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重重/美人重欲 - 第6章
意千重
紫苑圓睜雙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喲,我道是誰這樣大的膽子?原來是左大小姐,不服氣麼?你也來推我啊!」
左清見是她,怒火一竄老高,當下也不示弱,兩人開始互罵,險些動起手來。眾人忙上去拉,初晨被勸架的人群擠來擠去,有心甩手走人,又實在不好走開。眾人亂嚷嚷的,直到葉檸走過來喝住了左清,又給紫苑道了歉,這件事才算完。
紫苑轉眼就像沒事似的,拉着初晨看鬥獸場裡的熱鬧,高興得直跺腳。初晨漫不經心的將手探入懷裡,不由嚇了一大跳,那冰玉荔枝竟然不翼而飛!
冰玉荔枝在初晨剛到沐德園的時候還好不好的在她懷裡裝着,怎麼片刻的功夫就不見了,這來得未免有些蹊蹺。初晨沉思片刻,覺得就是去找也找不到,不如靜觀其變,稍後再說,便認真看起鬥獸來。
鬥獸場是一個方方正正,丈余深,方圓十多丈的大坑。坑底有兩隻張牙舞爪的白虎和一個身穿銀甲,身材魁梧,寬肩長腿,舉着一隻長槍的勇士正在對峙。瑞帝並太子,朝中勛貴大臣坐在正前方的高台之上,坑邊圍的全是貴族少男少女們。所有人都興奮的不行,緊緊的盯着坑中的一人二虎。
那人抬起頭來,小麥色的皮膚細緻光滑,一雙桃花眼亮閃閃的望着瘋狂的少女們微微一笑,露出一排亮閃閃的白牙齒,不是年余未見的彥信又是誰?眾少女又發出一陣震天響的尖叫,初晨暗自撇嘴,看不出來他挺受人歡迎的嘛,雖然他讓她討厭,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他這一笑,貌似傾城傾國。
正在此時,個頭最大的那隻白虎突然動了,將身子一弓,兩隻巨大的爪子往下一按,從半空中竄下,猛地向彥信面門上撲去,彥信輕輕往旁一閃,另一隻白虎卻從他身後悄沒聲息的撲去。眼看老虎那碩大鋒利的爪子就要搭上彥信的肩頭,眾人一齊驚叫,紫苑一把抓住了初晨的手,手心裡全是冷汗。
彥信不避不讓,將那長槍往上一撩,身子往下一蹲,隨後就地一滾,那虎躲避不及,被那長槍自腹中穿透並一拉,拉了個大大的口子,鮮血淋漓,腸肚齊流,痛的大吼一聲,伏倒在地。眾人一陣歡呼,只見那未受傷的大虎一撲未中,又聞着那血腥味,性情兇猛了十分,回過身來向着彥信後背撲去。彥信往旁一翻,恰恰的避過後面那隻大虎,而那受傷大虎此時卻突然掙起身來,凶性大發,張開血盆也似的大口,豎起鐵棒似的一條尾巴向着彥信面門上砸來。彥信剛從地上爬起,姿勢已老,同時另一隻虎也回過身又撲了過來,血紅大口向着彥信後頸咬來,前有困獸垂死一擊,後有凶兵趁亂施襲,眼看彥信就要避無可避,眾人驚叫連連,有膽子小的甚至蒙上了眼睛,就連篤定的瑞帝也白了臉色,太子臉色發白,緊緊的盯着場中。奇怪的是,那些隱藏在一旁的暗衛居然無人動手保駕。
彥信臉色也不再像先前那樣輕鬆,帶着幾分凝重,兩隻虎只能避開一個,權衡利弊,他拼着面上受那傷虎一尾,只將長槍舉起,狠狠向着後方的虎刺去。一聲山搖地動的厲嘯,後面的虎被他刺中了心臟,掙了幾掙,終於摔倒在地,但彥信也失去了武器。此時那傷虎鐵棒似的虎尾也砸向了他的面門,這一下去,他便是不死,也必將面目全毀。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瑞帝呼地一下立了起來。別人不知道的是,猛虎不足懼,只是在那猛虎突襲的同時,有兩道幾不可聞的破風聲分別襲向彥信的兩大穴位,彥信偷眼看去,卻是兩根牛毛粗細的閃着藍光淬了毒的細針,若是被擊中,彥信便是不死也是癱瘓,總是廢人了。彥信暗暗叫苦,正絕望時,兩道細細的銀光閃過,堪堪將那兩根毒針擊飛。電光火石間,彥信抓住了這個機會,一聲大喝,舉手抓住那虎尾往旁一扯,就勢在地上一滾,竟將那傷虎拽了出去,那傷虎一聲哀鳴,跌落塵埃,抽搐了幾下,終於不動。
