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重重/美人重欲 - 第5章

意千重

  綠綺夫人低聲道:「皇上為何這樣說?臣婦就是丟了性命,也不敢生皇上的氣的。」

  瑞帝道:「朕知道你心中一直都在怨着,但是你可曾為朕想過。你和他在塞外琴瑟和鳴,悠然自得的時候,朕一個人要面對這暗潮洶湧,血雨腥風,你歡喜的時候,可曾有一點點的為朕掛懷?你可知道,每次當朕又殺了那些骨肉血親的時候,一想到你和他正其樂融融,盡享天倫之樂,朕的心裡就仿佛被千百顆鋼針穿透。」他的聲音不大,聽來含着無數的悵然和幽怨。

  綠綺夫人神情有些軟化,隨即又冷道:「所以你今日要報復我麼?」

  「是你逼我的。」瑞帝再也不稱朕。

  綠綺夫人苦笑:「我逼你的?你這話說的真真可笑。你不要我,難道還要我為你守一輩子?」

  「你為何要回來?」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回來?如果不是你讓人日日逼索,讓我風氏一門都要活不下去了,我又怎會回到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你到底還是為了他,所以我說是你逼我的。」

  綠綺夫人豎眉:「你想怎樣?」

  瑞帝避而不答,反問:「聽說你和初晨的關係不是很好?」

  綠綺夫人目光如炬:「你不要打她的主意。若是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定會讓你後悔的。」

  瑞帝哈哈一笑:「阿綺,果然還是和我翻臉了麼?這個女兒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

  綠綺夫人瞪大了眼睛,後退一步:「我拼死也會護得她周全的。」

  瑞帝道:「唉!你還是這個性子,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咱們兩個,你就不要裝了。再說,你死了倒沒什麼關係,可是你那兩個稚子和你的親親好郎君呢?還有你藏起來的那個寶貝,你捨得麼?在你心中,是初晨要重要些呢,還是他們要重要些?」他說到「親親好郎君」時,幾乎是咬着牙說的。

  綠綺夫人失神的望着那搖曳的燭火,澀聲道:「你到底想怎樣?」

  瑞帝沉默片刻,起身去扶她的肩頭:「你還是這麼瘦。」

  綠綺夫人閃身躲過,堅決的道:「使君有婦,羅敷有夫。陛下還是離妾身遠些的好。」

  瑞帝的手停在空中,「阿綺,初晨若是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她會不會恨你?」

  「她早已恨了,我不在乎她再多恨些。」綠綺夫人決絕的道。既然瑞帝和她彼此都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也就索性不再裝。

  瑞帝搖搖頭,「阿綺,你總是這樣決絕。我就奇怪了,難道她不是你親生的嗎?」

  綠綺夫人冷笑:「這個問題你不該來問我,你做得比我狠絕多了。為了大局犧牲局部,我原本就是跟你學的。」

  瑞帝笑道:「你這是答應合作了?那今後她的死活你就不要過問了。你還是怨我當時放棄你嗎?經過這些年,我發現我們始終是最像的啊!你這個女兒,性子和你夫婦二人都不太像,沉靜得很,多虧身體不太好,否則朕還真不放心呢。」

  綠綺夫人透過窗看着天上的一彎冷月,幾點殘星,夜已很深,她無意再跟他繞圈子,「陛下,還是長話短說吧。」

  「阿綺,你糊塗些不好嗎?」瑞帝嘆口氣,「那個東西呢?」

  「什麼?」

  「上次你給我的只是上半部,下半部呢?」瑞帝有些生氣。

  「我有的都給你了。你是為了這個才來的?」

  「當然不是,我是專門來看你的。只是順便問問,怕你忘了。」瑞帝溫柔的道,一雙眼睛暗色沉沉,緊緊盯着綠綺夫人,不放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

  綠綺夫人自如的笑笑,眼神清亮的望着瑞帝,「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敢忘了?我們一大家子人的命都捏在陛下手裡呢。」

