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御醫/首席醫官 - 第4章
銀河九天
李正坤沉思片刻,「那病人的發燒又該如何解釋呢?」
「也是因為這股寒邪!寒熱不兩立,當寒邪凝結於內時,就會迫使熱往外走,熱聚體表,病人自然就低燒不止了。」
李正坤微微頷首,「你說得很有道理!」
屋子裡的人,始終沒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李老撇開滿屋子的專家名醫,卻去和一個實習生熱烈地討論着病情,這又給了大家一個巨大的衝擊。
張仁傑站在一旁,臉色半青半紫,他身為一院之長,卻在這麼多下屬面前被李老訓斥,威信蕩然無存,羞憤得都想找個地縫直接鑽進去。
寒、熱都是中醫上的說法,李正坤身為御醫,見多識廣,自然不會像張仁傑那樣無知。依照現行的保健制度,副國級以上的領導,會配有專職的醫療小組,而在這個醫療小組中,除了有各科的西醫大夫外,還必須配有一名中醫。
所以,李正坤在日常的工作中會經常接觸到中醫,也曾多次目睹中醫的神奇之處,甚至他還不得不去學習了一些中醫的基礎理論。身為醫療小組的組長,如果對於中醫毫無了解,就很容易在關鍵時刻抉擇失誤,而給這些高級領導看病,是絕不容許犯錯的。
伴君如伴虎,一個不慎,就可能是滅頂之災。
李正坤踱了兩步,又問:「那你說說看,這股寒邪又是從哪來的?」
曾毅搖頭,「這不好說,我需要認真辯證後才能確定。」
「我知道了!」李正坤停下腳步,轉身面對方南國,「方書記,我提議讓這個年輕人再為病人進行一次診斷。」
「李老,這個似乎不怎麼合乎規定……」陳高峰此時小聲提醒。
「一切後果,都由我來承擔!」
方南國同樣不清楚眼前這是怎麼回事,但他也不需要搞弄明白,屋子裡的這些專家中,水平最高的就屬李正坤,他既然推薦這個實習生,自然就有他的道理,方南國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醫療上的事,李主任最有發言權,你來決定。」
李正坤便過去推開病房的門,對曾毅道:「你跟我來!」
病房內,馮玉琴聽到腳步聲,睜開眼又看見李正坤,情緒就有些激動:「你什麼都不用講,我是絕不會接受你的方案的。」
李正坤不以為意,耐着性子問道:「中醫的法子,你願意試試嗎?」
馮玉琴見不是來勸自己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只要不是噁心的法子就行。」
李正坤招招手,示意曾毅可以上前一試了。
換作是一般的醫生,突然之間得到一個給省委書記夫人看病的機會,怕是早就激動難抑,心旌神搖了。曾毅心中卻是一片空明,看到李正坤招手,他不緊不慢地走到病床邊,步子沉穩鎮定,絲毫不見慌亂。
李正坤不由暗贊,先不說這個實習生的真實水平到底如何,只是這舉手投足,就已然和自己所見的那些大國手毫無二致了。
馮玉琴看是這麼年輕的一個中醫,心裡就有些懷疑,中醫不都是一把花白的鬍子嗎,「你會看病?」
曾毅笑了笑,並不做任何的解釋,而是道:「我先給你號號脈,具體的有李主任把關呢。」
馮玉琴稍稍放心,雖說她抵制李正坤的方案,但對李正坤的水平,她還是很信任的,當下閉起眼養神,不再說話了。
得到默許後,曾毅拔掉了馮玉琴的吊瓶,稍等片刻,才伸出三根手指,輕輕搭在了對方的手腕處,然後微閉雙眼,一副老僧入定狀。
張仁傑忍不住又要出來阻止,但怕再被李老訓斥,最後嘴角抽搐幾下,硬生生把話又咽回到肚子裡。
曾毅診完這邊的右手脈,又轉到床的另外一側,診起了左手脈。
一分鐘後,他收起架勢,對馮玉琴道:「是不是感覺肚子裡涼颼颼的,陣陣絞痛?」
馮玉琴點點頭,眼睛都沒睜開。
「胸脹,頭疼,後背發硬,而且鼻子還有點干?」曾毅說話的同時,從馮玉琴左手的食指尖開始,順着手指一直往上按,一直按到了手肘處,然後再退回來,又從食指尖重新開始按起。
