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重重/美人重欲 - 第2章
意千重
左清眼淚掛在睫毛上,晶瑩剔透,臉漲得通紅,咬着嘴唇不說話。彥信突然低下頭在她睫毛上一舔,輕聲說:「我知道你的心事了,定然讓你如願。」左清滿臉通紅,軟軟地靠在他懷裡,再也不肯起來。彥信低聲說了句什麼,左清咬着牙在他身上亂錘一氣。隨即二人相擁着朝花林深處走去。
初晨看到這裡,這才明白原來剛才在湖邊撞翻自己的人竟然是這位嬌怯怯的小姐,彥信的仰慕人啊。也不知這位小姐在湖邊到底看見了什麼秘密?但顯然彥信不過是嚇唬她而已,並不是真的想要這個小姐的命。他是有足夠的把握認為這位小姐不會出賣他呢?還是另有所圖?初晨自然不得而知,只是覺着,沒一個好東西罷了。
正想得出神,遠處傳來宮人呼喊她的聲音。初晨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忙順着樹幹刺溜一下滑下來。正低頭整理衣裙,一隻手輕拍在她肩上,嚇得她一個激靈,心跳得怦怦亂響,腦子裡瞬間轉了無數個自己為什麼會從樹上下來的理由。
第3章
夜闌珊
來人扣着初晨的肩膀將她撥拉過去。原來是彥信在她身後冷冷地看着她,初晨張張嘴,扯出一個微笑:「我在北地野慣了,看看這裡的樹和北地的有什麼不同。看了之後發現果然不同。」
彥信沉着臉靜靜地看着她,眼裡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稍縱即逝。初晨見他抿着嘴不說話,以為他還是不肯放過她,便指着他背後歡喜地道:「太子殿下?」
彥信一皺眉頭,想回頭又不肯信她,她卻趁這功夫大聲叫起來:「我在這裡,我迷路了。」宮人的腳步聲紛紛向着這邊跑過來。她往後退了幾步,急急地說:「左右不過是一樁風流韻事罷了,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會亂說。但如果我死了,其他人都會知道是你乾的。偷香和死人可是兩碼子事。」
彥信冷冷瞅着她,卻也沒有再動手。初晨鼓起勇氣,轉身就跑,一直看見宮人才停下來,迎上去說:「我迷路了。」
彥信看着初晨遠去的背影,面無表情地不知在想些什麼。暗影里出來一個身影半跪道:「主子,要不要屬下……?」
他搖頭,低聲道:「居然敢威脅孤。」回頭對着暗影里的人說:「你看孤像容易被人威脅到的人嗎?」
那暗衛張嘴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半天才搖搖頭。
「未來的太子妃?哼!」彥信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晚宴設在崇明台,天色漸暗,已是赴宴時分。一眾人在花徑上走着,並不向崇明台方向前進,初晨有些不解,問了太子,太子只是溫和的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明明暗暗的花徑盡頭,豁然開朗,是煙波浩渺的太液池,一個青石砌成的小小碼頭旁停着一張精緻的畫舫,太子將初晨扶上畫舫,初晨興奮的笑道:「殿下,我知道了。」她走到船頭,伏在欄上往前看。只見自崇明台約一里遠的地方都燃了各色宮燈,或掛在花間樹梢,或飄在水波之上,煙波飄渺間,遠遠地,一座通體晶瑩的玉台在燈火輝煌中恍若人間仙境,夜色中,絢麗的櫻花只是一層淡淡的哀傷的霧靄,輕輕的籠在崇明台的周圍,好似人間仙境。
初晨低聲感嘆一番,這就是天家的風流麼?她回頭,太子含笑的眼眸里映出一個婉麗輕盈的小人,淡藍色輕紗的披帛在夜風中肆意飛揚,儼然要隨風飄去。太子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你真美,好像是從我夢裡走出來的。我求父皇將你指給我,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初晨心中一陣狂跳,她的確做到了讓太子對她一見鍾情。她低下頭羞澀一笑,並不言語。她這模樣,在太子眼中看來,已然是同意了。太子欣喜無比,只緊緊握了她的手,低聲道:「以後,我會對你很好的,一定比其他人都好。」
剛剛認識一天的人,就定了終身,他說讓她做他的太子妃,他以後會對她很好的,一定比其他人好,那麼會好到哪一天呢?在一個儲君看來,也許已經算是最重的承諾了吧?她知道太子並不只是為了她的美貌,天下貌美的女子很多,太子只不過剛好看她還順眼,而且又應和了皇帝的心思罷了,太子這個儲君的位子坐得並不是很穩,他不過是長子,而生母后來也剛好封了後。
若論身份的高貴,他其實不如那個三皇子——元後遺下的兒子,和他一樣是嫡子,同樣有着明珠般的光彩和過人的才幹,太子需要助力。對一個女人來說,尊貴的太子妃的稱號,夫君的疼惜,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她在心裡悵惘的想,也許,在她無趣的人生中,當回太子妃,還是受寵的太子妃,也算是聊勝於無吧?