半晌,眾人方長出了一口氣,瞬間發出一陣震天響的歡呼,有被驚嚇過度的少女更是嗚咽起來。瑞帝沉着臉坐下,惡狠狠的瞪着兩隻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彥信滿身血污,舉起雙臂,向周圍的人致意,他的目光掃過初晨時停留了片刻,冷冷的,如刀鋒一般鋒利,初晨縮了縮脖子,望着他笑了一笑。彥信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很快掠過她看向別處。
彥信彎腰在地上撿起兩件東西,上了高台,低聲給瑞帝說了什麼,瑞帝皺着眉讓人將兩具虎屍抬了下去。眾人遠了沒聽見,太子卻清楚的聽見瑞帝問彥信要什麼賞賜,彥信一臉害羞的在瑞帝耳旁輕聲說了幾句。太子豎起耳朵聽,只恍惚聽見了幾個關鍵的字「風氏,指婚」。太子的喉嚨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掐住,神思恍惚。
之後又有幾場不太驚險的鬥獸,但眾人經過剛才的驚險鏡頭,都覺得有些索然無味,鬥獸的人也好,看的人也好,大家都有些懶洋洋的。初晨正在發呆,有人用扇子往她肩上一拍,回過頭,只見彥信換了一身寶藍的錦袍,玉樹臨風的站在她面前,露出一排白牙。
初晨笑道:「好久不見。三殿下。」彥信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一本正經的道:「你印堂發黑,今日要倒大霉。」初晨摸摸臉,嗤笑一聲。「你不信?我可是受過高人指點的。別人求我幫他看,我還不幫呢。」彥信很認真。
初晨暗自翻了個白眼,求着你看的怕是你的那些仰慕者吧?「不如你喊我一聲好哥哥,我便幫你破解如何?」彥信戲謔的笑。這人怎麼一見面就調戲她?初晨撇撇嘴:「若是喊你一聲好哥哥就可以破解的霉運想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喊你作甚。」
「殿下,你還好嗎?」左清眼尖的擠了過來,初晨回過身,懶得理睬二人。即將要散場的時候,初晨眼尖的看到麗雲身邊的一個宮人急匆匆的跑進來拉住了太子的長隨秋生低聲說了幾句,秋生臉色大變,顧不上禮儀撲倒在太子腳下。太子皺着眉頭問了兩句,面無人色的起身對瑞帝低聲說了兩句,瑞帝有些驚愕的站起身來,二人帶着幾個宮人悄悄的出了沐德園。
不多時,張德喜進來宣布瑞帝的旨意,宴會突然終止了。初晨正要跟紫苑告辭回去,紫苑一把拉住她:「你跟我一起走。」二人結伴走到一處,突然來了一群宮人將她們團團圍住,為首的正是那姓張的女官。那女官面無表情的道:「風小姐,皇后娘娘有請。」不等初晨答話,一群宮人簇擁着初晨就走。紫苑笑道:「張尚儀,娘娘召見可是有什麼好事啊?」張尚儀有些不耐:「回郡主的話,奴婢不知。」
紫苑道:「妹妹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初晨料到也沒有好事,心中很是不安。回過頭來,只見紫苑正盯着一個地方看,望過去,只見曾蘿頭髮微亂,慌慌張張的站在那裡。
初晨跟着面色陰沉的張尚儀走了好一會,來到一處無人之地,張尚儀讓眾人看住四周,自己上來就往初晨身上,懷裡,袖裡亂摸,初晨冷着臉道:「張尚儀,你這是幹什麼?」
第12章
隨雲散
張尚儀冷笑:「風小姐,你也別怪我們這些人,我們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她摸了一歇,只摸出一張絲巾來,皺眉道:「皇后娘娘賜你的冰玉荔枝呢?」
初晨冷笑:「娘娘賞我東西與張尚儀有關嗎?難道是張尚儀想在此搜去,占為己有?」
張尚儀冷冷的望着她:「既然如此,休要怪我,把她帶到譜芳齋。」一眾宮人氣勢洶洶將初晨帶到一處宮室。在外面就聽見裡面傳出一陣陣低低的嗚咽,哭的肝腸寸斷。