  瑞帝陰沉沉的道:「但願你這次足夠聰明。」

  「這幾日中,到我這裡來的訪客不少,是陛下放出去的風吧?年歲漸長,你的手段越發高明了。即隱藏了事實,又有人幫你找東西。所有人都以為東西還在我手裡,我夜夜不得安穩,你倒好,高枕無憂。」

  「你可是怨我?阿綺,我們好好的相處不好麼?我已經老了,只想過幾天舒心的日子,你不想嗎?」瑞帝帶了一絲懇求的意味。綠綺夫人沉默了片刻,長長的嘆了口氣,不是她不想,是不能。

  「阿綺,只要這件事一完,以後我不會再為難你,不會再為難風氏。」

  三日後,風氏家主寧國公風天茗——綠綺夫人的公公逝世的消息突然傳入京城,沒了風天茗的風家立時亂成一鍋粥。風家自景帝年間被逐離京城到了荒涼的北地之後,朝廷年年逼索,特別是瑞帝登基後更甚。

  在這樣的光景下,曾經聞名天下,權傾朝野的世家早沒有了當初的風光,人心渙散,全靠風天茗一人嘔心瀝血,苦苦支撐。眼見他全力培養的接班人——嫡子風子瑛(風初晨的父親)好不容易成了才,正想鬆口氣,風子瑛卻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投毒,雖僥倖未死,卻長期臥床不起,成了半個廢人。

  這中間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在推動,眼看孫子輩還未成才,他雖殫精竭慮,卻無力回天。最終帶着滿腹的心事和不甘,風老爺子閉上了眼睛。他一死,一直得他庇護風初晨一家立刻成了各房的眼中釘,肉中刺,群起而攻之,綠綺夫人再厲害,也鞭長莫及,無法確保家中重病的丈夫和兩個稚子的安寧。

  綠綺夫人稟了宮中,要回北地奔喪守孝。宮中久久沒有回音,但在隨後下給宗室子弟指婚的聖旨中卻沒有給太子和廣陵王彥信指婚的旨意。眾人猜着,恐怕是留着等風初晨的守孝期滿,再由她選擇的。太子一日無正妃,就意味着一日沒有嫡子出生的可能,冷後哭了一天,瑞帝只是不理。

  一時間,風初晨這個名字和她的各種傳聞傳遍了民間,據說她天生妖媚,深得皇帝的喜愛和縱容,包括太子和廣陵王彥信為了她被皇帝申斥,彥信醉闖聽濤居,被施了三十廷杖卻仍然痴心不改的事情都傳了出來,風初晨成了紅顏禍水,成了眾人最羨慕最嫉妒的女子。

  這話傳到初晨耳中,初晨沒有任何表情,多年的家族爭鬥,讓她敏感的感覺到事情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她恐怕已經被綠綺夫人賣了,從此後,什麼太子妃,廣陵王妃都再與她無關,她能不能活下來都還是個未知數。

  綠綺夫人看着病怏怏的初晨,終是開了口,「晨兒,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母親是叫我不要回去麼?」初晨早有預感,事不關己的淡然。

  「晨兒,家裡的情況不太好。我必須回去,你身體不好,不適宜長途跋涉,而且你留在這裡,可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可以讓他們稍微安心一些,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幫幫家裡。」綠綺夫人斟字酌句。

  「不用說了,你放心的去就是。」初晨面色如常。把一隻羊扔進狼群中,她可以想像她獨自一個人留在京中的日子是怎樣的,但在母親心中,危難時刻,自己永遠都是最先被拋棄的那一個。

  綠綺夫人嘆口氣,「晨兒,我把阿憐留給你,若是你有什麼,只需和阿憐說。我走前,會看着你搬回老宅中去住,凡事小心。」留下阿憐,恐怕是為了更好的監視她和控制她吧?初晨冷冷的想。