隨着離崇明台越來越近,遠處飄渺的歌聲和絲竹聲隨風徐來,看着太子溫潤的笑容和宮人興奮的笑,初晨隱約覺得一絲興奮和微微的失落,為什麼失落,她卻是不知道。
上了崇明台後,初晨與太子被迎上去的貴族公子和小姐們分開。一個年紀與初晨相仿的少女毫不避諱地上前拉住了太子的衣袖。那少女嘟着一張紅潤的小嘴,明亮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愛意,毫不羞澀的盯着太子看。她那樣的熱情,和那樣純真的表情都讓她與周圍帶着假面具的貴族少女們顯得是那樣格格不入。
少女感覺到初晨的目光,望着初晨嫣然一笑,初晨不由得也微微一笑。她才一笑,就聽見一條聲音道:「喲,風小姐雖不是在這京城長大的,但這一笑,真的是六宮粉黛無顏色呢!難怪會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睞呢!」正是那左清的聲音。
初晨聞聲淡淡的掃視了那群面上含笑,實際上滿眼不平的女人,微微一笑,對着她們施了一禮,輕笑道:「姐姐謬讚。初晨從小在鄉下長大,先前見了姐姐們的風姿,心中羨慕不已,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和姐姐們見禮,正好以後可以向姐姐們討教,還請各位姐姐多多包涵。」
她話才一說完,就見幾雙玉手熱情的伸到了面前,一時嬌聲燕語,圍繞着她說個不停。那綠衣的左清過來握了她的手,脆聲道:「風姐姐,你是不知道,你一出現,姐妹們都眼前一亮,你這樣的人才原也配得上太子妃這個位子的。」
初晨垂了眼,低聲道:「姐姐說笑了,小妹才從鄉下來,沒有見過什麼世面,承蒙皇上見憐,才讓太子殿下指點着看了一會子景致而已,還請姐姐再不要和小妹開這樣的玩笑,若是讓人聽了去,還以為小妹是那等輕狂的人呢。」這些貴小姐們,當真把她當做鄉下來的土包子打整麼?
左清聽了,倒笑不笑的盯着初晨看了幾眼,慢悠悠的道:「好!你倒是個穩重的,不過你這樣的性子,將來恐怕是要吃了虧才知道的。」說着有意無意的瞟了太子身邊的少女一眼。只見那少女早嬌俏的甩着太子的手,不知在嘟嚷些什麼,太子也是一臉的寵溺和微笑。她冷笑道:「哼!曾太傅一輩子為人師表,教出的女兒那般輕狂樣!仗着自己和太子青梅竹馬,真以為自己就是太子妃了!」
旁邊一個眉眼淡淡的女子握住手絹低咳了一聲,左清恍覺失言,偷眼一看初晨,卻見她一副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好奇的盯着她腰間道:「左姐姐,你的這條腰帶是什麼材質的呀?我怎麼沒見過呢?」
提起她腰間的這條腰帶,左清興趣高漲起來,笑道:「這腰帶呀,整個天瑞皇朝恐怕不會超過三條,除了宮裡,外面原只有我這一條的。」看着眾人期待的眼光,她偏頓住了不說了。幾個小姐見狀,不約而同地冷哼了一聲,她卻不以為意,徑自笑着。
初晨暗自好笑,極配合地催了她一下。左清熬足了架子,方炫耀似地道:「這東西是三殿下從海瀾帶回來的。叫翠羽帶,據說是鮫人采了海底的碧玉藻精華織就的,極為難得。因我爹爹年前立了大功,皇上賞的。你看,它通體翠綠晶瑩,軟硬適中,似玉非玉,似絲非絲,冬日生暖,夏日涼沁,尤其適合女子佩戴。若是冷天,可暖腹生溫,若是天熱,卻可保你冰肌玉骨,不生體汗,你摸摸,是好東西吧?」她邊說邊得意地瞅着初晨,看得初晨莫名其妙。
那眉眼淡淡的女子適時解釋說:「清兒的父親是兵部左尚書。」
初晨看了她一眼,左清笑道:「這是我表姐,吏部尚書的千金葉檸。」初晨笑着跟她問好,暗自揣摩着這兩姐妹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是什麼意思?左清是在有意無意地炫耀她和彥信的關係,但是這和自己有關係嗎?
