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不淑 - 第6章

意千重

  夏瑞蓓叉着手道:「我要你那串東珠手串,別的一概免談。」

  「那手串是爹爹的一片心意,我不能給你。」既然夏夫人不許她把手串給別人,她就不能給。

  夏瑞蓓冷笑:「既然如此,又何必來假惺惺地做好人?我是不會忘記你對我做的事情的。」甩袖走了。

  婉兒道:「小姐,您何必呢?本來並不是您一個人的錯,如今反而成了您的錯了。」

  夏瑞熙道:「她年齡小,我不讓着她怎麼辦呢?」心裡卻想着,自己占了人家的身體父母親情,就不該再讓夏老爺夫婦多操心。夏瑞蓓這裡,她無論如何也是應該主動把關係搞好一點的,至於效果如何,那卻不是她的事情,她只需要把姿態擺正就行。

  麗娘從陰影里走出來,微笑道:「二小姐,天涼,您不回屋麼?」

  「麗娘,我有事要見父母。」

  屋裡傳來夏老爺的聲音:「進來。」

  夏夫人低聲說:「讓她來幹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

  「遲早都要說的,不如早點讓她死了這條心。」

  夏瑞熙把這些話都聽進了耳里,仍然進了屋,先給二人奉了茶,跪下去低聲說:「父母親的養育之恩女兒銘記在心,但女兒不能答應這樁婚事,請父母親恕罪。」

  夏老爺肅容道:「你就是跪死了,這件事情我也由不得你!我先前就是太由着你胡鬧,才會讓你險些送了命。你甦醒那日開始,我就發誓,今後再不由着你胡鬧。」

  夏夫人道:「我就想不通了,歐四少哪裡不好?你就這樣不待見他?簡直莫名其妙!」

  夏瑞熙垂着眼道:「他是極好的,但不是女兒的良配。」

  「啪」地一聲,夏老爺砸了茶杯,指着她氣道:「他不是,誰才是?難道你還記着那個人!你難道忘記了自己的性命險些送在他手上?他才不是你的良配!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我就是看着你一輩子嫁不出去,也絕對不允許你嫁給那個人!」

  「老爺!你胡說什麼?」夏夫人忙攔住夏老爺,一疊聲地喊:「麗娘,婉兒,還不把二小姐帶回去?」

  「那個人是哪個?」夏瑞熙莫名其妙。

  夏夫人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你爹糊塗了呢。快回去,這事改天再說。」

  夏瑞熙抬頭看向夏老爺,卻見他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對着她擺擺手,疲憊地說:「你下去。」

  夏瑞熙回了雪梨小築,屏退其他人,單留婉兒一人。

  「婉兒,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單獨留你一個?」

  婉兒眼睛轉了轉,笑道:「奴婢不知,請小姐吩咐。」

  夏瑞熙冷笑:「你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我問你,剛才我爹爹說的那個人是誰?」

  婉兒臉色一變,低頭道:「奴婢不知,請小姐恕罪。」

  夏瑞熙圍着她轉了一圈,陰狠地說:「你當真不知?我看,是我病了這許久,對你太好了,讓你忘了我的手段了?」老實話,她也不知道原來的夏二小姐到底有些什麼手段,到底有沒有對付過婉兒,婉兒到底有多害怕二小姐。不過婉兒這丫頭賊精,要想挖出有用的情報來,她少不得要演一回惡人。

  想到這裡,她斷喝一聲:「我給你半柱香時間,你好好考慮一下!」

  哪裡用得着半柱香時間,婉兒雙腿一軟已經跪了下去:「小姐,老爺和夫人再三交代不許再提以前的事的。如果婉兒說了,會被家法打死的。您饒了我吧?」

  「婉兒,你起來。只有我們倆知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夏瑞熙笑得極像狼外婆,「我現在決心聽父母親的話,再也不讓他們操心了。我也不是想要幹什麼,只是覺得應該知道自己的從前,才好決定以後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你說是不是?」

  婉兒低着頭不說話,腦子裡飛速計算說與不說的利弊。

  夏瑞熙耐心地等了好一會兒,心頭煩躁起來:「你到底說不說?」

  婉兒膝行到她面前把背脊露給她:「小姐,您打吧。打死奴婢也不能說,這都是為了您好。」她尋思着,二小姐是個藏不住事情的人,現在當家的可是老爺和夫人。若是二小姐從她這裡知道了這事,鬧將起來,老爺和夫人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她,那時候,誰也護不住她,她只怕馬上就會送了命。拼着被二小姐打一頓,還能得到夫人的憐憫,所以,她打定了主意,堅決不說。