初晨見瑞帝和冷後高高的坐在榻上,彥信立在一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太子白着臉坐在下首,麗雲披頭散髮,緊緊抱着不知是麒麟兒中的哪一個,跪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那孩子面色鐵青,一動不動,眼見已是沒了氣息。見她進來,麗雲大哭着撲了上去:「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還我兒的命來!」
初晨躲避不及,讓麗雲抓散了髮髻。眼看着麗雲那尖尖的指甲就要向着她的臉抓下來,她側身要讓,卻發現自己被人拉的死死的,避無可避。初晨苦笑,這下可要破相了,正眼睜睜的望着那指甲劃來,有人攬着她的腰往旁邊一帶,讓她堪堪躲過這一抓,卻是彥信不知何時已立在她身旁,一副我就說你要倒霉,你偏不信的樣子。這時瑞帝怒喝道:「放肆!這是在做什麼?成何體統,把這個瘋婦拖開!」
宮人慣會看主子的臉色,見瑞帝發了話,丟開初晨,拉住了麗雲。麗雲猶不肯罷休,怨毒的瞪着初晨,哭喊道:「太子爺,你要為妾身做主啊,為麒兒報仇啊!」太子皺了皺眉,卻是瑞帝道:「堵住這個瘋婦的嘴!」回過頭威嚴的道:「風初晨,麗雲告你害死了麒兒,你可有話說?」
初晨跪在地上,莫名其妙:「回皇上的話,臣女只是在皇后娘娘宮外見過麒麟兒一面,當時紫苑郡主也在場。說了幾句話後,紫苑郡主就拉着臣女一起去看鬥獸會了。其間臣女一直沒有離開,實在不知此話從何說起。」
皇后望了一個宮人一眼,正是那被紫苑掌嘴的宮人。初晨心想,果然來了。
果然那宮人上前道:「當時我家夫人見着風小姐,想着她出身高貴,又一向賢淑大度,平易近人,就有心上去與她交好。風小姐帶着皇后娘娘賞賜的冰玉荔枝,兩位小皇孫見了後,想要借來看看。風小姐不肯,兩位皇孫哭的幾乎要背過氣去,風小姐也不肯借,說這是皇后娘娘賜的東西,不是誰都配拿的。」
「奴婢心想,這天下除了萬歲爺和娘娘,還有比皇子皇孫更尊貴的嗎?娘娘賜的東西,若是皇孫都不配拿,那還有誰配拿的?這明擺着就是欺負麗夫人嘛,奴婢氣憤不過就勸了一句。誰知風小姐就喊來紫苑郡主對奴婢大打出手,橫加辱罵。她們是主子,別說是打罵奴婢,就是殺了奴婢奴婢也沒什麼可說的,可憐麗夫人被嚇得話都說不出來,為奴婢求情,反被她二人羞辱,說是一個賤婢也敢稱主子,賤婢生的兒子,也配稱皇孫。當時的事情,可是很多人都看見了的。」
看見了,未必就聽見了,黑白顛倒到這個地步,初晨簡直無語了。需知蘭若皇朝若是母親的地位不高,父親的地位就是再高,生出的孩子也還是受世家的歧視的。那些生母地位低微的皇室子弟受世家鄙視譏諷的屢屢皆是,眾人皆知,這宮人所說的話剛好落在了實處,也落在了太子的心上。他原本就總是覺得自己出身不如彥信而心有芥蒂,此時聽了,臉色變了又變,似乎已相信了大半。
冷後厲聲道:「你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本宮問的是,風初晨怎麼害的麒兒,你要想清楚,若是沒有根據的亂說,後果是什麼,你想必知道。」
那宮人道:「郡主和風小姐走後不久,有一個宮人來請我家夫人,說是奉了風小姐的命,請夫人到前面碧波亭一會,她要親自跟夫人道歉。夫人再三推辭,那宮人不高興的道:風小姐日後是太子正妃,就是你的主子,她要跟你道歉,那是瞧得起你,你敢違逆她的意思,是不是母子都不想過好日子了?夫人無奈只好讓奴婢幾個帶着二位皇孫在園子中玩,她前去見風小姐。」
聽見那句「她日後便是太子正妃」的話,彥信似笑非笑的看着初晨,初晨險些一口氣接不上來,她就是再蠢再傲也不敢說這樣的話吧?那宮人接着說:「奴婢因為被打傷了,就去找藥,回來的時候正好遇上夫人。夫人說她去碧波亭等了好一會也沒見着風小姐,也許是哪個宮人戲弄她的。我們走回去找皇孫殿下,剛好看見帶着大皇孫的宮女七月跌倒在地上已是沒氣了,大皇孫卻不見了。奴婢大驚之下,四處呼喊,等到從假山石洞中找到了大皇孫時,他已經——」