一條嬌脆傲慢的聲音插進來道:「風小姐這樣的好樣貌,只怕是荊釵布服也掩蓋不了的,不像有些人,就是穿上再名貴的服飾,也只是只見服飾不見人的。」左清聽了,氣得說不出話來。發言的這個少女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穿一身華貴的紫色宮裙,人長得極美,一副唯我獨尊的傲慢樣子,她身邊簇擁着幾個服飾華麗的少女,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初晨彬彬有禮的向她施了一禮,笑道:「不知這位美麗的姐姐怎麼稱呼?」
紫衣少女也不還禮,道:「你倒是個知禮的。」旁邊一個少女忙着說:「這是長公主家的紫苑郡主。」長公主在朝中的地位甚高,紫苑郡主的跋扈亦是出名的。
這樣的人不是初晨惹得起的,她正要告退,紫苑郡主卻不打算放過她,一把拉住她,指着左清和葉檸道:「這兩姐妹是太子妃和廣陵王妃的熱門人選,你看她二人可合適?」
此話極是不懷好意,初晨若是說合適就是妄自揣測上意,也等於說自己不如人家;若是說不合適,馬上就要得罪一大票人。數雙眼睛虎視眈眈地看着初晨,只等她回答。
初晨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人家是在警告她不要和她們爭。在別人眼中,一個沒落世家的小姐如何能和當朝大員的千金比?何況這兩家還是抱成團的。可是,這不是由她說了算,也不是這兩表姐妹說了算,就連皇后說了也不算。初晨輕輕一笑:「皇上和皇后娘娘心中自有定奪。我是蠢人,什麼都不懂的。」寧願被人笑她蠢也不能落把柄在別人手裡。
紫苑郡主聞言鄙夷地瞪着她,初晨越發做出老實怕事的樣子來。旁邊一個少女道:「郡主!何必對牛彈琴呢!走了!」紫苑郡主道:「鄉下來的丫頭,真是笨的可以!」不耐煩多理初晨,帶着她的追隨者揚長而去。
葉檸望着初晨,神情莫測。初晨轉過身望着她和左清甜甜一笑,心裡盤算着:「也不知守在太子身邊的少女是誰?」
忽聽鐘鼓齊鳴,龍舟來了,眾人皆三呼萬歲迎駕。只見金碧輝煌的龍舟靠了岸,瑞帝精神煥發的攜着皇后,皇后攜着初晨的母親綠綺夫人,三人笑吟吟的走下船來。到了初晨面前,皇后居然親手將她扶起,一時眾人臉色各異,初晨覺得無數雙嫉恨的眼睛似乎要將她燒出幾個洞來。
只有初晨才知道,皇后扶起她的那雙手,是那樣的冷,是那樣的僵硬,皇后笑成月牙的眼睛裡,充滿了濃濃的諷刺和殺意。瑞帝看向她的眼裡是細細的琢磨和若有所思,而母親卻是笑得那樣的燦然明麗,那一刻,她只覺得徹骨的寒意,她好比砧板上的魚,廚子在細細地打量着她,看看她適合做一道什麼樣的菜?能賣個什麼樣的價錢?而她,明知對方不懷好意,卻只有無力的蹦躂,只等着那一刀切下來。
第4章
斗芳菲
綠綺夫人很快上來用眼神詢問她,她眨了一下眼睛,表示一切都很順利。晚宴開了,艷麗的舞姬在席前賣力的舞,香風瀰漫,月色迷離。
一聲清越的簫聲從湖上傳來,很快蓋過了崇明台上的喧囂,眾人都靜了下來,特別是那些少女都露出了一副驚喜的樣子,眼巴巴的看着太液池。那簫聲在成功的引得眾人注意後,立時低了下來,如情人細語,風吹荷葉,低低切切,令人心如春水;又如秋夜細雨,雨打朱窗,孤燈夜影,讓人無端生出無數的惆悵來,簫聲嗚嗚咽咽,引得眾人一片嗟嘆,初晨一時呆住了,她想起了她小時候為母親所不喜,夜夜孤燈隻影,獨自在房中支起耳朵偷聽弟弟和母親嬉鬧傳來的笑聲暗自垂淚的日子。經過幾多淒風苦雨,烏雲慢慢散去,那簫聲慢慢激昂起來,仿佛千軍萬馬呼嘯而至,無數豪情壯志盡在其中。