  夏瑞熙見婉兒油鹽不進的樣子,知道這丫頭算過了,是鐵了心不肯跟她說了。當下也不再勉強,冷笑:「你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不過,我警告你,你的心中沒有我,將來也不要想我的心中有你。」

  婉兒掉下兩顆眼淚來,哭道:「您將來就知道奴婢都是為了您好,現在小姐若是真要把奴婢看作這樣的人,奴婢也無話可說。」

  夏瑞熙嘆口氣:「算了,你起來。我錯怪你了,你累了一天,去歇着吧,我這裡不要你服侍了。純兒,良兒,打熱水來!」

  婉兒還想再說幾句,見夏瑞熙的眼睛已經轉到了書本上,只得福了一福,退出門去。

  走到廊下,正好遇上純兒和良兒一人提了銅壺,一人抬了銅盆過來。二人見着她了,忙給她行禮問好,婉兒盯着二人細看了一回。兩人都是十三四歲的年齡,俱生的眉清目秀,良兒倒也罷了,一派的嬌憨天真,頭髮也有些毛茸茸地,梳不整齊。

  純兒卻是露出些穩重大方的神態來了,她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杏色褂子,裡面罩了件夏瑞熙賞的淡綠色兔皮襖子,頭上只簪了一隻磨得發亮的銅簪,但頭髮卻梳得整整齊齊,看上去清清秀秀的,很是可人,想必再過幾年肯定是個清秀佳人,心裡不由一陣發酸。連帶着看向純兒的目光都有些不善起來。

  純兒被她的目光炙烤得一縮,隨即低下頭乖乖立在一旁:「婉姐。」

  婉兒冷哼一聲:「好好伺候小姐,不要有什麼差錯,否則我稟了夫人將你們攆出院子去。」

  良兒嚇了一跳,眼淚汪在眼眶裡,低聲央求:「婉兒姐,我們會很小心的。」

  婉兒扯起嘴角:「良兒,你們乖乖的聽話,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們。」言畢揚長而去,純兒拉拉良兒,低聲說:「走吧。」

  夏瑞熙坐在妝檯前,等純兒給她取首飾,聽見「咕咚」一聲咽口水的響聲,皺皺眉頭,看向兩個丫頭。純兒是一本正經,良兒卻是目不轉睛地盯着桌上的糕點看。

第12章

東西不能白吃

  夏家下人的伙食並不差,但除了逢年過節以外,平時這些糕點還是很難吃到的。婉兒是長期跟着夏瑞熙,過的日子相當於半個主子,對這些糕點是早就瞧不起了,但良兒二人本來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剛剛進門,有這樣的饞相也不奇怪。

  正因為不奇怪,所以夏瑞熙不由對視而不見,專心做事的純兒高看一眼。不過,同情歸同情,她的東西可以給她們吃,卻不能白吃。人就是這樣的,你次次都對他好,他不當回事,但只要差一次沒滿足他的要求,你就是他的仇人,你先前做的都白做了。但如果偶爾大方一次呢,他反倒記着你的情。

  這兩個丫頭可是她要特意培養的助手呢,對管束下人來說,隨意就給好處和賞罰分明區別是很大的,夏瑞熙深知這其中的區別,當下微微一笑:「良兒,昨日我讓你洗的衣服洗好了嗎?」

  良兒忙回神:「回小姐的話,洗好了。」

  「那上面沾了醬汁,想必很難洗吧?」

  「純姐姐用了點白砂糖來搓揉,然後再用溫水洗,就洗乾淨了。」

  夏瑞熙又看了沉靜的純兒一眼:「純兒是從哪裡學來的?」

  純兒垂下頭:「奴婢的母親,是專門給人洗衣服的。家中姊妹多,我是長女,很小就跟着母親學做事了。」

  她這一言,激起了良兒的心事,兩個丫頭都沉默了。這兩個丫頭都是才買進來不久的,今年秋天,南方遭了澇災,百姓為了活下去,只能賣兒鬻女。

  夏瑞熙看着純兒那骨節粗大的手和明明很悲傷卻很隱忍的表情,基本已經確定純兒就是她要找的人。柔聲道:「你們放心,到了我這裡,只要好好做事,我虧待不了你們。等過些年放出去,有出息了,也不是不可以去找家人的。」又喊良兒端過盛糕點的碟子來,「你們倆做事情做的很好,這是賞你們的。端下去吃吧。」