  綠綺夫人撫着初晨的頭髮,道:「你是個好孩子,不要怨娘狠心。你也知道你爹爹臥病多年,你弟弟太小,我若是不回去,那些人會將他們拆骨入腹的。這樣我們一家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你按我說的去做,做好了,我們一家自會有相見的日子,我必不會虧待你,就是你兩個弟弟也會一輩子記你的恩。」你怕他們被人拆骨入腹,那我呢?你可曾想過,也有很多人等着將我拆骨入腹?初晨心中痛極,面上卻全無表情。

  綠綺夫人頓了頓,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又冷厲的道:「你若是想着要跑或者是不按我說的去做,那麼,你記住,我只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我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她的表情冷酷,眼神堅決狠厲——一如十年前的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她把五歲的女兒獨自一人扔在颶風雪原上的時候一樣。

  待綠綺夫人走後,春意端着藥進來,只見初晨瘦弱的身影掩在帳幕的陰影里,那雙美麗的眼睛裡滿是絕望哀傷,又夾雜着一股子恨意。看見她進來,初晨咧嘴對她笑了笑,道:「春意,你看,關鍵時刻,你家這個病弱的小姐還是有些用的。同人不同命啊!」初晨美麗的笑容在春意看來很是陰冷,她不由打了個冷戰,有些張惶,再問初晨,初晨卻是一個字也不肯說了。

  天瑞十四年暮春的那個早上,芳草萋萋,楊花亂飛,初晨拖着病弱的身子立在清冷的晨光中,在目送綠綺夫人帶着二十多個僕從離開了京城後,發現自己孑然一身,在京城中從此無依無靠。

第10章

亂風吹(上)

  初晨關起大門,借着養病守孝,輕易不與外人來往。這樣過了一年,原以為眾人都淡忘了她,但一次偶然的外出剛好被那紫苑郡主碰上了,硬拉着去參加了一個小型宴會。從此眾人就不肯放過她,宮中、權貴們的貴婦小姐們每有宴會必然要邀請她的。

  初晨不喜歡這樣的場景,又抱着槍打出頭鳥的想法,儘量保持低調,但總有那推不掉也不能推的人家,十次宴請中總有那麼五六次必須出席。一段時間之後,居然也與京中權貴家眷們熟識了十之五六。原來的故人中,太子自不必說了,隔三差五自是要派人送些東西去的,曾蘿和左清偶爾也會到訪,只有葉檸再也沒有去看過她,偶然遇上了也只是一副淡淡的樣子。

  彥寧則在那一頓廷杖之後,在眾人面前沒了影蹤,只是時不時的又從廣陵王府傳出些據說是為初晨寫的詩詞和幽怨的簫音來。太子黨和廣陵王黨在朝堂上更是互掐得厲害。瑞帝卻只是一味的曖昧不明,睜隻眼閉隻眼,任由雙方互掐,反正掐去掐來,最後做主的人還是他。

  有兩個皇子為她相爭,眾人都只道初晨風光無比,但其中的酸澀苦楚只有初晨自己知道。她自然知道要低調,可是瑞帝和綠綺夫人不會允許她低調,他們就是要將她推到風口浪尖,好充分發揮她棋子的作用。但既是博弈,自然有對手,不管她走到哪裡,總有人要諷刺她或是暗裡使絆子,花樣百出的陷害或栽贓,就算百般小心,也還是有防不勝防的時候。

  這日午後,空氣清新,氣溫宜人,剛好冷後在宮中舉行送春迎夏之宴,遍邀各宗室、勛貴命婦、貴女。因着蕭淑妃的凝香宮中遍植的各種名貴牡丹正是盛放之時,此宴便設在其宮中。蕭淑妃殫精竭慮,忙亂了好幾日方打點妥當,只望此宴能順利進行,能讓皇后滿意才好。

  蕭淑妃此人,初晨是見過幾面的,只是沒有什麼接觸,此人看上去溫柔平和,文靜端莊。但初晨深知,宮中女子爭奇鬥妍,蕭淑妃容貌只是中等,出身也是一般官宦人家,膝下又只有一位尚在稚齡的公主,卻穩居四妃之一,這本身就不容易做到。因此初晨見了她,總是萬分小心恭順的。