初晨望着太液池中,那葉穿破月影星輝而來的輕舟和舟上卓然傲立的那個人,一身銀白色寬袍被夜風吹得如煙一般飛揚,他在月光下顯得是那樣的落寞和孤寂,卻又豪氣萬千,仿佛這繁花似錦與他沒有任何的關係,他只是一個仗劍持簫從雲端飄落人間,只為自己的喜歡和豪情飄遊世間的仙人。那一刻,初晨的心被狠狠地撞擊了,綠綺夫人在她身旁說了什麼,她一句都沒有聽見。
待那葉扁舟駛近,重重燈影下,初晨倒吸了一口寒氣,那個人,居然是三皇子彥信!初晨在心底低低的嘆了口氣,真是可惜了這樣好的樣貌和如此妙的簫聲。
一曲終了,彥信在船頭輕輕一點,飄逸地登上了崇明台,眾人方醒過來,瑞帝呵呵大笑,望着跪倒在他面前的彥信,笑罵道:「你這小子,偏愛故弄玄虛!朕還以為真是什麼世外高人,誰知竟是你這臭小子!」言語中不乏親昵愛意。誰都知道瑞帝喜好器樂,並且是鑑賞和譜曲的高手,三皇子彥信是他十多個皇子中天賦最高的,彥信此舉無疑得到了瑞帝極大的歡心。
彥信笑盈盈的對瑞帝叩了三個頭,笑道:「兒臣若不是如此,又怎會得父皇笑顏呢?父皇應賞孩兒一杯才是!」瑞帝笑着親手斟滿一金杯酒,遞與他,又道:「你還要什麼?」那一刻,初晨清清楚楚的從太子和皇后的眼中看到了嫉恨。
彥信笑道:「父皇覺得兒臣這首曲子吹得如何?可有長進?」不待瑞帝回答,他又說是他新近譜了一首曲子,可惜一直苦於沒有一個琴藝高超的人和他合奏一曲。
初晨心裡咯噔一下,明白了綠綺夫人為何會說皇后馬上就會求她了。原來自家母親打的是這個主意,把女兒像一塊肉一樣地扔在兩條狗之間,任他們去撕搶,她好從中漁利。
瑞帝眼光一閃:「若是往時,朕還要被你這小子難倒一回,不過今日,卻不是什麼難事。」他笑盈盈的回頭看着初晨母女倆,道:「初晨是學過琴的吧?就由你二人合奏一曲如何?」
初晨洗手焚香坐定,抬眼看着彥信,只見彥信嘴角含着微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也不說要奏什麼樂曲。初晨怎麼看怎麼都覺得他一臉的嘲諷與輕視,心裡頓時起了警惕之意,生怕他會奏她所不知道的樂曲,故意出她的丑。彥信起了調,初晨一聽,緊繃的心弦一下鬆了下來,彥信奏的不過是一首最普通不過的長相思。說它簡單,只要是掌握了基本技巧的人都能奏,但最難之處也在此,要奏好它也極是不易,必須把握住其中的情意。
「九月西風興,月冷霜華凝。思君秋夜長,一夜魂九升。二月東風來,草坼花心開。思君春日遲,一夜腸九回。妾住洛橋北,君住洛橋南。十五即相識,今年二十三。有如女蘿草,生在松之側。蔓短枝苦高,縈迴上不得。人言人有願,願至天必成。願作遠方獸,步步比肩行。願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
琴聲與簫聲配合得天衣無縫,纏綿繾綣,引得一干少男少女惆悵不已。一曲終了,眾人交口稱讚,初晨始從那悵惘中抬頭,恰好對上太子憤怒隱忍擔憂的眼睛和左清嫉恨的眼神。
瑞帝連聲稱讚,說是假以時日初晨的琴藝必將超過其母,又問彥信可滿意。彥信笑道:「兒臣常聽父皇提起綠綺夫人琴藝天下無人能及,卻不知原來風小姐琴藝也如此的好。一曲下來兒臣真有找到知音的感覺了呢,兒臣自是滿意得很。」邊說邊笑望着初晨,意有所指。初晨只垂着頭,充耳不聞。瑞帝若有所思,輕聲道了一句:「的確是極好的。」彥信又說是今後要經常向綠綺夫人討教琴藝,瑞帝也准了。
沉默多時的冷後突然親切一笑道:「初晨,今日與太子同游,可喜歡這園子呀?」面對皇后突如其來的親昵,初晨一時有些錯愕,忙道:「回娘娘的話,初晨從沒見過這麼美的景色,喜歡得很。」
