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盈門 - 第1章
意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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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精校】《喜盈門》作者:意千重
文案:
篤信好人好報,卻被逼到盡頭;逼到盡頭,她終於頓悟,對待惡人,善心永遠多餘。
就算是頂着「克父克母,命運多舛」的大帽,就算是娘死爹厭沒人要,就算是身後還有拖油瓶妹妹要照料,就算是婚事「非常」不如意,那又如何啊?幸福,需要拼搏捍衛!
聲明:做人就當記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咬人哦,啊嗚——
第1章
初雪(一)
大豐熙佑五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剛立了冬,一場大雪就從天而降,紛紛揚揚的,持續了整整兩天兩夜。
天色將黑,蔡明菲手裡提着一把早已經缺了口的破柴刀,小心地沿着一個陡坡來回打量計算,待到確定一切無誤後,她方沿着山路走上去,立在白雪皚皚的山頂上,眯着眼睛望着山下小小的吳家村。灰不溜秋的吳家村在白銀一般燦爛的雪色里猶如一塊雪白綢布上的髒污,顯得突兀而刺眼。
農家人日子過得艱難,一針一線,一栗一薪都來之不易,更不要說那需要自家女子花許多精力納鞋做襪,辛辛苦苦換幾個銅子,走上十來里路才能打回的燈油。所以即便天色已晚,也沒有哪家哪戶捨得點燃油燈,包括村東頭的富戶吳賢聲家裡也還是黑漆漆的一片。
蔡明菲把目光投向村東頭,那裡有一座小小的院子孤零零地聳立在一個緩坡之上,與村中其他人家相隔開來,顯得頗有幾分與眾不同。那裡便是她暫時的家,也是在這個風雪初停的日子,一大早就毫無同情心地將她趕來砍柴的人家。
這個時候應該已經開始着急了吧?但還不會就急着來尋她。且等着,她受的罪,有朝一日,她要叫他們雙倍奉還。蔡明菲冷冷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個凍得硬邦邦,只見菜不見糧食的菜糰子來餵進嘴裡,惡狠狠地咬了一口。菜糰子被凍得干硬,她太過用力,一口雪白整齊的小米牙有些不堪重負,牙根處頓時沁出血來,一嘴的血腥味。
看來水果蔬菜吃得太少,缺乏維生素。她搖了搖頭,將菜糰子放在一塊結了厚冰的石頭上,用柴刀的刀背使勁砸了幾下,菜糰子頓時四分五裂。做人要惜福,即便東西不好,吃了總比不吃的好,這還是早上出門時芳兒偷偷塞給她的。她笑眯眯地把這唯一可以果腹的東西吃了下去,雖然剛入胃的時候冷得她打了個寒顫,但很快就給這具小小的身子添了一絲暖意。
時間又過了約半個時辰,村裡頭星星點點地亮起了燈火,一個火把從吳家的院子裡出來,順着路停在了一家人的門前。終於去找人了?蔡明菲活動了一下手腳,耐心地等待着。一陣冷風起來,鵝毛大雪又飛了下來,終於,她看見一串火龍從吳賢聲家的小院裡出來,往她這個方向來了。
她迅速往山下走,借着雪光,走到先前的那個陡坡處,舉起手裡的柴刀,猶豫了一下,暗想,煮了整整一個小時,不會再有破傷風菌了吧?
