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 - 第12章
顏涼雨
「女的,叫田蕾,是個小學教師。」邵峰索性放下筷子,坦白個徹底,「人挺好的,脾氣好還賢惠,就是總愛要我陪,那時候我正忙,煩得很,就分了。」
「呵,你還男女通吃呢。」薛琥低下頭,拿筷子戳碗裡的雞塊,一下,兩下。
邵峰嘆口氣,低聲道:「我也老大不小了,總得想着以後……」
「得,吃飯。一會兒該涼了。」薛琥沒讓他說完。
至此,兩個人都再沒出聲。薛琥懷疑自己沒有把砂糖融化均勻的炒開,不然為什麼後面的雞塊,吃到嘴裡都是苦的。
晚上做愛的時候薛琥有些走神,他翻來覆去的把這事兒在腦袋裡面過,場景重現似的。他想要是把幾個月前的自己放到兩個小時前的餐桌旁,絕對一場惡戰,不把房頂吵掉他都不盡興,不把邵峰折騰得跪地認錯他都不姓薛。可如今,他能做是只是把嘴唇咬得生疼,然後任由找不到出口的難受在身體裡橫衝直撞,悶得他喘不過氣。
為什麼呢?薛琥想不明白。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斷的和自己說,管他牛鬼蛇神,現在邵峰身邊兒的是自己,這就夠了。
第20章
接到小紀電話的時候,是周四的一個下午,薛琥剛剛給客人拍完照,正準備把相片傳到電腦上修圖。
「薛琥哥哥~~人家想死你啦~~」
小紀的聲音一如既往嗲得人頭皮發麻,可很奇妙,薛琥竟然沒有一點不適應。他懷疑可能是因為自己許久沒聽過這個聲音了,一個月?兩個月?還是更久?
「嗯,所以呢,找我幹嘛?」薛琥說着忽然發現,只要不是在邵峰面前,他還是那個冷然帥氣囂張飛揚的薛琥,該橫橫,該耍帥耍帥,愛誰誰。這讓薛琥多少安心了點,起碼他還沒變得面目全非。
「找你出來哈皮呀~~」
「啥什麼哈,你自己玩兒去吧。」薛琥想也不想就拒絕。
電話那頭沉默了會兒,小紀忽然難得的正經起來:「哥,你真定下來了?我聽他們說那個邵峰好像也和圈裡都斷了,你倆來真的啊?」
心裡那花兒一下子就開了,薛琥略帶得意的勾起嘴角:「我怎麼聞見酸味了……」
「哥,你說我咋碰不着呢~~」小紀的聲音低了下來,有些黯然。
小紀前陣子似乎交了個男朋友,不知道是第幾個了,反正還是圈兒里這點人,現在這麼說,結果明擺着的。薛琥說不上什麼感覺,就是淡淡的問:「又分了?」
其實是想都不用想的事兒,可除了明知故問,薛琥找不到更好的話來接。
「哎呀,不說這個了,薛琥哥哥~~想我的時候記得給我電話哦~~」小紀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終於掛了電話。
薛琥挺佩服小孩兒的恢復能力,不過轉念一想,不過個把月的事兒,換自己,估計也這樣。這一刻,薛琥挺慶幸自己沒在圈子裡繼續混的。那裡就像個黑洞,把你一切對感情的憧憬和對生活的嚮往吞噬得一乾二淨,最後,只剩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麻木和頹唐。
電視裡正在講關於精油的推拿按摩。薛琥忽然想到前陣子看見邵峰身上一圈圈黑色的拔火罐的印記。薛琥記得老一輩人說過,那些個黑紫色的都是毒氣,靠,照這麼看邵峰那身子都快成毒氣沼澤了。而且好像為了應景似的,最近男人回來的第一句話一定是「他媽的累死我了」,也不知道當前這麼和諧的社會哪來那麼多悍匪。
不知不覺,電視裡已經換了節目。可薛琥腦袋裡的場景還沒換,剛剛聽見的精油按摩好處還在腦袋裡轉啊轉,什麼舒緩情緒,消除疲勞,養生美容……似乎哪一項都非常適合那個傢伙。呃,要不要學一下?
