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 - 第3章

意千重

  許櫻哥一臉的吃驚,惶恐至極:「三嬸娘,您大抵是誤會了……」

  「是麼?你眼裡她自然是千好萬好的,不然可就是不知恩了。」冒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又細細打量了許櫻哥的眉眼一番,自抱着許擇慢悠悠地離去,一路念叨:「你爹不成器,娘就指望你了。回去咱們就背三字經啊……」

  姚氏雖則高壓着不許人觸及她兄妹的事,但看這模樣,天下無不透風的牆,心中有疑慮並想一探究竟的人還是太多,平日若無利害衝突也就罷了,但關鍵時刻就不一樣了。危險因素太多,此處終究不能久留,不然要拖累人了。許櫻哥立在廊下看着天邊的晚霞發怔,過得片刻卻又笑了起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她是死過一次的人,這十多年不過是撿着的,大不了又跟着許扶一起跑唄。繼續享福去嗷,許櫻哥歡歡喜喜地去泡茶刮油挺屍養神去了。

  過不得兩日,姚氏果然由長子許執陪着,帶了櫻哥一道去香積寺小住,對外說是為許櫻哥病癒還願,實際上卻是準備做法事告慰蕭家枉死的十多口人,好讓他們往生極樂。

  這香積寺乃是上京香火最旺的寺廟之一,它年份極久,歷史淵源,早年便是大裕朝皇家供奉的寺廟之一,到得舊朝崩潰,新朝初建,它倒也沒忘本,庇佑了無數前朝勛貴人家老少女眷。新皇登基,大開殺戒清除異己,香積寺被圍,住持一了大師使徒子徒孫架了薪柴欲於寺前以抗議新帝的暴虐,世人都道百年古寺即將毀於一旦,誰知今上突然下旨,言其年輕落難之時曾得過住持點化照顧,也算是他的福地之一。莫名其妙的香積寺就保留了下來,裡面藏着的前朝勛貴人家的老少女眷們也得以保存下來,從那之後香積寺的香火更勝從前。

  關於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姚氏曾和許櫻哥說過,並非是今上真得過一了大師的點化照顧,而是託了他那個賢后朱氏的福。前朝哀帝時期,全國大亂,各地梟雄蜂起,各為其政,連年戰火,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朱氏便是一位被兵亂弄得家破人亡的大家閨秀,偶遇其時已是一方梟雄的今上,今上一見鍾情,隆重聘為正妻。自那後,朱氏便成了今上的賢內助,今上暴虐多疑,狂性一起任何人都不能阻攔,只有朱氏能阻止。所以今上的名聲不好,朱氏皇后卻是有名的賢后。

  香積寺離了上京約有幾十里路,姚氏不耐顛簸,馬車走得極慢,從清早出發到中午時分才到。

  香積寺修得彩漆巍峨,氣度莊嚴,寺外田地肥沃,散落着十幾戶人家,此時正當午,田間地頭人來人往,姚氏隔着車窗隨便就看到了幾張有些眼熟的臉,見其雖然粗衣短褐但眉宇間祥和安寧,忍不住雙手合十低喃:「香積寺和這些人都是託了皇后娘娘的福德。阿彌陀佛,佛祖保佑皇后娘娘長命百歲。」

  許櫻哥看着窗外,暗想能活下來的都是有福的。

  須臾到得山門前,早有打前站的家人與知客僧領了到早就安排好的清淨雅室里住下。稍事休息後,姚氏先帶着許櫻哥佛前燒香還了願,才假作不經意地想起來,要為她早年死在戰亂中的親人們集體做場法事,超度亡靈。

  香積寺這種事情做得多了,問都不多問便着人安排下去,只是知客僧有些抱歉:「這幾日寺里有位客人,也是替人做法事的。他到得早,夫人這裡怕是得緩上一緩。」

  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姚氏不是仗勢欺人的人,聽說了原委,也不為難知客僧,微微一笑便頷首應了。因為閒着,便打算先將帶來的衣物和米糧給散了。