  蕭淑妃讓人在牡丹園中用青緞搭了一圈棚子,棚子下設了幾塌,方便眾人既能賞花,又陰涼通風。座次是根據各家的品秩來安排的,根據風家一等公的爵位和幾百年世家的地位,除了幾位妃子和皇室宗親外,初晨的位子在眾女算是前面的了。

  初晨一進去,就有平時和她相熟的幾個貴女熱情的和她打了招呼,她都一一熱情的回了禮。在眾人複雜目光的包圍中,她平靜端莊的跟着宮女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皇后還沒來,倒是那位蕭淑妃熱情的問了幾句她的病和近況,初晨恭謹的一一作答了。

  此時,葉檸和左清也結伴而來,二人走到她下手坐下,左清笑眯眯的跟她攀談起來,葉檸卻只是疏淡有禮的笑了笑,就垂下眼睛默然不語。冷後在宴會即將開始時才出現,她身邊還帶着曾蘿和太子那個叫麗雲的小妾和麒麟兒。

  冷後氣勢威嚴的在主位坐下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開場白後,宴會算是正式開始了。鶯歌燕語,歌舞昇平,冷後也放下架子,帶着眾人玩了些行酒令,猜謎,投壺之類的遊戲,一時之間賓主盡歡。這樣玩樂了一兩個時辰後,瑞帝身邊的首領太監張德喜突然來了,笑眯眯的跟冷後稟報了幾句,就見冷後笑道:「諸位卿家有福了,因着今日皇上心情甚悅,又是沐休日,因此打算宴賞全臣,在沐德園安排了鬥獸大會。諸位可以先休息一個時辰,再到沐德園去觀賞。」眾女一聽,欣喜萬分,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

  左清見初晨一臉的好奇,便笑道:「晨姐姐不知道吧?這鬥獸大會可是精彩得很。就是由勇士與四方進獻來的各種兇猛異獸相鬥,好看着呢。」初晨看了那些興奮異常的貴女們,心中納悶,這些平時看來嬌滴滴的女子怎麼也會喜歡這樣血腥的場面?

  左清見她的樣子,便解釋:「晨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個是不會出人命的。只是精彩罷了,只要是男人,無論出身,都可以申請入場鬥獸,若是斗贏了,便是英雄,自然得到獎賞和眾人的尊敬;若是輸了,自然有高手在旁邊保護,不會有性命之憂,最多也就是有些丟臉罷了。」

  此時,大部分人都找了和自己相熟交好的人三三兩兩的到園中賞花去了。初晨覺得有些疲倦,正打算起身去休憩一會,曾蘿笑着走了過來,「幾位姐姐可有興趣一起去賞花?」葉檸不置可否的笑笑,左清抿着嘴道:「妹妹不用侍奉皇后娘娘麼?」卻是在暗諷曾蘿討好皇后的意思。曾蘿面不改色的道:「娘娘先前要我給她描個花樣,現在已經描好了,自然不用再煩娘娘了。」

  左清嗤笑:「娘娘在宮中,什麼樣的花色沒有見過?要你來描?我素不知妹妹擅長女紅。」曾蘿寒着臉正要說話,葉檸淡淡的道:「清妹妹,你這話就不對了。曾妹妹不是那等輕浮的人,擅長什麼還要到處炫耀麼?你不知道原是正常的事情。」

  左清哼了一聲,白了曾蘿一眼,終是沒有再說什麼。葉檸又道:「曾妹妹,我有些倦了,就不陪你了,你請便。」話雖客氣,但那冷淡拒絕的意思是很明白的。曾蘿臉紅了紅,轉頭對着初晨:「晨姐姐,你呢?」初晨還沒有回答,就見皇后身邊一個姓張的女官走過來:「誰是風家的小姐,皇后娘娘宣。」

  初晨低着頭,身子跪得筆直,膝蓋卻是隱隱作痛。冷後斜躺在錦塌上冷冷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初晨,不發一語,好一歇,方淡淡的道:「起來吧。」