「操,我該他的欠他的啊……」薛琥惡聲惡氣的嘟囔着,然後點開了淘寶開始挑精油。
要不說邵峰命好呢,薛琥的精油按摩學習剛剛小有所成,正糾結於不知道怎麼開口,畢竟上趕着實在不是薛琥的風格。於是,人家邵先生無意間就自動爭取到了初體驗的機會。
「靠,今天那幾個王八蛋可我把累慘了,一個個的都他媽悍匪。」這天晚上邵峰一進門,鞋還沒換好呢就大聲嚷嚷。
薛琥驚訝,邵峰難得給犯罪分子這麼高度評價的:「火力多猛?」
「想啥呢,真有那火力直接叫特警了,」邵峰走過來,沒好氣的敲薛琥腦袋,「就是手腳功夫倒還真有點,一時大意差點讓他傷着。」
邵峰說着開始換衣服,身上赫然一片淤青。薛琥一下子就心疼起來,可嘴上還說着:「切,你們警校里不都學過散打擒拿什麼的嗎?」
「四五個警察撲一個犯罪嫌疑人,再分別使個擒拿散打,那罪犯還活不活了。」邵峰好笑的念叨着,坐沙發里把薛琥摟了過來,頭埋在他脖子裡使勁蹭,「回家就是舒坦啊……」
薛琥皺着眉扒拉邵峰腦袋:「走,進屋去。」說着把男人拉起來往屋裡拽。
「喲,難得你這麼熱情啊。」邵峰眯着眼睛笑得那叫一個流氓。
薛琥懶得理他,把人按床上就開始扒衣服。邵峰起先還覺得挺難得,越到後面越覺得不對勁,尤其是薛琥讓他趴着的這個姿勢,怎麼看怎麼像反攻的先兆。於是,邵峰總算有了危機意識:「喂,我覺着我這姿勢不合適,影響咱夫妻生活的和諧。」
薛琥懶得理他,倒了些精油在邵峰的後背,手直接推拿按摩起來。邵峰這會兒才明白薛琥到底要幹嘛。剛想開口調侃,被推拿過的地方忽然熱了起來,起初只是淡淡的溫度,漸漸的,越來越高,越來越舒服,邵峰幾乎要睡着了,自然也就沒再開口。
薛琥按得相當賣力,那玩意兒看起來簡單,實則絕對是力氣活。半個小時下來,一身的汗。邵峰那腰酸背痛是沒有了,靠,都他媽轉移了!
「不行了,老子不幹了。」薛琥實在體力不支,氣喘吁吁的坐床邊兒上。
邵峰神清氣爽的翻身起來,把薛琥拉進了懷裡,那表情跟偷了腥的貓似的,滿足而得意:「我說,你啥時候偷摸兒學的呀?」
「我天賦異稟。」薛琥燦爛的笑,那下巴都快仰到天花板上了。
邵峰一個用力把人壓到了身子底下:「我發現你他媽的越來越賢惠了!」然後,熱切的吻了上去。
邵峰的吻滾燙而猛烈,薛琥從那裡面感受到了男人的內心,就像此刻自己的心情。他才不準備和那傢伙說自己學得多坎坷多辛苦呢,沒必要。這一刻,他似乎看見了他們的未來,在青石小路的盡頭,溫暖而明亮。
五一的時候,邵峰難得的有了三天假。薛琥提前一個禮拜就想好怎麼安排了,出去玩一天,家裡膩兩天。於是四月三十號那天,薛琥提前下了班。在超市逛了又逛買了幾袋子東西,回到家,就迫不及待的開始往冰箱裡塞。
玄關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薛琥繼續手上的動作,頭也沒回的大聲道:「你今兒回來可夠早的。」
門開了,又關。可好半天,薛琥沒聽到回答。也沒有以往換鞋的聲音。
「你沒事兒吧,杵門口……」薛琥說着總算回過頭,結果手上的東西嘩啦一聲就落到了地板上,不可置信的眨眨眼,薛琥看見了他做夢也沒想過的人。
邵峰的媽媽,薛琥只在相冊里見過。五十多的人,臉上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但此刻站在那兒,只是淡淡的看着薛琥,就壓迫得薛琥發不出任何聲音。
「邵峰在嗎?」還是女人先開了口,聲音平平的,沒有一絲語調起伏。
薛琥就像被催眠了般,木然的搖搖頭:「還沒回來。」
女人上下打量了薛琥一眼,然後才說:「那等他回來麻煩你和他說,記得明天回家吃飯。五一節,家裡親戚都過來一起聚聚。」
薛琥愣愣的點點頭:「好。」
「那謝謝了。」女人說完,轉身離開。
咣當——
防盜門關閉的巨大聲響,才終于震回了薛琥些許的魂兒。可是,腦袋更亂。剛剛那是什麼跟什麼,單純的讓他傳話嗎?世界上有種工具叫做手機吧。那麼,是來警告自己?邵峰明明說過他不會和家裡出櫃……靠,薛琥現在只想馬上見到那個傢伙!