  這種與人為善的事情大家都樂意做,香積寺的粗使婆子滿臉堆笑地問姚氏:「許大夫人,您和二娘子的這些衣物米糧是要親手散出去呢,還是由着小的們去替您散?」

  若是親手散出去,少不得要叫那些個前朝遺孤們上門來領取,這樣倒顯得不尊重人;若是要她親自送上門去,這些東西似又值不得這樣大張旗鼓;何況姚氏也是有些害怕的,怕有人會藉此給許衡找事兒,問他個居心叵測;待要不管全交給這粗使婆子去做,難保不會被其中飽私囊,也就失了意義。姚氏便考校許櫻哥:「櫻哥,你且說要怎辦?」

  許櫻哥笑道:「不如叫紅玉和綠翡姐姐去做這事罷,雖不是什麼好東西卻也要做得周到些,本是做好事,休要叫人心裡不舒坦。」她們都不必出面,由着底下人去做就是了,紅玉和綠翡都是姚氏身邊經過事的體面大丫頭,分寸拿捏得當,交給她們去做最是妥當不過的。

  姚氏笑笑,算是同意了她的安排,又鄭重叮囑那粗使婆子:「你領着我這兩個丫頭和底下人去,不必言明是誰家的,也不要他們來謝。辦得好了總有你的好處。」

  那粗使婆子笑嘻嘻地謝了,自領了紅玉和綠翡出去辦事不提。許執見她們這裡安置妥當,自去尋寺中相熟的僧人說話論禪,許櫻哥見姚氏有些乏,便給她倒了熱茶,坐到她身邊替她拿捏起肩膀四肢來。

  許櫻哥按摩推拿最是有一套,不多時姚氏便睡了過去。蘇嬤嬤見她睡着了,輕輕給她蓋了被褥,低聲道:「二娘子,您也累了,那邊軟榻上歇歇去罷。」

  許櫻哥確實也有些累了,但太久不曾出門,稍稍有些興奮,歪了片刻根本睡不着,便同蘇嬤嬤說過,自帶了紫靄和青玉一同去精舍外頭散步。

  第6章

出遊(二)

  這一日的天氣半陰半陽,微微有些風,最是宜人不過,香積寺百年古寺,雖比不過私家園林珍瓏奇巧,卻也收拾得樹木蔥鬱,整整齊齊。許櫻哥雖來過這裡幾次,卻也不敢亂走,便只沿着附近的小石子路慢吞吞地往前走。走不多遠,因見前頭矮牆磚花隔窗下放着個有些年頭的雕花石缸,石缸雕得精緻,外間爬滿了青苔,裡面種了碗蓮並養了紅魚,碗蓮不過才冒出幾片銅錢大小的葉子,魚兒卻是肥得可愛,仰着頭只管在水面「吧唧、吧唧」地吞吐水泡浮萍,煞是可愛。

  許櫻哥一時興起,便蹲在牆根下拔了些鮮嫩的青草上前餵魚。紫靄與青玉在一旁陪着她低聲說笑,主僕三人正自歡喜間,忽聽得矮牆後發出一聲異響,三人抬頭看去,只見矮牆後一個年輕男子隔了磚花隔窗正看着這邊,一雙眼睛牢牢盯着許櫻哥,眨也不眨。

  紫靄與青玉齊齊唬了一跳,不約而同地上前將許櫻哥掩在了身後,斥道:「你這人好生不懂規矩,非禮勿視不懂麼?」

  那人先是露出幾分驚訝失措的模樣來,接着便換了張倨傲挑釁的嘴臉對着青玉和紫靄翻白眼。

  「無需多言,我們回去就是。」許櫻哥眼毒,只一眼就把那人的容貌穿着看了個七七八八。那人高高壯壯的,雖只穿了一身素白的粗布袍子,髮髻上也只得一根普通木簪,但面目長得極其挺秀,下頜方正有力,眸色更是與常人不同,帶着些許淺灰色,眉宇間的氣質看着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看似有些愁苦,實際卻養尊處優。雖則那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讓她很不舒坦,但誰又說得清這是個什麼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過被人隔着窗子看了一眼,又沒少塊肉。

