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 - 第17章
顏涼雨
想起去年回家的時候,老媽念叨着以後找媳婦兒可得找個聽話的,不然就你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脾氣,哪個姑娘受得住。薛琥忽然揚起了嘴角。他想說,媽,你還真沒什麼預見性。你兒子現在是伺候人家大老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脾氣,呵,早他媽沒了。
第28章
這個新年,薛琥過得渾渾噩噩。
年後,邵峰更忙了。一星期兩三天的歷史已經過去,慢慢的,發展成一星期只過來一次,再後來十天半個月才能過來一次。薛琥忽然想到了溫水煮青蛙。如果一開始邵峰就這樣,他肯定會受不了,甚至瘋掉。可是現在,他除了難受一小下,似乎沒了多大的感覺。
薛琥知道邵峰忙,要忙着考試,忙着全力以赴的背書,忙着一大堆可能自己並不知道的事情。邵峰偶爾會來個電話或者發個短信,這幾乎成了薛琥唯一堅持下去的力量源泉。
「喂,你拍是不拍了。」擺造型擺了N久的上帝終於不滿出聲。
薛琥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擺弄照相機,咔咔咔的工作起來。
好容易結束工作,薛琥又坐到影樓的角落裡,拿出手機擺弄。屏幕一直是暗的,他也沒期望會等來什麼,可盯着手機,似乎成了一種習慣。店裡的人好像都有了某種默契,對於許久未出現的邵峰,沒人去提。
終於,薛琥自己按開了手機。進入收件箱,最後一條短信還是男人一個星期前發來的。
【寶貝兒,最近比較忙,沒時間陪你,照顧好自己。】
心,似乎又暖了起來。
薛琥和自己說,既然想和邵峰長久的在一起,那麼就不該矯情見面的次數或者暫時的分開。只要男人心裡還想着他,就夠了。
周六,天颳起了大風。隔着窗戶都能聽見嗚嗚的聲響。薛琥懶得出門,他已經很久沒出門了,上一次逛街是什麼時候,他都沒了印象。近來無數次的周末,他都是裹着棉被面對電腦度過。
到中午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薛琥正在和別人PK,手一滑,電腦上的小人應聲倒下。薛琥無暇顧及,幾乎是踢倒凳子床開桌子奔去床上摸手機。看到小屏幕上蹦達的那兩個字,薛琥忽然覺得眼睛發熱。
「餵……」薛琥讓自己聽起來很自然。
「又打遊戲呢吧。手機肯定扔床上呢,半天才接。」邵峰在電話那頭嘟囔。
薛琥撇撇嘴:「誰告訴你我遊戲呢,我和人視頻呢。」
「喲,膽子大了,等我回去收拾你。」
「呃……你什麼時候過來?」
「再過陣子吧,最近忙翻了。」
「哦。」
「對了,現在過我這邊來,吃個飯。」
「啊?」薛琥有點發愣。
「咋啦,你不想我啊。」邵峰似乎在笑。
薛琥沒說想,或者不想,他只是問了地址,然後飛似的奔了過去。
快一個月沒見的男人,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可薛琥還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就像粘到了男人身上。
「讓你點菜,看我幹嘛。」邵峰沒好氣的敲他腦袋。
薛琥哦了一聲,然後草草的點了幾個菜,打發走服務員,繼續盯。邵峰沒轍,只能寵溺的笑笑,然後不知道從哪摸出來個筆記本塞到了薛琥手裡。筆記本包還是嶄新的,連牌子都還醒目的掛着。
薛琥的視線總算有了短暫的轉移,但很快又回到邵峰臉上,大大的眸子裡寫滿了困惑。
邵峰捏捏薛琥的臉:「這回能趴床上了,可別再裹得跟熊似的。」
心裡那個已經燃盡的火堆轟的一下子又着了,它們原本只剩下了一堆灰燼和星星點點的餘溫,可這會兒,燃得火紅,燒得熾烈。半年來的委屈,好像都被這把火燒得一乾二淨。
其實薛琥不在乎他送的是什麼,他在乎的,是男人的這份心。
一頓飯,薛琥吃得幾乎算得上虔誠。他怕這只是個夢,然後一不小心,就醒了。
吃剛完飯,邵峰的手機就響個不停。薛琥聽着那邊似乎局裡有了什麼事兒,但不真切。接完電話,男人抱歉的摸摸他的頭:「你恐怕得自己回去了,我那邊還有事兒。」
薛琥使勁點頭:「嗯,你先去忙。」
邵峰又囑咐了半天什麼過馬路小心點之類,才離開。
目送邵峰離去,薛琥才拎着筆記本上了公車。午休時間,車上的人很少,薛琥選了個靠窗的位置,把筆記本貼着裡面放好,自己才小心翼翼的坐進去。車緩緩啟動,薛琥覺得連窗外的風景都格外動人起來。
車快到站的時候,小九打來電話。無非就是店裡的一些瑣事,可薛琥興高采烈的格外話多。弄得小九莫明其妙,這還沒到春天呢,你怎麼跟開花了似的。薛琥懶得解釋,就說你別管,反正我高興。弄得小九也跟着情緒飛揚。電話沒說完,車已經到了站,薛琥就這麼一路講着電話,一路下車,一路往家走。等電話講完了,家也到了,他才發現手裡好像少了點什麼。
很長一段時間以後,薛琥還總會回憶起那天的感覺。頭皮發麻心跳加速都是其次,他忘不掉的是那種深深的絕望。他不在乎丟個筆記本,如果那僅僅是個電腦的話。可那是邵峰送的,薛琥覺得那代表着男人對他的感情。於是薛琥就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是不是他,薛琥,壓根就沒有這個命?
