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色芳華 - 第6章

意千重

  夫人不是不想休妻,不過無奈何罷了。至於這寡婦麼……朱嬤嬤的眸光閃了閃,恭敬地彎腰退了一步,取了一杯涼茶遞上:「是,老奴知錯了。」

  戚夫人接過茶來優雅地啜了兩口,平息了情緒,道:「走罷,看看她們怎麼說。」

  朱嬤嬤趕緊上前一步,搶在簾下立着的小丫鬟之前把帘子打起來,笑道:「夫人您請。」

  戚夫人的腳才一踏出門檻,臉上的笑容便自然而然地漾了出來,語氣溫和地道:「丹娘,天這麼熱,為何不等日頭落下去再過來?你身子弱,自個兒更要注意些才是。」

  「有勞母親掛懷。」牡丹笑眯眯地給戚夫人行了禮,上前扶了她的胳膊,笑道:「兒媳如今身子好多了,一個人也悶得慌,想出來走走透透氣。」

  戚夫人慈愛的笑道:「早晚出來走走就好。」

  牡丹順着戚夫人的話頭,輕言細語地與她一同說了許多沒有營養的閒話。待進了正屋,戚夫人坐下後,一直就沒機會上前獻殷勤的碧梧趕緊地接過念奴兒手中的白玉盤子,將一盤金黃個大的枇杷遞到戚夫人身邊,邊洗手邊笑道:「這枇杷又鮮又甜,婢妾伺候夫人用點。」

  牡丹見狀,也忙着起身卷了袖子,洗手接過念奴兒遞過的小白玉盤子並銀簽子,準備一道伺候戚夫人用果子。

  戚夫人見她二人忙個不休,緩緩道:「都不用忙了,我現在不想吃。丹娘,你身子弱,過來坐在我身邊歇歇。」

  牡丹推辭不掉,只好在戚夫人榻前的月牙凳上側身坐下。戚夫人又叫念奴兒:「給少夫人上茶,別取涼茶,重新泡熱茶來。」

  碧梧見戚夫人對牡丹這般上心,不由有些訕訕的,停了動作站在一旁,微側着臉打量牡丹。

  戚夫人看得分明,笑道:「碧梧,琪兒睡的時辰有些長了,你進去看看,哄他起來,清醒清醒,便該用晚飯了。」

  碧梧這才歡喜起來,高興地跟着戚夫人屋裡的另一個大丫鬟念嬌兒去了碧紗櫥。

  戚夫人這才問牡丹:「聽說今日惜夏對你不敬?」

  這家裡,原本就沒有什麼能瞞得過戚夫人,牡丹也不吃驚,微微一笑:「沒有的事。是我院子裡的小丫鬟恕兒不懂事。」

  戚夫人轉動着手裡的伽南木念珠,正色道:「你是家中的少夫人,便該拿出點氣勢來才是,不要一味軟性,縱着下人不知天高地厚,傳出去別人要笑我劉家沒規矩。」

  牡丹忙起身應下,暗自腹誹道,若是她真拿出氣勢來,只怕戚夫人又容她不下了。在她目的未達到之前,總得安生地活下去吧?

  第六章

婆媳(二)

  戚夫人見牡丹謹小慎微的模樣,又換了笑臉,探手握住牡丹的手,「你別怪我對你嚴厲,我這是為了你好。我們家的情形和你娘家不一樣,將來你遲早都要當家的,那時候你才知道有多難!」

  若是從前的牡丹,聽到什麼劉家和何家不一樣,臉色鐵定極難看,偏牡丹此刻仿佛不曾聽明白,只低眉垂首地道:「都是兒媳不好,叫母親操勞了。」

  「這都是命,有什麼辦法。」戚夫人嘆了一歇,方道:「聽說雨桐有了身孕,你要想開些才是。」她也曾聽人說過雨桐午間哭哭啼啼地從牡丹的院子裡離去,雖不知緣由,但前後一想,約莫是受了牡丹的氣,才會哭成那個樣子的。

  牡丹垂着眼道:「媳婦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想求母親給她添個侍候的人,調高月例,以免她心情鬱悶,不利養胎。」

  戚夫人也無心去管她二人到底誰是誰非,只要不出大亂子就樂得裝暈:「這也是應該的,你看派誰去伺候她比較好呢?她是從你那裡出來的,和你身邊的人約莫是要親近些。」

  按說戚夫人不會放心自己的人去伺候雨桐才對,故意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牡丹皺着眉頭道:「媳婦身邊伺候的人不多,林媽媽和雨荷是離不開的,另外兩個小丫鬟,一個性情暴躁,一個懵懂不知事,都不適合。請母親另行安排罷。」

  戚夫人拿眼看去,只見牡丹長長的睫毛微微抖着,怎麼看都是楚楚可憐的樣子。這個兒媳,又是商賈之家的出身,又病歪歪的,從前行事也不大度,不要說劉暢不喜歡,就是她看着也不喜歡,現在卻是比從前懂事了許多。只可惜,草雞就是草雞,飛上枝頭也做不了鳳凰。