如此兩回,馮玉琴突然來了一句,「好舒服啊」,然後猛睜開眼,「肚子似乎也沒那麼疼了,你……你趕緊再幫我按幾下!」,聲音竟然顯得非常急切。
專家名醫們頓時齊呼不可思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長時間的痛苦折磨,讓馮玉琴的脾氣變得非常暴躁,動不動就會發火,之前大家每次來做檢查時,都會小心翼翼,惟恐惹怒了她。而現在她竟然說舒服,難道這便秘一周,又腹瀉一個星期的頑疾,竟然就在這實習生的三捏兩按之下,就給治好了?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馮玉琴此刻的感受,又何止是用「舒服」兩字就能形容的。如果有人也嘗試着連續十天大不出便、再連續拉一周的肚子,那他就能體會到馮玉琴此時的痛苦了,這種痛苦,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而眼前這個年輕的醫生只是簡單的一按,就讓馮玉琴立刻感覺到小腹中有一股暖流湧起,剛才還按耐不住的便意,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何等的一種暢快啊。
曾毅聽到馮玉琴的話,淡淡一笑,然後轉身朝邵海波招了招手,「師哥,來,搭把手,你就負責右手那邊吧!」
邵海波先是愣了片刻,回過神,他跌跌撞撞來到病床邊,激動地抓住了馮玉琴的右手。
這一刻,所有的人都用嫉恨的眼神看着邵海波,為什麼這個幫馮廳長緩解痛苦的好機會,就沒落在自己的頭上呢,為什麼自己就沒有一個這麼厲害的師弟呢。
第六章
病情論證
再按幾次,曾毅就停下了推拿的動作,這個用來緩解痛苦的技法,初次用效果會非常明顯,但再按下去就沒有多大的必要了。他衝着馮玉琴憨笑兩下,「半個多月前,你是不是感冒過一次,當時感覺惡寒無汗,頭頸疼痛,但是並不發燒?」
「荒謬!」
張仁傑在人群中低低地說了一聲,讓你摸下手腕子,你就敢說病人得過感冒,那要讓你摸個腳脖子,病人豈不是還要得個半身不遂?他從不相信中醫,認為那都是騙人的東西,不過話說回來,但凡他能信一丁點,省人院的中醫科也不會沒落到只剩下四名大夫。
誰知馮玉琴「啊」了一聲,臉上的表情驚訝至極。
張仁傑的臉瞬間成了豬肝色,看馮玉琴的反應,他就知道那個實習生又說中了。
半個月前,馮玉琴到下面視察,確實小病了一場,症狀跟曾毅說得一模一樣。但是因為不發燒,她只當是普通的頭疼,吃過兩片止痛藥後,那些症狀就消失了,所以馮玉琴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回來後也沒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方南國都不知道這件事。
「這個跟我現在的病有什麼關係?」馮玉琴問道,就在幾分鐘前,她還是完全不看好這個年輕的大夫,但此時此刻,她相信對方一定有辦法治好自己的病。
「你這個病,叫做太陽陽明合病,是因寒邪同時入侵了太陽、陽明兩經引起的。如果我沒摸錯,當時你應該是受了涼風。」
馮玉琴點點頭,現在回想,好像就是在路上吹了涼風之後,自己才出現了那些症狀。
「太陽陽明合病的初期,寒邪偏於表,也就是說寒邪會聚在人的體表,表現出輕微的感冒症狀。因為寒邪不兩立,當寒邪在表,熱就會被壓迫在體內,最後熱迫大腸,就造成大腸傳導失職,反應在人的身上,就是大便乾燥,排便困難。」
「啊?」
馮玉琴又是一聲驚呼,這次不是驚訝,而是後悔!她不知道感冒還能引起便秘,早知這樣,自己就應該把感冒的事情早一點告訴醫院,也就不至於會遭這麼大的罪。
她心裡是這麼想,可事實未必能如她所願。因為滿屋子的專家醫生,此時全都一臉茫然,感冒還能引起便秘?頭一次聽說啊!各個腦袋裡直琢磨,病理是什麼,形成機制又是什麼呢?