算了,就算是有,那也是命,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種日子反正她也過不下去,不如一搏。於是不假思索地朝着自己的後腦勺砍了下去,一陣劇烈的疼痛讓她呲牙皺眉。得益於長時間的劈柴鍛煉,她的動作乾淨利落,力度恰到好處,不過剛好將頭皮砍破而已,沒有傷着骨頭。她一手捂住傷處,一手將柴刀往旁邊一扔,抱着頭,動作嫻熟地順着陡坡滾了下去。
蔡明菲孤零零地躺在坡底的雪地里,睜大眼睛看着天上越來越大的雪,一陣陣徹骨的寒意透過她薄薄的棉襖鑽進骨頭裡,冷得她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跳起來放棄。但她知道她不能放棄,她籌劃了許久,吃了那許久的苦頭,無數次的從坡上往下滾,力爭將那個動作做到完美極致,為的不就是今日?於是她咬緊了牙,儘量蜷縮起身體取暖,靜靜等待吳家派來尋她的人。
她並不怕那些人找不到她,因為她忍飢挨餓,受盡責難養出來的小土狗灰灰永遠都不可能找不到她。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就如同她剛進入這具幼小的身體,成天躺在那張霉味嗆鼻的破床上養病的時候一樣。
那個時候,她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前世的事情。她一直以為自己就算不是幸福的公主,也會是幸福的小女人。可惜,世間的事永遠都是那麼冷酷,站得越高,摔得越慘。一夜之間,她什麼都沒有了,如果說遭遇愛人和好友的雙重背叛,老父慘死,老母病重,世界坍塌的時候,她還存着一絲人性本善的理念,奮力拼搏的話,那後來被劫匪一刀致命的時候,她就已經完全放棄了從前的堅持。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蔡明菲喃喃地吐出一句,低低的笑了,她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比別人都要好,改變命運就在今日。從此以後,她永遠不會流淚,她要讓對不起她的人流淚,善心對於惡人來說,永遠都是多餘的。
遠處傳來狗吠聲和嘈雜的人聲,她放心地暈了過去。這具身體再死了親生母親,再不討人喜歡,再討人厭棄,也還是蔡家嫡出的三小姐,小小的吳家哪裡敢讓她死在雪野里?更何況,蔡家新上馬的夫人正需要這樣一件事來打壓那氣焰滔天的二姨太太。而新夫人派來看她的人最遲不過明早就要到了。
早在十多天前,蔡家大公子得知了這個消息,就偷偷讓人告知了她這個消息,來人一再交代她,讓她好好珍惜這個機會,行止得當,也許能就此回去也不一定。明菲暗想,就憑這十多天的準備,哪裡能打動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多虧她謀劃已久,機會總是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的。
吳家今早還讓她上山砍柴,是不知道這件事吧。看來新夫人和二姨娘斗得很厲害,新夫人特意隱瞞了二姨娘,要抓個現行。她怎能不滿足一下新夫人的心愿呢?
一切絲絲入扣,恰到好處。
蔡明菲醒來後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吳賢聲的老婆汪氏,帶着些哽咽,還有些微的無奈,絮絮叨叨地說:「余媽媽,真的是沒有法子,三小姐實在是太頑皮了,這麼大的雪天,非鬧着要去山上套野雞,不讓她去,竟然就翻了牆去。」
「唉……」一聲做作的長嘆,汪氏哭了起來:「說起來都是我的錯,怪我沒有照顧好她,有負先夫人的重託。她要是醒不來,就讓我抵命吧。」
一條略帶威嚴的女中音道:「三小姐若是醒不來,你是該與她抵命。莫要以為我們才來就什麼都不知道,分明就是你讓她去打柴,她才會摔下來的。吳家奶奶,你雖然是我們府上的親戚,但也要知道,這虐待寄居的官家小姐致傷致死,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就算是我們老爺夫人心存慈念,恐怕也容不得有人如此輕慢他們的嫡親女兒。你也太過膽大包天了!」
咦,不用她告狀,來人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明菲從睫毛縫裡偷偷往外瞟。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穿着靚藍綢緞鑲白兔毛皮邊棉裙襖,頭上插着一股金簪,耳邊掛着金耳環,白白淨淨的婦人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一雙利眼冷冷地瞪着立在一旁的汪氏。她的身後,還侍立着兩個十五六歲,穿粗綢衣服,眉清目秀的丫鬟,看着汪氏的表情都是忿忿然的。
平時一臉尖刻相的汪氏此時抖抖索索地站在屋子正中,焦慮不安地絞着手帕,一張臉哭得滿是淚水,眼睛就像落入陷阱的兔子驚慌亂轉,遲差要給那婦人跪下去:「不關妾身的事啊,您要替妾身在夫人面前伸冤啊!」哪裡還有平時的主婆的威風?