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薛琥的怨念,十分鐘之後,門口就再度傳來鑰匙聲。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薛琥幾乎是頭皮發麻的看着防盜門被一點點打開,生怕一會映入眼帘的又是南丁格爾女士。好在,最後出現的是邵峰那張長得不咋地的臉。
「你縮得跟刺蝟似的幹嘛。」邵峰一進門,就看着薛琥不對勁兒。
靠!你以為我想啊,這不是怕你家人拿刀來砍我嘛。薛琥在心裡怒吼,面上倒還平靜:「你媽讓你五一回家吃飯,說親戚啥的都過來聚。」
邵峰正換鞋呢,直接就愣那兒了,眉毛瞬間皺得緊緊:「她打你電話?!」
「沒,直接登門口頭傳達,就和你剛才一樣,拿鑰匙開的門。」薛琥說着忽然覺得大片的苦澀在心裡蔓延開來,他也知道人家媽有這房子鑰匙再正常不過,可他就是難受。
「她……還說什麼了?」邵峰進了客廳。
「沒了,說完這兩句,然後就走了。」薛琥抬頭看向男人,想從對方的眼裡抓出些什麼。可是他失望了,邵峰的眼神暗得太深,他看不到底。
深呼吸,薛琥問了那個一直盤旋在心裡的問題:「你媽知道你是?」
邵峰坐沙發里,嘆了口氣:「老太太心裡明白,但死也不會說破。這事兒挑明了,就大發了。」
薛琥明白了,可他還是沒出聲。他不知道該說啥,似乎說什麼都是錯。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堅定的紮根到了一個前後左右都會得罪人的位置。
似乎看出了薛琥的不安,男人伸出手,把薛琥攬進了懷裡。
貼着邵峰的胸膛,聽着男人有力的心跳,薛琥啞着嗓子開口:「那你明天……」
「不管,說好了陪你的。」邵峰呢喃着。
薛琥用力的抱住這個男人,那個瞬間,他覺得自己抱住了整個世界。
第21章
火辣辣的太陽,沒有一絲風,滾滾熱浪,接踵而來的人潮,喧囂嘈雜的每一處角落。黃金周就是人擠人,人踩人,人看人。當邵峰和薛琥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五一已經過了大半天。
「接下來還去哪兒?」邵峰開着車已經在信號燈這堵了十分鐘,無奈的問薛琥。
薛琥艱難的擦擦汗:「過這路口見着飯店咱就停,咋樣?」
邵峰沒好氣的笑,伸手揉亂了薛琥的頭髮:「你說在家裡呆着多好,非出來逛。」
「這不想着難得休息嘛,」薛琥撇撇嘴,「再說,人多也不能怪我。」
「那我怨誰去,還不是你把我揪出來的。」邵峰挑眉。
薛琥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怨政府啊,計劃生育實施的太晚。」
「……」邵峰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來一個字,最後只能惡狠狠的捏上薛琥的臉,「小王八蛋,最近口才見漲啊。」
薛琥狡猾一笑,飛快的把臉撤開然後趁邵峰沒回過神兒來時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邵峰沒有準備,啊的一聲條件反射的把手抽了回來,一臉狼狽:「靠!」