冷後呵呵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明日再讓太子陪你游游如何?」不待初晨回答,綠綺夫人笑着回答:「謝娘娘恩賜,能得娘娘掛心,是小女天大的福分。只是我母女多年未到京城,已與族中長老定了,明日要拜祭先祖,還請皇上和娘娘恩准。」
冷後沒想到綠綺夫人居然如此不買她的帳,正要發作,瑞帝道:「百善孝為先,遊園子倒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既是如此,以後再說吧。」又問綠綺夫人母女下榻何處,可住的滿意。
太子正要說綠綺夫人母女初到京城,人地兩生,由他安排照顧。卻聽彥信已先他一步,笑嘻嘻的道:「父皇年前賜兒臣的那芳琳苑一直空着,不如就安排夫人和小姐住在哪裡如何?兒臣也好隨時向夫人討教琴藝。」
太子不由大怒,彥信這是要和他搶嗎?
芳琳苑在京城乃是有名的林苑,苑中遍植天下奇花,是瑞帝親自設計督造的,不知年前彥信如何討了瑞帝的歡心,瑞帝居然將它賜予彥信,當時很是酸了一大批人。瑞帝呵呵一笑道:「如此甚好。」
散場的時候,初晨聽見了遠處幾個少女的交談:「聽說是這位風家的小姐帶來了一份極貴重的嫁妝。若是誰娶了她,將貴不可言呢。」
「唉,這些百年的世家,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輕輕兒就將咱們比過去了。也難怪那兩位都爭着討好呢。」一片艷羨聲中,一條冷冷的聲音道:「即便是貌美如花,才藝雙絕,家世顯赫,嫁得金龜婿那又怎樣?要知道月圓則虧,自古紅顏多薄命。那樣的夫家,三妻六妾,無數的妾侍是怎麼也少不了的。又怎比得我等,雖然普通,卻可以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離。你們若是眼紅,大可以擠進去當個妾室,一樣的身份尊貴。」
眾人沉默後,響起一陣低低的附和聲。初晨聞言,心中一動,細細看了說這話的人,將這人記在了心上。
初晨悵然的看着水波中被夜風吹碎的月影,「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渴望,只是她從來不幻想不可能的事情。
不遠處有人在低聲呵斥人,正是那不可一世的廣陵王彥信在罵那驕橫的紫苑郡主。貌似二人的關係還不錯得很,那紫苑郡主被彥信罵了也不還嘴,雖然有些不服氣,卻只是折斷手中的花枝了事。彥信罵完了,目光炯炯地望了初晨這邊一眼,詭異的笑了。初晨只覺一股寒意,自他那笑容從心底生起。
初晨轉身要走,紫苑郡主卻繞了過來攔住她道:「我三哥要找你說話。」
初晨跟她見了禮,卻不肯前去,只道於禮不合。
紫苑郡主不耐煩地翻翻眼睛,「於禮不合?你先前陪太子哥哥遊了那麼長的時間都沒問題,怎麼到了三哥這裡就偏不行了?三哥還說你不一樣,我看你也和那些嘰嘰喳喳,膽小如鼠,好慕虛榮的女人們差不了多少。」
初晨總算是見識到了皇族欺負人的本事,如意了便好,若是有半分不如意之處,隨便就可以給你扣一頂大帽子來戴着。
彥信此時已經走過來了,對紫苑郡主道:「紫苑,你如果沒有事情便可以去了,記得我跟你說的話。」
紫苑郡主不耐煩的道:「記住了,記住了。煩死了,就和我娘一樣的嘮叨。不就是少去惹那幫驕傲的麻雀嗎?我走了!」
想到她居然用麻雀來形容那幫貴族小姐,初晨不由得抿嘴一笑。見她笑,紫苑剛剛提起的腳步又停了下來,「咦,你笑什麼?你是不是也覺得本郡主這個形容很貼切吧?我告訴你,你若是不注意些,過不多久,你就和她們一模一樣的惹人厭。」這個紫苑郡主,雖然驕橫,但也有她的可愛率真之處呢。
彥信眼裡帶了些笑意,連推帶送地將她弄走了。
初晨緊張地望着彥信的一舉一動,母親怎麼還不來?