那宮人哭得好不傷心:「奴婢在假山附近撿到了那冰玉荔枝,想來是風小姐對皇孫殿下要她的冰玉荔枝記恨在心,又嫉恨麗夫人和二位皇孫深得太子殿下的寵愛,擔心對她以後造成威脅,偷偷報復。請皇上、娘娘為皇孫殿下做主。她好狠的心啊,那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她怎麼也下的去手。」說完從懷中取出一件掛鏈來,正是那冰玉荔枝,接着將頭在地上磕的呯呯作響,鮮血直流。
宮人遞上那冰玉荔枝,冷後細細看了,一句話不講就遞給瑞帝,瑞帝看了看,冷冷的道:「風初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太子臉色慘白,木然的望了望初晨,便垂下眼睛不肯再看她一眼。
看見那冰玉荔枝,初晨心裡一涼,人證物證俱全,看來對方這次是要置她於死地了,苦笑道:「回皇上、娘娘的話。臣女自問沒有這麼蠢笨自傲。雖然不才,但最起碼的禮儀修養是有的。第一,臣女從不曾辱罵過麗夫人和皇孫殿下,也不曾動手打過人,這一點只要找到相關宮人細細盤問,想來就可以知道真相;第二,臣女既然沒有打罵過人,自然也就不需要約麗夫人向她道歉,那麼約麗夫人自然另有他人;第三,臣女從來沒有離開過沐德園,在這個過程中,周圍的人都可以為我作證。臣女既沒有動機,也沒有時間,還請皇上、娘娘明鑑。」
「哼!當時大家都在看鬥獸,你便是悄悄離開又有誰會注意?你若是沒有離開,這冰玉荔枝又怎會出現在皇孫殿下身邊?不然,你把你的冰玉荔枝拿出來給皇上和娘娘瞧瞧?」那宮人嚷道。皇后望望張尚儀,張尚儀假意上前搜了搜初晨,道:「娘娘,沒有。」瑞帝皺眉:「風初晨,你還有何話講?你若是拿不出這冰玉荔枝,朕只有將你交給刑部了。」
初晨對着瑞帝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皇上,臣女斗膽想看看這冰玉荔枝。」
皇后冷笑道:「莫非這冰玉荔枝還有假不成?本宮交給你的東西,本宮怎會不認識?此物世間獨此一件,還會有錯嗎?你要看便看,讓你死個心服口服!」
初晨細細的看着那串冰玉荔枝,還真被她看出了些名堂來:「請問娘娘,娘娘賞賜的冰玉荔枝一共是幾片翡翠葉子?幾股金絲所串?荔枝上冰露幾滴?可刻的有字?」
冷後不屑的道:「一共七片葉子,兩股金絲所串,冰露三滴,那縫隙中間刻了一個壽字。」
「娘娘確定嗎?」
「哼!本宮幼時就佩戴之物,又怎會弄錯!」冷後不耐煩的道,突然想起了什麼,驚訝的向那冰玉荔枝望去。初晨已回頭對着瑞帝道:「皇上明鑑,此物明顯是有人混淆視聽。這冰玉荔枝,也是七片葉子,二股金絲所串,冰露卻有四滴,刻的是福字而非壽字,可見並不是娘娘賜予臣女的那件。」
此語一出,滿座皆驚。張德喜上前驗過冰玉荔枝,對着瑞帝點點頭。冷後道:「就算東西不是你的,你也脫不了干係。事情總是因你而起,是誰要害你?為什麼要害你?你總要說出來,否則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這樣做的。」瑞帝也沉着臉道:「就算是有人混淆視聽,你也要先說出你的東西在哪裡去了,才好服眾。」
誰要害她?自然是這雍容華貴,有權有勢的皇后了,為了害她,連自己的孫子都拿出來做餌了,她又怎能三言兩語說清楚?初晨嘆氣:「臣女今日剛得到這冰玉荔枝,皇后娘娘也說了,此物世間只此一件,不知這冰玉荔枝又是從何而來。臣女更不知是誰要害我,到底為什麼要害我。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做這件事情的人必然是娘娘身邊的人,只有娘娘身邊的人才會有這麼靈通的消息。臣女斗膽猜想,張尚儀肯能知道些實情。」不及張尚儀反應過來,初晨又道:「在半路上張尚儀搜了臣女的身,將娘娘賞的那冰玉荔枝搜了去,臣女問她要做什麼,她說是她也是奉命行事。」