  二人謝了賞,良兒雙眼放光,忙忙地就要下去。

  純兒卻雷打不動,繼續服侍夏瑞熙換衣,鋪床。夏瑞熙笑道:「純兒,你不喜歡吃糕點麼?」

  純兒低聲道:「喜歡。」

  「那為什麼不和良兒一起去吃呢?」

  「小姐這裡的事情還沒做完。」

  夏瑞熙點點頭:「好,你是個不錯的。明日我跟麗娘說,提拔你做二等丫頭。」

  良兒半塊糕點噎在嗓子裡,回頭看向夏瑞熙,發出「啊,啊」的聲音。要知道她們倆現在還只是三等丫頭,月例不過二錢銀子,但二等丫頭卻是五錢,這其中的差別大了。她二人一道進來的,沒想到這麼快純兒就成了二等丫頭,不由有些委屈。

  夏瑞熙看都不看她一眼,「你們退下吧。今夜不用守夜了。」

  純良二人輕手輕腳地吹了燈退出去,回到自己的小屋中,良兒把剩下的糕點遞給純兒:「純姐姐,恭喜你了。」眼淚只在眼睛裡轉。

  純兒看糕點還剩下三分之二的樣子,便均勻地分了一半給良兒:「再吃點。」

  良兒道:「二等丫頭不是該比三等丫頭多吃點麼?小姐喜歡你,不喜歡我。」

  純兒笑起來:「小姐對咱們是一般的。你不知道你錯在什麼地方吧?為什么小姐不理你?」

  良兒眨眨眼睛:「我還真不知道。為什麼她上一刻還看着我笑,賞我東西吃,下一刻突然就不理我了。」

  「你去問她呀。」

  「我不敢。他們背地裡都說她厲害着呢,以前就經常打罵婉兒姐的。不過,婉兒姐也好兇哦,我怕她。」良兒靠近純兒打了個哈欠:「這裡比我家裡好多了,吃得飽,穿得暖,事情也不多,可是我好想我娘和弟弟呀。」

  純兒給她拉上被子。「小姐其實是個好人。你以後不要再和他們一起嚼舌頭,他們說他們的,你聽都不要聽。」

  良兒閉着眼睛笑道:「我不說就是。他們說什麼,我替小姐聽着,不是也很好嘛?多知道點事情也不錯嘛。」

  純兒一愣,嘆了口氣,吹滅了燈:「睡吧。」

  第二日一大早,夏瑞熙便守在了夏老爺夫婦二人房前。聽見夏夫人在屋裡喚真兒,她接過真兒手裡的盥洗工具,親手端了進去。

  夏夫人一看是她,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夏老爺倒是極其愜意地接受了女兒親手服侍。夏瑞熙也不提歐家的事情,從服侍二老盥洗到用餐,她都盡心盡力。早飯後也不回房去休息,跟在夏夫人身邊跑前跑後,學理家管賬,還主動去廚房做了一道小菜。她本來算數就有基礎,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能比的,有些事情的看法和處理方式也遠超了她這個身體年齡應有的能力。

  夏夫人看在眼裡,心裡很是滿意,卻不說出來,反而加倍地指使她做事情。又讓她跟着自己學了一個時辰的繡工,考察了她的詩文,對這兩者,雖然不是很滿意,卻可以看出比從前好了太多。心中打定了主意,要趁這個機會好好修理夏瑞熙一番。

  夏瑞熙晚上回到房中,已是累得腰酸腿痛,純兒自去給她準備熱水,良兒則殷勤地跑上來給她捏肩捶腿。見她神色鬆弛下來,便笑道:「小姐昨晚賞的糕點真是好吃,奴婢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夏瑞熙「嗯」了一聲。良兒又道:「昨晚小姐褒獎了純兒姐姐,奴婢還覺得委屈。後來聽純兒姐姐一說,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夏瑞熙聽她在那裡旁敲側擊,只是為了把話題引到晉升二等丫頭的事情上去,心中暗自好笑,「你錯在何處?」

  良兒跪下去道:「奴婢是小家小戶出來的人,窮慣了,眼皮子淺。奴婢一切都是主子給的,卻只顧着有好處,卻不知道忠心為主。主子喜歡的,是有用之人,就是尋常人家,也不喜歡養吃閒飯的人。小姐,不知奴婢說得可對?」

