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 - 第4章

顏涼雨



「……你現在在哪兒?」

「解放路……」

「等我!」

「喂!卓文俊……」

「啊?」

「友情提示,十分鐘之後我在滙豐路,十七分鐘之後我在東八路,二十二分鐘之後如果不出意外我應該在市中心廣場南街……」

「……靠,你環城自行車賽啊!」

見到卓文俊,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兒了。也不知道那傢伙跟着環城公交車跑了幾站,薛琥忽然有點感動。就好像誰都給自己心裡澆冰水的時候,卓文俊弄來一杯白開水。雖然是常溫,可怎麼感覺都是熱的。

卓文俊一看薛琥這造型就對現狀摸清了八九分,接過他的行禮自顧自的往前拉:「先住我那兒吧。」

薛琥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可嘴動了半天,愣是一句話沒說出來。錦上添花他能推就推了,但面對雪中送炭,薛琥忽然捨不得推開那溫暖。

三兩步追上卓文俊,薛琥撓撓頭,問:「你自己一個人住啊?」

「和我家裡人住。」卓文俊說着看了薛琥一眼,「不過沒事兒,我就說帶個朋友回去,他們不管的。」

「哦……」薛琥應着,跟着卓文俊走了好長一段路,忽然問,「你家裡……知道你是嗎?」

卓文俊的腳步在聽到問題的瞬間頓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復正常:「我不知道,反正沒說破過。再說,這事兒明白不明白的都裝糊塗唄……」

「……」

薛琥沒再說話。凡事都有個度,以他和卓文俊的關係,問到這裡足夠。再深,就多餘了。

到卓文俊家樓下的時候,薛琥忽然想臨戰脫逃。也不知哪來的那麼一股子神經。卓文俊似乎看出來了,手下的行禮抓得更緊,幾乎是騰騰騰的往樓上拽。薛琥嚇得趕緊上,生怕半路行李箱被人拖散了。

最後,薛琥是硬着頭皮看卓文俊扣開了自己家的大門。

來開門的是卓媽媽。見到薛琥先是一愣,等卓文俊說是自己朋友想借住一陣子的時候,薛琥發誓他看見卓媽媽的目光閃了一下,然後下一秒,薛琥被特熱情的邀請進去。又是倒茶又是洗水果,末了卓媽媽還東拉西扯的打聽了一番。無非就是哪裡人啊,做什麼的啊,家裡還好吧之類。

薛琥一時間摸不清狀況,能答的都答了。最後也不知道卓媽媽是對着自己還是卓文俊笑,總之特和藹:「這孩子多樸實,挺好,挺好。」

薛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一雙運動鞋,早上剛洗過頭髮,此刻乾乾淨淨,清爽利落。如果這在卓媽媽眼裡算樸實的話,薛琥覺得自己大概了解卓文俊平日裡帶回的「朋友」都是什麼造型了。

毫無疑問,自己不是卓文俊帶回來的第一個。然後百分之一萬,卓媽媽對某些事情已經心知肚明。

說不上什麼心情,薛琥有點悶得慌。他覺得自己有毛病,明明對人家卓文俊沒意思,可聽到他總帶朋友回來吧,又不舒坦。嘖,夠沒勁的。

應付完卓媽媽的檢查,薛琥跟着卓文俊進了臥室。卓文俊的臥室很大,裡面還帶着一個書房。床只有一張,目測為2米X2米的SIZE,別說倆人,在上面支桌麻將都綽綽有餘。

「你一人睡這麼大床?」薛琥總算知道奢侈二字咋寫了。

「現在是倆人了。」卓文俊揚起嘴角。

「你別這麼笑行麼,我發毛。」薛琥咽了咽口水。

卓文俊沒好氣的拍他腦袋:「趕緊歸置東西,該放哪放哪。」

收拾東西的時候,薛琥忽然又想到了卓媽媽,於是和卓文俊說:「你媽人挺好的。」

卓文俊笑:「不就誇你一句樸實麼。」

薛琥撇撇嘴:「比你品位強多了。」

卓文俊白他一眼:「那你當老年之友去。」

一折騰就折騰到了晚上。等要睡覺的時候,說不緊張是假的。薛琥甚至設想了最壞的情況,如果卓文俊撲過來他怎麼辦。可事實證明,他還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卓文俊規規矩矩的躺在一邊,連翻身都少得很。

漸漸的,薛琥也放心下來,沉沉的睡了過去。

夜裡有些涼,薛琥打了個噴嚏,迷迷糊糊的從夢裡出來,半睡半醒的伸手去摸被自己踢開的被子。結果被子沒摸着,摸到了一個溫熱的人體。薛琥一激靈,這才想起來身邊還一個人呢,趕緊把手收回來,薛琥屏住呼吸安靜了好一會兒。