  青玉和紫靄猶自有些不爽,但許櫻哥從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她二人不敢違逆,也怕事情鬧大,便狠狠瞪了那偷窺的登徒子一眼,一左一右將許櫻哥簇擁在中間,扶着她往回走。

  不知是否錯覺,許櫻哥覺着身後那人一直盯着她,那目光有如實質,竟讓她全身上下都生出些不自在來。她極想回頭去驗證自己的這個感覺是否正確,她也就大膽地那麼做了,這一看把她給嚇了一小跳。

  花磚隔窗後,那張臉臉色慘白得像鬼,眼神幽幽暗暗的,讓她極其不舒服。她下意識地飛快地轉過頭去想躲開,再想想,又不甘示弱地回了頭,可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那個人就消失不見了,快得不可思議。

  青玉和紫靄見她回頭張望,忍不住也回頭去瞧,卻只看到一堵光禿禿的矮牆,一道半陰半明,浸染了青苔綠痕的花磚隔窗,此外什麼都沒有。

  紫靄推測道:「這人要不是那些前朝留下來的勛貴子弟便是香客。」

  青玉笑她:「廢話,總不會是和尚。」

  紫靄道:「說不定是那個正在替人做法事的香客!」

  許櫻哥突然半點遊興全無,垂了眼懶洋洋地轉身往前走:「管他是誰呢。回去記得休要在夫人面前亂說。」

  姚氏已經起了身,正由着蘇嬤嬤替自己梳頭勻臉,見許櫻哥進來就招手叫她過去,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衣裝打扮,柔聲道:「剛才外頭來回,趙夫人和趙小娘子,還有趙璀一併來了,就住在隔這裡不遠的芳蘭精舍。你收拾一下,我領你過去拜訪趙夫人。」

  若是這門親事真要做就,那便該慎重對待。許櫻哥果然認認真真收拾了一回,姚氏同蘇嬤嬤都覺得滿意了,方一道出了門。

  趙家住的芳蘭精舍離許家這處不過是隔着個院子而已,走不得片刻功夫兩家人便已會了面。趙夫人鍾氏生得肥胖威嚴,年紀比姚氏大了那麼幾歲,出身前朝清貴人家,最是重禮,也以自身守禮知禮為傲。嫁了個夫婿趙思程,卻是個長袖善舞之輩,彼時新朝初立,前朝世家貴勛紛紛倒台,他卻不同,不但沒有落下任何罵名的保全了一家人和自家的榮華富貴,還不露痕跡地被「強迫」着給聰慧的四子趙璀認了個乾娘,這乾娘是為今上的長女長樂公主,帝後膝前的得意人之一。小心經營這些年,趙家人在這上京不敢說是呼風喚雨的一等人家,卻也是踏踏實實、極過得安穩日子的人家之一。

  鍾氏一生順遂,難免對周圍的人和事要多挑剔比較上幾分。要說許櫻哥的樣貌出身、行為舉止,她自是極滿意的,可她對許櫻哥有個不滿之處,便是許櫻哥有過婚約,雖則崔家已倒,崔成已死,但她始終覺得這是許櫻哥身上一個擦不去洗不掉的污點,總是白玉微瑕,叫人遺憾。

  更何況當初孩子們還小時,許櫻哥、趙璀、崔成經常一處玩耍,後來趙璀與崔成還成了好友,這崔成死了,趙璀卻要娶許櫻哥,總是有些瓜田李下之嫌,難保將來不會被人詬病。只是趙璀入了魔,一門心思非卿不娶,趙思程又特為和她分析過娶許家女兒的各種好處,總是利大於弊,這門親還是要做,所以她才會往香積寺跑這一趟。