  冷後銳利的目光從初晨身上掃過:「你的病好了?」

  「回娘娘的話,好了。」初晨不敢有一絲怠慢。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你母親可還好?」冷後幽幽的來了一句。

  「謝娘娘掛心,家母一切安好。」

  「你覺得麒麟兒怎樣?」

  初晨吃驚的抬眼望着冷後,不明白她怎會突然問這樣一句話,看見冷後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凜,微笑道:「臣女只見過兩次。兩位小皇孫玉雪可愛,聰穎過人。」

  冷後眼中精光一閃,狀似無意:「他們的母親出身太過卑微,再玉雪可愛,聰穎過人又怎樣?終究比不得嫡子的。」

  初晨聽得冷汗直冒,不敢答話。她自知自己與冷後根本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對手,冷後與綠萼夫人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死敵,即使迫於無奈,冷後也不會輕易接受她做太子妃,更不會隨便放過她。但如今的情況下,她也只能小心再小心了。

  「原本,本宮一直看好你,誰知道,你家裡又出了那樣的事情。」冷後瞟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初晨,笑道:「太子最近沒有去看你嗎?」

  初晨膽戰心驚的道:「回娘娘的話,臣女很久沒有見過太子殿下了。」此時,她最不願意聽的就是這些有關皇家的權益之爭,但皇后明顯不會輕易放過她。

  「唉——這孩子!對了,你怎麼平時也不來看看本宮呢?曾蘿那孩子隔三差五的就要來一次的,就連葉檸那冷淡的性子,每隔半個月也還是要來的。就是不見你呀。」冷後嗔怪的嘆了一聲。

  初晨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卻不得不道:「回娘娘的話,臣女因着生病,又有孝在身,不敢衝撞了貴人,還請娘娘恕罪。」

  「是嗎?」冷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本宮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害怕我呢?原來是我弄錯了。」

  初晨跪下去,「娘娘這話不知從何說起,臣女冤枉。」

  冷後不語,半晌方淡笑道:「沒有就最好,你起來。太子那樣喜歡你,就連我這個親娘也忘在腦後了!可是你要記住,本宮若是要你死,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初晨暗嘆一口氣,她不過是瑞帝手中一枚牽制平衡太子和彥信的棋子而已,她自己心中明白,在眾人眼中那兩個離她如此之近的位子,實際上是那麼遙不可及。如果她沒有看錯,終其一生,她都不會有機會坐上那兩個位子,難道冷後真的看不明白嗎?

  這時宮人在外面低聲道:「娘娘,淑妃娘娘帶着景陽公主來了。」初晨暗自鬆了口氣。

  昏暗的帳幕後,轉出那姓張的女官,女官手中捧着一個錦盒。冷後從錦盒中取出一件東西,親手給初晨帶在脖子上,慈愛的笑道:「好孩子,這件冰玉荔枝,是我年輕時戴的。消暑辟邪那是最好,今日就賞你吧,你要快些把身體養好才是。」

  蕭淑妃進來時剛好看見冷後慈愛的給初晨帶那冰玉荔枝,冷後的話也聽了個完整。當下笑道:「姐姐真是慈愛呢。這冰玉荔枝姐姐寶貝的跟什麼似的,初晨還不謝娘娘恩麼?」

  初晨謝了恩,冷後疲倦的撫了撫額頭:「你退下去吧。」剛出了殿門,就看見曾蘿遠遠的站在花影里向這邊張望。初晨裝作沒有看見她,獨自走開。走了沒多遠,就聽見前面孩子奶聲奶氣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暗自叫苦,卻已是來不及躲避了。

第11章

亂風吹(下)

  「咦,風小姐,真的是你?」麗雲帶着麒麟兒,身後只跟着兩三個宮人笑眯眯的望着她。初晨只得上前與她見禮,麒麟兒張大晶亮的黑眼睛盯着她的胸前看,伸手就要。初晨順着他的目光一看,就看見冷後給的那個冰玉荔枝。這冰玉荔枝掛鏈乃是用兩根極細的金絲串了幾片極好的翡翠葉子,正中一顆龍眼大小的由整塊紅白兩色的冰玉荔枝而成的。那冰玉荔枝稀罕之處在於那紅色剛好包了白色在裡面,紅色的外殼稍稍張開,露出些玉白瑩潤的果肉來,果肉上還閃着三兩滴細小水晶做就的果露,栩栩如生,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小孩子最喜歡顏色鮮艷,閃亮的東西,也難怪麒麟兒會喜歡。