張尚儀瞪大眼睛道:「我哪裡從你身上搜到什麼冰玉荔枝了?你懷裡明明只有一張絲巾。」
初晨道:「是真是假,請皇上下令搜搜就知道了。」
宮人果然從張尚儀懷裡搜出那件冰玉荔枝來,一數,當真是冷後所說的七片葉子,兩股金絲所串,冰露三滴,縫隙那裡刻着一個小小的壽字。張尚儀大驚失色,這東西怎會到了自己身上?她並不笨,回想自己一路來直接接觸過的人只有初晨,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反被初晨算計了。這反戈一擊卻是致命的,張尚儀仿佛要吃了初晨一般,失聲大叫:「你害我!你害我!」初晨淡淡的退到一旁。
太子鐵青着臉,一腳踢在張尚儀的小腹上,恨聲道:「賤人!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張尚儀跌落地上,噴出一口血,只直直看着冷後道:「娘娘,奴婢冤枉!」
冷後豎着眉道:「你跟了本宮這麼多年,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人。你好生將實情說出來,看在你服侍本宮這麼多年的份上,不罪及你的家人。」張尚儀聞言,露出死灰般的神色來,慘笑連連,一頭向着柱子撞去,待宮人反應過來,上去瞧時,已斷了氣。
冷後深深望了初晨一眼,瘋狂的恨意幾欲將她吞噬。
鬥獸會中三皇子彥信所斗的兩隻虎和暗衛被人動了手腳,險些傷了彥信,皇孫又死,兩件事情導致瑞帝大怒,激起蘭若皇朝皇宮內的一場血腥大清洗,宮中打殺了若干的宮女嬤嬤奴才,又有幾個嬪妃、貴人牽扯其中,被賜自盡,其中居然有曾太傅的女兒曾蘿。
說是皇孫出事的那日,有人看見曾蘿和皇孫一起玩,後來又發散鬢亂,慌慌張張的從那園中跑出去,雖然曾蘿一直哭喊自己冤枉,卻沒有人肯相信她。她臨終時苦求要見太子一面,太子始終沒有為她說一句話,也不肯見她,說是這樣狠毒的婦人不見也罷。
其後,瑞帝雖然沒有株連曾太傅一家,但曾蘿是曾太傅的獨女,一直深受寵愛,受此打擊,曾太傅一病不起,在兩個月後也撒手人寰,曾家,從此凋敝。初晨聽了,長長嘆息了一聲,寒意透骨,如果不是她小心,此時死的恐怕就是她了。冷後,只怕也是看出了瑞帝要利用她來牽制平衡太子,才一心想要除去她。她算是看明白了,在權勢誘惑前,什麼親情,愛情都是假的。
第13章
一院香
屋裡沒有掌燈,初晨靜坐窗前,前日她在妙香山遇到微服的太子,可能是因為愛子早殤,從小青梅竹馬的女子也死於非命的原因,太子臉色有些憔悴。初晨不想與他說話,便遠遠的躲開,誰知太子卻叫人去喚她,她只得上前。
太子憂傷的看着她:「你在怪我嗎?怪我那日沒有幫你說話?我當時傷心透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初晨真摯的搖頭:「我不怪你,任是一個人,在那樣的情況下,都會那樣的。」她是真的不怪他,他這樣的人,早已沒有了多情善良的權利,換了她,她也會那麼做的。
太子絮絮叨叨的跟她說了許多,她卻只是淡淡的應付,她不太習慣安慰一個陰謀失敗又到女人懷裡尋求安慰的男子,尤其是剛剛才被他背棄的女子。
她不是沒有看見太子眼裡的傷感和內疚。一年多來,太子對她體貼關心,溫柔多情,謙和有度,貌似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但是她心裡明白那是在沒有觸及到他的利益的時候。那件事情,有心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們這些女子不過是上位者鬥爭的工具和犧牲品罷了。
