信的身體一僵。

  看見她的動作,太子嫉恨的瞪着彥信,眼裡似要噴出火來,一年多來,他千方百計討好初晨,就是最好的時候,初晨也最多讓他牽牽手而已,何曾如此主動的投懷送抱過?不管他做了什麼,初晨仍然是他的最愛,太子一時嫉憤,更深的是感到錐心的疼痛和辛酸,有心想打彥信幾下出氣,又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只怕徒取其辱,他只有等,等到他登上大寶那一天。他發誓,他一定要將彥信碎屍萬段才能出了心中這口惡氣。太子臉色頹敗,雙目赤紅,嘴唇激烈嚅動,半晌方擠出一句:「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話到最後,竟然有些哽咽起來。

  初晨看他的樣子,雖覺得他是罪有應得,但想起這兩年多來的點點滴滴,到底不忍,不覺就鬆開了彥信,彥信卻緊緊抱住她,回頭對着太子似笑非笑的道:「皇兄,你如今是太子了呢,怎能和小時候一樣愛哭?」太子氣得直喘粗氣。彥信又道:「晨兒你就不要生氣了。雖然他負你在先,又欲將你置於萬劫不復之地,你便是再恨他也不為過。但他好歹是我的皇兄,我也來的及時,並沒有造成什麼後果,為着大家的臉面,就算了吧?」看這話說的,仿佛倒是她不依不饒一般。初晨一時氣苦,不察彥信已將她抱起就要下樓,她驚喊道:「放我下來!」

  彥信不耐煩的往她穴位上一按,初晨無可奈何的瞪着他,春意跌跌撞撞跟在二人後面下了樓,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和無數瓷器破碎的聲音,想是太子發怒推翻了桌子。

  見三人下來,一直等在樓下的祝年忙跑過來,彥信朝春意努努嘴,春意還沒反應過來,又被祝年一把拉住往山下走。春意眼看彥信抱着初晨就要縱身而去,而初晨卻一點聲息也無,也不知被彥信怎麼了,不由變了臉,以掌為刃斜斜的向祝年砍去,喊道:「三爺,放下我家姑娘。」

  彥信頭也不回的道:「你回去告訴你家夫人,天亮前我自會送你家姑娘回去。」雖說是未婚夫妻,但彥信的名聲和複雜的局勢在那裡擺着,初晨沒了內力,春意怎能讓她落入彥信手裡?

  春意一腳踢翻祝年,縱身追去,祝年從地下爬起,發出的一長串低聲的咒罵,高聲道:「攔住她!」春意剛追出不遠,黑壓壓的樹林裡悄無聲息的躍出三四個身手敏捷的黑衣人來,將她團團圍住。

  春意立在中間,心回念轉,只怕此事是夫人與彥信通過氣的,再去追初晨不但沒有什麼意義,反而只會給這件事情添加些不確定的因素,她只盼初晨能得償所願。想通了後,便垂下肩頭向着祝年沮喪的道:「送我回去。」

第27章

欲黃昏(下)

  清冷的月輝下,妙香山最高的素女峰頂一塊平滑如鏡的青石上坐着兩個一黑一紅交疊的身影,二人長長的頭髮被風吹得猶如糾纏狂舞的蛇。

  「你要做什麼?」初晨憤怒的問,彥信不答,只望着浩渺的蒼穹神色迷茫。初晨甚至感到他身上傳來淡淡的憂傷。彥信將她擄到此處後一言不發,他解開了她的啞穴,卻不肯解開她其他穴位,仍然將她牢牢抱在懷裡,初晨從未與男子如此貼近過,陣陣暖意從彥信身上傳來,他身上淡淡的冷香縈繞在鼻端,初晨心跳如鼓,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悄悄生起。仿佛他的憂傷感染了她,她暗自苦笑,他和她,就像天邊那兩顆星,看着很近,實際上卻永遠也不可能再近一步。