  但做母親的,誰不想為自己兒子娶到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就算是得不到最好的也要把女方壓低一頭,日後才好拿捏。鍾氏想到此處,看待許櫻哥的形容舉止便又更多了幾分挑剔,對待許家母女也是客氣有餘,親熱不足。姚氏同許櫻哥是何等樣人,自是明白得很,便也只是客氣着,疏遠着,絕不肯掉了身價。

  趙窈娘來前得過趙璀的吩咐,將勢頭不妙立刻站起身來笑吟吟地去拉許櫻哥:「櫻哥,許久不曾見到你,我有許多話要同你說,等阿娘她們說着正事,我同你去外頭走走說說知心話?」

  鍾氏雖然挑剔,卻也不是想把這門親事搞砸了的意思,見姚氏冷淡便已經有些後悔了,此時見女兒來圓場,忙跟着笑道:「是,窈娘在家就時常念叨着你,你們去罷,不要被我們給悶着了。」

  姚氏搖着扇子,既不說好,也不說好,平平淡淡的。趙家雖然不錯,但趙思程哪裡又能同許衡相提並論?!論出身門第,學識人品,什麼都比不上。再論旁的,他家趙璀不過是算計給長樂公主的乾兒子而已,她家長女杏哥可嫁得真好,還是今上保的媒。再說兒子,她三個兒子都成器,誰怕誰?許家女兒真的不愁嫁,倘不是有着那一層緣故,趙家三媒六聘也不見得就能答應。她現在若不把鍾氏這勁頭給別下來,日後許櫻哥若真進了趙家的門,還不得低人一頭?

  許櫻哥曉得這兩位是別着的,並不跟着添亂,和和氣氣、笑眯眯地同她們告了別,與趙窈娘一道手牽着手,親親熱熱地走了出去。

  趙窈娘比許櫻哥小半歲,長得瘦瘦小小,眉目婉約,性情可愛,卻是真正喜歡許櫻哥,巴不得許櫻哥能做了她四嫂。特意帶了許櫻哥往她臨時住的房間裡去,將一枚雕鏤成亭台樓閣的樣式,染做七彩色,既精緻又艷麗的雞蛋翻找出來給她看:「櫻哥,你瞧我親手做的這玲瓏鏤雞子好看麼?」

  此間寒食節時最是盛行將精心雕鏤的彩蛋互相饋贈,比較鬥勝。那時許櫻哥大病初癒,故而不曾參與這些活動,往年裡她卻是總要爭個前列的,趙窈娘特意帶來給她看,無非是個投其所好,想與她交好的意思。許櫻哥便誠心誠意地贊道:「極好,你手可真巧。」

  「我這個做了許久的,花了無數的心思,若是你沒病,想必做得更好。」趙窈娘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喜歡麼?」

  許櫻哥拿了那彩蛋對着光上下端詳,實實在在地道:「喜歡。」

  趙窈娘便把那裝了彩蛋的錦盒往她手裡塞:「你既喜歡我便送你玩了。這個本來也是特地為你準備的,只是你病了不好去打擾你。」

  「多謝你掛懷。」許櫻哥也不推辭:「你前些日子才送了我一盆牡丹,我還不曾回禮呢。說罷,你想要什麼?」

  「暫且不說回禮。」趙窈娘促狹一笑:「你覺着是那花好,還是這玲瓏鏤雞子好?」

  許櫻哥坦然自若地打個哈哈掩蓋過去:「都是你送的,都很好。」

  趙窈娘促狹地笑了一回,微微有些害羞地小聲道:「我母親的性情自來如此,你若是與她處得長久了,便知道她只是面上生冷,心裡卻是極軟和的。」

  許櫻哥曉得小姑娘是在和自己示好,寬慰自己,卻不肯說鍾氏半點不是,笑道:「是麼?我倒覺着她是真性情。」

  趙窈娘看不出她是真情還是假意,有心想把她四哥的一番真心說給許櫻哥知曉,又開不得口,便含笑拉她出去:「這屋裡怪悶躁的,我們且出去走走。早前我們還不曾來時你都在做些什麼?」