邵海波心裡更加驚駭,馮玉琴的病歷是對外保密的,曾毅根本不可能接觸到,今天大家又討論的全是腹瀉,也沒人提起過便秘的事,師弟竟然只靠着診脈就全清楚了,厲害啊,就憑這點,已經不輸於師傅當年了。
「病情繼續往下發展,寒邪會慢慢地由表入里,此時情形就剛好相反,在內,因為寒邪凝結在大腸,造成運化不靈,導致腹瀉連綿;而在外,因為熱聚體表,自然會出現低燒不止的狀況。」曾毅看着馮玉琴,「你是不是有這麼一種感覺,雖然身體發熱,但心裡頭卻不熱不燥,就好像人在烤箱裡,心卻在冷庫。」
馮玉琴直點頭,這年輕大夫的說,簡直說到自己的心坎里去了,就跟他自己生病了親身感受一樣,不像張仁傑那幫庸醫,只會掛吊瓶,掛得人心裡直打冷顫。
「這就對了!」曾毅此時才下了定論,「你儘管把心放寬,這個病不打緊的,我開個方子,吃了就會好!」
馮玉琴長舒一口氣,不知怎麼的,她就覺得眼前這個年輕大夫的話,透着一股熱情和信任感,讓自己聽了渾身暖洋洋,這病還沒開始治呢,就已經感覺好了一大半。
李正坤暗暗點頭,他注意到,曾毅的臉上始終掛着微微的笑意,憨厚誠懇,這一點非常難得,就是自己這樣的醫林老手,也很難做到的。往往有一些病人,病情本身並不怎麼嚴重,但就是被醫生臉上的誇張表情給嚇壞了,最後反而越治越重。
而且這個小伙子很有一套,他知道自己的年輕是劣勢,所以上來後不問病情病症,只憑號脈的功夫,再加上一個緩解病痛的技法,就迅速打開了局面,不但取得病人的信任,還振奮了病人的精神狀態,同時也將這個病的前因後果,解釋得清清楚楚。
這一手,在醫家裡叫做「亮山門」,靠的全是真功夫,沒有一丁點的虛假。
李正坤不禁在心裡頭豎起大拇指,這絕對是位優秀的人才啊,比起那些國手,也是不遑多讓。可惜性子毛躁了點,想到自己之前被衝撞的事,李正坤的心裡還有着一絲不悅,恃才傲物,對年輕人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李正坤心裡正在琢磨的工夫,曾毅寫好了一個方子,檢查無誤後,他來到李正坤的面前,態度誠懇地遞上方子,道:「李老,您給把把關,看這個方子合適不?」
這一手完全出乎了李正坤的意料!
說實話,他哪懂中醫的方子,但他對曾毅的這個態度非常滿意,之前心裡的那一點點不快,此刻也煙消雲散。
「不錯,這個方子還真是不錯嘛。」李正坤滿面笑容,不住頷首,「我看就用這個方子吧,病情緊急,抓緊時間用藥吧!」說着,他將方子又交還給曾毅。
「有李老這句話,我心裡就踏實多了!」
李正坤背着個手,心裡極其舒坦,這個年輕人了不得啊,醫術超群,態度又謙卑,就是自己當年,也不見得就有如此風度,今天竟是看走了眼,以後少不得要多關注此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派到用場。
張仁傑有點着急了,敢情這沒自己什麼表現機會了,他眼珠子一轉,上前兩步提議道:「馮廳長,穩妥起見,是不是辯證一下再用藥?我們省人院就有幾位名老中醫,我這就把他們叫來,另外,我再從省中醫院協調兩位專家過來。」
馮玉琴一聽這話,忍不住就想給張仁傑一個耳光,早幹什麼去了,明明有中醫,我住院的時候你不提,確定治療方案的時候你也不吭聲,卻告訴我只有灌腸一個治療方案,難道是存心要看我的笑話嗎?