藍衣婦人冷哼了一聲:「你先下去,不要吵着我家小姐。有什麼事,等她醒過來以後再說。」明明她是客人,偏偏她才像主人。
雖然這個婦人眼生得很,但明菲還是根據她的打扮和神情,還有身邊那兩個丫頭,猜出了這應該就是她父親的新繼室,陳氏身邊得力的婆子,奉了陳氏的命,來看她的。
呵呵,既然這婆子這般厲害,一來就查出了她摔傷的真相,還這樣不留情地罵汪氏,她便承情暫時不醒來了,讓汪氏好生吃點苦頭再說。
身上已經換了輕柔的白綢褻衣,腳底下躺着熱乎乎的湯婆子,明菲再悄悄按了按身下柔軟溫暖乾燥的被褥,愜意地閉上了眼睛。這不是她原來那間又冷又黑又潮濕的房間,這應該是汪氏大女兒的房間,這一跤摔得值,如果不出所料,以後她都不用回到她那件陰暗潮濕狹小的房間了。
後腦勺傳來一陣火燒火燎的疼痛,但很快就被她喜悅的心情忽略不計。明菲沉沉睡了過去,管她們怎麼吵,怎麼鬧呢,反正她一時是舒服了許多,接下來還有好多事要做。
明菲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假若不是被人弄醒了吃藥,她還可以再睡上個一整天。沒辦法,這具身體太虛弱,吃的苦頭太多了。
余媽媽親自餵明菲吃的藥,明菲楚楚可憐地看着她,乖巧地吃了藥,又小心翼翼地向她道謝。在余媽媽為她擦拭唇角的藥汁時,還特意將她那雙粗糙的手拉了余媽媽白嫩的手,感激地笑了笑。
這個笑容,她對着水盆練了好多次,真摯而嬌弱,天真無邪,讓人一看就不忍心。
果然余媽媽被她的笑容晃得一愣,隨即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可憐的小姐,小小年紀就遭這麼大的罪。」
明菲趁機天真地看着她:「是爹爹讓你們來瞧我的嗎?」
第2章
初雪(二)
余媽媽的眼睛閃了閃,慢聲細氣地道:「夫人讓奴婢給小姐帶了過年穿用的衣物來。」
明菲不明白地眨了眨眼睛,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個九歲孩子的天真和懵懂:「夫人?不是二姨娘?」
余媽媽笑了笑,卻不答話。她是蔡家新夫人陳氏的陪房媽媽,有些話她不好說的。
丫頭嬌杏拿着一條熱毛巾給明菲擦臉,笑道:「二姨娘算什麼?三小姐年紀小,還不知道呢,是您的母親,陳氏夫人讓奴婢們來的。夫人自進門開始,就記掛着您的事,但雜事太多,又要為您準備東西。她本是要親自來的,但年關相近,實在沒法子,只好讓奴婢們替她來瞧您。給您帶來整整一大車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城裡最好的東西,您快些好起來,奴婢再一件一件地拿給您瞧,保證您喜歡。」
這是個伶俐的丫頭。明菲心裡有數,面上卻迷茫了片刻,望着目光灼灼,盯着她瞧的余媽媽感激地綻放出一朵甜美的微笑:「終於有人記掛着我了。」說着兩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第二日,大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明菲的身體好了許多,可以喝下一碗粳米粥了,吃藥更是乖巧,從來不喊苦,看向余媽媽和兩個丫頭的眼裡,滿是感激和喜悅。
余婆子便想着,這個粗養的小姐比之蔡家那幾位養在深閨中、庶出女兒們可愛多了,人也乖巧漂亮,雖然自小養在鄉下,又在生母死後吃了許多的苦頭,但人看上去還是一點都不村,和吳家幾個丫頭比起來明顯的不同,到底出身不一樣。只可惜,怎麼會生在二月呢?