她不相信以太子的聰明,會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那天倒霉的是她而不是曾蘿,太子也會一樣的對她。權利爭鬥中,只有勝者才有說話的權利,這點她一向看得很清楚。十多年的感情尚且如此,更何況她這個只認識一年多的人呢?她自問沒有那樣超凡的魅力。想到這裡,初晨自嘲的笑笑。
「你看見我了?我就知道躲不過你。」低沉的男子聲音從薔薇花架下響起。一身白衣的彥信從花架下走了出來,對着窗里的初晨眨了眨眼睛。
「啊!」隨着一聲低叫,清脆的茶杯破碎聲從門外傳來。潤露結結巴巴的聲音響起:「三,三,三殿下,你怎麼會在這裡。」初晨不由火冒三丈,這個傢伙絕對是故意讓丫頭看見他的。也不知彥信低聲跟潤露說了句什麼,潤露一溜煙的跑了。
彥信走進屋裡,只見初晨靜靜的坐在窗下,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映的她的臉如玉一般瑩潤,頭髮散發着水一般的光澤,嫻靜皎潔如月光下盛開的白蓮。
彥信自顧自的走到她床前躺下,笑嘻嘻的:「你這沒良心的,就這樣對待你的恩人。」
初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迅速的抖了抖,道:「我不認為我們熟悉到這種程度,請你從我的床上起來。」
彥信單手支頸,側望着她笑:「嘖嘖,這麼快就翻臉無情,你真夠無情的。忘了是誰把你從那水深火熱之中救出來啦?未來的太子正妃?」下一秒,彥信俊美的臉湊在她臉旁,熱熱的氣息呼在她臉上,脖子上。初晨嚇得後退一步,緊緊靠着窗,警惕的道:「你做什麼?」
彥信道:「我看看你嬌嫩的小臉可有沒有被太子的寵妾劃傷啊!還好,要是被劃傷了,我可要心疼死呀。說吧,你打算怎麼報答我?最好是以身相許。」
初晨呸了一聲,道:「我可不欠你什麼。」
「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那冰玉荔枝是怎麼跑到張尚儀的懷裡的?你可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初晨鎮定的望着他:「冰玉荔枝是張尚儀從我身上搜去的,這一點有目共睹。」
彥信瞳孔縮了縮,從懷裡摸出兩根亮閃閃的銀針:「這東西你認識嗎?那天那兩隻虎被人動了手腳發了狂,我險些被傷,有人用這個東西救了我。」初晨湊過去看:「兩根再普通不過的繡花針,你的命還真大哈?真的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彥信拿起她的手,輕輕撫摸着她手上那個赤金鑲嵌紅寶的手鐲:「就是最普通不過的繡花針,你怎麼要帶這麼多在身上?我從來不曾聽說風家小姐擅長女紅。」
他的手很冰涼,初晨縮了縮手,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彥信不語,伸手在那鐲子最大的一粒紅寶石上連按了兩下,手鐲張開了一個小口,幾根銀針從裡面落了出來。
看着彥信得意的笑容,初晨也懶得再裝:「既然你都知道了,就考慮怎麼報恩吧。」
「我不是已經報恩了嗎?如果你嫌不夠,我以身相許怎麼樣?」
初晨笑笑,「我怎麼覺得你是恩將仇報呢?」那冰玉荔枝的事情,絕對與彥信有關,紫苑郡主哪有來得這麼巧,那出現在麒兒身旁的冰玉荔枝又怎會那麼巧呢?她可不傻。
彥信笑得更燦爛了,「你都猜到啦?那你更應該感謝我了。」
初晨恨不得萬針齊發射爛眼前的這張俊臉,天知道她當時是怎麼了,居然出手幫了這個黑心爛肝的人。她咬着牙道:「我感謝你?你故意讓紫苑來搗亂,讓我和麗雲結仇,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不和。又故意讓人趁亂偷走我的冰玉荔枝,準備行那栽贓陷害之事,如果不是我剛好幫了你,你會大發善心將冰玉荔枝還我?說不定此刻死的人就是我吧?」
