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 - 第13章
顏涼雨
薛琥眯起眼睛,輕嘲的挑起嘴角:「以前那位吧,給你做飯的?我記得叫田蕾來着……」
「都過去了。」邵峰淡淡的應着,然後眨眨眼,又換上往日一樣的調侃笑容,「寶貝兒,吃醋了啊?」
薛琥沒說話。他看着邵峰的眼睛,想從那裡找到哪怕一丁點的蛛絲馬跡,可他失敗了。但他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告訴他,邵峰對田蕾還有情分。對於現在的薛琥來說,第六感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反而比邵峰來得真實。
「看什麼呢,眼睛都直了。」邵峰笑着颳了下薛琥的鼻子。
可薛琥笑不出來,他聽見自己干啞的嗓音一字一句的說着:「邵峰,我把話說在前面。你找哪個女的都行,就這個不行。」
邵峰皺起眉毛,仔細看了他好半天,忽然伸手敲了下薛琥的腦袋:「想啥呢。」
正趕上服務員端菜上來,邵峰拿起筷子給薛琥夾了大大的一筷子菜,然後催促着:「趕緊吃吧。你不是嚷嚷着餓嗎。」
薛琥撥弄着碗裡着菜,有些茫然。他明明記得自己應該是在一片草地上流連嬉戲的,可什麼時候帶了懸崖邊兒呢。你找哪個女的都行,靠,自己居然連這話都說出來了。誰逼的?邵峰?愛情?生活?還是他自己?
薛琥不知道,他只是跟着直覺走,然後,一步步,退到極限。
許久之後,薛琥仍然記得那個五一。悶熱的天,煩躁的情緒,還有漸漸脫軌的情感。就像裝滿水的燒杯,在酒精燈平穩而緩慢的加熱下,悄悄的升溫,但表面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直到一個小小的氣泡從杯底上升,破裂,還不待你反應,滾滾的沸騰便接踵而來。
第22章
五一過後,薛琥和邵峰幾乎是一直膩在一起的。進了六月,天氣愈發的悶熱起來。相反,邵峰去健身房的次數卻逐漸頻繁。按照他的說法,是越熱,才越有健身效果。但可苦了薛琥。
「不去不去不去,你都壯得像頭牛了,不差這一天。」薛琥趴在床上一個勁兒的嚷嚷,空調涼涼的風拂過身體,說不出的舒爽。這天氣,放着空調房不呆去健身房,他絕對是腦袋有問題。
邵峰一個虎掌拍在薛琥後背上:「你他媽的早晚得懶死。」
薛琥撇撇嘴,嘟囔:「懶我還又做飯又按摩的呢,要是不懶,那我不得當勞模了。」
邵峰笑笑,把人拉了過來。薛琥只覺得唇上一陣溫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親了。邵峰輕輕的吮着他的唇瓣,時而用牙齒頑皮的咬一下,時而逗弄着他的舌尖頑皮嬉戲,熱浪從身體最深處席捲而來,薛琥下意識的便要後退。邵峰卻一下扣住他的頭,不給他任何逃避的機會,更是加深了這個吻。
再後來怎麼回事兒薛琥暈暈乎乎的也說不清,反正邵峰是好說歹說連哄帶騙的就把他給折騰進了健身房。
練器械的時候薛琥還悶悶不樂着,也不知道是氣邵峰的狡猾,還是鬱悶自己的不爭氣。咋就這麼沒有革命立場呢!
「我叫你來是鍛煉,你當觀摩啊。」兩個小時之後,大汗淋漓的邵峰走了過來,沒好氣的白了眼薛琥正在慢走狀態的跑步機。
「我這也算有氧運動,溫和健康。」薛琥嘿嘿一樂,麻利地關掉機器,三兩下就從跑步機上跳下來,「你鍛煉完了?」
「嗯,可算讓你熬完了。」邵峰無奈的笑笑,撲棱撲棱薛琥腦袋,「你他媽的都沒出汗吧。」
「那不能,就這天兒,我光坐着都出汗。」薛琥說得非常認真,末了還鄭重其事的點了下頭。
邵峰無奈的揉亂他的頭髮,寵溺的笑笑:「走吧,薛少爺,可算讓你熬出頭了。」
薛琥眼睛都亮了,趕緊跟着邵峰往樓上浴室里走。
對於薛琥來說,去健身房的唯一樂趣,就是沖涼時刻了。邵峰的身材真的很好,每次擦完沐浴乳,都有着說不出的性感。當水流緩緩的滑過他的胸膛,精壯的腰腹,薛琥都會看得眼睛放光臉蛋兒發熱。
這個圈兒里不缺帥哥,不差型男,水靈兒清秀的更是一抓一大把,可薛琥就是喜歡邵峰,喜歡他帶來的那種踏實感、力量感和安全感。
「我說,那邊一排空位你非得跟我這擠是吧。」邵峰好笑的看着薛琥在身邊蹭啊蹭。他有時候覺得薛琥特懂事兒,有時候又覺得他壓根就一還沒長大的小孩兒,跟孫悟空似的,一天到晚七十二變。
洗了澡,薛琥跟着邵峰往樓下走。下樓梯的時候,邵峰走在前面。看着邵峰寬闊的後背,薛琥不知哪裡來的衝動,一下子就竄了過去撲到了邵峰的背上。
「靠,你屬猴崽子的啊。」邵峰一驚,腳下險些踩空。
「呵呵,你背我下樓。」薛琥往邵峰的後脖子上吹氣兒,頑皮而曖昧。
邵峰罵了句什麼,薛琥沒聽清。反正下一秒男人的大手有力的把他往上一托,竟然真的就背着他走了起來。弄得薛琥眼睛瞪得大大的,沒時間體味惡作劇得逞的幸福,光顧着感慨自己的體重了。靠,別是真輕成羽毛了吧,怎麼男人背起來步速都不帶變化的!