身邊的人呼吸均勻,似乎沒什麼變化,薛琥這才放心下來,調整好呼吸,又摸回被子蓋好,薛琥長舒口氣,翻個身準備繼續睡。結果一翻身,就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眸子,薛琥險些叫出來。

靜謐,還是靜謐。

薛琥使勁的眨眨眼睛,卓文俊紋絲不動。就這麼對視了不知道多久,薛琥咽了咽口水,輕輕抬手在卓文俊眼前晃。

「我沒夢遊。」

卓文俊忽然出聲。

「你大半夜的不睡覺瞪着眼睛幹嘛!」薛琥被嚇得幾乎心臟驟停。靠,不帶這麼午夜驚魂的。

「你可以試試雅痞風格的衣服。」

「啊?」

「嗯,就這。睡吧。」卓文俊說完,翻身過去,留給薛琥一個線條優美的背影。

薛琥有點五迷三道,他就不信卓文俊大半夜不睡覺只在盤算給自己穿衣服,要說思考怎麼扒衣服倒是有可能。

不過薛琥知道就算腦袋裡翻江倒海了,卓文俊也不可能動手。這個男人的心高氣傲,已經流淌進了他的血液里。他就像體態最優美的捕蠅草,永遠都只會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第8章

之前薛琥一直認為,從電燈泡變成華麗水晶吊燈需要漫長的時間打磨並且還不是人人都可以的,可卓文俊沒用多長時間,就潛風馳電掣的把薛琥從裡到外從頭到腳改變了一個徹徹底底。

先是上街買衣服,基本上卓文俊看見什麼都必然一式兩份,剩下那件不用說,薛琥愛穿穿不愛穿也得穿。衣服搞定了自然就是髮型。卓文俊就跟講課似的對理髮師把要求仔仔細細說了個遍,弄得最後理髮師差點脫口而出你把他拉回家自己擺弄得了。

可事實是,等薛琥從理髮店裡出來的時候,抓弄出造型的頭髮,質感時尚的衣服,再加上薛琥那比較爭氣的臉,哪裡還有一點剛進圈兒時候的土氣,整個就是卓文俊第二。

「靠,我就應該早點給你收拾,不然都對不起圈兒的同志們。」卓文俊嘖嘖有聲的上下打量變身後的薛琥,「果然是人靠衣裝啊。」

「你這是表揚我麼,」薛琥懷疑的挑眉,「我聽怎麼像拐着彎兒表揚自個兒呢。」

「我眼光毒啊。」卓文俊大言不慚。

「切,那是我這底版好。」薛琥撇撇嘴。

卓文俊不說話了。沉默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薛琥有些不知所措。微微斂下眼眸,薛琥小心翼翼的呼吸。他感覺到卓文俊在看着自己,不知道怎麼形容,就像是狙擊手透過瞄準鏡,分毫不差的鎖定了擊斃目標。

輕輕舔了下發乾的嘴唇,薛琥深吸口氣,然後猛的抬頭衝着卓文俊燦爛的笑:「走吧,咱都這麼招人了不能浪費,得招蜂引蝶去!」說完,不等卓文俊接話,就把人往酒吧一條街里拉。

「嘖,知道的你這是勾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逃命呢。」卓文俊輕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嘲諷的笑。

薛琥腳下一頓,可馬上就恢復正常。速度快得,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是否真的停滯過。

「喂,你就不能快點走啊。」

「沒你那麼饑渴。」

「切,我這不是幫你體驗改造果實麼。」

「不用別人,我自己知道。」

「……靠!」

薛琥有的時候會慶幸,自己遇到的是卓文俊。在圈子裡呆得越久,混過的人越多,卓文俊的可貴就越是明顯。甭管這個人心裡怎麼想,事實就是,他無條件的借自己地方住,耐心的把自己雕琢成了水晶燈,基本沒衝過自己發脾氣,有時候甚至是寵的。薛琥在家養成的少爺脾氣,在卓文俊這兒不僅沒被磨平,反而被慣得更厲害。

只有一次,薛琥口不擇言的把卓文俊險些氣炸。可卓文俊攥緊了拳頭又鬆開,鬆開之後再攥緊,來來去去好幾下,最後卻還是苦笑:「操,我他媽的肯定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才來還債……」

