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 - 第18章
顏涼雨
「喂,你還好嗎,怎麼了?」卓文俊似乎發現了什麼,關切的問。
薛琥吸吸鼻子,頭似乎更暈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我想見你。」
後面卓文俊似乎問了他在哪兒,薛琥記不得了,只知道掛了電話,他又喝了三罐啤酒,卓文俊才推門而入。
薛琥使勁甩了甩頭,可應在眼裡的卓文俊還是有兩個腦袋。但他管不了那麼多,醉醺醺的一下子撲到男人懷裡,薛琥使勁的喊着:「我對不起你,我一直知道你對我好的——」
卓文俊險些被撲倒,好容易站穩了,又被薛琥一身的酒氣熏得夠嗆,頭疼的揉揉太陽穴,薛琥聽見他問:「你到底怎麼了?」
薛琥使勁搖着腦袋,沒理會卓文俊的疑問,還在自顧自的說着:「如果我現在答應了,你還要不要我……」
卓文俊一臉黑線:「你演八點檔呢啊……」
薛琥想說什麼,卻被卓文俊一把奪過手機。
「你幹嘛……」薛琥莫明其妙的嘟囔着,覺得自己反應有些遲鈍。
「找邵峰來接你,靠,這都快出牆了。」卓文俊沒好氣的說着,總算在薛琥的手機里翻到了邵峰的電話,薛琥愣愣的看着卓文俊,卓文俊愣愣的聽着電話。
電話通了,可無人接聽。
試了幾次,結果相同。
薛琥忽然樂了,就好像打賭獲勝的孩子。頑皮的揚起了嘴角。卓文俊嘆口氣,隱約知道怎麼回事兒了。幾下揉亂了薛琥的頭髮:「坐那兒去,老實點。」
薛琥聽話的乖乖坐好,然後卓文俊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旁邊。
卓文俊沒說話,只是安靜的陪薛琥坐着。
薛琥沒再喝酒,他有些困了,慢慢的,靠在卓文俊的肩膀,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是後半夜,卓文俊已經不在了。薛琥酒勁兒已過,現在除了窘,沒有別的感受。再次撥通卓文俊的電話,響了好多聲,那邊才接起。
「睡了嗎?」薛琥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
「睡沒睡的不也給你折騰醒了?」卓文俊揶揄着,語氣里卻帶着絲笑意。
「呃,之前丟人了。」薛琥撓撓頭。
卓文俊沒再提,只是淡淡的說:「薛琥,有些事不能憋在心裡,無論什麼,都要說清楚講明白,不然會吃虧。」
薛琥沉默,他不知道卓文俊是單純的勸自己,還是有更深一層的涵義。到最後,他只能真誠的說:「謝謝你。」
掛了電話,薛琥搖搖晃晃的從浴室回了家,他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什麼都不要想了,什麼都不要做了,這一刻,他只認得柔軟的床榻。
可能是酒勁兒的緣故,薛琥一覺睡到早上八點多,要不是手機一直在響,他也許會睡得更久。
拿過手機的時候,小東西已經不再唱歌,薛琥看着上面有幾個未接來電,打開明細,都是邵峰的。有半夜裡打的,有剛剛打的。薛琥望着天花板,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恢復到最平靜。才撥通了電話。
邵峰很快就接了起來,語氣並不好:「你幹嘛啊,大半夜給我打電話,然後我回了好幾個你又不接。」
薛琥沒接茬,直接開門見山:「昨天我碰上小紀,他說在酒吧看見你了。然後你說了什麼,我也知道的……」
邵峰淡漠的嗯了一聲,沒說話。
薛琥覺得心裡有些冷,可還是強迫自己繼續說:「這些我不介意。咱話也不妨打開了說,我知道長期不讓你接觸圈子裡的人,沒有別的娛樂活動,你有點憋了。你想玩?行,我就放你玩,你只要記得還有我這麼一個人在,那也沒什麼了。」
邵峰怎麼回答的,薛琥忘記了。也許男人根本就沒有回答,呵,誰知道呢。
薛琥一直以為,結婚是橫在他和邵峰之間最大的坎兒。結果現在才發現,他把事情和人,都看得太簡單了。
真正影響兩個人的,是心。如果邵峰的心不在他這了,那麼他哪怕一輩子不結婚,也跟自己沒了關係。