  許櫻哥笑道:「在那邊矮牆下餵魚呢。那個缸好,我看有些年頭了。」

  趙窈娘就道:「你是餵魚還是看缸呢?我聽說這寺里種得好芍藥,我們兩個作伴去看!」

  第7章

禍根(一)

  許櫻哥想起早前矮牆後的那個人來,便為難道:「不好吧,聽說這寺里還有其他香客在的。我娘也不許我亂走。」

  「怕什麼?這麼多人跟着的。實在不行,讓婆子先過去清場。」趙窈娘笑眯眯地拉了她進去問姚氏:「嬸娘,我想讓櫻哥陪我去看芍藥,離這裡不遠,也清淨,可以麼?」

  姚氏搖着扇子但笑不語,許櫻哥眼觀鼻,鼻觀心,一派的端莊嫻雅。趙窈娘急了,跑到鍾氏面前只管撒嬌。她是幺女,平日最是得寵,鍾氏雖不喜歡她這般,卻不好當着許家母女的面發作,便板着臉不情不願地道:「多帶幾個人跟着,不許淘氣,不許沒規矩,不許惹事。」

  趙窈娘就笑:「光天化日之下,一群人圍着的,我和櫻哥兩個小女子能惹什麼事?」

  姚氏覺得鍾氏的話不中聽,寸步不讓地指派青玉和紫靄:「好生照料着二娘子,千萬謹慎,務必寸步不離!」又吩咐許櫻哥:「出門在外,第一是端莊嫻雅守禮,不許淘氣。」

  許櫻哥乖巧到了極點:「是,謹遵母親吩咐。」

  於是終於成行,一大群丫頭婆子簇擁着許櫻哥與趙窈娘,熱鬧非凡。趙窈娘同許櫻哥偷笑:「這麼多人跟着,也不知是去看花的還是去打老虎的?」

  許櫻哥心想,她本來可以讓許執陪了她和姚氏清清靜靜地去觀賞,可因為鍾氏太過一本正經,所以才不得不如此行為。但只要姚氏能別下鍾氏的傲氣去,哪怕真是去打老虎也認了。

  不多時到了香積寺的芍藥花圃外,果見芍藥開得雲霞一般的燦爛,奼紫嫣紅,爭奇鬥豔,確實是名不虛傳。趙窈娘見許櫻哥往芍藥旁一站就是副極美的畫,便笑道:「真是好看極了,我是沒有我哥哥的本事,不然一定要替你作幅畫。」

  許櫻哥見趙窈娘時時不忘替趙璀打廣告,由不得也有幾分好笑,便拉她在自己身邊站定了,調笑道:「我看是你想要找人替你畫幅畫罷?」

  趙窈娘紅了臉啐道:「誰想找人畫了?」

  許櫻哥嘆道:「我還說我替你畫呢,你既不想,便罷了。」

  趙窈娘便又歡喜起來,低聲央求:「你不是想回我禮麼?就替我畫幅小像罷。」許櫻哥也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技法,畫的畫兒總是與旁人有些不同,特別精緻傳神,只這個人委實是太過懶惰,難得請動。有她主動開口,趙窈娘自是不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去。

  許櫻哥心想這幾日正是閒得無聊,與趙窈娘躲在這裡清靜遠比陪着趙夫人那個裝腔作勢的老榆木疙瘩來得舒爽,便笑着應了:「現下不急,還是先看花,看花。」才說着,就聽有人低聲問好:「四爺。」二人抬頭看過去,但見趙璀緩步從一旁的花徑里走了出來,一臉的驚訝:「你們怎會在這裡?」

  「我們來看花的。」趙窈娘更是一臉的驚喜:「四哥,你不是去尋許家大哥了麼?怎會來這裡?」

  趙璀含笑道:「我遍尋不着他,聽小和尚說這裡花開得好,便過這邊來走一趟,不成想竟會遇到你們。」眼角覷着許櫻哥粉綠色的裙角和甜美的笑容,滿心歡喜,只是顧着禮節,不得不強行挪開了目光。