那個瞬間,薛琥特想上前抱抱他。

經過卓文俊的改造,薛琥基本上一進酒吧不用幹啥,已經回頭率80%了。再加上卓文俊,倆人儼然新一代GAY吧雙雄。薛琥不喜歡上趕着找別人,因為總有無數的人上趕着貼過來。有時候遇上忒熱情或者看着特順眼的,薛琥也就順水推舟的調個情,玩點曖昧。感覺再好一點,隨便找個地方便能遊刃有餘的玩一晚上。卓文俊從不說什麼,有時候找到合適的他也會過夜,但更多的是面無表情的自己回家。

對於在上還是在下,薛琥沒有固定的要求。遇見壯一點的,實在提不起他侵略激情的,薛琥就乖乖的配合;而遇見特清秀特水靈你不壓他都不好意思的,薛琥自然義不容辭恣意攻城略地。

三個月前,有人說他甲醇。

三個月後,薛琥同意了這個評語。

「薛琥哥哥~~~」

這天晚上,剛和卓文俊一起跨進酒吧,薛琥就被迎面飛來的不明物體撲了個滿懷。要不是那句發嗲讓他有了充分的身體準備,沒準就得和酒吧地面來次親密接觸。

「小紀,咱能不能別每次歡迎儀式都用撲的……」薛琥滿臉黑線,額頭青筋隱隱跳動。

小紀是薛琥前陣子認識的孩子,不說話就和普通男孩兒沒兩樣,清清瘦瘦的,比薛琥矮不了多少。可一張嘴,那就是雷倒一片。明明和嬌小可愛完全扯不上邊兒,但是非得嗲得你滿身雞皮疙瘩。對於這孩子,薛琥只有一個字,妖,嗯,妖到骨子裡了。

「哥~~我喜歡你才撲你啊~~」小紀楚楚可憐的皺着眉毛,在薛琥身上蹭啊蹭。

忍住想把人踹下去的衝動,薛琥使勁磨牙:「小紀,你就是再蹭我該沒反應還是沒反應,咱就別做無用功了。」

「為什麼呢~~」小紀哀怨的咬着嘴唇,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薛琥。

薛琥認認真真的打量了對方半天,然後特中肯的說:「要不你換走型男路線,健健身練練體格?」

「練肌肉?」小紀一副嫌惡的表情,鼻子眼睛嘴巴縮成一團,「那還能看麼……」

薛琥抬手就是一敲:「你這審美觀都扭到西伯利亞去了!男人沒身材,那還叫男人嘛!」

「哥~~」

「不許再拖尾音……」

「薛琥哥哥~~~」

「瘋了……卓文俊,卓……哎?卓文俊?」

薛琥四下張望,結果後知後覺的發現一起來的傢伙早已沒了蹤影:「靠,跑哪兒去了……」奇怪的念叨着,薛琥七手八腳的可算把小紀從身上扯了下來。

「卓文俊麼,早走了呀,」小紀眨眨眼,似乎在努力回想,「就是你說我怎麼蹭都沒用的時候,呃,表情好像不太好……」

「靠!」薛琥氣急敗壞的撓撓頭,最近卓文俊反常的厲害。

「哥,你不是說你倆沒在一起麼?」小紀納悶的問。

「沒在……嘖,所以才煩。」薛琥嘆口氣,利落的結了帳轉身就走,任憑小紀在後面咋呼着你怎麼才來就走剛剛十點云云,薛琥還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酒吧。

回到家的時候,卓文俊似乎已經睡了。臥室一片黑暗,奇怪的夜晚,連點月光都沒有。薛琥在客廳里洗漱完畢換好衣服,才躡手躡腳的潛了進去。可惜,伸手不見五指的下場就是撞了桌子又磕腿,動靜一下接一下。

薛琥緊張的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動。屏住呼吸仔細聽,床上沒有什麼聲音。小心翼翼的,薛琥輕輕打開電燈,日光燈無聲無息的亮起,驟來的強光讓薛琥眯起眼睛,眨了又眨,待終於適應時,他便對上了卓文俊冷冷的眼。

暈,人家壓根沒睡,也不知道維持這個造型靠在床頭多久了,臉色陰得厲害。

薛琥抿緊嘴唇,這時候要再把目光別開,就沒勁了。誰都不是傻子,再裝相也總是有個度的。

「我回來了。」薛琥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把嘴角扯出弧度。

「嗯。」卓文俊應了聲,便沒了下文。眼底的幽深像個黑洞,薛琥不敢望進去太久。

活動活動筋骨,薛琥從另一側上了床。卓文俊把臉轉過來,咫尺間,薛琥才看清黑洞深處醞釀的風暴。

歪着頭,薛琥沒心沒肺的笑笑:「呵,你別這麼看我。」

卓文俊冷冷的輕哼,似笑非笑。那個瞬間薛琥真的以為他會撲過來,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