  牡丹久久等不到她答話,探詢地喊了聲:「母親?」

  戚夫人飲了一口涼茶,懨懨地嘆了口氣:「也罷,我另外給她指個穩重些的丫鬟,再有她身邊那個魏大嫂跟着,差不多了。月例錢呢,她以前跟着你是二兩銀子,如今調成三兩銀子罷,別的待生下孩子又再說。你看如何?」

  牡丹只要能應付過去就好,哪裡會有什麼意見?當下便起身道:「兒媳哪裡懂得這些,母親做主就好。」

  她的小心恭敬讓戚夫人心裡好過了些,口裡卻道:「自家人莫這般累,謝來謝去的。你快些調養好身子,趕緊給我生個嫡孫出來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嫡孫,嫡個頭!牡丹煩躁得很,好容易才忍住了,擠出個乾巴巴的笑來。

  碧梧抱着剛醒過來的琪兒走了進來,春風滿面地笑道:「夫人,您勸勸少夫人,先前婢妾和她一道過來時她正為此難過得不得了呢。」

  這話仿佛坐實了牡丹午間因嫉妒弄哭了雨桐的傳聞。戚夫人挑了挑眉,看向牡丹,牡丹也不反駁,只垂着眼看着青石地磚。反正除去劉暢和她身邊的雨荷、雨桐、林媽媽,戚夫人等可不知道劉暢與她尚未圓房,只知道劉暢甚少去她房裡,每次去了也是匆匆就走,如此怎能生出孩子來?身為劉家少夫人,她難過實屬正常,不難過才不正常。

  戚夫人沉默片刻,道:「知道急了就好,明日我讓老爺下帖子去請祝太醫過來給你開個方子。調養好了身子,自然該有的都會有。」這話就說得很明白了,不管劉暢喜不喜歡,她都會助牡丹生下嫡子。

  牡丹驚悚萬分,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僵硬地笑道:「母親安排就好。只是明日夫君要辦賞花宴,讓媳婦去招待女眷。太醫若是來了,還煩請母親派人過去提前和媳婦說一聲,媳婦趕緊過來。」

  「既然如此,便換個時候吧。」戚夫人頓了頓,意有所指地道,「來的都是客,你要好生招待才是,不要失了體統。」

  牡丹恭敬地應下。

  碧梧在一旁聽得發酸,抓心撓肺的難受,忙低頭問懷裡兩歲的琪兒:「琪兒剛才不是和姨娘說想替祖母捶腿麼?」

  琪兒外貌肖似劉暢,被碧梧調教得很是乖覺,聞言立刻掙着從碧梧懷裡下去,張着兩隻手朝戚走氏過去,小臉上堆滿了笑容,甜糯地道:「祖母,琪兒想您了。」

  「這么小的孩子捶什麼腿?」戚夫人笑眯眯地將琪兒抱入懷裡,一迭聲地叫念奴剝了枇杷來餵他。琪兒並不要念奴喂,而是自己拿了,也不往自家嘴裡塞,高高舉着去餵戚夫人,戚夫人眉開眼笑,接了,同牡丹誇讚:「難為這么小的孩子,最是乖巧懂事。」

  牡丹看着一旁得意洋洋的碧梧笑道:「小孩子最是知道誰對他好,母親這般心疼他,他自然願意孝順母親。碧梧不但將他生的好,也教導得極好。」

  見牡丹當着戚夫人誇讚自己,碧梧雖然狐疑,卻還是很高興:「婢妾愚鈍,平時都是按着夫人教的規矩去做。」

  戚夫人掃了她二人一眼,道:「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一家人想要繁榮昌盛,必須守禮知禮,你們少夫人寬厚大度,你們也要把該守的規矩都守起來,從明日起,每日領了琪兒過去給少夫人請安罷。」

  碧梧臉色大變,不明白為何突然要興起這個規矩來。

  牡丹也頗不明白。自何牡丹進了劉家門,劉家從來都是要求她尊禮守禮,可從沒要求過旁人對她守禮。加上又經常病着的,不要說旁人來給她請安,就是她向戚夫人請安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直到最近晨昏定省才算是固定下來。這突然間這樣弄,到底是怎麼了?

  牡丹直覺有些不妙,便笑道:「母親,媳婦的院子離得遠,孩子們還小,早上起不來,再說媳婦也怕吵,她們若是去,可沒清淨了。」

  戚夫人不高興地皺着眉頭道:「你身子不好,就更該由她們伺候着才是!喜歡清靜就不要她們吵鬧好了。就是這樣定了,她們每日早上先過去給你請安,然後你們再一道到我這裡來。」又吩咐念奴:「把我的話傳下去,誰都不許違背!」

  如此一來,牡丹與碧梧都不敢再發話,俱都沉默下來。

  小丫鬟在簾外道:「夫人,孫小姐過來了。」

  戚夫人仍未收了臉上的厲色,沉聲道:「讓她進來。」

  小丫鬟打起帘子,走進一個穿蔥白小襖配銀紅伴臂,系碧綠撒花裙,瓜子臉,小山眉,梳驚鵠髻的美人兒來。美人懷裡抱着個一歲多的女嬰,婀娜多姿給戚夫人行了禮問了安,又和牡丹見禮。正是劉暢另一個得寵的妾室玉兒和劉暢一歲半的庶長女姣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