眼看着要到大廳人多的地方了,薛琥連忙從邵峰身上下來:「呃,行了,知道你是大力水手了。」
邵峰樂:「這會兒知道丟人了?唉,本來還準備一路把你背回去的……」
「你個……」薛琥磨了半天牙,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傢伙。
就這麼有說有笑的出了健身房大門,薛琥跟着邵峰往路邊的停車位走。可沒走兩步,邵峰忽然停那兒了,薛琥一時沒察覺,砰的一下就撞上了男人的後背,鼻子這叫一個疼。
「喂,你好端端停……」薛琥話說一半,忽然卡在那兒,他也停住了,然後生生咽下了後半句。
「媽,你怎麼……過來了……」薛琥聽見邵峰的聲音,乾澀的要命。
女人沒說話,他先是看了看邵峰,然後目光便直直的射向薛琥。如果目光可以殺人,薛琥覺得自己此刻,一定屍骨無存。女人的眼神似乎恨不得自己頃刻灰飛湮滅,再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那種強烈的恨,刺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跟我回家。」女人終於開口,只有四個字,冷冷的,可聽起來卻像是在千度高溫的鋼爐里鍛造了成千上百年,丟出來,滾燙的熾火遠遠的就能把人灼傷。
邵峰忽然轉過頭,薛琥沒有任何準備,就那麼的迎上了男人目光。那一刻,邵峰的眼裡閃着太多的東西,薛琥沒辦法一一識別,可那濃濃的隱忍和無助,他看得真切。那樣的眼神,讓邵峰整個人忽然變得很脆弱,很柔軟,好像他忽然間就變成了一個孩子,在迫切的尋求薛琥的幫助。
邵峰在望着他,邵峰的母親也在望着他,錯綜紛雜的目光刺得薛琥體無完膚。那一刻他好像成了全世界的罪人,搶了人家兒子,破壞人家家庭,十惡不赦……
薛琥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心裡有個聲音在喊,你們別這樣看我,我什麼都沒幹,我只是辛辛苦苦的找了個人,認認真真的談了場戀愛,然後努力的在踏踏實實過日子。
這,有什麼錯呢?
薛琥知道邵峰在等待他說話,他也知道他這時候該體貼的說嗯,跟你媽回去吧。可薛琥幾乎把牙咬碎了,那幾個字還是頑強抵抗着,拼死不出來。所以薛琥只能控制着自己唯一聽話的身體,後退一步,再一步。
邵峰該是懂了的。因為他在深深的望了薛琥一眼之後,打開車門,把女人讓了進去。然後自己坐進駕駛座,發動了汽車。薛琥不知道最後汽車離開的時候男人有沒有看自己,因為他已經偏過頭,沒敢再看。
每個戰士的HP都是有限的,剛剛的一切,耗盡了薛琥最後一滴血。他現在唯一能做的,要麼補血,要麼陣亡。
拿出手機,薛琥撥通了久未撥過的電話號碼。
「喂,媽?」
「喲,可算想起給媽打電話了,最近怎麼樣啊……」
「挺好的。沒聽出來我這活蹦亂跳呢嘛。」
「和你說一個禮拜給家裡打次電話,你壓根兒也不往心裡記啊!」
「呵呵,這不工作忙嘛。」
「也不指望你賺大錢,能養活自己就成。」
「嗯。」
「那個……生活上沒什麼困難吧?」
「啊?」
「你這輕易不主動打電話,我怎麼覺得懸懸乎乎的。」
「媽,你就不能盼我點好,真是的……」
「行行行,你好就行。對了,有女朋友沒?」
「呃……我這不還在努力嘛……」
「我不管,下次回家你得給我帶個回來聽見沒?」
「嗯嗯,知道啦……」
掛了電話,薛琥輕輕舒口氣。你看,他還沒到人神共憤的地步,你看,還有人一直在掛着他。薛琥仰起頭,望了望蔚藍的天空,微風吹過發酸的眼眶,帶着絲絲溫柔。
第23章
邵峰走後曾經打過一次電話回來,說好長時間沒回家了,家裡也是急了。放心,吃頓飯就回來。薛琥信了。然後這頓飯,吃了三天。