  麒麟兒平時不管看上什麼,別人都是忙着遞上去的,今日見她遲遲沒有反應,便大哭起來。麗雲忙低聲呵斥麒麟兒,但麒麟兒平素早就被嬌寵慣了,哪裡肯依,不管不顧的大哭大鬧,只哭的幾乎要背過氣去。麗雲只得抱歉的望着初晨,一個宮人卻低聲嚷道:「什麼稀罕東西!恁地小氣。」

  若是其他東西倒也罷了,但這東西可是冷後剛剛賜的,想到冷後,突如其來的不安瞬間湧上初晨的心裡。給吧,冷後必要治她輕慢之罪,不給吧,眾人必要說她小氣心狠,對待孩子全無半點疼惜之心,特別是這孩子又是太子的愛子,她如今的地位又甚是尷尬。有心想用其他東西吸引麒麟兒的注意,身上又沒有合適的東西。正在為難之時,只聽一個嬌滴滴,卻傲氣十足的聲音笑道:「真是不得了了,連奴才都敢欺慢主子了,這樣下去,好好的主子都要被教壞了。」

  假山背後轉出一個身穿華貴鵝黃宮裝的女子來,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含着煞氣,嘴角含着冷笑,不是那刁蠻傲慢的紫苑郡主又是誰?

  宮人跪了一地,紫苑看也不看,拿了個七彩九轉如意球對着麒麟兒晃了晃,笑道:「哎呀,好東西啊。」拿着那球變了幾個花樣,麒麟兒止住了哭,伸手就要。

  紫苑遞過去後,回過臉來指着先前那個低聲嚷嚷的宮人:「掌嘴!」從她身後立刻上來兩個宮女,抓着那個宮人「啪啪」的掌起嘴來,打得那個宮人滿嘴流血,哀求不止。

  麗雲早就嚇得粉臉煞白,說不出話來。麒麟兒好奇的瞪大了眼睛看。直到那宮人大聲喊道:「夫人救命!」麗雲才反應過來,含着淚對紫苑郡主哀求:「郡主,饒了她吧?」

  紫苑郡主何曾把她一個出身低賤、位分不高的太子小妾看在眼裡,笑道:「麗夫人你心性太軟,不知道這些低賤的奴才,仗着有幾分主子的寵愛,就忘了尊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再不打死幾個,就要騎到主子頭上去了。給我繼續打!」

  麗雲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眼淚汪汪的看着初晨。初晨暗嘆了口氣,她和麗雲之間這仇算是結下了。再看那把水攪得一團渾的主,正在那裡望着那被打之人的慘象笑眯眯的,只得上前求情。紫苑笑着道:「好妹妹,你不知道,這些奴才最是心黑,你可憐她,給她幾分顏色,她就真以為自己是個主子了,要蹬鼻子上天,可憐不得的。好好的主子都要被她們給攛掇壞了,太子哥哥是沒見着,若是見着了,只怕要全部都打殺呢。」也不管初晨願不願意,一手拉着她就走:「走呀,鬥獸開始了,你沒見過。我們一起去看。」初晨只得抱歉的望着麗雲,麗雲臉色煞白,強忍着不哭出聲音來。

  走到無人處,紫苑一把扯下她脖子上掛着的冰玉荔枝,塞進她懷裡笑眯眯的道:「你還要帶着這東西惹禍嗎?那女人雖然仗着皇后和太子的寵愛不知天高地厚,但我原本也不管這些閒事,但受人之託少不得當回惡人。走吧,我送你到沐德園去。」初晨奇怪了,到底是誰在幫她?紫苑卻是一副神秘的樣子,道:「你以後自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