大豐朝南邊的民俗,從來都是說,生在二月的女子,命運多舛,克父克母,是不適合養在家中的。再加上三小姐是早產,才一出生,蔡家那位已經過世了的原配夫人張氏便重病纏身,在鬼門關打了個來回,無暇理事,又有一位虎視眈眈,年輕貌美,出身良好的寵妾二房姨娘牟氏在一旁添磚加瓦,所以三小姐生下來不過三天,就被送到了這鄉旮旯里的吳家村。
等到蔡夫人清醒過來,一切都成了定局,蔡老夫人和蔡老爺都反對將明菲接回,寧願多出銀子也不肯。蔡夫人無奈,只得安心將養身子,尋了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聰慧明理,舉止有度,還識得字的媽媽去撫養明菲,又吩咐下人隔三岔五去送物送錢,噓寒問暖,只盼能彌補一下苦命的三女兒。吳家見物資豐厚,對這位小姐倒也用心。
可惜好景不常,六年後,蔡夫人染了時疫,一命嗚呼,屋漏偏逢連夜雨,蔡老夫人也跟着病死了,所有人都說三小姐命硬,剋死母親又剋死奶奶,視她為毒蛇猛獸。
張氏和蔡老夫人一死,長期被壓在下面的二姨娘牟氏如願以償地暫時當了家,仗着自己是花轎抬進門的良妾,又有了兩個兒子,妄想扶正,但蔡老爺的態度一直曖昧不明。為了報復張氏,二姨娘對這位三小姐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將那教養媽媽尋藉口遠遠賣掉不為其說,日常用度也越減越少,蔡老爺先前還會問一問情況,但每次聽見的都是三小姐咒罵親生父母的話,慢慢的就淡了。
從此三小姐無人問津,徹底成了鄉下野丫頭一枚。吳家有心趕走她,卻又懼怕蔡家權勢,只好勉為其難地繼續苦熬,但她卻是不能再過從前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了,必須跟着做活,廚房做飯,女紅針黹,小小年紀一刻也不得閒。
某日,二姨娘心血來潮,偶爾問起這位三小姐的情況,聽說還沒死,不由惡從心頭起,竟然就讓人送了錢來給吳家,不是給三小姐的用度,而是折磨三小姐的費用。
吳家先前還以為三小姐要翻身了,很是嚇了一跳,結果發現一個規律,來人若是聽見三小姐笑了,胖了,轉身奪了銀子就走;若是聽說三小姐瘦了,哭了,銀子必然就會多。
吳家的婆娘自來是個聰慧的,一來二去便猜到了二姨娘的心思。於是二姨娘什麼都不說,輕易便達到了目的。三小姐小小年紀,便嘗盡了人世間的百般苦楚。
生病是常事,兩年前那場大病更是險些連命都沒了,如果不是吳家的小女兒芳兒可憐她,偷偷讓人給她的親哥,十二歲的蔡家大公子送了信,蔡家大公子去拉着蔡老爺苦苦哀求請來了大夫送了藥,只怕三小姐已經不在了。
余婆子想到這裡,便輕輕嘆了口氣。假如不是她家小姐作為續弦新進門,年紀輕,根基淺,容貌又不甚好,壓制不住那如花似玉,氣焰滔天,隻手遮天的二姨娘,想要借力打力,戳穿二姨娘的真面目,也不會想起這可憐的孤女。
余婆子是從苦日子裡打滾出來的人,見過狠的,見過比這樣更慘的,但她卻覺得,這個安安靜靜,一顆糖便可以幸福地笑半天的女孩子,似乎值得她伸手去拉一把。剛好她家的小姐,需要一個能知恩圖報,好掌控的助力。
明菲很符合這個條件:首先,和其他人不同,明菲沒有退路,父親不喜歡,和姨娘有仇,雖有個親兄,但年紀太小,連自己都還不能保存,無暇他顧,她只有全心全意依靠繼母才能有一條好的出路,很好掌控;其次,明菲是嫡女,是嫡長子蔡明顯的胞妹,蔡大公子雖然人小力微,但好歹是嫡長子,他心裡也還是想着這個可憐的妹妹的,拉攏明菲有利於拉攏蔡大公子;最後,明菲是個有名的可憐女孩,接濟她,有利於在蔡氏家族建立新夫人賢惠慈善的聲望。只是可惜,她到底是二月出生的。
蔡明菲也在想自己的心事。她的這具身體,據說命不好,很小就被送出來,親娘死了,父親不負責任,親兄年幼,想要回去,卻是不太容易。就算是她親手將打擊二姨娘的這個機會送到新夫人手裡,賣了個好,也要大費周章。