再接到邵峰電話的時候,是星期五的傍晚。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薛琥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準備吃打包的外賣,剛夾了第一塊雞肉,女人沙啞的聲音隨着手機的震動緩緩而起,手一抖,雞肉直接落到了地上。
薛琥深吸一口氣,又做了十幾秒的臉部肌肉運動,才小心的按下接聽:「喂,你還知道打電話啊……」
「這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情緒嗎!」那邊的邵峰咬牙切齒。
「切,有工夫說那麼多廢話,趕緊回來不就得了。」薛琥努力讓自己上揚的聲音沒有絲毫破綻,「你別是給人軟禁了吧。」
「一邊兒去。」邵峰沒好氣的說,頓了下,聲音忽然正經起來,「出來,咱倆吃個飯。」
心跳忽的停了一下,薛琥深呼吸:「回來唄,我給你做。」
「偶爾也得出去吃頓好的嘛。」
「你這會兒知道獻殷勤了……」
「呵呵,出來吧,我在路上呢,一會到樓下接你。」
「……嗯。」
見到邵峰的時候,薛琥真的想撲過去抱那個男人。原來電視劇里那些個狗血鏡頭真的不是胡編亂造,原來,頭腦發熱的時候想怎樣做都不過分。但,薛琥只是想想。且不說他丟不起那個人,就算丟得起,他也不敢去。沒有牢牢抱緊過最好,起碼,丟的時候不會痛。
邵峰找的飯店很高檔,薛琥和男人交往以來,還真沒這麼奢侈過。環境好,服務好,價格應該也挺好。
邵峰點了一桌子的菜,很快,就擺滿了。他先給薛琥倒了杯啤酒,然後又給自己倒滿。薛琥很少享受這種規格的待遇,就像囚犯被處決前的最後一餐,總是會特別豐盛並且有個雞腿。想到這裡,薛琥忽然笑了一下。
邵峰敏銳的觀察到了,輕輕蹙眉:「笑什麼?」
「沒。」薛琥搖頭,然後拿起酒杯,舉到邵峰面前,「祝賀你脫胎換骨,重新做人。」說完,輕輕仰首,滿滿一杯,乾乾淨淨。
「薛琥……」邵峰的嘴唇艱難的開合,似乎這兩個字,就耗盡了他的全部勇氣。
薛琥把酒杯放下,低下頭,拿起筷子,一道道的夾菜,好吃的多吃兩口,不好吃的吃得更多。其實都一樣,進了嘴裡,只有苦。
「我想,找女朋友這事兒,可能拖不下去了……」
「我媽沒把話挑明,其實她心裡明鏡兒似的。就差拿上吊逼我了……」
「我快三十了,家裡肯定急,再說親戚也都看着呢……」
「你也知道,我幹這行的,一直這麼晃蕩,說不過去……」
「薛琥,我喜歡你,不是說假的,我還從來沒和一個人一起過這麼久……」
「薛琥……」
邵峰什麼時候沉默的,薛琥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從頭到尾,一直很安靜。安靜的吃菜,安靜的傾聽,安靜的點頭,邵峰說一句,他眼睛就疼一下,等最後什麼都安靜下來時,眼睛已經憋得通紅。
打從懂事起,薛琥再沒哭過。他不想為這事兒哭,不值當,可眼睛不聽話。那他就只能使勁忍着,哪怕眼淚都把眼眶填滿了,可他死活憋着沒讓它們落下。
「薛琥,你抬頭。」邵峰發現了不對勁,直接命令着。
薛琥不想示弱,他把嘴唇咬得緊緊,倔強地抬起頭,對上了邵峰的眼睛。
邵峰愣了下,隨即苦笑着罵:「神經病啊,我又沒說分手,你這是幹嘛啊。」
邵峰說着,抬手就要捏薛琥的臉。薛琥微微別過頭,躲開了。男人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末了,悻悻的收了回來。
「這不還在考慮這事兒麼,也沒說就定死……」邵峰微微後仰,靠在椅子背上,重重的嘆了口氣。
邵峰的掙扎和難過,薛琥不是看不出來,可對邵峰的心疼,被更多的難過和苦澀厚厚的掩埋住,薛琥沒有力氣再去把它們從遍布瓦礫的廢墟里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