薛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攤牌起了作用,邵峰迴來的頻率真的變高了。只是每次都是後半夜兩三點,帶着一身的酒氣,帶着別人的氣味。薛琥不知道說什麼,他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可說。他能做的就是伺候邵峰洗澡,睡覺。
偶爾,薛琥會在男人睡着的時候把他樓住,可稍微摟緊點,男人就像有自我意識似的翻個身,夢裡,也乾淨利落的把薛琥的胳膊揮開。
漸漸的,這成了他和邵峰的相處常態。
有一次早上一起喝粥,薛琥忽然問男人:「你什麼時候結婚?」
弄得邵峰一臉狐疑:「問這幹嘛?」
薛琥笑笑:「給你當伴郎。」
邵峰沒好氣的樂:「別是想砸場子吧。」
薛琥扯扯嘴角:「我哪敢,那全場警察一人一槍我連全屍都留不成。」
邵峰笑着罵他有病,薛琥也跟着笑,然後低頭喝了一大口粥。
想做伴郎,是認真的。
既然怎麼都放不下這個人,那麼索性就自己給自己心口一刀,薛琥想着,如果站在邵峰的身邊看着他和別的女人結婚,他就可以和這個男人乾乾淨淨的斷了吧。
第30章
薛琥沒等來婚禮,很久很久之後他還會去想,如果等來的是婚禮多好,那麼起碼這段感情還不會如此不堪。起碼他還有值得回憶和品位的東西。
那天半夜,薛琥是被蔥蔥的叫聲吵醒的。外面有人在鑿門,於是蔥蔥一直在叫,叫得兇狠。
薛琥覺得奇怪,因為邵峰不是第一次這個時間過來,而蔥蔥只有在遇見陌生人的時候,才會那麼凶。
翻身下了床,薛琥迷迷糊糊的去開門。當夏初的涼風吹上薛琥臉頰的時候,薛琥終於明白了蔥蔥焦躁的原因。門外確實是邵峰,可不只是邵峰。酒氣撲面而來,薛琥愣愣的看着摟成一團的兩個人,覺得就像在看東方夜譚。
一把推開薛琥,醉得一塌糊塗的兩個人踉踉蹌蹌的進了屋。
喘息,汗水,糾纏。
薛琥就站在門邊,看着他們在自己的那張床上翻雲覆雨。那一刻,他麻木了許久的心似乎忽然有了知覺。鋪天蓋地的痛,折磨得他無法呼吸。他別開眼睛,強迫自己不去看,可聲音還是真真的傳進耳朵,鋼刀似的,直愣愣地扎到他的身上,一下下戳進他的心裡。
男人的冷淡薛琥可以忍,男人的結婚薛琥可以忍,哪怕男人的花心薛琥也可以忍,他一度以為那是自己的忍耐力太好,可現在才明白,是因為他沒有親眼去見。因為沒見,所以他可以幻想,可以期待,可以傻傻的認為男人總有一天會回頭,然後看到,他,仍在原地。
散了吧……
薛琥和自己說。他就是再能委曲求全,這事兒,也到了底線。
半夜四點,薛琥拖着行李走出了家門。把邵峰忘了,把跟他糾纏的男孩兒忘了,把蔥蔥也忘了……
行屍走肉似的,等反應過來,人已經在了院門口的公交站。站牌兒旁的花壇里,紅的,黃的,粉的,綻放得正艷。
冷清的街道上,沒有車,沒有人,什麼都沒有。路燈把薛琥的影子拉得長長,單薄得厲害。來到這個城市這麼久,薛琥第一次真正的感到走投無路。他沒地方去,沒人去找,什麼都沒有。
空氣很涼,一點點的從毛孔滲進來,然後擴散到四肢百骸。薛琥忽然覺得好累,他躺在花壇邊緣寬寬的台子上,好想睡,可又睡不着。
蔥蔥還在叫,離得這麼遠,薛琥依舊聽得真切。閉上眼,有什麼東西落進了泥土。
沒過多久,薛琥忽然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猛的起身,趙越安靜的在他面前站着。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只是眼裡多了些別的什麼東西。
「蔥蔥一直叫,我以為出事兒了就過去看看。」趙越嘆口氣。
薛琥吸吸鼻子,苦笑:「你都看到了,這下我想住也住不成了。」
趙越看着薛琥好半天,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回拉:「這房子是租給你的,要走也是他走。」
那一刻,薛琥緊緊攥住趙越的手,就想握緊了絕望都市裡唯一的溫暖。
薛琥回到屋子裡的時候,那兩個人早就折騰完了,亂七八糟的躺那兒,睡得東倒西歪。趙越上去就要弄醒他們,卻被薛琥早一步攔住了:「現在弄醒也是白費,醉着呢。等早上吧,我會把話說清的。」
「就這麼等?」趙越皺緊眉頭。
薛琥淺淺的動了動嘴角:「嗯,就這麼等。」
趙越還要說些什麼,卻被薛琥搶了先:「你先回去睡吧,我自己能行。」