  許櫻哥把他兄妹的把戲盡數看在眼裡,並不戳穿,只含笑落落大方地站在一旁同趙璀行了個禮:「趙四哥好。」

  趙璀點點頭,走到二人身邊站定,溫文爾雅地道:「聽說你們使了人去給寺外住着的那幾戶人家送衣物米糧,我們也帶了些過來,只是不知怎麼做才最妥當。你們是怎麼做的?」

  這便是典型的無話找話說了,許櫻哥笑笑:「是讓我母親身邊的大丫鬟親自送上門去的。」

  「這樣麼?那我們也這樣做罷。」趙璀道:「適才聽你二人說什麼畫像,是誰要畫像?」

  趙窈娘道:「是櫻哥要替我畫像。」言罷往那花叢中一站,笑問趙璀:「四哥看我擺個什麼姿勢最好?」

  趙璀笑她:「全無半點矜持,也不怕櫻哥看了笑話。還不出來?」

  趙窈娘意味深長地看着他二人笑道:「她又不是外人,我還怕她笑?」

  趙璀聽出她的弦外之意,突然間滿面緋紅,看也不敢看許櫻哥,眉梢眼角卻都透出春意來。

  許櫻哥訕然,上前拉着趙窈娘的胳膊擺了個奇怪的造型:「如此甚好。」

  趙窈娘大笑:「你又來捉弄我!剛才在我娘面前的端莊嫻雅到哪裡去了?你當心了,我是曉得你真面目的。」

  趙璀生怕一旁的丫頭婆子聽了去,傳到鍾氏耳朵里會變了樣,忙道:「亂說什麼?」

  趙窈娘做個鬼臉,往一旁跑過去了。

  「這瘋丫頭!」趙璀連忙指使丫頭婆子:「還不趕緊追上去伺候?」待得趙家下人往前趕去,他才回頭喜氣洋洋地看着許櫻哥道:「我娘同師母還說得高興?」

  許櫻哥不確定:「還好吧?」

  「還好?」趙璀微微皺了眉頭,見她唇角帶笑,卻是問不出多話來的,他自己也曉得那兩位夫人是個什麼脾氣,只要沒吵起來,現在還在談那便是有八九分成了,於是壓低了聲音道:「將來我也替你畫像。」

  許櫻哥再裝不過去,便抬頭看着他甜甜一笑。青玉和紫靄見狀,往旁邊略站得遠了些,假意拉着一朵芍藥低聲討論起來。

  趙璀趁空抓緊時機低聲道:「我昨日見你五哥了。他明日會來這裡看你。」

  以他的神情來看,許扶肯定沒有反對,明日自是來詢問她心意的。知根知底總比盲婚啞嫁的好,最緊要的是她知道他心裡有她,許櫻哥便點點頭:「差不多了,你該走了。」

  「我馬上就走。」大抵是好事將近,趙璀的膽子大了許多,熱切地盯着她的眼睛低聲道:「櫻哥,我想聽你一句話。」

  「以後再說,你該走了。」許櫻哥微微皺了眉頭。想聽什麼?目前什麼都不是,她不會給他任何承諾,也不會給任何人任何把柄。

  趙璀眼裡便流露出幾分失望和不滿來:「櫻哥,這麼多年過去,經過這麼多事,你該知道我的真心。」

  許櫻哥驚覺,恰到好處低了頭,露了幾分羞怯:「快走,快走,你別害我。」

  趙璀這才高興起來,匆匆道:「放心,你日後便知道了。」言罷大步離去,衣帶生風。

  許櫻哥鎮定地站在芍藥花圃邊,笑眯眯地同青玉和紫靄道:「這大片芍藥開得可真不錯。」

  青玉正要回答,忽聽得紫靄急促地尖叫了一聲,似避洪水猛獸一般地一個縱步往許櫻哥身邊奔過去,白嘴白臉地顫抖着指向旁邊一顆大樹:「誰藏在那裡?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