薛琥一宿沒睡。翻來覆去的,腦袋裡都是這件事兒。以前邵峰就說過他,腦子裡存不住事兒,有個什麼非得講清楚弄明白,不然消停不了。薛琥覺得有時候,男人看他比他自己都透。沒錯,他就是不踏實。這不光是弄丟了個電腦,還有邵峰的心意,薛琥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
「一萬?薛琥,你不是遇着什麼麻煩了吧?」老闆瞪大眼睛,看着大清早還沒開張先開口借錢的員工,「遇着什麼事兒了?」
薛琥不想說太明白,抿抿嘴唇:「那個,我確實急用,我保證一定儘快還。」
薛琥知道老闆是個很好的人,而事實上老闆也沒讓他失望,轉身就帶着薛琥去ATM取錢,邊取還邊念叨呢:「我也不怕你跑,跑了還有邵峰嘛,他一警察總跑不掉吧。」
薛琥不知道怎麼接話,只能苦笑。
錢借好了,可人卻未見。等了一個多禮拜,薛琥才終於等來了邵峰。
男人一進門,就嚷嚷着:「哎喲我操,這幾天能把人累死,趕緊過來給我按按。」
薛琥本來都擺好了撲過去的姿勢,聞言直接踩了剎車:「你還真把自個兒當太上皇了是吧。」
「嘿嘿。」邵峰樂着,摟過薛琥來啃啊啃。
膩味完之後,薛琥拿了精油給男人按摩。沒幾下,男人就開始舒服的哼哼:「你這手藝絕對的專業……」
薛琥揚起嘴角:「切,也就是你,偷着樂去吧,我這麼伺候過誰啊……」
邵峰笑呵呵的:「知道知道,你最貼心了。」
薛琥又嘟囔了兩句,手上卻更加認真。
按摩完了,邵峰躺床上休息。薛琥呆在那兒,忽然不知道如何開口了。也許真是想什麼就會來什麼,這廂薛琥還沒想好,那廂邵峰先開了口:「那筆記本呢,沒見你用啊。」
薛琥沒說話,轉身跑臥室里把裝着錢的信封拿了出來,遞到邵峰面前,同時坦白:「本兒丟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呃,這錢你拿着吧,算我賠你的。」
邵峰起身,眯着眼睛看了信封好半晌,然後不冷不熱的問:「你哪來的錢?」
薛琥不明所以,照實回答:「哦,在老闆那兒先借的。」
邵峰抬頭,看着薛琥,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在閃:「說了送你的就是你的了,你還我錢,當我什麼人了?」
薛琥有點着急,他怕邵峰誤會:「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我不想占你便宜,畢竟……」
「薛琥!」邵峰有點生氣,「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你男人,你這是噁心誰呢!」
薛琥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麼魔,反正就是死活要把錢往男人那推。終於,邵峰操了一聲,穿上衣服開了門就走。
薛琥也魔怔了,直接跑過去就把錢往男人手裡塞。邵峰終於怒了,盯着手裡的信封磨了半天牙,最後說:「行,我他媽第一次上趕着被人捅錢的!」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邵峰走了很久之後,薛琥忽然後怕起來,他覺得要是因為這事兒他和邵峰掰了,那簡直哭笑不得。於是他開始給邵峰撥電話,撥一個,對方按掉一個,到後來索性就響着不接。薛琥委屈到了極點。他只是希望邵峰知道,他不是圖他什麼,他就是愛他這個人。
兩天之後,薛琥被老闆叫了過去。問他和邵峰玩啥呢,哦,一個借錢,完了一個馬上還,好麼,錢的序列號都沒變,合着壓根沒動。
從老闆那出來,薛琥又給邵峰打電話。這一次,男人沒有掛。
「喂,邵峰……」
「嗯哼。」
「那個老闆和我說了……」
「行了行了,那事兒咱誰也別提了。」
「可……」
「你還說是吧,靠,我要英年早逝那也是被你氣死的。」
薛琥淺淺揚起了嘴角。