彥信懶懶的道:「我以為你夠聰明,結果還是有點笨。我真要害你,你此刻還能在這裡賞月嗎?我如果不讓紫苑來搗亂,遲早都有別人來搗亂,如果不讓人偷走你的冰玉荔枝,遲早也會有人來偷走,相比而言,你認為是被我拿走了好呢,還是被她拿走好?我那是防止你太笨,被她拿去就不好了,你懂不懂?既然她願意付出一個孫子生命的代價來除掉你,我怎能不成全她?她不是沒找到你的冰玉荔枝嗎?我就幫她做一個直接放在她孫子身邊,你看,她不是高興極了麼?看都沒看,就直接把它當罪證了。」
初晨鼓着腮:「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為什麼不提醒我一聲,要是我的冰玉荔枝被張尚儀搜去了,我還不是一樣的死麼?」
彥信瞟着她道:「難道你真有那麼笨?紫苑不是提醒過你,那東西會惹禍嗎?你認為我當真有那麼多機會可以在那裡大聲地跟你說,小心點?那冰玉荔枝時在時不在的,你都弄不明白的話,我救得你這一次,也救不得你下一次。反正你遲早都要死在別人手裡,還不如早死早超生,省得浪費我的精神。」
話是這樣說,她確實也是被紫苑提醒才引起警覺的,但從他嘴裡說出這話來,就是這麼難聽。初晨氣得說不出話來,抓起旁邊的茶杯就向彥信砸去。彥信笑眯眯的用嘴接住杯子,喝完裡面的茶,陶醉無比:「晨晨喝過的茶真香。」
初晨皺眉道:「你鬼鬼祟祟的,不是真來報恩的吧?到底想幹什麼,快說。」
「我真是來報恩的。」彥信一本正經。
初晨詫異的望着他,黃鼠狼會給雞拜年,她沒弄錯吧?彥信道:「最近你家裡是不是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訪客啊?」
「你就是其中一個。」初晨不客氣的回答。
「你的消息真閉塞。」彥信鄙視的道,「外面都在傳,你身上有一件很稀罕的寶貝,有翻天覆地之能。聽說是天南古國留下的藏寶圖。」
你就編吧,初晨沒好氣的道:「我沒有。」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啊?你最近這段時間還是小心些的好,輕易不要出門,就是出門也應該多帶幾個人。或者可以喊我作陪,我的時間多得很,一點都不怕麻煩的。」彥信貌似好心。看着彥信一本正經的樣子,初晨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奸詐,自然不會接受他的「好意」。
初晨躺在床上,無意識的用簪子劃着裡面的床欄。為什麼要救彥信,那是因為如果彥信死了,她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皇帝不會再留她,皇后也會更肆無忌憚的除掉她。她現在即沒有屬於自己的力量,也沒有脫離這個環境的實力,想要活下去,就在於怎樣利用瑞帝、冷後和太子、彥信之間的爭鬥互相制衡,所以這三個人,任誰都不能出事。外面都在盛傳她身上有藏寶圖,是誰傳出去的?這幾天的確總是有些不明不白的人在風府周圍出沒。但是看到風府防範嚴密,又消失了,她從中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一年了,皇帝也該動手了。既然彥信來跟她敘舊,應該就是這幾天了。
潤露進來伺候她的時候,表情怪怪的,略帶着一絲興奮,一雙眼睛四下里亂瞟,一副捉姦的樣子。看見初晨生氣,討好的道:「姑娘,前幾日奴婢聽見外面都在盛傳皇上有意將姑娘指給三殿下做王妃,看來是真的啦?」初晨心裡恨透了彥信,連帶着看潤露也不順眼,將她轟了出去。她喚來春意:「你明日給我準備一套素衣,再通知廚房精心準備些糕點,還有我們從家裡帶來的梨花白也拿出兩壇來備用。」
春意問:「有客人嗎?」
初晨笑笑不答,起身從妝檯上取了一柄象牙梳,慢慢梳理着自己的頭髮。春意忙上前給她梳頭,看着燭影搖紅中美麗的容顏,想到她的可憐之處,春意由不得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