趙越沒再說話,薛琥總覺得他可以理解自己的心情,悲傷,絕望,還有支離破碎的狼狽。
送走了趙越,薛琥躺進了沙發里。把身子緊緊蜷成一團,恨不得整個人都陷進那片柔軟。被沙發包圍的時候,薛琥覺得莫名安心,就好像回到了童年,受了傷,可以回家。
天,不知不覺就亮了。屋子裡的兩個人,也終於醒了。薛琥聽見了混亂的聲響,很快,男孩兒先從臥室里出來,看也沒看薛琥,草草離開。薛琥嘲諷的扯起嘴角,還好,邵峰還知道情況不妙。
男孩兒離開沒多久,邵峰才終於從臥室里出來。薛琥坐在沙發上,也不說話,就那麼直勾勾的看着他。邵峰帶着討好的笑,慢慢走過來,坐進沙發里,然後薛琥聽見他說:「這不是喝多了嘛……」
薛琥望着邵峰,忽然間覺得很不可思議。打一巴掌可以揉三揉,捅一刀可以縫兩針,可都這時候了……他不知道是邵峰太自信了,還是自己不知不覺間真的把他慣成了這樣。
「邵峰,」薛琥乾澀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氣勢,甚至有些弱,可他依舊強迫自己把話說完,「我能做的都做了,能忍的也都忍了,現在這個狀況,我到底線了,也沒力氣了。」
邵峰忽然靠過來抱抱他,然後笑眯眯的哄着:「別鬧了啊,你也知道我喝多了……」
薛琥不說話,可看着邵峰的眼神,都是冷的。
連着幾天晚上,趙越都會拿着小菜來找薛琥來喝酒。薛琥知道他是怕自己出事,一時間心裡滿滿的感激。
三天後的晚上,接到了邵峰的電話。
男人沒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的問:「分手,你是認真的嗎?」
薛琥拿着電話,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胸膛里狠狠的絞着。他努力了這麼長時間,付出了自己都數不清的酸楚和眼淚,第一份認真到骨子裡的感情,薛琥覺得說分,就像在要他的命。
那邊一直很安靜,男人難得耐心的等着,薛琥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急,還是本來就不在乎。
嘴唇被咬出了血,終於,薛琥回了句:「嗯。」
三秒鐘之後,電話那頭響起了邵峰雲淡風輕的語調:「既然你都決定了,那也沒什麼好講的。咱把之前的帳都算一算吧。我那電腦一萬二買的,你賠給我,咱倆就算兩清。」
薛琥呆愣在那兒,連呼吸都忘記了。
腦袋裡忽然走馬燈似的出現好多片段,邵峰給他洗衣服,幫他收拾屋子,看不慣他裝帥故意絆他,健身房裡背着他下樓梯,頑皮的共擠一個淋浴頭,還有兩個人一起逛超市……
眼淚刷的就出來了。薛琥使勁深呼吸,想把它們壓回去,可那些水珠還是不聽話的爭先恐後滾落出來,掉到地上,摔成了幾瓣兒。
「餵?」邵峰那邊半天聽不見回應,有些疑惑。
薛琥把電話拿開,抬頭艱難的深呼吸,劇烈,而無聲。然後,他努力把自己的聲音繃到最緊,使之聽起來沒那麼悲慘:「嗯,該還的。只是,我一時間拿不出這麼多錢,分幾次還你行嗎?」
邵峰有些不耐煩了:「別拖拖拉拉的成吧,你不是鐵了心要分嗎,那咱該清的就一次都清了。」
薛琥把牙都要咬碎了:「呵呵,做人別這麼絕嘛,你家住哪兒,單位在哪兒,我都清楚的。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別逼我。」
這是薛琥說過的最狠的話,因為那個瞬間,恨是那麼的鋪天蓋地,幾乎把他吞沒。可話一出口,他又沒了底氣。他知道,自己壓根做不出來,他是真的把邵峰放在心裡第一位的,哪怕是現在。
結果邵峰冷哼:「行啊,那咱們就試試好了。別怪我沒提醒你,警察就是間接的流氓。」
通話結束,薛琥再也發不出聲音,指關節微微泛白,他幾乎把電話捏碎。
「薛琥……」趙越拎着酒出現在門口。
夏天的紗門形同虛設,薛琥不知道他聽去了多少。
見薛琥沒說話,趙越又問:「什麼分期,還什麼錢?」
顯然,男人聽見了全部。
不知為什麼,面對趙越的時候,薛琥總是會不自覺的卸下所有防備,似乎什麼話都可以和這個男人說,什麼委屈都可以和這個男人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