  「你今天是故意的吧?」沉默很久之後,彥信突然低聲道。

  「你明知故問。你也好不到哪裡去,難道你不是和我母親合謀過的嗎?那王御史是你找人假扮的吧?咱們半斤八兩。」初晨冷笑。

  雖然是綠綺夫人要求她來見太子的,以便不讓太子完全對她失望,日後好為風氏所用。但她之所以會來,卻是因為殘存着那麼一絲希望,她篤定綠綺夫人一定會將此事透露給彥信,以此來陷害太子。而只要是男人,不管他愛不愛,都不會忍受自己的未婚妻與別的男人約會並傳出閒話的,更何況與她約會的那個人是他的死敵。況且她現在已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不再那麼重要,說不定彥信會因此事不能忍受她,提出退婚也不一定。

  母親為了她自己的目的,讓有婚約的女兒來勾引太子,又讓未來的女婿來陷害太子,也不知置她這個女兒於何地?所以,她們母女的情分只盡於此,她以後不會再顧及綠綺夫人。現在她身邊無人監視,只要擺脫彥信,她就可以得到她所想要的自由。

  彥信對王御史的問題避而不答,溫和的道:「你瘋了嗎?其實你就是不來,也沒人會勉強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為什麼要答應你母親?你可知道這件事敗露後的可怕後果?你想要什麼,你跟我說,我未必不能幫你。」

  初晨冷冷的想,她要的東西,他可給不了。就算他願意把他母后留給他的寶藥給她吃下去,就算他因為利益而不打算追究她這次做的事情,但她所求的事,卻是他絕對給不了的。

  「這一年多未見,你又長大了些。」彥信低嘆了一聲,憐愛的摸摸初晨的頭頂,初晨打了個寒戰,皺眉道:「我不是小狗。」

  「呵呵呵——」彥信聞言一愣,看着初晨臉上他從未見過的嬌憨,發出一陣愉快的悶笑。低沉的笑聲從他的胸腔里發出,連帶着他的身子輕微顫動。每一下顫動都仿佛撞擊在初晨的心上,她愣愣的望着彥信,朦朧的月光下,彥信的臉上有一種難言的美感,真是好看,想到這個,初晨的臉偷偷的紅了。

  彥信半晌沒有聽見初晨的聲音,詫異的低頭,正好看見初晨正在盯着他看,眼睛亮閃閃的,見他看來,慌亂的將眼神挪開,期期艾艾的道:「今晚的月色真好。」彥信低低笑道:「的確很好。」

  初晨窘迫無比,她恨恨的想,這個人險些將她害死,她怎麼會被他的美色所迷呢?便沒好氣的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是一副沒事的樣子。」

  「你要找我算什麼帳?我記不得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你。」彥信一臉的茫然。

  他得罪她的事情多了去了,多次設計她,利用她,讓她九死一生,還把中毒的她扔在湖上一日兩夜做誘餌,害她在床上躺了那麼長的時間,不聞不問,還有剛才利用她訛詐太子銀錢和職位的事情。初晨本想把他對她做過的事情一一的控訴出來,話到嘴邊,卻又覺得,她是他什麼人,本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這種利用與被利用,虛情假意的關係,她和他說這些做什麼?說了又有什麼用?她就是說了,他也一定會把別人說的那一套說辭來敷衍她,到最後,他還是她的救命恩人,不知好歹,忘恩負義的倒還是她。

  想到這裡,初晨便改口道:「你利用我訛了太子那麼多的好處,難道就這樣一個人裝進腰包了嗎?」

  彥信垂下眼睛:「原來只是這樣?」

  「不然你以為是哪樣?」

  彥信抬頭粲然一笑:「我還以為你是在怪我將你扔在湖上不聞不問那麼長的時間呢,又以為你是在怪我這一年多來從來沒有去看過你,而一出現就是去捉姦訛人的,你真的不怪我?」

  他說的這些原本都是初晨要怪他的地方,但既然已經想到這正是別人都誇讚他的地方,她便道:「我怪你做什麼?你們把我捧得高高的,不就是為了起那點作用嗎?我母親不是早和你們說好了,就是要拿我換我們一家人的榮光和平安嗎?生我養我的人都沒說什麼,又何論你們這些外人?我又怎能怪你?你自做你的事情,我自有我的命,怪你又有什麼用?」