薛琥挑眉,一臉鬱結散盡的神清氣爽:「讓你手不老實,這臉是給你隨便捏的啊!」
邵峰磨牙,剛要說什麼,手忽然又被薛琥拉了過去。正當邵峰不明所以時,剛被咬過的地方忽然傳來一片溫熱,真的就像小狗一樣,先咬你一口,然後又過來舔舔。不同的是,薛琥的舔帶着很濃的挑逗意味,就那麼輕輕的用舌頭一刮,顫慄的快感從指尖刷的就傳遞到了大腦,邵峰明顯感覺到身體發生了某些他再熟悉不過的變化。反手一把扣住薛琥的脖頸,邵峰剛要把人往懷裡帶,就聽薛琥強忍着笑意的提醒:「警察哥哥,綠燈了。」
「你就點火兒吧,等回頭的。」邵峰的聲音蒙上層異樣的暗啞,看着薛琥的眼睛都開始放綠光。
薛琥嘿嘿樂着,頑皮的窩在副駕駛座里,一臉得意。
其實薛琥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病,最近一逮着機會,他就喜歡撩撥邵峰,似乎只有看見男人被自己點着了火兒,他才能獲得一絲絲安心。可是反過來,為什麼會不安呢。答案呼之欲出,但薛琥抓不住。
「過路口第一家,那就這間了。話說,你小子是不是有預謀的啊。」耳邊傳來邵峰的聲音,薛琥抬頭,一家海鮮酒樓。
坐下點單的時候,服務員把菜譜給了邵峰,沒辦法,誰看都覺得這位爺才是付錢的主。但邵峰接過菜譜,便自覺自愿的遞給了薛琥,那動作一看就常做,嫻熟流暢且相當自然。邵峰這也是練出來的,他可不想第一百零一遍的經歷他說一個薛琥槍斃一個的悲慘點菜過程。
「白灼蝦……香辣蟹……」薛琥看看菜譜,又抬頭望邵峰,想着好歹也徵求一下對方的意見,可邵峰壓根沒看這裡,而是偏着頭,看着遠處落地窗的方向。
順着邵峰的視線,薛琥看見一個女人。安靜的坐在那裡像是等人,年齡二十五六的樣子,清清秀秀的,穿着也很素淨。
「邵……」薛琥剛要出聲,邵峰卻先一步回過頭沖他抱歉的笑笑。
「啊,碰見個熟人,你先點,我馬上回來。」說着,邵峰便起身往那邊走過去。
薛琥看見邵峰和女人說了什麼,然後女孩淡淡的點點頭,邵峰就坐到了女孩兒的對面。接着,就是看着不太熱絡,卻氣氛怪怪的交談。薛琥壓根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他只是看到邵峰的眼睛裡燃着某種光,那光芒被男人刻意隱藏在了眼底的最深處,可薛琥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因為那光芒他太過熟悉,因為那光芒每天都會出現在邵峰的眼睛裡,在邵峰看着自己的時候。
忽然沒了胃口。薛琥胡亂的又點了兩個涼菜,把服務員草草的打發下去。
邵峰並沒有和女人說很久,薛琥低着頭喝着飲料,但他能感覺到邵峰不時的往這邊看。大約五分鐘,男人就回來了。
「菜點好了?」邵峰問。
薛琥嗯了一聲,繼續喝飲料。男人便沒再說話。
沉默突如其來,就好像忽的一下子就鋪天蓋地,壓得人喘不過氣。薛琥是希望邵峰說些什麼的,可男人什麼都不說。像是莫明其妙的較勁,似乎哪一方先開口,哪一方就輸了。
「那是……誰啊?」終究,還是薛琥先開了口。他扛不過邵峰,他一早就知道,打從認識這個男人開始。
「就一朋友。」邵峰眼神飄忽,沒有多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