彥信走到她身邊,含笑:「你在怕孤?」
「沒有。」初晨口裡說着,卻是後退了一步,全神貫注地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彥信將她的舉動看在眼裡,笑道:「還說不怕,那你為何往後退?你是練過武的吧?」
初晨搖頭,漲紅了臉:「練武那是男人的事,我又怎會做那樣的事情?再說,就是我想,母親也不允許的。」
彥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突然一抬手,初晨忙一大步退到樹旁,恨不得將整個人都鑽進那棵樹里去。
彥信那隻抬起的手緩緩落下,落在他的另一隻袖口上,輕輕的拍了拍。初晨氣得要死,拍個袖子而已,用得着把手舉這麼高嗎?
彥信望着她擠了擠眼睛,促狹的笑道:「看來,你是真的知道些什麼了。否則又怎會如此怕本王?」
初晨裝糊塗:「知道什麼?」一邊眼睛亂瞟,只恨綠綺夫人為什麼不快點過來,還和瑞帝在那裡不知道呱噪些什麼。
彥信臉色一寒,「你不知道那最好。不要出去亂說,否則——」
初晨忙道:「我不會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亂說?」
卻見彥信突然臉色一斂,對着她一揖,含笑道:「今日小王不知是風小姐,多有得罪,還請小姐原諒則個。今後,小王少不得要向夫人和小姐請教琴藝,還請小姐不要藏私。」
初晨不適應他這麼快的變化,還沒調整過臉色來,就聽瑞帝在身後道:「朕先前還擔心你二人一樣驕傲,相處得不好,倒給阿綺添麻煩。如今看來是多慮了。」
第5章
杏花寒
原來是瑞帝陪着綠綺夫人走了過來,初晨心中大定,忙上前見了禮,只拉着綠綺夫人的袖子不放。
暮春的午後已有些悶熱了,紫蘿花盛開的花廊上,到處都是鮮翠欲滴的綠葉襯着大團紫茵茵的紫羅花。初晨斜倚在花廊的軟榻上,鼻尖嗅着馥郁的芬芳,一把羅扇蓋在臉上,看似睡着了,耳朵卻沒有漏過任何一句身後環伺的丫鬟小聲的議論。
自從她們母女住進這芳琳苑,一直訪客不斷,帝後不斷有賞賜賜下,太子和廣陵王彥信每隔三兩天必然交替出現,還有那些所謂的名門貴女總是打着這樣那樣的旗號隔三岔五的往她這裡跑,目的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皇帝指婚的旨意一直遲遲不下,根據丫鬟的議論,初晨知道往年的慣例是櫻花宴後最多不過三日,指婚的旨意就會下來,但是今年已然過了半月,宮中卻沒有絲毫動靜。兒女聯姻向來是世家貴胄們充實和擴展自家力量的最好辦法,對家族至關重要。世家們出動各種力量去打聽,居然一點風聲都聽不到,由不得大家的心裡都有些亂。因此都把眼睛瞄準了芳琳苑。
綠綺夫人原來的計劃是奔着太子妃的位子去的,但自彥信出現後,她的態度就有些模糊,初晨以為自己早已看透母親的心,但現在卻是摸不透了。
初晨混亂的想着,就要昏昏睡去。大丫頭春意擔心的看着初晨,昨日夜裡,綠綺夫人只帶了貼身的阿憐嬤嬤匆匆出了門。初晨好奇的偷跟了去,這種事情,她從小一直沒少干。每次出門都是讓春意躺在床上假扮她,而她也從來不會耽誤太長時間。而昨夜卻讓春意等的心急萬分,直到天要亮時初晨才失魂落魄的回來。進門後也不管她詢問,胡亂的揮了揮手,也不洗漱,蒙頭便倒在床上昏睡。眼看就要到給夫人請安的時辰了,初晨也不起身。嚇得春意出了一身冷汗。最後關頭,初晨方才起來,簡潔的洗漱後,面色如常的去給夫人請安,一如既往的安靜有禮,春意方放下心來。
昨夜,也不知初晨到底遇見了什麼?春意正在亂想,就聽一聲清脆的笑聲,幾個衣飾華貴的美人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拿了初晨蓋在臉上的團扇,往她臉上滴了幾滴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