  初晨說到自己的命,倒說得自己心裡有些難過起來,話鋒一轉,對着正默默看着她的彥信道:「你怎麼還裝暈啊?辛苦費總要給我些吧?」

  「你要多少?」

  「隨便,你看着給吧。」

  彥信沉默了一會問:「你對我們的婚事有什麼看法?」

  「能有什麼看法?難道有什麼看法還能起什麼作用不成?」初晨嗤笑一聲,「你放心,我一定做個賢良淑德的廣陵王妃,隨你娶多少個美妾,我定然替你將她們管理得妥妥噹噹的。」

  彥信沉着臉不說話,初晨瞟他一眼:「這樣你都不滿意?我什麼都不管你,可以了吧?不過你不能讓你那些寵妾騎到我頭上來。否則我會殺人的。」想了想,她低聲道:「算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我知道你留着我這條命,千方百計的娶我,必然是有你的原因,我也一定會盡力配合你的。但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如果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可不可以放我一條生路?」

  彥信目光深沉:「你真的只有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

  「那不然還能要什麼?我一向是個知足的人。不過到時候如果你願意再給我些其他補償,我也不拒絕。」

  「你既然如此不願意,為什麼還這麼聽你母親的話?」

  初晨苦笑:「我有什麼辦法?她也不是為了她一個人,我們家那麼多人要活,還要活得好,沒有人犧牲是不可能做到的。如果我要不聽她的話,除非我能拿出更好的辦法來。可是我又沒有,我不是只有聽從她的安排嗎?」

  彥信目不轉睛的看着她:「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離開這個家嗎?其實他們還有另一條路可走。比如說全家都去過普通人的日子,那樣也很好啊,至少一家人都可以平安喜樂。」

  「平安喜樂?」初晨微微一笑,「誰不想過好日子?難道你就不想?普通人的日子他們早已過不慣。不管怎麼說,我總得報答一下生養之恩吧?」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彥信看着倒是一副同情她的樣子,但她知道,在這些人的心中其實早就不知道同情是什麼了。他不過就是想試探她,門都沒有。她當然不會讓家族一直這樣無休止的利用她,但她也不會因為她自己的原因拖累家族,要那麼多人因為她而失去性命,她做不到。

  想到兩個弟弟,再想到那個月光下天真幸福的笑臉,她的心刺痛無比,也不知,有朝一日,他們可會想起她這個姐姐來?偷偷拭去眼角的淚,她語氣歡快的道:「今晚的月亮還真的很好啊!你還真會挑地點。」

  「月亮再好也沒有人好啊!二位真是好閒情。」一聲輕笑從青石左後方的樹林裡傳來,轉瞬一條碧綠的身影落在二人面前。來人面如冠玉,一襲碧衣,優美的身姿猶如一棵蒼翠挺拔的翠竹,明明是個男人,笑得卻比女人還要妖媚。

  「是你!」初晨驚訝的望着來人。

  「不錯!是我!多謝美人還記得我!」那人痞痞的道,正是萬春湖上的那個綠衣人。綠衣人笑嘻嘻的對着彥信施了一禮:「多謝殿下不殺之恩!」

  彥信隨手拂開初晨的穴位,將她放下,長身而起,朗聲笑道:「竹衣公子,近年來,你是本王流星趕月箭下得以生還的第一人!就憑這一點,你應當已可躋身蘭若十大高手之列了。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然已有如此驚人成就,倒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初晨仔細打量這個曾經因為自己一句話就離開,又在她最需要水的時候給她餵水的男人,原來他叫竹衣公子,人如其名,倒是不負這麼個風雅的名字。那竹衣公子察覺到初晨的目光,對着她拋了個媚眼:「美人兒,你要記得你欠我一眼泉。」

  初晨訝異道:「我怎麼欠你一眼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