  「嗯。那你倒是跟我說說看,你打算怎麼做個有用的人?」夏瑞熙眼瞅着良兒生動的表情,現在端的就看她的悟性了。純良這兩個丫頭,可是夏夫人精挑細選來的,她對夏夫人的眼光還是抱了幾分希望的。

  良兒也不直接回答,笑道:「奴婢昨日被純兒姐姐罵了。」

  「罵你什麼了?」

  「奴婢聽人閒話,純兒姐姐說,讓奴婢不得和人一起嚼舌頭,聽都不要聽。」

  「嗯。她說得不錯。所謂言多必失。」

  「可是奴婢還有其他想法。作為主子,是需要眼觀八面耳聽四方的,那樣才能管好家呀!但是主子的時間金貴,自然不可能做到,所以,奴婢願意當主子的眼睛和耳朵。」良兒後面的一句話輕到幾乎聽不見,說完就偷偷看夏瑞熙的臉色。

  夏瑞熙微微一笑:「你家裡原來是做什麼的?」

  「奴婢的爹給人做中人。後來疫病流行,爹爹沒了,弟弟病了沒錢看,我娘沒辦法,就聽了我大伯母的話,把我賣了。」

  夏瑞熙知道古代通訊交通不發達,多數人做生意都需要一個中間人來介紹,生意做成之後,中間人從中抽取一定的佣金。做中人的,多數都是自己沒本錢,只得來回奔波,賺點辛苦錢,能幹下這個活來,還是需要點真本事的,其中察言觀色就是最主要的本事。良兒是中人的女兒,耳濡目染,知道另闢蹊徑討好主人也就不奇怪了。

  夏瑞熙方抬抬手,良兒便知道她的需要,馬上遞上一盞熱茶,眼巴巴地等着她答話。夏瑞熙想,這個良兒,粗一見到,好像是個大大咧咧的,貪嘴膽小的丫頭,其實內心裡的小九九比誰都打得厲害。但良兒剛才的話,確實說到她心窩裡去了,不管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是需要掌握資訊的。

  良兒這樣的人,如果用好了,就是一個人才,用得不好,就會鬧得家宅不安。夏瑞熙慢悠悠地喝了茶,才說:「你說得有點道理。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在我這裡做事情,最先要做的,是做好我房裡的事情,這是你的本分。還有,你可以帶着耳朵去聽,卻不可以帶着嘴巴到處亂說。我需要你開口的時候,你又要知道怎麼說,你懂嗎?」

  「奴婢懂。」良兒高興地看着夏瑞熙,只等她嘴裡說出那句提拔她為二等丫頭的話來,誰知夏瑞熙再也沒了下文,不由失望萬分。幾次耐不住想胡亂做了手中的事情,都忍了下來。夏瑞熙看在眼裡,心中自有主意。

  第二日,夏瑞熙仍然早早地去了上房伺候夏老爺夫婦起身用早飯,開始昨日的一切活動。夏瑞蓓幾次諷刺她,她也是微笑相對,盡顯大度寬讓,看得夏夫人直皺眉頭。

  回到房裡,婉兒絮絮叨叨地告訴她,良兒沒事就往院子外面跑,是個不安分的,還有純兒,總是看着某處發呆,喊她做事情也不上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是不是該送回去給麗娘調教幾日再送回來,要不,這府里的丫頭都以為,二等丫頭是那麼好當的。

  婉兒見自己說了半日,只得夏瑞熙淡淡地應了一聲,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只道夏瑞熙還在恨她不肯告訴原來的事情,想討巧又不知該從何下手,眼見得純良二人和夏瑞熙的關係越發親密,心中更是嫉恨純良兩個丫頭,總想着要找個機會把這二人擠出去。

  第七日,夏瑞熙忙完之後,正要告辭回房,夏老爺終於開了金口,讓她留下來說話。

  夏瑞熙心中怦怦直跳,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何命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她演不來,也怕引起反作用。只能用這樣的苦肉計,博取夏老爺和夏夫人心中的那點憐惜之情。

  夏老爺道:「你這幾日做得極好,比以前那爆豆一樣的脾氣好了許多。這才是我們夏家養出的小姐,以後要保持。今後到了婆家,你有出息,我和你娘臉上也有光彩。」

  夏瑞熙輕聲道:「爹和娘的教誨,女兒都銘記在心。只是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爹爹和娘親給女兒一個機會。」

  夏夫人乾脆的道:「如果還是要回絕歐家的那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不要浪費口舌,也不要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