目前看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新夫人都是想拉她一把的。但古人信命,關於她命不好的這個問題一朝不能順利得到解決,她一朝就不能堂堂正正做人。所以她很懷疑,新夫人會幫她幫到什麼地步?世界上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想要得到,就必須付出,新夫人幫她的程度,更多的是取決於她的作用,光有誠意和聽話是不夠的。
想到這裡,明菲抬起眼睛望向余婆子,卻正好捕捉到了余婆子眼裡的那一絲憐憫,她立刻決定,先將余婆子拿下!就算是暫時不能回去,今後也不會能再過這種溫飽不濟的日子!於是明菲的眼裡就流露出一絲好奇來:「余媽媽,我的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想必,她一定是個很溫柔很善良很能幹的人。」
余婆子笑了:「三小姐為何這樣說?」
明菲不好意思地摩裟着胸前掛的金鎖:「這還是這些年來,第一次有人送我這麼好的長命平安鎖。我小時候也有一個的,但不知到哪裡去了,我哭了幾天,也沒找回來。母親要不能幹,又怎會知道我受苦了?」說着又哽咽了。
余婆子道:「你的母親的確是個很溫柔很善良很能幹的人,你想不想見到她呀?」
明菲眼睛一亮:「想呀!但是……」她垂下眼睛,邊偷看余婆子,邊低聲道:「他們都罵我,說我命不好,怕礙着母親,我還是不去了吧……」
余婆子皺起了眉頭,這的確是個大問題。想把明菲接回去很簡單,可一旦牽扯到這個問題,就不簡單了。而且,她自己也有些畏懼,害怕明菲會牽連到她家的小姐,偷雞不成蝕把米,那就大為不妙了。
卻聽明菲在那裡喃喃地道:「媽媽,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
小孩子的問題總是很多的,余婆子心不在焉地道:「什麼事?」
明菲望着帳頂道:「他們說我的命不好,可村子裡的人都說,自從我來了這裡以後,吳家的日子越來越好過,和他們形容的那些掃把星完全不一樣嘛。還有,我今年秋天的時候,曾經端水給一位路過的道長,道長明明說我是個有福氣的,以後會享福的,對了,他還說我是什麼明珠蒙塵,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是什麼意思啊?」
余婆子聽了有些驚訝,根據她打聽來的情況,三小姐雖曾經有個識字的教養媽媽領了六年,但當時到底年幼,又是養在鄉下,終日和一群鄉人打交道,就算識字,大概也認不全幾個。明菲剛才說的那些話,不像是一個小孩子能編造出來的,莫非是真的?又或者,是有人教她?但除了至親,誰又會管這種閒事?可三小姐的至親,又有誰會管她?
又聽明菲突然笑起來:「我知道了,道長說我要享福,是真的,可不是,我現在有了母親,就真的開始享福了。是不是,余媽媽?」
余婆子也跟着明菲笑:「對,三小姐是個玲瓏心肝,以後會跟着夫人享福的。」也許,這孩子過早吃了苦頭,比較早慧?
明菲道:「玲瓏心肝?是說我聰明懂事嗎?」
余婆子點頭:「是。」說着起身:「時候不早了,三小姐好好休息一下,奴婢去看你的晚飯好了沒有。」又吩咐嬌杏好生伺候。
「有勞媽媽了。」明菲笑嘻嘻地目送余婆子出去,轉臉就收了笑容,摩裟着胸前純金打造的小小長命平安鎖,淡淡地想,雖然小,但好歹也是純金的呢,如果將來實在不行了,逃出去也能換點銀子用。
第3章
初雪(三)
門「吱呀」一聲輕響,探進一個比明菲大不了多少的小腦袋來。是一個穿花襖的小姑娘,頭髮又黃又稀,勉強在兩邊用紅頭繩扎了兩條小辮,皮膚倒是白淨,一雙眼睛烏溜溜的,緊張地偷看着守在床邊的嬌杏,輕輕刨了門板兩下,低聲喊:「菲菲……」她話音剛落,一隻灰不溜丟的土狗就從門縫裡擠了進去,嗚咽着直直往床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