「不必論證了,我就吃這個藥了!」馮玉琴直接拍板,心說我要是再聽你的話,還不知道要在這張病床上躺多久呢。
李正坤的心裡同樣不爽,論證,純屬浪費時間!難道說我的這雙眼睛還能看錯嗎?
張仁傑不知道因為自己的多此一舉,已經在馮玉琴的心裡被判了死刑,他還在那裡做着「急患者之所急」的表演:「馮廳長,無論如何,這次您一定要聽我的,還是論證一下比較好!我要為您的健康負責!」
馮玉琴眉頭大皺,索性將頭扭到一邊,片刻之後,冷冷撇下一句:「馬後炮!」
這一句聲音雖小,但整個屋子的人都聽得清楚。
張仁傑的那張臉,頓時就相當好看了,一會紅,一會白,站在病床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一天之內連遭兩回訓斥,那點院長的威風,全都給掃沒了。
大家看着張仁傑,心說你這是何苦來哉,只要最後治好了病,功勞還能少了你這個當院長的嗎?何況馮廳長現在對那實習生是無比信任,言聽計從,這論不論證的,最後都得吃那個藥。你這時候跳出來扯後腿,豈不是盼着馮廳長的病不要好?
李正坤微微搖頭,真是貨比貨得丟,人比人要死,張仁傑就這麼點水平,也不知道是怎麼混上院長的。
整個診療過程,方南國都在一旁親眼目睹,此時曾毅拿出了新的治療方案,又有李老來作保,他的心裡大大鬆了口氣,多日來緊皺的眉頭,也跟着舒展不少。
「李老,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如果方便的話,還請在南江多住上幾日,我陪你四處走走看看,只當是散散心嘛。」方南國向李正坤發出了熱情的邀請。
「都是份內職責,沒什麼好說的。」李正坤面露為難之色,「我是非常想在南江多留幾天的,只是明天還要為首長主持會診,您看……」
方南國當即作罷,笑道:「首長身邊無小事啊!這樣吧,等玉琴的病好之後,我一定讓她專程去京城登門致謝。」
「其實今天如果不是這位小曾大夫出手相助,差點就耽誤了大事,方書記,您要感謝,就感謝他吧。」李正坤倒還算是心地坦蕩,沒有貪曾毅之功。
有意無意,大家就又都看了一眼張仁傑,你看看人家李老,這氣魄,這風度……
張仁傑站不住了,主動請纓,道:「既然是中藥的方子,那我去準備煎藥的工具。」說完,慌忙出了特1號病房。
方南國立刻指示自己的秘書,「小唐,你辛苦一趟,去幫小曾大夫跑跑腿,把藥一抓。」
醫生們集體震驚,乖乖,省委書記的大秘,平時那都是高山仰止,可望而不及的人物,現在竟然要給一個實習生去打下手跑腿,這事以前哪敢想啊。
「不敢,不敢!」曾毅急忙推讓。
「應該的,應該的。」唐秘書滿臉笑容,他好容易才有了效力的機會,豈能讓曾毅推辭,當下客客氣氣地就把曾毅請了出去。
第七章
御醫行走
半個小時後,藥煎好了,唐秘書親自用托盤端着,跟曾毅一起回到病房。
「良藥苦口,千萬不要怕藥苦。」曾毅端起藥碗,「你先試一下,如果覺得不燙,最好是一口氣喝完,我保證喝完之後就能見效。」
李正坤沒有着急走,就是想留下來看看用藥後的效果,聽曾毅這麼一說,他覺得這小伙子的口氣有點大了,病人病了不是一天兩天,就算是對症,藥也不會這麼快就見效吧。
馮玉琴倒是非常相信,她拿嘴皮子感覺了一下藥的溫度,剛剛好,熱乎乎的,但又不燙,於是就擰着眉頭一口氣喝完。放下藥碗後,她躺在了床上,靜靜體會藥喝下去的感覺。
屋子裡非常安靜,大家都仔細觀察着馮玉琴的表情,心都懸在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