見薛琥總算識相的往事不再回首,邵峰那邊才舒坦了點:「這陣子也忙,估計又見不着你了,等五一放假,好好陪你幾天。」
「嗯。」儘管知道邵峰看不到,可薛琥還是重重的點了頭。
第29章
就為邵峰的一句話,薛琥足足期盼了一個多月。
可轉眼五一,人沒來,薛琥等來的,只是個電話。
邵峰在電話里說最近局裡忙,這假恐怕是休不上了。薛琥嘴上說工作嘛,那就沒辦法了。可掛上電話,眼圈就紅了。
渾渾噩噩的在家宅了兩天,薛琥覺得自己已經發霉了。對着鏡子,底版還是那麼帥,可精氣神兒全無,別說拉風,現在連空氣都帶不動了。
深吸口氣,薛琥打起精神,開始翻箱倒櫃的找衣服,最後總算配滿意了,晃晃悠悠的出了門。其實薛琥也不知道自己出門要幹嘛,也許只是隨便的逛逛,很長一段時間,他的日子裡只有邵峰和電腦,邵峰總不來,那麼就只剩下電腦。他悶得太久,身體上的,精神上的,幾乎把他憋瘋。
逛商場的時候,薛琥非常鬱悶的發現自己引以為豪的時尚觸覺正面臨着巨大的挑戰,各領域各專櫃各品牌的新品和潮流動向他基本跟不上了。這個問題可嚴重了,薛琥幾乎是挨個櫃檯的轉,跟社會調查似的。
「薛琥哥哥~~」
要不說世界就是個村兒呢,破天荒出來一次也能碰見熟人,薛琥不知道該說他太背還是和那傢伙太有緣分。
沒等薛琥糾結完,小紀那邊兒已經撲過來了:「薛琥哥哥~~我想死你了~~」
大庭廣眾,大殺四方。
薛琥已經掉進了黑線的海洋,狼狽的把小紀從身上行往下扒拉:「咱公共場合,能克制一下不?」
小紀不干:「那人家想你嘛。」
薛琥再也受不了,不怪他無情,實在是小紀雷人的段數太高。好容易把人從身上揪下來,薛琥大踏步的就想逃離現場。結果沒走兩步,就聽小紀在後面問:「對了,薛琥哥哥,你真跟邵峰分啦?」
薛琥幾乎是瞬間停了腳步,轉身,死死的盯着小紀:「你……說什麼……」
小紀一臉納悶:「啊,我前天在酒吧看見他了呀,一大幫子人,說你倆早分了。」
薛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商場的。好像整個人一下子就懵了,忘了思考,忘了呼吸,忘了一切的生理本能,只剩下痛,卻很快也麻木了。他不懂,明明能做的都做了,甚至不能做的他也做了。為什麼還會這樣呢。他真的想過和邵峰一輩子的,而且不只一次的想。他甚至想如果邵峰離了婚,他要怎麼和家裡出櫃。呵,那麼久遠的事情,他也會在夜深人靜時一遍遍的描摹,然後,便覺得也許某一天,想的這些真會派上用場。
天漸漸暗了下來,薛琥才察覺,自己竟然已經不知不覺的遊蕩了一個下午。他一點都不想回家,那個地方根本也不是他的家。到便利店買了好多啤酒,薛琥找家浴室要了個小包間,然後把自己藏了進去。
也不洗澡,也不要服務,什麼都不要,薛琥只是喝酒。喝完一個,就把空罐子丟掉,聽着罐子落地的聲響,就好像把某些心情也一起丟開了。
喝到後面,薛琥覺得頭暈,暈得厲害。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機,薛琥胡亂的翻着電話本。電話本里的人好多,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李皓,邵峰,還有一個又一個他根本想不起來樣子的一夜情對象,翻到最後,是卓文俊。
不知怎麼的,薛琥忽然想哭。聽見邵峰說他倆分了的時候,他都沒哭出來,此時此刻,看着卓文俊的名字,卻忽然想哭。想見這個人的念頭空前的強烈,薛琥也不知道緣由,他只知道這個人是圈子裡唯一對自己好的人,唯一被自己傷害卻從來沒有傷害過自己的人。
「薛琥?」電話很快接通,卓文俊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疑惑和不確定。
薛琥的眼淚忽然就掉了出來。卓文俊的聲音似乎有着某種力量,輕易的便卸下了薛琥的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